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屋里就剩下了王嬷嬷与郡主。
灯光照在王嬷嬷脸上忽明忽暗,也猜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夫人,您可知道什么是母子之情?”
“大概就是母妃对待哥哥那样的。”
王嬷嬷摇了摇头道:“所谓母子之情,是为娘的奶水,孩子的眼泪。”
“嬷嬷,怎…………”
王嬷嬷却是打断了筠怡郡主,“夫人,先听我说完。奴2 婢刚出去,从一老管事那里可是知道了不少府里的事情。国公爷的母亲是个孤女,救了国公爷的父亲才成了先国公爷的妻子。夫妻感情甚笃,当时国公爷出生,府里也是没有请奶娘都是先国公爷夫人自己喂养的。后来出了那件事情,皇上盛怒,先国公夫人为了保全世子才自缢的。”
筠怡郡主听到这神色动容,王嬷嬷又接着道:“国公爷与先国公夫人之间的就是母子之情了,留下来的遗物也仅是正房那间房子里的摆设了,您可是清楚了您哪欠妥了么?”
“嬷嬷,我……是欠考虑了。”
筠怡郡主站起身往外传唤丫鬟去告知府里的管家徐策,让他请人来修葺。自己则领着王嬷嬷以及几个丫鬟到了正房,还亲自动手挪动漏的地方所放的摆设古董。
等薛晟得到消息,天色已暗,府里都开始掌灯了。
管家徐策侯在房屋外面,等薛晟走出了门才上前道:“涟善居老夫人居住的屋子,有一木质腐烂,屋顶漏水了。”
薛晟脚步一顿,倒是让后面正愁着跟不上他的小厮乐了,趁着这一功夫给薛晟披了件披风,薛晟拢了拢未披好的风衣,道:“现可处理好了?”
徐策出现在这里是猜到他会问什么的,回道:“已处理妥善了。;”
薛晟重迈开步子,等过了游廊进月亮门的时候才道:“可有哪些物件损坏了?”
这句较之上句语气较重,这是他重视的一个先兆,徐策应声道:“多亏了夫人及时挪动了所漏之处的物件,倒是没有差池,一切现已回复原样。”
夜晚凉意渐显,可能是今天下过雨,这晚上还吹起了风,可薛晟身上的披风稳稳当当,丝毫没影响。
徐策穿的单薄,冷意上来,薛晟才回:“是么。”
徐策觉得可能是自己有些冷,所以才会觉得国公爷这话说的没温度,等到了常园,他正打算跟上去,前面国公爷声音传来:“不用跟着了,你先去忙吧。”
正在这时,一小厮轻声跑过来传话:“爷,膳食已经备好,夫人请您用膳。”
徐策摸了摸鼻子,应喏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土豆烤熟碾成泥,这酸涩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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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膳
平国公府原先是个破落王爷的宅邸,王爷太昏庸,好逸恶劳最是喜风花雪月之事,府邸修建得比皇宫内院还要华丽。
俗话说,为人臣子不知收敛,一昧地夸耀自身显示自家的富贵,这等落在皇帝眼里当然是不能容忍的。
也可谓是树大招风,这王爷的结局虽说是因果报应,可下场着实是惨了点。不单府邸财物一律充公,连到了花甲之年得来尚在襁褓的老来子也被外放边境。
府邸赏赐下来也有好些年了,平国公都换了几代,可府里的一些建筑物还是与以往相差无几,仍然气派非常。
园子很大,宜裳居在内院,常园又是正园,内里的回廊假山游水,花间小道曲曲折折。
等薛晟带着小厮到了宜裳居,夜色已深了,筠怡郡主正领着几个丫鬟在外面等着他。
薛晟走过去执了筠怡郡主的手,道:“外面风凉,在里面等即可,怎么出来也没多加衣裳?”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放在筠怡郡主后面的丫鬟身上,那丫鬟触到,头低的不能再低。筠怡郡主心里欢喜,笑着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急切心急了。”
薛晟没再深究,两人一起进了房门,堂屋里的桌子上已摆满了菜肴,正中间的一紫砂描着葫芦纹陶罐里热气上飘,暖甜的羊乳味又夹着肉味,一下子就冲淡了由外面带来的寒意。
大概是室内的温暖,薛晟面容柔和了点,见筠怡郡主拿过丫鬟手上的汗巾要服侍他净手,就道:“你坐吧,我自己来。”
虽说两人相处的时间不久,可筠怡郡主也是知道他说一不二,就在丫鬟的服饰下坐在八仙桌旁边放着石青散花镶着金线的靠垫扶椅上。等薛晟净手走过来坐下,才发现自己面前一青瓷白碗里盛满了乳白的汤汁。看上去很可口,可他却是不喜甜的,筠怡郡主却是不知道的。她道:“这汤是北地那边的名菜,府里的庖厨倒是做的地道,您尝尝可还合口?”
薛晟笑着点头,筠怡郡主也只是瞧着他手一起一落,还在晃神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薛晟就已回她:“夫人多喝点。”压根就没点评这道菜,筠怡郡主没意识到,立在不远处观察动静的王嬷嬷注意到了。瞧着自家小小姐整个人都被平国公散发的温情包围着,还是按下心里拔起的情绪。
屋里仅有轻微用膳的声音,偶尔筠怡郡主说话的声音,以及国公爷轻声回话的声音,伺候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倒是安静的。
*
外厨房负责府里国公爷以及夫人的膳食,百芳居的姨娘侍妾均是盛园小厨房负责的。
管事的不是府里家生子,是平国公薛晟带回来的庖厨。大概是他手艺着实好,薛晟很是看中他,让他掌管这盛园的小厨房,平常就是负责姨娘们的吃食。
庖厨成了管事也就没再掌勺了,只是偶尔薛晟有了吩咐才会亲自下厨,所以府里人都把庖厨的手艺夸得天花乱坠,颇有些盲目的崇敬。
小厨房在内院东侧的一间耳房,是个单独的院子,不大,但内里的东西都很齐全,可以说是小一点的外厨房。此刻除了屋里有晕黄的灯光传出,院子里无一丝光亮。
这个点姨娘的膳食都已送了过去,仆人也下去忙自己的了,屋子里也只是庖厨一人。
虽说是管事,可一天下来还是很累的,庖厨坐在长实木凳上捏捏了因长时间立着有些酸痛的脚,心下还是觉得自己那会在江南的日子才是舒服的。现下虽说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可终究是少了份自由,只是………此刻离开是不行的。
他跟国公爷的约定还没到时候。
庖厨歇了会起身准备熄灯的时候,门外边传来轻微的叩门声,怎么点这么还会有人来这?庖厨边走边对外面道:“谁啊?”
没人回他,等他走了过去打开门就见一着黛绿刻丝斗篷的女子。屋子里昏暗,可这女子的脸白的像是挂在天边的明月,庖厨眼里一亮,还是恭敬问道:“姨娘此刻来这可有事?”
女子穿的斗篷遮住了里面的衣物,可从这斗篷上看就不是丫鬟身份,这女子料必是后院的姨娘,只是这个点来着干什么?
孟云容也很无奈,贾嬷嬷的药是很好的,小青丫鬟也出汗了。可是姨娘的膳食都有分量且有样式的,今天送来的饭菜小丫鬟根本就不能进食,这样算下来她可是一天就没吃了,所以想到小厨房来做道易消化的吃食给小丫鬟。
外祖父曾说过:“民以食为天,君以民为天,做主子的要厚待下人,勿忘一食一水有涌泉之报。”
“庖管事,我想借您厨房一用。”庖厨进府除了国公爷知道他姓氏外没人知晓,所以府里人都称他庖管事。孟云容说明来意,庖厨愣了愣他还以为是来点膳呢。当即让了位子,让孟云容进来,可还是道:“您可是要做什么?”看了看孟云容已经挽起了衣袖,准备动手的时候接着道:“可需要我帮忙?”
“您能让我借用厨房已经是帮了我,我还得多谢您呢,晚些我用完了,定给您收拾干净。”
她厨艺不好,可有道菜是很拿手的,说起来这还是因为薛晟的原因。
孟云容记得是两人新婚不久,薛晟时常跟京都一些权贵公子哥出去喝酒玩乐。他那时还知道回府,可每次回来身上都是浓浓的酒臭味,还吵着向她要南瓜粥喝。丞相府里虽过的不宽心,可她却未曾下过厨房,那会听后她直接就愣了。
因为她不会。
一次她还可以安慰自己明天他就不会惦记着了,可是每每他醉酒后说的都是南瓜粥,她没了办法只能是亲自下厨房。她那会还不知道他的口味,甜的他囔着不喜欢。后来次数多了,才知道他不喜甜腻,因此本该甜的南瓜粥却是咸的。
她煮粥的手艺越来越好,可他却不来了,每天早上总有丫鬟从她房间端出一碗凉透许久的南瓜粥。
孟云容回过神,摇了摇头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不该想了。
小厨房的食材很多,素的荤的都有,孟云容从装着蔬菜的竹篓里挑出一个南瓜,盈白的手指覆在上面,倒是给瓜增添了些色彩。
知道管事也要休息了,孟云容手上动作加快。南瓜剖开,切片,再给切成很细的丝状,庖厨看见了称赞道:“夫人这手艺倒是不错。”
他是庖厨,切菜的手法最是清楚不过,孟云容听了这话,停了手下动作,笑道:“在庖厨面前,我这是班门弄斧了,让您笑话了。”
庖管事摇了摇头,看着孟云容把切好的南瓜与小米混在一起,只加了少许盐。装进了瓦罐就往火炉上放,有些吃惊:“姨娘,不需在加点其他了?”
“不需要了,这样就可以了。”
“姨娘,这做法我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冒昧问下姨娘。您为什么不往里添点香料,以及滋补的食材?”
孟云容听了这话,有些哂然道:“庖管事,您是大厨,见识肯定比我高。我只是觉得,人在不舒服的时候吃点原汁原味的比较好。”
庖管事听了这话,觉得困扰自己多时的一个问题这会终于知道为什么了,看着孟云容的眼光都带着感激。
府里都在猜他是做了哪道菜让国公爷这么看重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今天这姨娘做的南瓜粥罢了。
他因为一件事答应了国公爷的要求进府当着管事,国公爷有吩咐的时候大多都是自己身子不适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给国公爷做份南瓜粥,他自认为他的手艺卓绝,可国公爷每次都挑得出缺点。他做这粥的手艺经验也越来越丰富,可国公爷还是不满意。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对了,是国公爷原配夫人去世那天。小厮得贵来通传说是国公爷想吃南瓜粥,他做好了送到外书房。那时是夜晚,府里一片白色素裹,没人敢大声说话,国公爷尝了口他做的南瓜粥,问他:“今天,这粥怎么是咸的?”
他出来之前还仔仔细细看了的,是甜的无疑,那会他还不知道国公爷的喜好,耿直回道:“里面放了桂花蜜,未曾加过盐。”
那时国公爷脸色深沉,坐在太师椅上,高大的身影在案前有一块阴影,很固执道:“这粥是咸的。”
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错了,等国公爷用好,他拿了膳盒退下。到了无人的地方挖了一勺那像是未曾动过的南瓜粥,放进嘴里分明是甜的。等一路走回小厨房,放下食盒,他才记起关门那会混着吱呀声还有丝哽咽。
他想…………多多少少是知道国公爷为什么说是咸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今天晚上要去上海,为期两天,所以断更两天,两天后会恢复正常。
虽然看的人不多,事先告知下,回来后就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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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备
樱桃胡同虽不是京都最盛名的胡同,可要是问起来,上至公侯下至小民都知道这条胡同。
胡同里满是酒肆乐坊,最是赏乐的好地方,汇聚的人三六九等,鱼龙混杂。所以一般的达官贵族府邸不在这边,只是后来一些败落的没了办法迁居到这里。
宗亲家的府邸就在这条胡同最里面,先前薛立闽父亲有两个同胞兄弟,两人得了一大笔钱在桐梓胡同赁了一五进的院子,比平国公府还要气派。可这几十年的挥霍,家私已所剩无几,日子颇过的哭哈哈。
两人除了正妻各有几个小妾,人丁上面倒是旺盛,以往家私丰厚倒不觉得人多不好。
只是到了此刻,凡是用处上面就显的有些捉襟见肘了。当家的是大房的长房媳妇,处事雷厉风行,娘家也是官家之后,身份上比其他几个媳妇要高贵。这也就使得她有些目视无人,瞧不上其他几个媳妇。眼瞅这家私越来越少,自己相公以及儿子几人也都是不争气的,没了办法才把念头打到平国公府。
自己公爹那会还在日子正好也没搭济下平国公府,这期间也没往来过,她还在担心这次平国公会拒绝,没想到薛晟还同意了。此番存在巴结的意思,所以对于这次宴请,她可是下了死本的,还没到日子,就想着安排管事采买的事宜。
虽说现如今赁的院子不大,比起先前的也寒酸了几多,可长房住的屋子倒是豪华,内里的摆设看上去都是有些年头的好东西。
长房媳妇是薛立闽二叔的大儿媳,娘家姓袁。所以府里的人都唤她袁大夫人。其他女眷称呼里是没有大的,即使是与她同辈份自己相公的堂兄弟之妻也没有。
樱桃胡同这片的房子都是黑瓦,昨日下了点雨,屋檐上被冲刷后倒是干净了许多,太阳照在上面,纹理都清晰可见。
袁大夫人住在坐北朝南的正房,这处的房间有五间。袁大夫人让人给打通了两间用来做堂屋,府里人太多,要是不宽敞点,一屋子都站不下人。
袁大夫人的父亲原先掌管着官盐,赚了不少金银,只是被人弹劾后,丢了这份官事。所以给她的接济就断了,可从堂屋里摆着的紫檀嵌象牙镂空雕花落地罩还是可以看得出先前的好日子的。
五月的天亮的早,袁大夫人已经是有重孙的人了,可能是人老了越易早醒,辰时还没到就唤了管事过来。
庭院里种着两颗桂花树,旁边还有栀子花,花开的正茂,闻着清淡且芬芳的香味,管事心里少了一丝急躁。
上了台阶,管事站在门外等丫鬟过来说夫人让他进去才往内室走。
袁大夫人正在用膳,黄花梨镂空的小几上摆着几样早点,多是荤腥的食物。袁大夫人正坐在坑上,她着着一鸦青色对襟比肩褂,因为常年管家,身上自有一股威严。可能是身体不适,头上带着一蜜合色的抹额,眼睑泛青、脸色蜡黄且有些水肿。
管事给她请安后,丫鬟还往她面前小瓷碗里添了些白粥,她用汗巾擦了下嘴把小碟推了过去,这才对这管事道:“起来吧。”
声音不似平常女子一样,反而听上去有些像男人说话,管事心想难怪老爷不常来夫人院子。眼角瞥到袁大夫人正望着他,心里一颤忙恭敬问道:“夫人,唤我来何事?”
“上次你去平国公府,平国公可还说什么了?”
“这个倒是不曾,平国公只是说到时会携筠怡郡主来府。”说完这话,管事猜测不会是想让自己再去一趟平国公府吧?那真是………心里正想找个理由推脱,袁大夫人出声了:“今唤你来还有件事,虽说府里的采买一贯是林管事经办,可我想着你去了趟平国公府应该更能胜任这次的采买。”
林管事是袁大夫人的陪房,虽说府里油水不多,可去外采买还是有油水可捞的。管事脸上带着喜意正想答应,可随即想到府里开支都是困难,袁大夫人会给他多少银两。他这一考虑,袁大夫人窥得清清楚楚,她拿过丫鬟递给她的茶,喝了一口,合上的时候动作有些重,清脆且有些刺耳的声音在没人说话的室内显得突兀极了。管事回了神,连忙道:“夫人看重我,我定不负夫人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