“等吃饱喝足了再找赵博士吧。你这么长时间不来,谈话可能会很长。”郭琛先知般说道。
“也好,我现在已经饿得不行了。”丁伟也没客气地接过饭卡。
丁伟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包里翻了翻,皮夹里看了看,最后在包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卡。
“我这卡里应该还有钱,你这卡我也带上了,万一不够再刷你的。”说完,丁伟就往外走去。
邵晴已经洗完饭盘,在安定的邻座坐下,安定探过身子问:“这个丁伟是我们公司的吗?”
安定比较疑惑,从大家的态度看,丁伟分明是公司的一员,可为什么不在公司上班,该不会是南京那边的兼职吧。
“公司在南京有个分公司,丁伟平时都在南京那边上班,无锡这边特别忙得话,会把他喊过来帮忙。”邵晴小声地跟安定说道。
安定暗自失笑,这样的小公司还有分公司?!后来安定才知道,赵文涛在南京设置一家皮包公司是非常有必要的,套政府的钱着实有效。具体的操作,公司的员工不得而知,只是后来有一次丁伟无意中说,公司拿了政府100万,被几个股东以工资的名义分了。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赵文涛回公司没多久,丁伟就吃完午饭回来了,他把饭卡还给了陈颢,说:“我饭卡里还有些钱,你这卡没有刷。”说完用手指了指里间的办公室,意思是问赵文涛回来了吗?
陈颢做了个“回来了”的口势。于是,丁伟进了里面,去敲赵文涛办公室的门。
丁伟从赵文涛办公室出来时正好与周海燕打了个照面。丁伟问:“周姐,我今晚住哪边?”
“还是住韩阳那边啊。”周海燕依旧是安排丁伟睡韩阳那边的客厅。
“好吧。”丁伟不情愿地说,“那下班后搭你的车把我的行李搬过去。”
丁伟指了指角落处的一个大箱子。
“好的,下班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一下。”说完,周海燕踩着地板哒哒的跑开了。
“丁伟,这次在无锡准备呆多长时间?”李韵问。
“听赵博士的意思,应该两个星期吧。”丁伟回答。
“两个星期能干什么?还做气动吗?我那机箱还要重新设计了。”郭琛对着电脑,抢白道。
“不会吧,我还准备提前回南京的。”丁伟有些泄气。
“不管你什么时候回,这次要把任务完成,现在大家时间都比较紧,不可能像上次一样,在你回南京后,给你收尾。”韩阳很严肃地说。
“知道了。这次保证完成任务。”
丁伟在韩阳处睡了一晚,第二天就在工作室里抱怨:“韩阳那边太吵了,阳台正对着对面的工地,一大早就开工了。晚上还有蚊子在飞,睡不着。”
“不至于吧,我住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吵。”安定一直都起得很早,工地上的建筑声对他没什么影响。
“我早上七点就醒了,明天周六我还想多睡会儿。”丁伟义愤填膺地说,一脸委屈。
“我那边还有一个房间,要不你晚上搬我那边去吧,在小区的中间位置,挺安静的。”安定向丁伟提议。
“这样不好吧,周姐知道了会不开心的。”丁伟是很想搬的,但碍于周海燕的安排,所以故作矜持。
“没事的,安定那边反正没人住,你就搬过去吧。跟周姐说一声就行了。”韩阳巴不得丁伟搬出去,客厅里住人,诸事不便。
几个人各怀心思地讨论着,事情也就有了定论。丁伟也就搬到了安定处。
如果丁伟长得稍微不起眼点,安定是绝不会提议让丁伟搬到他那边的。对于人来说,色相很重要。说心灵美的那些人是在外貌上找不到可圈可点之处,找个理由来安慰自己或他人罢了。
其实,丁伟所住的房间原本就不是为他准备的,而他突然的介入严重扰乱了周海燕的计划,但周海燕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心里不快另图他法,她可不希望赵文涛骂他不会办事。
在一个晴朗的周末下午,周海燕找了个三轮车将韩阳客厅里的床、被子以及很少有人能看上的布衣柜统统挪到了安定那边的客厅里。如此,周海燕方觉事情办得圆满。于是,照着赵文涛的意思联系了还在南京读书的王姓同学,希望他能早点到公司实习,并承诺了高工资和免费宿舍等优越条件。
安定与丁伟住到一起,聊的话题自然多了起来。丁伟是那种热情的人,自然熟。安定一开始挺内向的,熟识起来也变得无话不谈。
☆、犯错
某日,赵文涛去北京开会。下午,邵晴捧着一批加工好的零件给安定确认。
安定接过来,翻出几个重要的零件配合着,结果装不上,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小心脏凉了半截。他不甘心地又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无功。安定清楚地意识到,这批零件报废了。安定顿觉揪心,出师未捷啊。
“韩哥,你过来看一下,零件有问题。”安定朝韩阳喊道。
凡是,听到的人都跑过来凑热闹。
韩阳摆弄着几个件,幸灾乐祸地说:“就当给你练手了。”
李韵倒是给了些意见:“安定,你看一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总结一下,写个报告发给赵博士。”
安定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邵晴,你也帮忙查一下,是加工商的问题还是我们的问题。我先给赵博士发封邮件,说明一下。”韩阳说完,赶紧撇清责任,给赵文涛发了封邮件,并抄送给所有人,说安定的设计完全不1 能用。
安定仔细对比了一下实物与图纸,发现一半零件都是按原先报价的图纸加工的,而确定加工的图纸后来又改了,最终导致零件装配驴头不对马嘴。
安定稍稍松了口气,责任并不完全在他。但他还是情绪低落,就算是加工没有问题,跟电气那边也配不上。
听到图纸搞混了,邵晴的声音不由地提高几分,说:“以后图纸确定好了再发给我报价,每次都是已经安排加工了,中途又改,能不出错吗?搞得我很被动,加工商那边意见很大。”
安定无语。
陈颢在安定旁边坐下,插嘴抱不平:“这个有点不现实,赵博士干什么事都很急,好多设计还没考虑完善就要求实现。有些点子都是他坐在办公室想的,安定也只是按照他的思路画的图。一个件需要反反复复地修改也是常有的事。”
“我也知道,情况嘛就是这个情况,听不听是你们工程师的事,我就是提一下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能对赵博士说这些。”邵晴无奈地说。
陈颢一只手搭在安定的肩上,一只手挪动着鼠标,盯着屏幕仔细看着图纸,偶尔转过练来跟安定说上几句,话语中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弥漫在安定的耳朵根处。安定心里暖暖的,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了一刻的释怀与享受,心完全放松,有了安全感。
“这个地方有问题,没有考虑接头的高度。”陈颢的话将游离状态的安定拉回到现实。
安定猛地回过神来。又有问题,真是各种不顺,早上出门没看黄历。安定本能地想推卸责任,但又避无可避。
“这活没法干了,再不行我就辞职了。”安定自暴自弃。
“没那么严重,你看你,性格开朗,怎么轻言放弃?再说,也要等到找到下家再提辞职。”陈颢说完,不由地暗骂自己多事,何必耽误人家了,说不定安定离开后会有更好的发展。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安定记下了。
安定把问题总结了一下给赵文涛发了过去。他想不出赵文涛会如何处理,赶走他?不至于吧;或是扣他工资?各种假设在安定的脑海中闪过。然而,让安定意外的是,赵文涛并没有作任何表示,只是让几个人再讨论一下,重新修改设计方案。他知道,安定也只是按照他的意思做的设计,有些东西他自己也确实没有考虑周全。
要是一个人有热情,活儿再多他也不会觉得累。心累才是真的累,浑身都没有劲,就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晚上回到住所,安定直接扑倒在床上,不听,不看,也不想。
丁伟站在房门口,筷子拿在手里,对着安定说道:“晚饭吃过没?我煮了面条要不要来一碗?”
“没心情,不想吃。”一副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状态。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零件作废了。起来弄点吃的。”说完不由分说地将安定从床上拖起来,拉倒客厅里坐下。
安定任由他折腾,也不反抗。
丁伟端了一碗面条放在安定面前,清汤寡水。
安定吃了一口,说:“淡而无味,真难吃。”
“难吃也没见你停嘴啊。”看到安定又挑了几根面条送进嘴里,丁伟假意做出鄙视的表情,大拇指倒着向下,对着安定。
——
丁伟原计划是在无锡逗留两个星期,天不遂人意,一直拖了一个月才把手头上的事情处了七七八八。期间,赵文涛心心念念的王同学从南京过来了一趟。王同学在公司实习了两天后,很清楚地意识到公司的现状并没有赵文涛吹得那么乐观,于是假借写毕业论文为由,选择了离开。赵文涛暗暗实施的制衡战略悄无声息地流产了,郭琛依旧不买他的账。王同学在无锡的这几天住在安定处,那两室中一室就是为他准备的,丁伟自然就挪到了客厅里。
丁伟私下跟安定抱怨:“这哥么在公司霸占我的电脑,在宿舍霸占我的床,苍天啊,大地啊,现在我只能睡客厅。”
不知为什么,原本局促的客厅,在丁伟挪了被窝以后反而增添了几分情调。安定对丁伟说:“我感觉你这里归置地挺温馨的。”
“温馨个屁,你要觉得好,你睡客厅,我睡你那个大房。”丁伟一脸委屈。
王同学走后,丁伟又自作多情地说:“那小子一定是觉得对不起我,想把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还给我,所以才选择离开。”
“得了,别煽情了。”安定对丁伟说,“既然那小子都走了,你也搬回房间吧。”
“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客厅里呆着吧。万一哪一天又来新人了,我还要搬。搬来搬去挺麻烦了,也很伤自尊。”
丁伟在客厅里一直住到离开无锡。
☆、受伤
丁伟之前,买了些排骨,没来得及炖,洗了洗放在一边。
周末上午,安定睡到九点半才醒来,一个尴尬的时间点,吃早饭太迟,吃午饭嫌早。
安定想起了丁伟买的买的排骨,炖好了正好吃午饭。他瞄了一眼厨房,发现砂锅还没有洗,不由得暗自惭愧,暗骂自己不勤快。
安定平时是不怎么收拾,但却看不惯脏乱。
安定端着砂锅在水池里接了水,发现上面残留的油渍冲不掉,他手上挤了些洗涤精,在砂锅里抹了抹。安定的强迫症又犯了,他不满意砂锅的外侧有被火烧黑的痕迹,于是索性把砂锅提了起来,手没拿稳,砂锅鬼使神差地从手中掉到水池里,“啪”的一声,碎了。
安定一阵心疼,刚搬进来的时候安定一狠心买了一套砂锅,大小两个,没几天其中一个就碎了。安定准备在水池里将碎片拾起,可低下头,发现水池里有了血迹,随后又感到手背有一丝的疼痛,而且越来越明显。安定查看自己的手背,一道口子出现在眼前,不是很长,但很深,深得可以看到血肉和白色的骨头,那是连接小拇指的骨头。
安定愣住了。
一阵发呆过后,安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应该去医院处理一下,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找医院。情急之下,安定想给熟人打电话,他把受伤的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摸过手机,翻了一下通讯录,原本想给爸爸打电话的,可离得老远,想想还是算了,免得徒增担心。见有上次保存的陈颢的号码,于是便拨通了。
“陈颢,是我,安定。”
“奥,安定啊,有什么事吗?”陈颢将手机夹在脑袋和肩之间,手里叠着衣服往包里塞。
“你知道附件哪里有医院吗?我的手碰破了。”安定高举的手还在滴血,掉在地上,如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严不严重?”陈颢停下手头的动作,关心的问。
“还好,划了到口子,不是很大,五六公分左右,但很深,都能见到骨头。以防万一,想去医院看看。”安定说。
“在地铁口附件,震泽路上有一家卫生院,你有没有印象?”陈颢提示安定。
安定想了想,说:“上次路过的时候好像有看到,我这就过去。”
“你先往卫生院那边走,我随后就到。”没看到伤口,陈颢多少有点不放心,出于对同事的关心,他决定过去看看。
“你忙你的事吧,我自己能应付。”
挂断电话后,安定便出了门。一路上,他总觉得路人看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陈颢给唐娟打了个电话,说:“老婆,有个同事手受伤了,我陪他去医院看看。今天就不去常州了。”
唐娟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我们公司的同事,凡是女的都名花有主了。”
“那我就放心了。”唐娟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陈颢自言自语道:“傻女人,这样就信了。我若是存心骗你,你可怎么办?”
——
卫生院的挂号处,护士见安定手上血淋淋的,便说:“赶快到里面让医生处理一下。”
安定“嗯”了声,寻迹找到外科室,当值的男医生四十岁模样,看了一眼安定的伤,说:“怎么就你一个人,伤口这么深,就没有一个人陪你过来。”
安定听了医生的话,觉得有些刺耳,一阵凄凉袭上心头,酸楚难耐。
医生继续问:“怎么伤的?”
“洗碗时,碗碎了,碰伤的。”安定说。
医生也是见怪不怪,虽然原因很奇葩。
就在医生询问情况之际,陈颢跑了进来,喘息未平。进门就向安定问:“怎么样了?”
此刻,在安定眼里,陈颢如脚踩七彩祥云而来,内心感激不尽。安定微微挺了挺胸脯,在医生面前顿感扬眉吐气。
安定把手举给陈颢看。
没等陈颢开口评价,医生对他说:“他现在行动不便,你去替他挂个号。”
俊豪说了声“好的”,转身跑出了科室,安定掏钱不便,等摸出钱时,陈颢已经没影了。
医生说:“到里间去,把伤口清洗一下。”
安定到了里间,坐到椅子上,手臂搁在椅子前的一块木板上,将手悬于血迹斑斑的塑料桶上方。
这一幕,让安定有种受刑的错觉。
医生粗鲁地将双氧水倒在安定的伤口处进行清洗,用长镊子熟练地将凝固的血块从伤口处夹出,丢进前面的桶里。
也许是因为手背上的神经不够发达,安定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
“伤口不是很大,就不缝合了。先包扎一下。”清洗完,医生将一块纱布按在伤口处。
听到不缝针,安定松了口气。
那边陈颢刚排队挂完号,医生又开了个单子递给他,让他缴费拿药。
安定看着陈颢跑前跑后的,有些内疚,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感激。
等陈颢取来药,医生包扎完,说以防万一,要打一针破伤风。在注射科处做皮试,等了半个多小时,护士看了看安定的手腕,说药物过敏,让去找医生。结果,医生说不打也没事,打发两人回去。出门前,医生还嘱咐安定三天后过来换药。
陈颢拎着药,陪着安定回到住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十一点了,陈颢问:“你还没吃早饭吧?”
安定点了点头:“原本想炖骨头的,结果把自己的肉搭进去了。”
陈颢微微一笑,说:“人没什么大事就行,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安定想了想,说:“吃啥补啥,就香菇骨头汤饭。你不要出去了,叫一下外卖就行了。”
现在炖排骨是赶不上吃午饭的。
“等他们送过来,恐怕你都饿瘦了。”陈颢用手在安定的头上扫了扫, “我还是直接去小区门口的店里打包吧。”
安定用一只手从包里掏出钱递给陈颢,陈颢没接,只是说:“回头再算吧。”说完就匆匆出门了。
安定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心里满是感激,这世上,除了自己的家人,好像还没有人如此关心过自己。
——
“老板,来一份骨头汤饭,再来一份台湾卤肉饭,打包。要快。”陈颢推门进店,朝老板喊道,声音有点大,搞得其他吃饭的客人恍惚中以为碰到了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