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庭芳的父母不干,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她父亲更是坚持,小时候底子打不好,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她家宁可捡亲戚的旧衣服给她穿,也坚决不在学习上放松一丝半点。庭芳的学习习惯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
穿旧衣服的庭芳没少被同学亲戚笑话,甚至给起了个破烂王的外号。当年的庭芳一脸傲娇,古筝考级证书一本一本砸在亲戚的脸上,一直砸到十级。再大点儿,不用证书砸了,改刷成绩单。在那个小县城里,教育资源并不丰厚,扩招到她上大学时,县里的大学生依旧是金凤凰。她带着金灿灿的凤凰尾巴去了名校,大四时被一家很有潜力的it公司招进去。从此过上了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猫晚的标准程序猿生活。回报当然是丰厚的,工作两年就在一线买了房子,又狠狠的刷了三姑六婆一回。结果三姑六婆只好在她找不到男朋友上头喷口水。没想到她买房的消息泄露出去后,还在老家过年相亲宴都排到正月十五了。不怀好意的亲戚们脸都绿了。洋洋得意的程序猿同学乐极生悲,才把房子装修完,莫名其妙的穿了。现在想来,八成是过劳死。真特喵的冤啊!所以这辈子必须加强锻炼,绝不松懈!已经坑过一回父母了,这辈子再坑就是禽兽不如。
手指勾上琴弦,发出脆响。庭芳从回忆中醒来,乖乖的坐在杨安琴身边看她示范。九年没碰,别说十级,一百二十级都是假的,除了残留的思维,跟初学者也差不了多少。看了半日,庭芳又翻了翻谱子,惊讶的发现此时的古筝是没有双手弹奏技法的。正准备确认一下,就听杨安琴道:“右手拨弦,左手按弦。与琴差不离,比琴还容易。昨日听你弹琴已是熟练,想来筝学的更快。与琴不同的是,筝要带指甲。如今你初学,挑容易的曲子不带也使得。横竖你指尖有茧子,并不很疼。若真喜欢,买筝时那店家总要送你几付的。”
庭芳便把刚才的疑问咽了回去,她从没见过陈氏双手同时演奏旋律,想来中国传统乐器里并没有此等技法。恍惚记得古筝经过数次改良,琴弦都变成了钢弦,估计演奏方式也是那时候改的。想到此处,庭芳不由勾起一抹笑,总算能有机会苏上一把了!等她把古筝捡起来,就开发双手同奏的技术。九年没练,手生归手生,规律还是记得的。顺道儿默写些曲谱出来。阿弥陀佛,还好乐理学的扎实,即使没办法把谱子全背下,在现有的谱子上加和弦还是有把握的。但首先,她得正儿八经先学会。否则就要招人怀疑了。
头一天上课,杨安琴教的很浅,但庭芳上手飞快。杨安琴怔怔的看着庭芳,只觉得她实在聪慧太过。趁着庭芳练习的间歇,杨安琴起身道:“既然你都懂了,先独自练练,我去去就来。”
庭芳正找手.感,一个人更自在。站起来送走杨安琴,把记得的指法.轮番演练,不多时便进入全然忘我的阶段。
杨安琴出的门来,走近东厢陈家兄弟住的房间。因借住亲戚家,陈谦和陈恭的待遇就不如庭芳等人,只一人占了一间,共用厅罢了。陈谦正在窗前练字,见母亲来了,忙站起来请安。
杨安琴看了看屋里,问道:“你弟弟呢?”
陈谦叹口气:“赌气去园子里玩了,我功课还没写完,没空搭理他。只叫人跟着不许他淘气。五弟实该管管了,还在亲戚家呢。”
杨安琴苦笑:“我们俩谁没下过狠手,他就是那番模样,你父亲都管不住。唉……”
陈谦只觉得头痛:“也不知谁能收服了他。”
杨安琴眼神闪了闪:“我觉着有个人必能管的住。”
陈谦疑惑的道:“谁?”
杨安琴道:“你们四妹妹,如何?”
☆、第58章 喵喵喵
陈谦愣了一下,才明白母亲说什么,忙摆手道:“可使不得!”
杨安琴有些不高兴:“亲上加亲,怎么就使不得了?”
陈谦正色道:“叶家哪里舍得!”
杨安琴张了张嘴,颓然道:“换我也不舍得。”
陈谦见母亲神情低落,委婉的道:“如今两个都小,性格未定,说什么都嫌早。娘既喜欢四妹妹,只先当投缘的外甥女儿多疼疼便是。”
杨安琴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陈谦继续劝道:“此事姑母未必全做的主,娘休让姑母为难。”陈恭那样的性子,也就是自家亲弟弟才管管。换成别人家的,恨不得一世都不来往。庭芳若不得宠便罢,求了便求了。然观其性格分明是手心里捧大的,闹将出来叶家不肯,反倒两下里尴尬,不如将来再说。
杨安琴惆怅道:“如今的女孩儿越发规矩了,我们全管不住那小子,将来又上哪里去找媳妇管束?”
“娘多虑了。”陈谦笑道,“你想要四妹妹管着他还不容易?好声好气的托她两句便是。”
杨安琴摇头道:“不独是为了拘着他。才教你四妹妹抚筝,我说一句,她已懂了十句。你弟弟原就笨着些,正巧找个聪明的描补描补。又是青梅竹马,将来更和气。”
陈谦也摇头:“总要真和气才行,万一两个处不来又如何?我瞧着姑母拿四妹妹当亲骨肉,那便是嫡亲的表姐弟,闹的不像的连你们做长辈的都没脸。”
陈谦顿了顿,见母亲满脸遗憾,便道:“至多同姑母透个气儿,别叫人抢了先。大妹妹还不曾找人家,四妹妹也太早了些。”
杨安琴拍手道:“着啊!还是你想的周到。”
陈谦笑道:“您是关心则乱。过几日.他们玩的好些再同姑母说吧,现两个怄气呢,姑母心里必不高兴的。她要一口回绝,就再无余地了。”陈谦对庭芳印象尚可。活泼点在他家不算事儿,当初特特聘了他母亲,就是打听着母亲泼辣厉害好管家。庭芳的性格在旁人家或许是缺点,在他家正正好儿。接连两代主母都是母老虎,陈家早习惯了。
“唉,”杨安琴道,“老五什么时候才懂事儿啊!”
陈谦笑道:“还小呢,慢慢来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杨安琴被长子劝了一通,只得罢了。她虽厉害,然囿于时代,习惯性的从夫从子。丈夫不在身边时,下意识的征求儿子的意见。尤其是自己都犹豫不决,只得先按下不表。又夸陈谦:“你越发周全了,才打发丫头去送衣料。四姐儿的新衣裳叫油污的不成样子,她当下就恼了。我还说回来寻几块好的,难为你知道东西在哪里。换做你爹,手指着都找不着。”
陈谦疑惑道:“油污?”
杨安琴奇道:“你不知道?那你送什么衣料?”
陈谦只觉得一阵阵肝疼,咬牙切齿的道:“我是听说五弟泼了四妹妹和七妹妹满头满脸的蚯蚓送的,还送了七妹妹一份。”
杨安琴:“……”
“才几步路的功夫,泼完蚯蚓又泼油,他到底要怎样?”陈谦怒道,“头先就是他惹事,他在家是老幺儿,咱们都让着他,越发惯的无法无天了!”
杨安琴才知道庭芳还被蚯蚓袭击过,越发心累。缓了好一阵才站起身道:“罢了,我厚着脸皮求你四妹妹管管吧。或许她管的住也未可知。咱们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说话间天已经暗了下来,陈谦道,“可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娘别误了时辰。”
杨安琴看了看天色,抬脚出了东厢,去正房东间找庭芳。庭芳已抓着些手.感,左右手的协调性慢慢回笼。再抬头时,谱子已看不清了。肚里抱怨了一句没点灯的古代,就见杨安琴进门了。忙站起来道:“舅母回来了。”
杨安琴笑道:“走吧,我们去伺候老太太吃了饭,回来一齐吃。”
庭芳起来活动了下胳膊,不好意思的道:“左手不大熟练,有些僵。”说着看了看身上没什么不妥,就扶着杨安琴往外走。
陈氏屋里已聚集了一群孩子,庭芜见到庭芳,先跑过来在庭芳耳边悄悄道:“大表哥赔了我衣料。”
庭芳愣了愣,遂笑道:“那你就收着。”
庭芜道:“你也有吧?单二姐姐没有。”
“原是他赔礼道歉,又不是送礼。你若不安,叫上二姐姐挑一块便是。”
陈氏笑道:“你们两个又说什么悄悄话?什么时候淘气道一处了?”
庭兰嘟了嘟嘴,没说话,心里一百个不高兴。她前阵子那样哄庭芜,转头就被庭芳哄去了,白瞎了她的功夫。
庭芳何等人?单看庭兰的表情便知她吃醋。拉着庭芜的手走到庭兰跟前,也咬着耳朵道:“才五表弟把我跟七妹妹的衣裳弄脏了,舅母赔了好些料子,咱们一块儿裁衣裳穿。”
庭兰惊讶了一下:“怎么回事?”
庭芳压低声音道:“咱们回来悄悄说。”
有共同的秘密会拉近距离,庭兰八卦之心乍起,只可惜大人都在,不好随便,只得作罢。庭树见庭芜连续几日都跟庭芳亲近,心里也有些不爽快。次后见姐妹三个凑做一处,又释然了。妹妹们都大了,自然是姐妹们玩的多。
等陈氏收拾完毕,一行人往老太太院里走去。陈氏出了月子,又添了杨安琴,越发显的热闹。厅里险些坐不下,兄妹们挤了挤才腾出空间来。故陈谦陈恭两个外男并不常来,省的裹乱。
人老了就喜欢热闹,老太太瞧着满屋子孙男弟女十分高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一屋鸭子年龄分了几段,自然聊不到一块儿去。场面话过后便是各自说话。庭珊见庭芳换了衣裳,便问:“我听说表弟又招你了?”
庭芳无奈的道:“泼了我一身油,衣裳是换了,晚间还要洗个澡。”
庭琇满脸愁容的道:“我也有个表哥,只盼着像谦表哥吧。”
庭芳道:“你表哥要来?”
庭琇点了点头:“姨夫没了三年了,姨母在夫家过不得,回了外祖家。不瞒你们说,我外祖家屋子窄,单她一个还好与老姨娘挤一挤,偏带了对孩子。只把外祖家挤的水泄不通。前日外祖母打发人来问我娘可否借住。”
庭珊奇道:“我听说外头有赁屋子的,何不赁几间?不是我不欢迎亲戚,主要是怕他们不自在。”
庭琇道:“也是冲着咱们家先生来的,我那表哥表姐是一对龙凤胎,老家也有族学。只是孤儿寡母……”说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庭芳秒懂,宗族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若是强者,在里头混着就极舒服;若是孤儿寡母,呵呵。族里恨不得一根葱都不放过。她上辈子经过的那么多风言风语,不就是因为聚族而居么?还有说她只是独.生.女,立逼着她爹过继的呢。也就是她家条件一般才逃脱了。如今她穿了,也不知父母怎么办。想到此处,埋藏在心底的难过又涌了上来。
庭珊隔着庭芳问:“他们就真打算过来?”
“不知道,”庭琇道,“总要问过老太太。”
庭珊想了想,庶子媳妇反倒不好拒绝。家里并不差那些,谁家没有三五家穷亲戚来投呢?便丢开了。推了一把庭芳道:“你又发什么呆?”
庭芳醒过神,随意找了个借口:“才跟着舅母学筝,一时想迷了。”
庭琇来了兴趣:“好学么?我也喜欢筝,只没得学。”
庭芳扯了扯嘴角:“你去拜师便是。”
庭琇早羡慕庭芳学的各色才艺,如今又添了筝,越发把姐妹们甩在后头。犹豫着问:“舅母收不收弟子?”
庭芳不欲给杨安琴添麻烦,便只说不知道。庭琇到底动了心,待回家与母亲商议。
闲话一阵,老太爷回来了。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分成两拨散开。回到东院,又齐刷刷的进了陈氏的正屋。孩子们多了,吃饭需得开两桌。陈氏、杨安琴带着陈谦陈恭并庭树坐;庭瑶带着三个妹妹坐。陈谦陈恭没去请安,早等在屋里了。待陈氏等人回来,纷纷坐定。
忽然,一个东西朝庭芳丢来,庭芳本能的用手一抓,登时痛的大叫。摊开手借着灯光,竟是一条肥大的毛毛虫。
陈恭跳起来,指着庭芳道:“我看你装到几时,露陷了吧?哈哈哈!”
庭瑶忙端起蜡烛照向庭芳的手掌,已是肿了。
☆、第59章 喵喵喵
庭芳看着瞬间肿成包子的手掌面无表情。陈恭是个熊孩子,毋庸置疑。但作为一个拥有成年人灵魂的人,犯不着跟熊孩子计较。很多时候所说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并非做了宰相就有多宽容,而是一种属于强者的傲慢。就好比走在大街上无缘无故被人撞一下,如果对方是个成年人,修养不好的就要骂句娘了。但如果是个2岁的豆丁,不是变.态的话,没准小心肝还能被温柔的撞击,咧开嘴傻笑。于庭芳而言也是如此,除非真的触动利益了,叶家的兄弟姐妹们她是要有多宽容就有多宽容,谁没事跟孩子们计较,幼稚不幼稚啊。
但是,现在不是计较不计较的事了!毛毛虫的种类特别多,有毒的数不胜数。陈恭在二月里翻出条毛毛虫来,可谓处心积虑。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今天中毒明天嗝屁的事遍地皆是。庭芳就是再宽容,面对要被“意外杀害”的情况也要动真火,何况她是傲慢而不是真宽容。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趁着众人都愣神的功夫,用筷子夹起毛毛虫,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箭步冲向陈恭,把被筷子夹的毛毛冲往他脖子上死死下按。登时,陈恭的惨叫响彻云霄!
庭芳冷冷的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古人诚不我欺。”
比起庭芳,陈恭是真.孩子。脖子上如火烧般的灼痛刺激的他哇哇大哭。屋里如同被解开了静止键,瞬间变的灵活。各自的妈搂着各自的娃大哭,陈谦顾不得形象,扯着嗓子大喊:“快去请大夫!”
庭瑶也急道:“茉莉去报老太太知道,请太医!”
胡妈妈急的冷汗直冒:“怎么办?怎么办姑娘你的手是痛还是痒?”说完恨不得摁死陈恭,就算要恶作剧也白天啊,黑灯瞎火的有伤都不得处理。
庭芳还保持着冷静,死过一回的人心理素质就是不同。平静的道:“又痛又痒,毛虫刺断在里面了。妈妈快叫厨房升火熬胶,把刺粘出来。再打盆开水,记得要是开水,盆要干净,放盐。天气还冷,端过来差不多温了。”
胡妈妈含.着眼泪拔腿就往厨房跑。陈谦忙问庭芳:“要紧么?”
庭芳沉着脸,冷笑:“我又不是大夫,怎知要紧不要紧。横竖要死咱们一块儿死,一命抵一命,我却不亏。”
陈氏和杨安琴哪听得这话,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庭芳用没受伤的右手抽.出帕子替陈氏擦泪:“娘莫哭,哭也没用,如今看天看命了。”毛毛虫有很多种,黑灯瞎火的看不清。看得清也没用,她又不是学昆虫的。要不是工作里做过相关的科普性文章,她连被毛毛虫蛰伤之后有什么结果和处理方式都不知道。运气很不好,剧痛之后开始出现奇.痒,标准的神经毒素。只希望毒素不要太狠,拔.出绒毛消炎就算了,若是有了疱疹,也就是中医说的热疮,她还是用冰水泡着手,趁早吃点好的吧。
大房乱作一团,老太爷和老太太接到信儿飞奔而至。老太太积威深重,几声断喝便止住了乱象。叫把两个孩子扶到炕上坐好,点上无数蜡烛,把房内照的通明。庭芳忍着奇.痒,深呼吸几口才找回了声音,吩咐道:“把镜子都搬来!”反射会加强光线,感谢义务教育小学课本。
陈恭哪有庭芳的毅力,早就伸手去挠。庭芳看见了当做没看见,还是老太太道:“舅太太快抓着他的手,毛虫蛰了断断抓不得,那刺要进了肉里,非得烂了不可。”
杨安琴富贵小姐出身,哪懂这个?听老太太一说,吓的死死攥.住陈恭的手:“祖宗!千万别抓,千万别抓!”
不多时,厨房的人端了盐水进来道:“四姑娘,盆子都用盐擦干净的,同新的一样,奴才们不知道放多少盐,把盐包带来了。”
理论上生理盐水冲刷即可,但因是外伤,浓一点并没有什么。庭芳并不答话,只问:“胶熬好了没有?”心里暗骂,去他.妈.的古代,连胶布都没有!鱼胶猪皮胶熬到猴年马月去!又追问:“有石花菜么?”
厨房的仆妇摇头:“咱们家没人爱吃那花胶补物,现熬着,猛火。”
庭芳只觉得手掌越来越痒,忍的全身发抖,强行分神道:“把盖子漏气的部分全用布条蒙住。”
老太太看向杨安琴:“舅太太,你.娘家那头有人爱吃花胶么?若爱吃,只怕都炖着,咱们要一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