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天,袁绍挥军压城,大大出乎意料,可以说是毫无准备的变数,然而天要下雨,娘要改嫁,任是智谋通天,也改变不了袁绍的想法。
陈宫道:“袁绍既然自请进京,定已在京中安排下眼线。”
麒麟颔首表示同意:“不能让他进来,否则麻烦就多了。”
吕布不耐烦道:“快商量个办法出来,你俩平时不是得瑟得很的么?”
麒麟怒道:“你自己想啊。”
陈宫避开吕布那抽人于无形的雉鸡尾,忙拉着麒麟道:“算了算了……”
吕布真正是哭笑不得,当主公当成这样,天底下也仅仅是唯一一个了,他坐立不安,片刻后说:“你们想就是,待会派人来告诉我。”说毕回入后院,找貂蝉排忧解闷去了。
陈宫与麒麟一起避开迎面抽来的雉鸡尾,陈宫在厅内踱了几步,问:“令他将关东军驻在长安城外,独自进来领旨?”
麒麟摇了摇头,表示不可能,二人都是头疼无比,少顷得出结论,麒麟前去禀报吕布,陈宫则到宫内疏通。
吕布于侯府后院凉亭内坐着,怀中揽着貂蝉,时近深秋,已略有寒意,貂蝉身披一袭华贵狐裘,小鸟依人般偎在吕布身前,二人低声说着情话。
“夫君,貂蝉这生只想与你白头到老……”
麒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怪吕布说爱来爱去无聊,古代女子念书认字的本不多,蔡文姬饱读诗书本是另类,其余女人哪有这般才识?貂蝉与吕布独处之时,翻来覆去便是那山盟海誓的车轱辘话,初听时情意浓浓,听久了自然腻味。
吕布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答:“侯爷也疼你,莫要再惦记那老不死的事……”
麒麟远远喊了声,吕布招手道:“过来罢。”
貂蝉蹙眉道:“麒麟先生要搬出府去了?”
麒麟没搭理她,朝吕布道:“有主意。”
吕布:“说。”
麒麟:“陈宫去派人彻查宫内眼线,朝中文臣哪些归附袁绍派系,都先查清楚,高顺和张辽领兵守着城门,又派出探子去打听袁绍路线。主公下午还得进宫一趟……”
吕布仪比三司,能随意出入内宫,此刻问:“去做什么?”
麒麟道:“去请天子再颁一道圣旨,让袁绍四万关东军扎营城外,只带亲兵三千,进长安侯旨,给他封个官儿当安慰奖,我们负责城里,主公负责摆平小皇帝,全看主公的本事了。”
吕布道:“袁绍有这么傻,会进来?”
麒麟道:“圣旨发出去后,就让张辽、李肃派人把守太学院,后宫巡卫都撤了,换成咱们并州军的人,把宦官们看紧点……查清楚谁是袁绍埋下的奸细……”
貂蝉脸色大变,起身道:“那便如何?!”
麒麟看了貂蝉一眼,知道其父王允肯定与袁绍有脱不开的干系,淡淡道:“不如何,谋定而后动,袁绍目前内外呼应,城外有兵,朝堂上有文臣造势,稍有异动,就把他的眼线给拔了,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率兵攻击长安城。”
貂蝉道:“这不是与董卓一般行事了么?”
吕布斥道:“与你无关,少插嘴。”
麒麟莞尔道:“也不一定要杀人,能不杀就不杀,士大夫,文人都怕死得很,某些老文官不就是么?”
吕布颔首,麒麟正要说点什么,貂蝉已泪眼盈盈,吕布只得屈意安慰道:“你少管。”
麒麟看着貂蝉:“说不定和袁绍勾结的人就……”
吕布心下了然,嘲道:“谁不像奸细,你最像奸细,昨日还私截军报,帮谁的都不知道;好了好了,快布置你的去,侯爷进宫了。”
麒麟笑了起来,自知吕布那话是开玩笑,不再理会,前去找高顺安排。
当日下午,长安城内凡被陈宫疑为袁绍一派的士大夫府外,俱派了亲兵监视出入,高顺更严守城门,以防有人出宫报信。
吕布前去逼着献帝下了诏书,派人前往陈仓宣旨。
出宫时却碰上了王允。
吕布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皮笑肉不笑:“岳父。”
王允在未央殿前站了片刻,却不求见献帝,朝吕布点了点头,道:“贤婿所来,可是为袁本初之事?”
吕布侧着脸,不屑打量王允,头顶雉鸡尾一晃一晃,道:“回愚丈的话,貂蝉过得很好,走了。”
王允忙道:“哎哎,侯爷留步。”
吕布开始摆官架子了:“王大人有何话想对本侯说?”
王允叹了口气:“麒麟先生既与袁本初,曹孟德交好,可使其持圣旨出宫当说客……”
吕布瞬间便炸了毛,怒道:“我麾下一小兵,与袁本初那绣花枕有何牵连?”
王允愕然道:“陈公台与曹都尉相识,当初不是麒麟先生引荐的么?董卓迁都那时,麒麟还派并州将士挨家挨户,送来袁本初的钱粮……”
吕布傻眼,脑子马上不够用了,王允又蹙眉道:
“实不相瞒,老夫策谋诛去董贼之时,便知曹操已派人留驻长安,务求斩草除根,老夫这可就想不通了……”
吕布想起被放走的曹操,登时脸色沉了下来。
王允欲再说点什么,吕布已将他排到一旁,大步走出未央殿。
吕布寻了处偏殿坐下,温侯势力如日中天,自无人敢来赶他,由得他将长乐宫当自家出入。
二愣子沉思许久,招手宣来一名亲兵,道:“传令高顺,出城人等,一概搜身,见可疑之人务必带到侯爷这来。由我亲自盘问。”
不多时,便有亲兵将一人五花大绑,抓到长乐宫中来。
吕布浑然不敢相信:“果真抓住了?!”那话中带着料事如神的自豪感。
“主公英明!”亲兵答道:“高大人见此人形貌猥琐,面目可憎,出城时鬼鬼祟祟,搜遍全身,得了这封信。送予主公亲审。”说着递出一封文书。
吕布登时有点飘飘然,看来自己的智谋还不算太差劲,三下五除二拆了密报,只看落款,便险些吐血。
麒麟正在埋头苦思,要如何给袁绍封官一事,忽有亲兵前来:“主公请麒麟先生入宫议事。”
麒麟头也不抬道:“没空,正忙着,你回去问有什么事,长话短说……怎么?”
麒麟忽然发现那亲兵脸色有点不对劲,又问:“主公在发火?”
亲兵战战兢兢点头,麒麟只得收拾好东西,随他入宫去见吕布。
日暮时分,天色阴暗,吕布倨傲坐于偏殿堂上,除却随行亲兵,便只他一人,地上瑟瑟发抖,跪着一名麒麟从未见过的并州将士。
“抓到了?他朝城外传递消息?”麒麟问道。
吕布冷冷道:“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吕布扬手,将一封信抛在地上。
麒麟蹙眉,看了吕布一会,而后躬身拾起那信,信内是长安的城防兵力布置名单,以及模仿麒麟笔迹,撰写的一封信。
收信人是袁绍。
麒麟道:“陈宫呢?让陈宫来,有人诬陷我。”
吕布不为所动:“袁绍认识你是谁?会诬到你头上?”
麒麟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袁绍连他是谁都不认识,这封信是谁在栽赃?
吕布似乎变了个人,在帘幕的阴影下充满暴戾与杀气,仿佛黑暗里隐藏的凶神,随时将扑出,要把麒麟撕成碎片。
麒麟正色道:“这不是我写的。”
吕布道:“麒麟,把话说开,念在主仆一场,侯爷饶你性命。”
麒麟道:“真不是我写的!你不信我么?”
吕布勃然大怒,朝麒麟吼道:“当日城防名单就你和我看过,不是你写的,难不成我写的?!”
麒麟心头一凛,吕布中计了,不是王允,王允不可能知道城防名单,到底是谁这么厉害?
第17章 郭奉孝反间并凉营
吕布冷冷道:“笔迹可以伪造,不足为证,信上的事,你做过没有?!说清楚!”
信中之言并非全是杜撰,伪造信件之人似乎对麒麟十分了解,既朝袁绍表明了立场,效忠,更谈及了埋伏在吕布身边的这些日子以来,按照袁绍吩咐做过的事。
一:私放曹操。
二:挑拨吕布与董卓的关系。
三:游说献帝,表明袁绍效主之心。
四:贿赂长安城内文臣。
吕布道:“你,做过没有?”
麒麟无可奈何:“大部分都是我做的,没冤枉我,但我的初衷并非是那样……算了,和你解释不清楚,让陈宫来。”
吕布几乎忍无可忍,吼道:“解释不清楚?我私下审你便是顾全你颜面,如此不知好歹,也罢!宣陈宫!”
麒麟听着吕布略带嘶哑的声音,忽然感觉到一阵震颤般的疼痛。
吕布道:“你要对质?!起来!与他对质!”
麒麟道:“不用对质,这些的确是我做的,我操!说不清楚了!”
麒麟不理会吕布,这封信到底是谁的授意?长安城内居然还有人瞒过他与陈宫,私底下进行着连他们都不知道的计划?
忽然间,一阵温热的液体洒在脖颈上,令麒麟清醒过来。
吕布双目通红,手执方天画戟,将那送信的奸细砍得血肉模糊,望着麒麟,浑抑制不住地直喘,显是愤怒濒临崩溃的边缘。
“你……你……”吕布道:“你来历不明……原是袁绍埋下的奸细,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侯爷!”
麒麟忍无可忍,大吼道:“我没有!”
吕布道:“那你怎么解释!说啊!你从第一天到侯爷身边,就鬼鬼祟祟在写信,事发后又烧毁灭迹,想必就是在通敌?!”
“初迁都时,你拿着侯爷的军饷分予文武百官,说得好听是为本侯买名声,原是帮袁绍匹夫行贿!你私放曹操我不追究你,杀董贼也是你一力促成!刘协那小子有意招揽你,以为侯爷看不出来?!”
吕布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们都是……狡诈之辈……你……麒麟。”
麒麟道:“不,主公,那些事都有,但我原意不是这样,也没有通敌,我是为你才做这些……”麒麟静了片刻,走上前去。
吕布吼道:“滚开!”
他狠狠攥着麒麟肩膀,将他推开几步,一股大力传来,麒麟踉跄站稳,吕布那一下使足了十成力道,麒麟竟没有似预想中的飞撞出去,摔得头破血流。
吕布失控地咆哮道:“如此武艺,会在涿鹿战场上不能自保?!甘当本侯的一名小兵?我错看了你!如此狡诈!董贼如此!丁原如此!貂蝉如此!连你也是一般的狡诈!!直娘贼——!”
陈宫匆匆赶来,见到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当即猜到一二。
“主公息怒,有话好说,麒麟先生一心为主,何出此言?”
吕布不待陈宫说情,便吩咐道:“来人,把他拿下,打入大牢。”
陈宫色变道:“万万不可,主公,如今正是危急之时……”
吕布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大吼道:“拖下去!再求情午门外问斩!陈公台!你也不是好东西!当心本侯连你一起斩了!”
麒麟长吁一声,毫不抵抗,亲兵上前,将麒麟押出偏殿,带向大牢里。
牢中阴暗潮湿,深秋寒冷,麒麟被带进牢底,隔间则是董卓的凉州叛军旧部。
周围受伤兵士呻吟声不断,麒麟全身乏力,疲惫地坐了下来,脑中仍在不断思索,他在投奔吕布时已刻意低调,大部分计策出于自己,却宣诸陈宫之口,尽量避免引起他人注意,为的便是当一张暗牌。
袁绍怎会知道他的?
昏暗灯火中,一人下了牢狱。
陈宫道:“究竟是何事?”
麒麟背靠石墙,问:“你看到那信了么?”
陈宫点头,道:“是反间计。城防名单尤其可疑,当初谁还看过那份名表?”
麒麟道:“主公交到我手上,我便带着张辽,曹操……我知道了。这不是袁绍那一方的计策,是曹操!”
麒麟想明白是谁,终于松了口气,眉头略蹙了起来,又道:“这个风格……难道是郭嘉?郭奉孝擅使反间计……他现在已投奔曹操了?这真是中计了。”
陈宫未听明白,只道:“我去与主公分说。”
麒麟道:“别去,先听我说。”
郭嘉遗计定辽东,这种心思慎密,虚实相间的反间计确实似是出自郭嘉之手。信上所言已是九分真一分假,虽是伪造,却挖空心思,拣的都是麒麟做过的事。
曹操被俘时与麒麟同上马车,就在那短短顷刻,竟能过目不忘,背下整张城防名单,编得煞有介事,不由得麒麟不服。
“你原本就和曹操认识。”麒麟分析道:“再去帮我说话,咱俩都被一锅端了,不妥。”
陈宫长叹一声,显也是窝火至极,麒麟道:“这下袁绍肯定要攻城,否则曹操不会提前做准备……”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嘈杂声,大批军队调动,地面马匹嘶鸣,沿着官街一路狂奔。
麒麟道:“你通知高顺,袁绍如果来打长安,千万小心腹背受敌,曹操一定会趁乱进来掳天子,把皇帝看好。”
陈宫道:“我有计较,反倒是你,无需担忧,主公仅是在气头上,须得提防有人下毒,若有送酒送菜,千万不可吃。”
陈宫三步并作两步奔向牢房出口,麒麟仍在监牢中仔细思考后策。
夜幕低垂,喧哗声渐小,远去。麒麟困倦得很,渐渐睡着了。
“皇上,贵妃娘娘请走这处……”太监尖着嗓子道。
麒麟猛地抬头,地面传来的声音令他顿觉不妙,天已大亮,这便过一日了?
“有人吗——!”麒麟猛地扑到铁栅栏前,牢门以精铁铸就,纹丝不动。
兵士临死前的呐喊,一名并州军服饰的男人杀进牢房,四处扫视一眼,发现了麒麟。
那男子口衔短匕,从高处落下,伏身于地,消去冲势,以匕首顺着牢门一斩,粗若儿臂的铁杆登时被斩断。
他直起腰,满不在乎地打量麒麟。
麒麟也审视着他,无数线索在脑中一掠而过,吕布若要放自己,当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此人绝非并州军士;更不可能是袁绍派系,唯一的解释便是曹操的人。
曹操白手起家时,手下唯李典,乐进夏侯兄弟等将领,面前少年唇红齿白,未满十八,以一把匕首搏杀牢外看守十余人,身手了得。
郭嘉甫下了反间计,掳人这等大事必不能泄密,此人是曹操麾下得力将领,说不定还是亲戚。
麒麟想完,开口道:“曹彰?”
曹彰瞠目结舌,未料对方一句便把自己揭了底。
“曹操呢?”麒麟冷冷道:“拿根糖葫芦就把皇上骗走了?”
曹彰初见麒麟,不过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此时收起小觑之心,答道:“旁的事子文不知,父亲交代,必须把你带回……”
话未完,麒麟冷不防扬手,曹彰那一惊非同小可,未料麒麟身负武艺,却是从来未见过的奇异功法。
妖术!曹彰第一个念头便是避让,然而麒麟手背上那物如有生命般席卷而来,眼前便一片漆黑,失去了意识。
流水般的黑气卷回手背,恢复刺青火焰图案,麒麟闭上眼,轻轻出了口气。
麒麟托着曹彰肋下,将他拖出大牢,长安主街上沿路民宅已着火焚烧,麒麟看得傻眼了。
“怎会这样?!主公呢?”麒麟随手扯住一名仓皇逃脱的兵勇,后者茫然无言以对。
“吕布呢?!温侯!”麒麟在他耳畔大吼道。
“将军……将……”那人乃是后备军员,城里一乱,早已骇破了胆,断断续续道:“将军清晨率兵……迎战……”
“他疯了吗?!”麒麟简直无言以对。
“是、是……”那小兵惶恐道:“侯爷……都说侯爷疯了!”
麒麟放开小兵,任由他去逃命,将曹彰斜斜靠在路边,随手取了个水缸扣他头上,转身去寻并州军。
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个能问话的了,张辽来了,很好。
“可找到你了!怎么出来的?!”张辽焦急喊道。
“主公呢。”麒麟一晚上滴米未进,已经彻底疲了。
张辽见麒麟毫发未伤,松了口气:“主公昨夜一宿未眠,清晨喝过酒,便带着弟兄们出城一通混杀。现该如何是好?”
麒麟:“……”
张辽哭丧着脸道:“袁本初在城外排开兵阵,待分说几句,侯爷一箭将信使射倒,抢过方天戟杀了进去,你……”
麒麟忍无可忍道:“有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