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想象力到挺丰富的。不过,我们家没人养狗。你留着自己养吧。”
“那就算了。”
吃完晚饭,安定收拾了碗筷,准备清理厨房。这时,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冯春打来的。冯春是安定的同学,大学时是室友,家在无锡新区。
“你怎么知道我到无锡了,想请我吃饭?”安定开玩笑。
“没心情跟你吃饭。”冯春语气严肃,“大叶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安定问。
“大叶去世了。”冯春说。
安定倒吸一口凉气,“去世了?”安定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重复地问了一遍。前几天还发短信,相互问候祝福的,人说没就没了。
“嗯,初五晚上,他们一家人在外面吃饭,听他爸说,出饭店时人还好好的,打车回家的途中,突然昏了过去,送医院抢救时,人已经不行了。医生说是心脏病突发。”冯春把经过简单地跟安定说了一遍。
安定沉默了,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他有点不肯相信,叶知秋会突然离世,那么健康阳光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在安定的记忆力,这位大学同学是所有人中最惜命的一个,有一次冯春酒后胃出血,几个人把冯春送到医院时已是深夜。在等候时,安定给叶知秋接了一杯开水,叶知秋没有要,说医院里的水不卫生了。这么一个时刻注意自己健康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安定的脑子里都是问号。
“哭什么?”冯春在电话里说,“后天我们一起去参加追悼会吧。我早上开车去接你。”
安定还是止不住流泪。
陈颢看到安定在哭,把纸巾递给安定,问:“怎么了?”
安定坐在客厅里的那张床上,哭得更凶了。
“我同学死了。”安定抽搐着对陈颢说。
陈颢一时不知安慰什么,他做到了安定的身边,拍了拍安定的肩。
安定情不自禁的想找个依靠,把头搁到了陈颢的肩膀上。
“上学时,我们是室友,一起打篮球,一起翘课玩游戏,一起考试作弊。这才毕业一年多,人就没了。”
安定在陈颢的面前哭诉着过往的年少轻狂,不知为什么,陈颢的内心深处尽然有了稍纵即逝的醋意,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心头酸酸的感觉。
哭了一会儿,安定有点平静下来了。他站了起来,走进房内,在床上躺下了。
陈颢帮安定把家里收拾了一下,烧了壶水,给安定倒了杯茶放在安定房间的桌上。
“你早点洗洗睡吧。我先回去了。”
安定“嗯”了一声。
陈颢关门离开了安定的住处。
安定躺在床上,时不时地落下泪来。这一晚,他并没有洗漱,衣服也没脱,裹着被子睡去了。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第二天,安定醒来时,想开了许多。人的生命就是这么无常,凡人皆有一死,只是早晚的事。一觉醒来,从无意识到有意识,安定接受了同学离世的这个事实。
到公司,陈颢问安定有没有事,他担心了一个晚上。陈颢昨晚本来是想在安定那边陪他的,觉得不妥,于是就回自己住的地方了。
安定表示没事。又向赵文涛请了一天的假,赵文涛没有意思say no。
这一天在公司也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李韵辞了职,气氛很压抑。其实在初四的时候,李韵已经跟赵文涛说过了。中午的一端开工饭也吃得不那么顺畅,赵文涛点了几样下饭的菜,菜上得却是相当的慢,这样倒是合了赵文涛的心思。这顿饭,赵文涛既为李韵送了行,又把所谓的工作安排说了一下,最主要的是饭钱还省了不少。
安定没有心情理会他的花花肠子。
——
早晨起床时,天下着蒙蒙的细雨。朦胧着世界,看不真切。
冯春开车接了安定,然后驱车去了叶知秋的家里,几个要好的同学都赶了过来。他们没有见到叶知秋的父母,听说到庙里去了。几个人在兄弟的棺材面前上了香。
叶知秋平静地躺在棺材内,安定看了一眼,一如当年。
安定他们陪着叶知秋,把他一路从家送到殡仪馆,又送进墓地,看着他被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放进墓里。
安定送一位故人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他站在墓碑前,上了一炷香,鞠了一躬。安定觉得自己应该流下泪来,以附和这烟雨中的离别场景。但是他始终没有再落下一滴泪,也许泪在这之前的那个夜晚已经哭干了,剩下的只是祝愿叶知秋在遥远的天堂能够幸福。
等叶知秋入土为安了,安定心里才释然了。安定知道,每逢清明,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要缅怀的人了。
下午,回程的时候,冯春对安定说:“早知道大叶走这么早,上学的时候就应该拉他一起嫖妓去。”
安定“噗呲”一笑,但随即想想也对,活在当下,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当然,安定知道,冯春也只是说笑而已。
☆、分别
春节后上班没多久,李韵真的离开公司了。他是个很能坚持的人,宁可四个月不工作,他不愿意再给赵文涛打工了,安定打心底佩服这个男人。
没过多久,郭琛也离开了公司。郭琛的离职很突然而传奇,就是几天的功夫。听他说,他跳槽过去的那家公司还专门派人来接他过去面试的,目的就是消除赵文涛的怀疑。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以后,他才跟赵文涛提出离职的事。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
李韵和郭琛的行为是两个极端。后来丁伟的离开又让安定目瞪口呆。
大概是两个星期以后,丁伟突然从南京跑到无锡,一来就进了赵文涛的办公室。两人谈了很久。当天晚上,丁伟就留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丁伟晚上回到住处,一身疲惫。
“你怎么又跑无锡来了?也不提前说一下。”安定坐在客厅里看书。
“我发了封邮件给赵博士,要求加工资。然后他就把我喊过来了。”
“赵博士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要加工资,就要付出更多。”安定深知这一点。
“是啊,这不,谈妥了加300块钱,就逼着我加班。”丁伟苦笑。
“吃完饭了吗?还有点饺子。”安定问。
“还有饺子,待遇不错。这下我的心稍稍有些安慰。哪来的?”
“自己包的。”
“那来点吧。”
安定在厨房里,包起饺子来。
“还没包啊,我还以为是现成的。”丁伟一脸狐疑,“那不吃了。”
“别呀,很快的。”安定包着饺子说,“饺子要现包现吃,摆放时间长了容易烂。”
安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做的饺子经不起时间的历练。时间稍微长些,饺子皮就和所接触的物体黏在一起,分开后,馅儿也就漏了出来。所以每次吃饺子都是现包的。
吃饺子的时候,丁伟大赞安定的饺子,说好吃。包饺子也许是安定唯一的做饭特长了。
丁伟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包咸肉。第二天,安定买了竹笋直接给炖了。晚上,丁伟依旧回来的很晚,稍微吃了一点便睡了。
一连好几晚,丁伟都加班。
某天早上,丁伟在马桶边站了很久。
“好了没?”安定问,“占着马桶不尿尿的?”
“疼。尿不出来。”丁伟咧着嘴,一脸尴尬。
安定有些糊涂,随即又好像意识到了。他指着丁伟掏出来的小便工具说:“你是说你那个疼?”
丁伟点了点头。
“你晚上都干什么了?”安定问。
“没干什么,我也没那方面的习惯。”丁伟一脸无辜。
憋了很久,丁伟终于尿了一泡尿,很黄。
“应该是这几天加班加的,太累了。”丁伟提着裤子说,“等干完这个月,拿了工资,我就不干了。这样下去把身体累垮了不划算。”
“那你下家找好了没?”
“还没,一直在投简历。”
安定没有说什么,也许离开这个公司是最好的选择。他打心底是支持丁伟的,但又有些失落。
“多拿赵博士300块工资,让他心里不爽一下。”
这是丁伟能给予赵文涛最大的惩罚了。
可是事实并没有像丁伟所料的那样。发工资那天,丁伟查了一下工资卡,发现300元并没有到账。丁伟直接去找赵文涛,赵文涛说要等下个月才开始。丁伟当场就提出来了辞职,赵文涛一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
那天,丁伟走得很落寞,安定想喊他一起吃端饭的,但是他匆匆地走了,拖着简单的行李箱离开了。
为了给丁伟鸣不平,安定对其他人说,丁伟是被赵文涛逼走的,300块都不给。事实也就是如此。
说来好笑,因为大家把赵文涛当着共同的敌人,所以十分的团结。没有了其他公司里的那种冷漠与勾心斗角。
但也验证了那句老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缘来,缘散,缘如水。
——
安定对公司的发展也不看好,其实大家都不看好。安定也没有的工作的热情,他本想也像丁伟那样辞职的。但陈颢劝他,等找到下家再辞也不迟。
安定听了陈颢的话,一边在公司干着,一边观望着。还好,陈颢没有离开。
安定是有接到过面试通知的,他也去了。那是个周六,在安定的思维模式中,周六组织面试的,通常是不正规的公司。而大多数人却又期盼着周六有个面试的机会。
安定也摸索出了一些私企HR的面试套路,先是打击你的自信,然后是压低你的工资。
那次面试,一个搞技术的中年人一上来就谈起安定毕业的学校。
“你的母校好像没有什么历史背景。”
安定说:“我们学校的机械专业在全国排前几名。”
后来,中年人又问了安定一个问题,安定回答的很肯定,他反对,安定还是很肯定的回答,最后中年男人说,可能是他记错了。
面试的时候,中年男人在安定的回答中挑了不少的错误,安定也欣然接受,像一些机加工上面的问题,安定本身就不熟悉。
其实,工作是一个互选的过程,安定觉得这个满口黄牙的中年男人在摆谱。安定对进这家公司的前景也不看好。事实上,那家公司也没有看上他。
安定面试了好几家公司,都是没有结果。
他想,上天是在等着给他最好的安排。或许,他和陈颢之间还有故事要发生。
其实,陈颢也跑了几家常州的公司。他是铁了心要去常州的。年前,唐娟帮他物色的公司,他也去了,但是没有结果。只好留在公司继续干着。
王欢在大家分东离西的时候说:“公司就剩下我们几个干活的了。一个人干活,几个人盯着。”
赵文涛还在不甘的经营算计着。年初的时候,居然拿下了一个50万的项目,大家的工资可以发全了,但之前被扣掉的那一部分,他绝口不提。
公司熟悉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新来了几个同事也不是那么聊得来。陈颢和安定处得更铁了,经常一起喝酒,玩游戏。
☆、买车
安定的生日正好是周六,一大早他就被他妈喊回家。
从江南大学这边到他家所在的崇安区有好长一段路程,安定之前骑自行车每次都被拐弯抹角的道路搞得晕头转向的,这次索性乘地铁回去。
一开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早饭吃过了吗?”安定的妈妈,张旭萍,在厨房里忙碌着。
“还没了,您一打电话我就起床赶过来了。”安定径直地走到了房间里,把随身携带的包放下,然后又走到弟弟安好的房间里。
“安好,起床了,昨晚又打游戏了。”安定冲着裹在被子里的安好说。
安好眼睛也没有睁开,吱吱呜呜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没了声音。安定也没有在意,他从不干涉弟弟的生活方式。
安定打开了安好房间里的电脑,看起视频来。
“把这碗排骨汤喝了。”张旭萍把碗放在电脑桌上,然后指着躺在床上的安好说,“昨天晚上打游戏,打到凌晨一两点,脚也不洗就上床睡觉了,也不知道他在学校里怎么过的,喊他吃饭都没空。”
“由他去吧,说了也没用。”安定端起碗,喝了口汤,“这汤炖的不错,挺浓的。”
“一大早就到菜市场买的排骨,炖了有个把小时了。”见安定夸汤好喝,张旭萍也顾不得在抱怨安好了。
“其他有没有吃的?我有点饿了。”
“冰箱里有饺子,昨天包的,我煮给你吃。午饭等你爸回来一起吃。”
“嗯。午饭不着急,才九点不到,还早了。”安定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点着鼠标。
张旭萍在冰箱里把冷冻的饺子翻了出来。又走到床边,拉了拉盖在安好身上的被子。“安好,我煮饺子,快点起来。煮烂了不好吃。”
被子里传来安好慵懒而又不耐烦的声音:“晓得了。”
“你看他,成天游手好闲,不误正业。”张旭萍指着安好,对安定说。
安定又是一笑。耸了耸肩,表示管不了。
张旭萍煮饺子的功夫,安定的手机响了,电话是陈颢打来的。安定有些诧异,心说难道有什么事情,或是知道我今天生日,特地打电话过来,也没跟他说过啊。
“喂,陈颢。有什么事吗?”电话接通,安定问。
“出来,陪我去买自行车啊。”
“你怎么想起来买自行车了?”
“上次在你那边,看到你的车觉得不错,当时心里就痒痒的想买。现在,春天到了,买辆车环太湖去。”
“有追求。你打算买什么样的?”
“就你骑的那种,捷安特的,价格2 000左右。对了,你那辆车在哪边买的?”
“我在南禅寺那边买的,那边有个专卖店。”
“好的。你现在在住处吗?方便出来,一起过去看看?”
“不在。我在家里了,要不咱们在南禅寺那边碰头吧。我家离南禅寺挺近的,坐地铁也就五六站。”
“那好吧,到了咱们再联系。你也别太赶,我还没吃早饭了。”说完,陈颢嘿嘿地笑了两声,挂断了电话。
“你同事?”张旭萍端着一盘饺子送到安定跟前。
“嗯。喊我陪他去买自行车。”
“那中午回来吃饭吗?”
“回来啊。”
“那喊你同事一起过来吃饭吧。”
“好的。”安定嘴里嚼着饺子。“妈,您这饺子馅怎么弄的?我上次自己包韭菜饺子,炒出来的馅里好多汤,包的饺子也烂肚子。”
安定不介意把自己的糗事说给他妈听。
“像韭菜这样的素菜,切碎了以后,倒点盐腌一会儿,然后用手把里面的水分挤掉。这样炒出来的馅就没有水分了。”
“嗯,过两天我再试试。”
“安好,起来吃早饭了。”张旭萍冲安好喊道,见没有回应,于是直接隔着被子敲了安好两下,“快点起来,让你晚上早点睡觉就是不听,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快点。”
见还是没反应,张旭萍又敲了一下。
安好无奈,懒洋洋地坐了起来,眯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的,跟麻雀窝似的,被子盖在腿上,半晌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意思。
“快点起来噻。”安定忍不住说:“吃好了再睡。”
“周末都不让人好好休息。”安好漫不经心地拖着被子,翻来覆去的,“妈,我的那件白色的毛线衣了?我记得昨天晚上脱了,直接扔在床上的,怎么找不到了?”
“我早上收拾房间时洗了。还白色,都成灰的了。”张旭萍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扔在床上,“穿这件吧。”
“奥。”安好慢吞吞地起床。
吃完后,安定把盘子洗了放在厨房里。稍微收拾了一下,跟张旭萍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
周六的南禅寺人来人往,尽显商业街的繁华。
安定到的时候,陈颢已经等了一会了。
“上次我就在那家买的。”安定指着不远处的捷安特车行,“咱们先去那边看看吧。还有一家美利达,好像也在这附近,具体位置记不清了,过会儿再找找吧。”
“我来之前在网上查过了,另一家在南长街那边。”
走进车行,也没有人过来招呼。车行里的有两个小伙子,一个正领着一个40多岁的女人介绍一款车子的性能。女人的旁边站着她儿子,盯着一款山地车跃跃欲试;另一个小伙子正给一辆车子装配件。柜台处的老板娘敲着电脑键盘,为站在柜台前的一对情侣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