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栗觉得自己挺平铺直叙坦诚相待的,没想到顾岭却一副受到莫大打击的模样,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地问:“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花栗特别平心静气,这些年的经历他觉得自己的心性已经被磨得很平了,除了刚见到顾岭有点儿想宰之而后快,现在已经平静了很多了:“你的意思是让我跑去国外找你,说我被车撞了求你可怜可怜我?”
……不行,说着就又有点想跟顾岭拼命了。
然而今天顾岭的画风真的不怎么对,自己的语气明明算不上重,他竟然被吓了一跳,极力维持镇静的语气让花栗都有点没眼看了:“我没有这么想。我……花栗……”
夭寿了顾岭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梦挺有意思的,想想要是顾岭真是这个样子那得多丧病啊。
花栗身上的骨头因为高热发作,又痛又酥的,头也一阵阵发懵,懒得再和这个OOC版本的顾岭磨洋工,软回到枕头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留下一句“我不想我醒过来的时候还看到你在这儿”,就直接昏睡了过去。
花栗又一次醒来的时候,病房里果然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他在床上认真思考了半天梦境与现实的哲学问题,才腰酸背痛地琢磨起下一步该怎么办的问题。
显然,顾岭把自己从家里搬运到医院来的时候,并没有连自己的轮椅一起带来。
不过他的手机却被放在了床头柜上。
刚才他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手机有摆在这里吗?
记不清索性就不去多想,花栗取下手机,按手机电话簿的联系人一个个找过去,篮球队的队友……大概都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忙;大学同学……每一个都没说过话。客户?快递小哥?还是小区里的邻居?
花栗翻过一遍后,没找到可求助的对象,不肯死心,打算从头再找一遍,没想到刚翻回到第一页,花栗就看到了辣眼睛的东西。
刚才他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联系人居然被强行增加了一个。
“·顾岭”。
顾岭为了让自己的名字排在自己一点开手机通讯录就能看到的地方,还在前面暗搓搓地加了个“·”。
花栗无语三秒,果断删除之。
他为顾岭这莫名其妙的蹩脚小把戏哭笑不得时,手机却突兀地震动了起来。
QQ信息?
他点开后,差点慢性密集恐惧症急性发作。
东篱正着急地刷着屏,花栗刚一眨眼就又是一大段文字刷过去了,打眼看过去,几乎全篇都围绕着“小花花你去哪儿了”、“为什么退群”、“是不是我哪里惹到你你不高兴啊”、“那天我好像看到你了你是不是也看到我了”几个重点打转。
看到东篱,花栗的心情就好了不少,他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腿,有点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东篱,你有空吗?
东篱刷文字的频率一顿,没过几秒钟……
啊啊啊小花花!!你为什么退群了啊啊啊你担心死我了!我有空有空得很!你要说什么我听着!
麻烦你……可以来北城医院第三医院一趟吗?我想回家。
……
陆离赶到花栗所说的地方时,额头急出了一层薄汗,本来就是天然卷的蓬蓬发更显得乱糟糟了,他钻进洗手间用水撸了几遍,又拿水拍了拍自己的脸,才小跑着进了病房。
看到花栗时陆离紧张得差点儿失声,所幸他是个自来熟,哈哈笑了两声就一屁股坐到了床边,一手勾过花栗的脖子:“小花花啊,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那天看到我嫌我长得丑才要退群呢!”
花栗也笑开了,眼睛弯弯的,看得陆离喉咙一阵干痒,别开脸咳嗽了一声才缓过劲来,伸手熟络地拍了拍花栗的胸口,换了话题:“怎么啦小花花,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检查一下啊?”
陆离神采飞扬的模样,让花栗心口8 一阵温暖:“有点发烧,已经好了。就是,那个……我走路不大……”
可还没等花栗把话说完,陆离就打断了他,在病床前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干脆道:“磨磨唧唧的,上来吧。”
花栗愣了愣。
那个时候,自己把轮椅搬上出租车的时候,东篱好像是看见了的……
看自己久久不上来,陆离扭过了头来,嘴角有点浪荡地往斜上方一挑:“怎么,想让我公主抱你啊?”
花栗笑笑,伸胳膊勾住了陆离的脖子,东篱把自己背出病房的时候嘴里还吐字清晰喋喋不休地抱怨:“上次我叫你去漫展上玩儿你都不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少迷妹迷弟啊,都争着让我给他们爱的泳抱,你倒好,还得我求你上来!”
花栗冲他笑笑。
他现在还不大适应和人讲话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发音的语调怪怪的。
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顾岭就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手里拿着始终没有响起的手机,屏幕上沾了一层薄汗,是他刚才太用力地握在手心里的缘故。
他的右手紧捏着一张病历卡。
这家医院距离花栗家最近,花栗也是在这里做的心理和康复治疗,所以,顾岭没费多大的功夫,就以家属的身份搞到了花栗的病历。
他注视着两个人的背影,病历卡在他的手指间慢慢变形,直到背影消失,他才把背重重砸在冷凉厚重的墙壁上,深呼吸两口后,他擦去屏幕上的汗珠,拨通了一个越洋电话,那边响起一个“喂”字后,顾岭就用他现在能维持的最冷静的腔调说:“爸,有件事,我要跟你和妈说一声。”
……
走下医院楼梯时,陆离不动声色回了两次头,都发现花栗在发呆,他转转眼珠,不发一言,直到走出急诊楼大厅才侧过脸,狡黠地笑笑:“小花花?”
“……嗯?啊……什么?”
“我带你飞啊。”
“??”
“带你飞啊。”
花栗刚想表示自己没听懂,陆离就稳稳托住了他的腿,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背着花栗往前飞跑,久违的呼呼的风声掠过花栗的耳边,让花栗一时间失了神。
……他有了回到过去的错觉,好像自己还在篮球场上,好像自己还能跑……
旋即他就笑了起来,小孩子一样幼稚地伸出双臂,趴在陆离背上,尽情享受风迎面而来的感觉。
顾岭站在三楼的窗户下,手指死死抵在茶色的窗户玻璃上,眼睁睁看着陆离一圈圈背着花栗在空旷花园里乱跑,呼吸不稳。
有个新的号码呼入了他的手机,尽管知道不可能来自花栗,顾岭还是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嗓音里满是希冀:“喂?”
蒋十方一点没了往日那嬉皮笑脸的开场白,张口就进了主题:“卧槽顾岭你特么疯了吧你?你出柜?你直接就跟你爸妈说你要出柜?!”
顾岭有些失望,果然不是他。
他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低下头看着陆离。
他明明已经气喘得不行,还背着花栗颠颠往前冲。
顾岭放在窗户上的手指渐次捏成了拳,嗓音里含着叫蒋十方听不懂的情绪:“……这只是开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名词解释:
OOC:脱离原本的人物性格。举例:夭寿了顾渣渣他说不出话来了!= ̄ω ̄=
☆、第35章 我学,我改
花栗最后被陆离背回了陆家。
原因无他,花栗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来顾岭还有自己家钥匙。一想到晚上自己一觉醒来可能旁边就坐着一个天外飞仙阴恻恻地看着自己,他就觉得后脊椎骨蹭蹭冒凉气儿。
花栗本来没想麻烦陆离,打算随便出去找个小旅馆凑合一晚上,明天叫锁匠上门换个锁就成,没想到陆离一听就兴奋起来,满口“我家我家去我家!我家有空得很”,半热情半强迫地背着一只小花栗鼠兴冲冲地回家去了。
花栗虽然病得突然,可闷头睡了近一天一夜,精神也好了些。他坐在沙发上有点拘谨,索性在征得了陆离的同意后,一件件叠起他乱丢了一沙发的衣裤来。
在他叠衣服的时候,小崽儿慢吞吞地摇着尾巴路过,发现来了陌生人,远远观望了一番后,竟然迈着四方步款款踱了过来,肥硕的一大只四仰八叉地直接躺在了花栗的腿上,慵懒地舔舔爪子,顺道按照日常惯例给了主人一个嫌弃的白眼。
陆离越看花栗越觉得高兴,现在看到小崽儿也蛮喜欢花栗,更得意了,跑进厨房去要给花栗做汤,顺道拎走了小崽儿,把它围在自己脖子上当围脖,一面当当当地切西红柿一面小小声自言自语:“是不是还不错?对吧,我也觉得不错!……你说我一会儿要不要约他玩游戏?他身体会不会吃不消啊?我要不出去买点排骨?……不行,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应该会寂寞吧……哈哈算了,反正买了排骨我也不会做。”
小崽儿:……MDZZ。
喝了点西红柿蛋花汤,花栗主动提出要不要来一盘游戏,不过陆离只有一台电脑,只能玩单机游戏。
从来不爱玩单机的陆离一听高兴坏了,背着花栗就来了自己的电脑桌前,面对着一片狼藉,他尴尬地挠挠头,从床底下拉出小崽儿的猫窝,一股脑儿把杂物拂了进去,才把坐在一堆衣服里的花栗挖出来,放在了电脑前面。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啊,今天我们直播的游戏叫《skyhill》!天空之山!直播之前我来给你们介绍今天的特邀嘉宾啊!来来来给大家打个招呼啊!”
花栗:“嗨,大家好啊。^_^”
弹幕里顿时炸了锅:
“啊啊啊啊活捉一只花栗鼠小天使!”
“花栗鼠么么哒~”
“花栗鼠在和东篱大大面基!天啊开启了新CP的大门!”
“今天我要站一秒东花!!”
“诶——花栗鼠是岭南的啦!@岭南有枝,你家花栗鼠要跑啦快逮回来关笼子啊!”
陆离本来开着弹幕看得饶有兴趣,可一转头发现花栗的表情很淡,马上就关了弹幕,伸手抓了个橡皮筋,把自来卷的头发三下五除二扎了个朝天揪,把脸凑在花栗眼前晃晃,做了个鬼脸。
花栗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陆离注视着他上扬的唇角,也绷不住地乐,在异常和谐的气氛中,两个人开始了游戏。
《skyhill》的情节很简单,世界遭受了类似生化危机的灾难,主角住在一栋百层摩天大楼的顶楼,侥幸躲过了一劫,可因为饥饿不得不选择下楼。每个楼层会随机分配一些食物和工具,当然也有怪物,主角必须通过不断收集材料和战斗来升级,最终目的是逃出大楼。
陆离把鼠标操作权交给了花栗,但无奈今天花栗的人品仿佛跌停了,每次都下不到70层以下,不是被怪物敲死了,就是没注意到人物饥饿度被活活饿死了,陆离凑在旁边不断提醒:“嗳嗳小花花,看这个!做这个!这个武器看上去很吊啊。”
“快打!捅他!捅他,用你的信念之力啊小花花!”
“民以食为天啊小花花!快吃东西!你看你的人又要饿死了!”
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近,陆离恨不得把爪子搭在花栗的手上,几次试图伸出罪恶之手搭上去,但又默默缩了回去。
花栗的注意力全在游戏上,没有注意到陆离那若有若无乱到处飘的小眼神,直到确认自己今天的确是人品爆炸幸运E,花栗才一脸郁闷地离开,揉揉酸痛的腰,看了一眼时间,就转头对陆离说:“这么晚了?要不洗洗睡吧?”
陆离的作息时间还挺稳定的,本来已经哈欠连天,可一听花栗这么说,他立马打起精神,揉揉涩掉的眼睛,蹲下背起花栗,把他带到盥洗室,给他准备好一次性牙刷和毛巾后就退了出来,让花栗自己洗漱,随后他回到了电脑前,点开了弹幕,果然一片欢歌笑语,伴随着岭花党的哀嚎声,让陆离心情大好,顺手抓过小崽儿,把脸埋在它身上的毛里就是一顿揉搓。
洗漱后,花栗躺在陆离的床上,陆离去睡了沙发。
花栗有点怂地蜷在被子里,把自己包成了一只团子,可被陌生人的气息包围,他还是没有安全感,浑身冰凉地颤抖着。
眼前一片黑暗,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又来了……那种感觉……
岭南有枝……这个时候他该听一听岭南的声音才能睡着……
花栗抓着手机,里面存着三百多个岭南的广播剧,那曾经是他的精神支柱一样的存在,现在已然土崩瓦解。花栗一想起来自己巴巴儿地跟着顾岭后面叫“大神我是你的脑残粉”,就觉得画面太美,看都不想看。
……那个时候顾岭肯定是在嘲笑他吧?
他不知在黑暗中熬过了多久,仍然毫无睡意,直到一个脚步声响起,他才合上眼睛装睡。
那脚步声却径直冲着花栗来了,少顷,花栗觉得身侧的床往下陷了一下,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黑暗中,陆离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沙哑的性感,温暖的手指在触到花栗满头的冷汗时有一瞬的迟滞:“小花花,跟我说说,你怎么了?……是不是和岭南有关系?”
……
几乎是在同时,顾岭结束了录制。
他刚刚做完一个三十分钟的短篇小故事的录制。
他所在的工作室本来就一直想开辟这样一个独属于岭南有枝的个人show,顾岭之前一直表现得兴致缺缺,但今天他主动联系了负责人接下了这个项目,唯一的要求就是发布时间要选在夜间十二点半。
这是花栗习惯的作息时间。
顾岭简单听了一遍后,脸色不大好,把耳机递给了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蒋十方:“你听听看,我的声音好像哪里不对。”
蒋十方的脸色相当难看,但还是接过来,勉强听了一分钟就递还给了顾岭:“嗯,没问题。”
顾岭的眉头还是没有放松:“……就是不对。”
蒋十方挑挑嘴角,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讽刺道:“顾岭,你别告诉我,你以为小花还会听你的广播剧?”
顾岭整个人顿了顿,给出的回答倒是利落:“他不会。”末了又补充,“他不会,我也要试试。”
蒋十方对眼前这个人已经没话了,他苦恼地抓抓头发:“真的,顾岭,我认真建议你,别白费劲儿。从理论上来说,小花花没有当场用键盘拍扁你的头,已经算是很温柔的了。”
一提到花栗,蒋十方又愁了,双肘撑在膝盖上捋头发。
如果自己当年没有给小花发短信,如果没有告诉他顾岭的去向……
顾岭背对着他,在电脑前忙碌,后背挺得笔直:“我要做点儿什么。”
蒋十方本来就心塞得很,又听到顾岭这么讲,顿时萌生了找点什么东西递过去的冲动:“顾岭你别逗了可以么?你做什么能还他一双腿?”
“我带他去治。”
蒋十方快要气笑了:“你带他?顾岭,你以为他知道你是谁后还会要你的东西?”他吐了一口气,也发现自己的用词激烈了点儿,倒靠在沙发上摇头,“算了,花栗的腿是怪我嘴贱,我负责。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去招惹他,反正你现在也就是负罪感作祟而已,又不是真爱他。”
顾岭的动作彻底停了。
蒋十方瞄了一眼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哪里不大对。
一股不妙的预感让他直接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顾岭,你别告诉我你特么……”
顾岭听不到蒋十方说的话,他的眼前全是花栗的影子和声音,过去的和现在的混成一团。
蒋十方拉花栗进群时,他的确只是想玩玩而已,他以为自己不过是遇上了喜欢过又分了手的前男友,逗逗也未尝不可。
但是,在提面基的时候,他是真的想要见到花栗。
不管是入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顾岭越来越想看到花栗,他想象过无数次和花栗见面的场面,又期待又有点害怕。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所有的计划都被打碎成片,看着花栗的时候他手足无措,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好像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再……
直到他的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下,顾岭才骤然回神,抬头望向走到身边俯视着他的蒋十方:“……什么事?”
蒋十方:“……”
感情他刚才情真意切的一席分析顾岭压根没听到。
他太了解顾岭了,顾岭从小就是个众星环绕的焦点,而人太轻易得到的东西他从来不知道珍惜,就连他先喜欢上花栗,都撩拨着花栗主动追他。说到底他根本不知道爱人怎么一回事。现在顾岭也许就是被负罪感和歉疚感困扰着而已,他希望顾岭不要弄混爱情和负罪感之间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