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的心思自然瞒不过芯子早已成年的庄敏静,她心中暗喜,虽然她很得荣国公宠爱,可毕竟只是个庶女,荣国公倒是提过好几次要将她记在夫人名下,都被姜氏以照顾儿子难以分心为由给推拒了。
在这里,要想有个好姻缘,身份比一切都重要,阻她身份,何异于断她姻缘?
只是当时陈姨娘肚子不争气,十来年宠爱不衰竟再难有孕,她无可奈何,甚至怀疑是不是姜氏动了手脚?如今她有了亲弟弟庄思昊,自然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庶女,就算能寄在姜氏名下,也不过以庶冲嫡,京里的大户人家有谁不知其中猫腻?哪有堂堂正正的嫡女身份来得高贵?因此,她平日里没少暗示敲边鼓,这才敲得本来就不安分的陈氏动了心思。
庄敏静深恨姜氏面甜心苦,明明只生养了一个病弱的儿子,却非占着世子的名分,而自己想寄个名都推三阻四,因此下起手来丝毫不心软。
她与陈姨娘不但暗中败坏姜氏名声,离间荣国公与姜氏少得可怜的夫妻情分,还买通了人手给世子庄思远每日的膳食中下药。那药是庄敏静的舅舅帮她寻到的奇药,无色无味,服下后症状有如气血亏损,寻常大夫也难查出原由,可一旦服用三年以上就会导致五脏六腑迅速衰败,几日内暴毙而亡。
按理说,姜氏作为宗妇又管着内宅,本不应这么容易让她们算计。可一来她生世子时不幸早产,导致世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这十来年为了调养好世子的身子,她几乎耗尽心神;二来荣国公偏宠陈姨娘,她早已冷了心,久而久之,连管家权都分了一半出去。
等姜氏察觉到危机为时已晚,她最终被荣国公软禁,不久后世子庄思远暴毙,姜氏听闻消息后痛不欲生,一根白绫了断了自己。
她的娘家赶来讨要说法,却被荣国公府的家丁羞辱,姜家好歹出身清贵,直把姜老爷气得当场中风晕倒。姜家本想告状,可/荣国公府势大,荣国公在庄敏静假装不经意地提醒后,不等姜家反应先下手为强,姜家最终落得个丢官弃用的下场,只能带着一家老小狼狈地回了乡下。
半年后,荣国公将陈姨娘扶为正妻,庄敏静终成嫡女,身份地改变让她有了更多裙下之臣,她在与她周旋的男人中挑选了身份最高贵的一位——夏国四皇子,并凭着炸药、银行、医术等现代智慧与经验,成功辅佐四皇子称帝,她也被封为夏国皇后,与夏帝一生一世一双人,最终,她助夏帝统一四海,成为天下间至高无上的女人。
随着信息地接收,俆妙君的头痛渐渐缓解,她感到背部和臀部都火辣辣地疼,回想了玉简内容,终于明白如今是怎么个情况。
此时庄敏静快及笄了,这场算计已经布置了两年有余。
姜氏早已被荣国公厌弃,前几日陈姨娘不过吹了吹枕头风,就让荣国公将她软禁在小佛堂中,而世子庄思远中毒已深,表面看着似无大碍,但等到三年期限一满,即便是神仙下凡也再难救治。
俆妙君这一世的名字叫做青黛,是荣国公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因为私自给小佛堂里的姜氏传话被逮了个正着,庄敏静命人打了她二十板子,只等过两日便发卖了出去。她此时疼得厉害,正是挨了板子的后遗症,这还得谢谢打板子的嬷嬷和原身有点交情,否则还不知得严重成什么样。
青黛是昨天挨得板子,玉简中说,三日后她就会被荣国公府给卖了,虽不知她被发卖后的遭遇,但想来不会太好。
如此算来,再有两日这具身体的最大危机就要来了,可俆妙君半点不急,因为杨昭附身之人正是荣国公府世子庄思远,这世子在府中虽没多大权威,但要保住一个丫鬟还是很容易的事。
玉简中庄思远并未插手,是因为原身被姜氏教导得太过单纯,十七八岁的年纪对身边之人毫无防备,自始至终都被几个贴身伺候的蒙在鼓里,甚至直到他死,还只当母亲只是犯了错暂时被关了起来,不日就能解禁。
可如今庄思远换了芯子,又怎么会被几个宵小所蒙蔽?
俆妙君心中踏实,这具身体又确实遭了大罪,不一会儿,她竟然在疼痛中睡了过去。
这一睡足足睡了三四个时辰,醒来时却换了个地方。看着京绣蹙金花开富贵床幔,摸着七彩织银麒麟锦被,闻着清雅高贵的芝兰香,心知杨昭已经救下了她。
果然,她刚发出点儿动静,床幔就被掀起来,一个陌生的十五六岁少年正笑意和煦地看着她:“可好些了?”
俆妙君一眼就看出对方是杨昭,一个单纯的少年断不会有这样平和的眼神,她听着对方别扭地问话,本应是熟悉的讲话方式,却忽然间很陌生,他们已经在上个世界生活了太久,久到不习惯做个古人了。
俆妙君想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她疼得“嘶”了声,杨昭立刻蹙起眉,轻轻压着她的肩:“你背后还有伤,我刚给你擦了药,别乱动。”
俆妙君趴在玉枕上缓了会儿:“还好,没我想象得疼,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事开不得玩笑,我这里的药没有宫里的好,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妙了。”
杨昭想要掀她的衣服检查,俆妙君忙制止了:“我真感觉好多了,睡一觉醒来就没那么疼了,我还当你给我用了神药呢。”甚至有些伤口都开始发痒了,刚才她就是忘了疼才会动作过大把伤口扯着。
杨昭坐到床边,给她掖了掖被子:“就是很普通的伤药,我直接给你带回来了,姜氏被关在小佛堂,这个少爷现在哪里来的神药?”想了想说:“或许跟我们受过功德金光有关,玉灵说我们的魂力和神识所增强,不知道我这具身体以后能不能彻底恢复?”
俆妙君若有所思,随即问道:“对了,我这一觉睡了那么久,陈氏就没派人来找你?”
“来过,被我打发了。”
原来杨昭醒来接收了记忆,但没有确切的事件来应证现在处于哪一个时间点,他知原身的几个贴身伺候都被收买了,索性亲自去找俆妙君,刚巧见到挨过打后昏迷的她,这才知道时间不多,不顾旁人阻拦强行将俆妙君带回他的院子。
他的贴身丫鬟书琴匆忙给陈姨娘报了信,对方就派了两个嬷嬷和她的大丫鬟碧荷来要人,杨昭岂非原主那样好欺负,直接厉声训斥她们不懂规矩,又以青黛的卖身契在他母亲那里,即便要发卖也要等他娘出来亲自处理为由,将几人打发走了。
几人无奈,她们的主子再得势表面上也得对世子依旧恭恭敬敬的,更何况她们几个奴才?只得悻悻回去报信,陈姨娘听了碧荷回禀,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这傻小子还真以为他母亲能出来?”
庄敏静在一旁笑了笑:“为何不能,等他没了,父亲难道不会放她出来送世子哥哥最后一程?”
“说得正是。”陈姨娘笑着揽过庄敏静,见女儿语笑盈盈艳若春桃,心中喜得不行:“你父亲岂是那等冷漠绝情之人?到时必然会让她们母子见最后一面。”说罢脸色稍变,“只是,世子今日行事不同以往,竟瞒着书琴打听到了青黛的事,将她带回去不说还那样护着,莫非……他看上了青黛?”想到青黛窈窕秀丽的模样,陈姨娘抚掌而笑:“是呢,咱们的世子如今都十六了。”
庄敏静没陈姨娘那么心宽,但也没想太多,毕竟庄思远的命一直被她们捏在手上,“娘说的不无道理,既然他喜欢青黛,咱们成全了他又何妨?姜氏日防夜防,没想到最应该防的却是她那忠心的丫鬟。”
庄思远自幼体弱,姜氏听从大夫嘱咐不让他亲近女色,只怕一旦破了元精反成了催命符,只待他满了二十再定下亲事不迟,庄思远向来听话对女人敬而远之,陈姨娘准备了好几个丫头都没能成功,不曾想却是姜氏那边出了内贼。
“若世子哥哥真为青黛动了心,不知小佛堂中的那位得气成什么样?”庄敏静捂嘴而笑,惺惺作态道:“可世子哥哥今日不敬碧荷姐姐和两位嬷嬷,行事如此偏激,怕是对父亲处罚了姜氏心有怨怼,父亲? 懒瞬恢萌绾紊诵哪亍!?br /> 陈姨娘心中一动,叹息道:“或许有什么误会,父子间哪来的隔夜仇呢?不若说开来好。”
庄敏静见陈姨娘理解了她的想法,微笑道:“娘说的是,父亲一定会原谅世子哥哥的。”
角落里,碧荷静静地立在一处,神色如常,作为陈姨娘最信任的丫鬟,这些事她早已知晓。或许一开始她还会心虚害怕,可后宅斗争就是如此凶险,要怪也只能怪国公夫人没本事,护不住自己,也保不住儿子。
第十七章 庶女谋2
酉时,书琴如往常一般提着食盒进了世子的院门,院中青藤繁花,古木翠竹,见之沁凉,一个洒扫的小丫鬟见到她匆忙上前,压低了嗓子说:“书琴姐姐,青黛姐姐还在世子房中呢。”
书琴一惊:“陈姨娘莫非没派人过来?”上午她通风报信后,知道陈姨娘会来找世子麻烦,于是打着替世子办差的幌子躲出府去,直到申时末才回,又急着去大厨房取膳,此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陈姨娘派碧荷姐姐过来了,可世子将她们打发走了,还发了脾气。”想到向来温和有礼的世子白天那副威仪的样子,小丫鬟害怕得缩了缩脖子。
书琴眼珠子转了转,却也想不出什么缘故,只得提着食盒上前,在门外通传:“世子,奴婢书琴,给您送晚膳来了。”
“进来。”
里头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无二,书琴松了口气,她推门而入,满室的芝兰香混着一丝草药的气味,世子正坐在黄梨木花雕床头,床幔垂下,隐隐能见到床上躺着一个人,想必就是青黛了。
书琴略有些吃味,随即又暗暗嘲讽:得了世子青眼又如何,世子自身都难保了。
她神色如常地将膳食一一摆上桌,一共八荤四素十二道菜,加上一道白梨藕荷汤,这些食材的花费放在平常百姓家足够五口人吃上好几个月了,这荣国公府富贵泼天,谁又舍得轻易放手呢?
布置好了,见世子仍坐在原处,书琴轻声提醒:“世子,可以用膳了。”
“嗯,你先出去吧。”
书琴一愣,平日都是她亲自伺候世子用膳,更何况陈姨娘还特意叮嘱让她好生盯着世子,她虽不知原由,却隐隐有些猜测,起初很是不情愿,可陈姨娘用她一家性命威胁,她没办法拒绝,如今两年多过去,这些事早就习以为常了。
书琴往前两步:“世子,奴婢——”
“我说,出去。”
冰冷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听起来十足陌生。
书琴先是一愣,再是难以置信地抬头,见世子正看着她,眼底一片漠然,仿佛她只是他手中挣扎的一条小虫,让她生便生,让她死必死。
一股寒意从背脊涌了上来,书琴吓得连声音都在发抖,忙应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
看着她慌忙离开的身影,俆妙君道:“应该是向她主子报信去了吧,真是个忠心的丫头。”
杨昭莞尔,去院子里随意唤来一个丫鬟,给了她些银子,只说青黛受了伤吃不得荤腥,让她在外头多买点儿清淡的吃食和糕点回来。
他不知府中谁奸谁忠,只是陈姨娘每每下药都是由大厨房的王妈妈亲自动手,外来的食物不经大厨房,想必对方一时也找不着机会。
唉,群狼环饲,先熬过今天再说吧。
这一晚,杨昭在卧房的矮榻上歇了,第二天刚起,就听书琴在门外战战兢兢道:“国公爷请世子去书房一趟。”
“知道了。”
杨昭见俆妙君还睡着,不忍扰她,挥退了欲上前伺候的丫鬟,自己洗漱收拾好了,这才慢悠悠往荣国公的书房去了。
荣国公今年三十有六,正当盛年,他膝下子女不丰,虽疼爱陈姨娘所生幼子,可庄思昊毕竟不满三岁,而世子庄思远尽管身子不够康健,却早已长大成人,此时仍是他心中最为看重的儿子。
杨昭正因为分析了荣国公的心理,才会对书琴、碧荷等丫鬟不假辞色,下人们哪怕再得宠,又如何能跟唯一长成的儿子相提并论?哪怕昨日来得是陈姨娘本人,杨昭一样能打发走,荣国公至今不愿休了姜氏将陈姨娘扶正,在玉简中也一直等到庄思远暴毙才让陈姨娘上位,就足以说明在荣国公心中,排在第一的是国公府的世袭爵位。
他会被女色所蒙蔽,但却不会为了女色去毒害自己亲子。
果然,荣国公并未斥责他,只淡淡道:“那些爱嚼舌根的下人处理了就是,你这次做得很好。”显然已经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
原来荣国公昨日一回府便被陈姨娘找去,不但被告知了庄思远的反常,又暗示他世子怕是对姜氏一事心生郁结,荣国公只道陈姨娘见识不足关心则乱,并未放在心上。
而陈姨娘未曾料到,荣国公其实很满意世子难得地强硬,他之前总嫌姜氏将世子养得太过妇人之仁,看似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实则毫无防人之心更无御下之道,可姜氏护着世子跟眼珠子似得,就连他想亲自教养都被姜氏闹得烦不胜烦只好作罢,加之怜惜世子自幼体弱,他不愿太过严苛,也就由着姜氏了。
见荣国公面色平静,杨昭恭敬道:“父亲教训得是。”
荣国公微微一笑,却莫名想到了陈姨娘昨日的话,鬼使神差地解释了一句:“你娘她……犯了错,我将她暂时禁足于府中佛堂,等过些日子自会放她出来,你无需担心。”
“母亲究竟所犯何事?”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姜氏身上,荣国公竟自己提了,杨昭忙顺势问道。
荣国公沉默良久,缓缓道:“她对你幼弟思昊做了不好的事,我本不愿告诉你真相,又怕你被有心之人挑唆利用,使你们兄弟不和。”
“……不好的事?”杨昭假作懵懂,其实他早知是陈姨娘与庄敏静陷害姜氏给庄思昊下毒,又在事后不停挑唆,才导致姜氏被荣国公软禁。荣国公才学平平却向来自负,自以为后宅一切均在他掌控之下,又哪里能想到他心中只会偶尔耍些小手段的真爱,以及如皎月般纯净的女儿,早已为了她们的野心将他玩弄于股掌?
荣国公自以为看明白了世子眼底的不安,见他黑黝黝的眼睛带着孺慕地望向自己,终究心软了,于是遮遮掩掩地透露了几句,“后来又在姜氏卧房找到少许残留的毒/药,陪房一家子也招了,人证物证俱在,若非你妹妹静儿机敏,只怕……”
见世子神色一黯,荣国公宽解道:“你娘出身清贵,想来只是一时糊涂,你不要有负担。”随即又想起今日管事所禀,话锋一转:“听闻太子下了帖子邀你同游虎峰苑,你可会去?”
庄思远与太子素来亲厚,这也是荣国公格外看中他的原因。庄思远八岁时,曾在一次皇家宴席上阴差阳错为太子挡了一劫,虽然他并未受伤,却从此投了太子眼缘,若非他身子羸弱,必会被点入宫中成为太子侍读。
“自然。”他不但会去,还会给庄敏静送上一份大礼。
荣国公又提点了几句,这才放世子回去。
到了晚上,世子依旧拒绝让书琴伺候用膳,哪怕大厨房今日特意做得清淡,他还是一筷子未动。
陈姨娘知道后这才急了,庄敏静告诉过她,那毒若是不能用满三年,只会造成普通的气血亏损,短时间内于性命无碍,若真让庄思远逃过一劫,她之前的算计岂不白费了?
“小姐来啦?”门外碧荷声脆如鹂,话音刚落,就见庄敏静亲自掀了帘子进屋,显然也是听说了消息,匆匆赶来与陈姨娘商议。
两人越想越心虚,总觉得世子怕是怀疑了什么,多半就是那青黛搞得鬼!可一时间也没办法,总不能逼着庄思远吃吧?正商量着是否把药混在茶水中,又听碧荷来报,说世子已经用过了今日的晚膳。
“这是怎么回事?”陈姨娘心急火燎地问。
碧荷笑道:“姨娘勿急,是世子院中的芳草亲眼所见,起先书琴布置好晚膳,世子不许她伺候,一直等到青黛醒来,两人竟一道用了膳。而且大厨房也来了消息,证实饭菜的确动过了,这汤药能藏,饭菜如何藏得下?”
陈姨娘舒了口气,忙抚了抚胸口,嗔道:“这书琴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一点风吹草动都经不住,看她把我给吓得!”
庄敏静面上忧色未褪:“世子哥哥这两日,的确变化颇多……”
“还不是为了青黛那贱蹄子,我看啊,那小子是真上了心。”陈姨娘勾起了红艳的唇角:“咱们的主母姜氏,见了他这幅儿女情长的样子,不知该怎么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