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你体内一丝灵力也无,筋脉受损严重,连气海都被冲散?等下比试,你不打算上场?”太上长老问道。
擂台战结束,胜出的十名擂主会两两比试,至于对手,则由擂台战先胜出者任意挑选。
“回老祖,仙门大比是盛事,弟子自然遗憾,但弟子不悔,弟子从未如此痛快!”
最终,俆妙君还是以擂主身份登上比试场,她若不参赛,必有人要轮空。可她如今身受重伤,自然无意排位,孰料其余胜出者也不来选她,谁都知道她是个便宜,可谁也不好意思占。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一人道:“便由我来会一会师妹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11.11
“华师姐。”俆妙君拱手道。
“他们不愿选你,是怕胜了你名声不好听。”华白莲道:“我这里有一枚玄阳天丹,是昔年筑基时师尊所赐,我一直妥善保管,今日便转赠师妹。我与你同是筑基七层修为,师妹可愿与我一战?”
“胡闹!”林真人急声阻止:“那丹药能解性命之危,怎可用在此时?”
玄阳天丹如今已无丹方,仅能从秘境洞府中获得,此丹能药死人,肉白骨,尽管于修为无益,却是不可多得的疗伤圣品。俆妙君伤势虽重,但只需修养一两年便可痊愈,无需如此挥霍,故无人认为林真人所言吝啬。
华白莲不为所动,月白纱衣轻拂,整个人仿佛笼罩在袅袅烟云中。
“莲儿!”林真人大怒,她知徒儿向来眼高于顶,不肯示弱,昨日石树一事让她心中不甘,没想到她竟在各门各派前挑战同门!哪怕她说得冠冕堂皇,似为他人排忧解难,但她终究年轻,争?5 剑光凌天,飞斩向人。
华白莲避过凶险一击,空气中燃起零星的火花,战到此时,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华白莲借着火势余威,榨干最后一点灵力召唤出食魂藤,绿植凶悍地扑向对手,速度之快,有如蛟龙出海。俆妙君抬起胀痛的手臂,凝成一面水墙抵挡,黑青藤蔓破水而至,划出道道波痕,转眼便来到她眼前!
“噗——”,鲜血喷溅,倾洒在食魂藤上,俆妙君咬紧牙关又掐一诀,周围水分尽数蒸干,被血水沾湿的藤蔓也避无可避,瞬间枯萎,落地成灰。她趁此良机催动一把冰剑,向华白莲疾射而去,对方似无力抵挡……
“住手!”
伴随这一声呵斥,俆妙君只觉肺腑重压,每一根经脉都在争先恐后地哀嚎,又听一声巨响,她身前闪现一道人影,用己身为她遮风挡雨沉香劫。
“师尊!”
只听“咻”的一声,先前的冰剑斩落了华白莲颊边一缕乌发。
“林芳,你好不要脸!本场比试生死不论,我徒儿已手下留情,你却罔顾身份趁她不备突袭,莫不是想赶尽杀绝?!”
谁也没料到林真人有此一招,她出手太快,连太上长老与掌门都未曾反应。
林真人此刻十分尴尬,她本以为俆妙君要痛下杀手,一时情急才冒然出手,面对许留踪的质问,她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太上长老威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林真人一急,道:“我只是见俆妙君出手狠厉,以为她不会放过——”
“你只是见不得你徒儿输罢了!”许真人打断她:“再说,我的徒儿无需你来教训!”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太上长老看着场中快要支撑不住的华白莲,她像一只断了翅的蝴蝶,偏偏倒倒,摇摇欲坠,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俆妙君,墨黑的瞳孔燃烧着不甘的火焰,那火种甚至淬了毒,与她清冷的外表毫不相宜。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修者可以不认命、不服输,但不能只见输赢,更不能输不起。“林真人,你合该修身养性,好好的弟子可别教坏了。”
他身份尊崇,话一出口,不提林真人如何骇然,就连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华白莲都涨红了脸。
“此言差矣。”
忽然,又一人飞身入场中,正是君长松,他道:“白莲仙子一心向道,不蒙纤尘,反倒是许真人的徒儿才应好好教导一番,以免误入歧途。”
青云宗之人俱都面色不愉,宗内之事岂容外人置喙。
这时,俆妙君好似听闻一声叹息,轻响在耳畔,接着她便感觉到一股推力,将她送至太上长老身边。
“你好生保重。”
许留踪只留下这一句,便在人前没了踪影,只余满地衣衫,和一张……人皮?
“……”
“这是?!”
“不过某种树胶制成的皮囊罢了。”君长松神色淡淡,似乎成竹在胸。
“他是谁?!”掌门霍然起身,惊道,那人绝不是许留踪!
君长松一字一顿:“鸿、明、道、人!”
“什么?!”
在场诸人齐齐色变。
“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他,想来,他便一直以这位许真人的身份,藏匿在青云宗。”
“不可能!”俆妙君比任何人反应都激烈,她茫然摇头:“怎么可能?”他明明是……
“哼
东北野仙奇闻录!他能骗过千万人,却骗不过我。鸿明道人当年入魔,魔气外泄,我有一法宝摄走其中一缕,只要他出现在我附近,我必能感应到!”
众人心道,难怪这一两日俆妙君如此风光,却也不见许真人一面。
君长松走到俆妙君身前:“我问你,你这师尊是否常年不与宗门走动,又时常处于闭关之中?”
俆妙君心乱无比,面上却镇定地强辩道:“师尊向来如此,他千年前便在宗门修行,难道一直是鸿明道人假扮吗?”
君长松冷笑道:“正因许真人素来如此,才最终被这魔头盯上,枉送性命!”
“这是何意?你说留踪他……”掌门蹙眉道。
“许真人,必然已陨落。”君长松眼中划过一丝沉痛:“昔年鸿明道人挥手间屠灭乾坤宗上千余弟子,逃亡途中又几番血洗正道宗门,如此行事,哪里还残存半点人性?”
“你胡说!师尊人品高洁,若无内情,决计不会滥杀无辜!”俆妙君道:“他即为乾坤宗道祖,千余年必为宗门数次立下大功,纵然犯错,也并非死局。我见其他宗门弟子对他尚有惋惜,为何你身为乾坤宗人却屡屡败坏他名声,毫无维护之意?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却恨不得天下都知他罪恶,如此紧咬不放,喊打喊杀,你就真是为了天道正义吗?!”
不少人听她所言,代入乾坤宗弟子一想,若自己素来敬重的老祖一朝入魔,他们多半是伤心大于怨恨,终究希望他能洗心革面,负荆请罪,回归正道,断不会在外多提他的错处……
“巧言令色!”君长松怒急:“乾坤宗千余弟子何其无辜?正道同门何其不幸?就因鸿明道人有功于宗门,他所造罪孽我便不能提了?我乃是大义灭亲!自然问心无愧!”他见俆妙君还要再说,忙道:“你休得胡搅蛮缠!如今他化作许真人混入青云宗已是不争事实,若非心虚,他为何要逃,对此,你还要诡辩吗?!”
“哦……你是她徒儿,如此维护一个魔头,只怕未必不知呢……”
“住口!”太上长老喝止道:“君道友只管就事论事,不可妄自推定。”
君长松紧紧握住双拳,冷声道:“老祖说得是。”
此时,一直静默无声的华白莲却忽然开口:“许真人如此爱惜俆师妹,若他真是鸿明道人,必不愿见她受委屈,或许,有办法引他出来……”
她的声音渐弱,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她,就连林真人眼中都流露出不可置信。
君长松见他心中仙子毫不怀疑自己,言语中似对鸿明道人死了心,他高兴道:“此法大有可为!鸿明道人,很可能会回来找她!”他指向俆妙君。
俆妙君咬唇道:“你既认定他灭绝人性,他又怎会记挂这一点师徒之情?”
“不过一试罢了,你怕什么?”君长松道:“缉拿魔物可是正道宗门应有之举,青云宗作为正道魁首之一,责无旁贷!”
太上长老失望地扫了华白莲一眼,那一眼仿佛万斤重,压得华白莲抬不起头。
长老向掌门使了个眼色,后者道:“既如此,青云宗自会安排人守在俆妙君身边。”
“此时事关重大,掌门莫非想包庇不成?”
“放肆爱上僵尸公子!”掌门怒喝:“我且问你,你有何证据称俆妙君知道她师尊身份?既无证据,她便也是受欺瞒者!我念你年纪小小,才不多与你计较,但你记住,这里是青云宗!要逞威风,回你的乾坤宗去!”
俆妙君天赋绝佳,千年难遇,他们怎可能不护着?
君长松脸色大变,又气又急:“可、可那许留踪隐匿青云宗多年,也未曾被发现,谁知是怎么回事?!”
太上长老广袖一挥,袖风直把君长松掀了个跟斗:“鸿明道人过去还是你乾坤宗的道祖呢,要不要老道去问问景华道友,贵宗是怎么养出一个魔头?!”
君长松趴在地上,羞耻难忍,恨意滔天!他多年建立的形象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又被打落原形,仿佛回到还是杂役弟子时,被人欺压奴役的黑暗过去……最终,他狼狈地爬起,低声道:“老祖息怒,是弟子错了。”
**
小雨不止,萧然已生。
距离仙门大比已过去月余。
玉路峰上,桂丁与青果整日里唉声叹气,忧心忡忡。唯独俆妙君一如往常,日日修炼不辍,只是偶尔静下来,她也会对月思忖:师尊究竟去了哪里?他真的会回来么?
她也不知是希望他来,还是不来。
君长松说她师尊罪不容诛,但她从来不信,即便师尊真是鸿明道人,即便他真的做过那些事,也一定另有隐情。她不知其中真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尊是个好人。
而此时的玉清峰,一师一徒正秉烛夜谈。
“师尊,掌门真不同意搜魂之事?”华白莲道:“徒儿见俆师妹如此镇定,似是知道鸿明仙……道人的行踪,万一、万一鸿明道人一直不来又如何?”
“不来岂不是正好?”林真人审视她半晌,见华白莲眸光不安闪动,她叹了口气:“我并未询问掌门,此事也不用问。”
“为何?”
“搜魂之法有损神识,俆妙君天赋之高,宗门怎会愿意?”林真人肃容道:“且搜魂毕竟是不义之术,青云宗自诩浩气凌云,又怎会对门中无辜之人施以此法?”
“可她未必无辜——”
“行了!”林真人难得对爱徒疾言厉色:“此事决计不可,连念头都不许有,若被掌门得知,你我讨不了好!”
华白莲咬住下唇,满心不甘,心里正在筹谋,忽听林真人道:“是为师害了你,当年,为师不应向你透露与鸿明结为道侣之事。可如今鸿明已然入魔,早非你良配,莲儿,你忘了他吧……”
华白莲一震,猛然抬头看向林真人,对方面有怜惜,但眼神中只余冰冷:“与君长松之事,你再好生考虑,他爱你护你,又前途远大,将来未必就输了鸿明道人。”
少顷,华白莲低下头,微微颔首。
其实,她别无选择。
第一百三十六章 11.11
远山远水,雾中雾。
千万年云岚不散,曲水声悠悠入梦。
晨光微熹,锦桥石阶上,青云宗弟子手捧喜服、喜帕、喜盆、喜梳并铜镜一面,穿过碧烟重重,踏破老苔落花,依次往玉清峰而去。向来孤高清秀的玉清峰,此时宛若换了新颜,山道处处红灯红绸,大殿之中挂满锦缎轻纱,就连峰腰上几处破旧洞府都装点一新。
玉清峰依旧高不可攀,却已然入了凡尘。
山脚茶肆。
“近日青云宗似乎十分热闹,来往宾客众多,弟子时常下山采买,可是发生了大好事?”
“你还不知道?白莲仙子与君真人将要结为道侣,共修大道,这次来的宗门比仙门大比时还要多呢。”
“真的?可我听说大比那日君真人惹怒了青云宗上下。”
“非也,分明是君真人拆穿了鸿明老魔的阴谋,立下大功!”
“君真人一心恋慕白莲仙子,如今总算得偿心愿。
……
月上柳梢。
玉清峰偏殿内,华白莲一袭红裳端坐床前,换下了月白纱衣,似乎也褪下了以往的似幻非幻,似真非真,红烛映出她少见的妩媚与娇艳。
君长松难抑心中激荡,红着脸道:“长松心悦仙子已久,今日能与仙子缔结良缘,实乃三生有幸,长松定不负仙子。”
“你真如此爱慕我?”
“长松心意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可愿为我做任何事?”
“自然!”
“若我想让你杀人呢?”
“那人就一定会死。”
华白莲笑了,眼底却似凝了泪意,红烛摇曳,两道人影渐近……
喜事冲淡了仙门大比上的闹剧品友互动男色危险:不要跑。经一月双修,君长松修为大进,突破在即,便返回乾坤宗闭关修行,若是顺利,出关时必将紫府有成,如此进益,远胜昔年鸿明道人。
是夜,玉路峰上迎来一人。
“是你?”俆妙君漫不经心道:“新婚燕尔,不在玉清峰上等着你那伪君子,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华白莲微微牵起嘴角:“我见你过得很好,丝毫不惦念你的师尊。”
“我师尊正德正善,天纵之才,自能逢凶化吉。”俆妙君嘲讽道:“如君长松这般宵小之人,寻了他上百年,依旧拿他毫无办法,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还真说得出口!”华白莲似被她的厚脸皮震惊:“你就不怕我将这番话告诉旁人?鸿明道人大恶大孽,正道宗门谈之色变,你却引以为豪,若此事被乾坤宗人知悉,理直气壮找上门来,哪怕青云宗要护你,也必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你……”俆妙君一愣,冷月下,对方广袖轻罗,犹在梦中。
“若有那天,我自然换一种说法。”她不以为然道。
“……”
华白莲似不服气,又道:“当年鸿明道人五百载修成紫府,震惊四海八荒,我、我道侣成丹至今不足两百载,就已近突破,他日成就必在鸿明之上,你这般得罪我们,就不怕将来落得个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将来?将来不知你们能与我过几招,君长松不过半树罢了。”
“……牙尖嘴利。”
华白莲时时讥讽,俆妙君有来有往,若不仔细分辨她们说话的内容,倒有些谈笑风生的意思,最终,华白莲迟疑问道:“你……真不怕被你师尊连累?”
俆妙君嘻嘻一笑:“我自然不怕,我还等着师尊带我走呢,师尊,您何时带我走呢?”
“……”
羞耻顺着骨髓悄然蔓延,“华白莲”呼吸一窒,顿觉脸上烧的慌,幸好有人/皮/面/具遮挡。
——此朵白莲,正是鸿明道人假扮!
那日他本已离去,自认与俆妙君之间缘分已了,以她如今的资质,青云宗必会护持。可不知为何,半路上他总是心慌意乱,又鬼使神差地潜回宗门,确认俆妙君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可他依旧没走,而是化作杂役弟子躲在门中,直到这日君长松回了乾坤宗,他才寻得机会假扮华白莲来玉路峰。
起初见俆妙君如临大敌,他便想逗逗她,后来见她似毫不担心自己,又心有不甘,这才屡屡激她,没想到一切都被对方看穿,也不知她何时猜出了真相?
想到方才自己宛如小丑,他恼羞成怒,一掌劈晕了爱徒!
不知过了多久,俆妙君在一间木屋中醒来,发现她躺在一堆草垫上,周围只有张满是划痕的桌子,和一把缺了角的椅子。
木屋破旧,光线昏暗,处处漏风,满室潮气。她望向唯一的光照处——夕阳西下,一个道人倚着门板而坐,残阳映在他病弱的脸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正是许真人的相貌回眸良生。
“师尊?”
“你醒了。”
俆妙君坐起来,揉揉脖颈,想到师尊竟会劈晕她,必是羞恼至极,于是不敢再提,转而问道:“青果桂丁呢?”
“他们还留在青云宗,此事不会连累他们。”
“那便好。”
两人静坐无言,分明都有千言万语,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何时认出我的?”最终,鸿明道人先问。
“就在您威胁要告发我时。”说罢,俆妙君忽然大哭不止,抽泣道:“师尊,您受委屈了,不论如何,我都相信您!”
鸿明道人先是一愣,随即古怪一笑:“你信我?”
“当然!自我爹去世,您就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会护着我,不让人欺负我,不信您我还能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