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三年一次的科举,三甲一共能取将近三百人,还有可以直接做官的国子监监生,以及乡试过了的举人。
况且明年四月便是会试殿试,又是一大批的预备官员。说起来其实是不缺候补的,那为什么要起复旧员呢?
选在这个时间起复旧员,皇帝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想现在的局势,刚废了太子,同时也连累了不少太子系的官员,想必填补空缺是一个原因了,再有就是皇帝想把权势牢牢抓在手上。
从这一点看,旧员的政治派别要比新人更容易掌握。
甄应嘉暗暗松了口气,康和要皇位,难度要比他的叔叔们大得多,现在他唯一的指望,也就是皇帝能再多活几年,之后再徐徐图之了。
李逸去梳洗,甄应嘉想了想,往内室去了。
林黛玉叫他一声世叔,怎么也得看一看,问一声近况才好。
“你父亲也是的。”
甄应嘉刚走进去,便见甄母拉着林黛玉的手道:“这么小的年纪,就放心让你一个人上京了?不过送到你外祖母家里住也很是妥当,你父亲也是为你好。”说完又道:“后头跟着我们的那艘小船可是你的?”
林黛玉点头,甄母不住的叹气道:“比上回见你的时候又瘦了,可怜你家里也没人管你,若是你祖母还在,也不至于将你送去外祖家里了。”
林黛玉头越发的低了,甄应嘉咳嗽一声,接过了话茬,“方才芷琦都跟我说了,你看晚上是单另给你收拾一间屋子,还是就跟着芷琦睡?”
“不敢劳烦世叔,我——”推辞的话还没说话,便被甄母打断了,“跟着芷琦住!河面上本来就潮,又是冬天,两个人也暖和些。”
芷琦急忙拉着林黛玉的手,道:“我带你去我屋里看看。”
甄母看着两人的背影叹道:“想想当初我们家里的孩子死了娘……唉。咱们家里好歹还有我看着,你看看林家。”
甄应嘉在甄母身边坐下,甄母道:“前头我见林家不与我们来往,本来想冷着点她,只是一见面,看她这样又于心不忍了。”
“不过一个小姑娘,”甄应嘉道:“不碍事的。”
“只是她这才死了母亲没半年,正是心情激荡之时,就被父亲送去陌生的京里。早先我虽当着她的面说送去外祖家里妥当,其实不然。”甄母道:“况且听你这次跟我说,贾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甄应嘉点头,“正是。若说败落倒也没什么,总要有个兴衰,只是他们做的事情太过了。”
“贾家是要远着些的。”甄母皱了皱眉头,“芷琦这样喜欢她,将来怕是少不了要叫她过来……”她想了想道:“不过尚在孝期,她看着也懂事,估计不会出来。京里的人又多,估计芷琦过不了多久就放下了。”
甄应嘉随着甄母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若是芷琦喜欢也没什么的。毕竟一个姓林一个姓贾。”
甄母没接这话茬,问道:“贾家的确是将我们早年送去的东西交到四王爷府上了?”
甄应嘉点头,他戳着金手指看了好多次呢,“我想着既然贾家不仁,我们也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甄母很是好奇的看着他,甄应嘉笑道:“贾家留在我们家里的几个箱子也就不还了。将来万一翻了旧账,就说这东西是贾家花银子买的,钱物两清。”
“你这主意,”甄母笑了两声,“倒是不错。这么一来就脱了干系了,牵扯到了买卖二字,至少外人听起来,我们跟他们的关系也就没那么好了。”
等到晚上吃了饭,林黛玉就算是住下了,说起来甄家这船上的条件是要好上不少,虽然林黛玉没说什么,但是从住了一晚的贾雨村嘴里,已经出来不少夸奖的话了。
只是贾雨村却不好多住,只住了一晚便要下去,林黛玉要跟着他一起去,却被他劝住了。
“这离京城越近便越冷,小船又不挡风,万一病了我没法跟你父亲交待。”贾雨村道:“不如你好好在这儿待着,又有人作伴。”
周围的人都劝,林黛玉这才点了头。
剩下的日子过得倒还不错,甄应嘉让船工拿了麻绳,将林家的船和贾雨村的穿拖在身后带着一起走。
他则跟李逸两个静下心来读书,准备着明年的会试。
又过了半月,京城已经飘过一次小雪,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甄应嘉陪着芷琦,看着贾家的人将林黛玉接走,又跟贾雨村道别,这才调转车头往甄府去了。
他们的新宅子已经修好了,纪楚提前烧好了地龙,屋里又有烧得热热的火盆,一进来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甄应嘉叫了纪楚到了书房,道:“今日京里可有什么新消息?”
纪楚笑了笑,“前些日子的都快马加鞭送去给老爷看了,临近年底倒是安安静静的,不过昨儿听说义忠亲王的嫡长子从太庙里回来了。”
嗯?康和回来了。
“听说没住义忠王府,直接又住到皇宫里去了。”
第53章
听见康和回宫,甄应嘉眼睛一亮,简直不能再好了。
义忠亲王不待见他没关系,他的世子之位被夺也没关系,康全至今还是亲王更加没关系,康和只用一条住在宫里,就能彻底并且坚决的碾压他们。
这年头,能跟在皇帝身边才是真赢家呢。
临近年底除了相互送礼,也没别的事情了。甄家这一摊子事情由芷音和甄母两个接手,芷音在东宫住了许久,眼界开阔,甄母虽然是才进京城的,不过经验丰富,再加上甄家家大业大,送出来的东西就算有点不符合京城的大趋势,但是只用贵重一条就让人挑不出错了。
甄应嘉放下心来,安安心心的读书,等着来年四月的会试。
只是安生的日子还没过多久,京里又传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来,将原本因为过年好不容易带来的表面上的喜庆又炸没了。
皇帝打算封康和为皇太孙!所以才让他一直住在宫里,而且什么封号都没有就是因为这个!
甄应嘉听见这消息震惊了许久。
他是知道康和的打算,但是这么顺利……非但不符合康和的计划,连皇帝的性格都不对了,所以说……必定是有人陷害。
甄应嘉借着年底上门拜访的机会打探消息,又大把的撒人出去,几天过后,这表面上的来龙去脉就摆在了他的书桌上。
康和这是被推出来当靶子试探皇帝了。
最早的消息是从义忠亲王府传出来的,后面又有几位皇子的推波助澜,才闹到今天这个人尽皆知的地步。
甄应嘉来不及细想,一腔怒火就往义忠亲王府去了。
别人陷害康和情有可原,义忠亲王府……这是要康和的命!
义忠亲王府门庭冷落,想是因为处在风口浪尖的缘故,也没人敢上门。
甄应嘉被太监一路带到偏厅,那太监又道:“您稍待片刻,王爷一会儿就来。”
等到甄应嘉一杯茶喝了大半,前太子,现在的义忠亲王,摇摇晃晃的出现了,一身的酒气让毫无防备的甄应嘉差点晕了过去。
“王爷!”甄应嘉见他一坐下便昏昏欲睡,也顾不得什么徐徐图之了,直接叫了一声。
可惜声音虽大,义忠亲王不过抬眼略瞧了瞧他,漫不经心道:“是你啊?哼,也就是你敢来了,何事?”
“王爷究竟是怎么打算的?”甄应嘉冷冷问道。
义忠亲王不解,自嘲道:“我还能怎么打算,无非就是混吃等死……我现在能打算的,”他停下来想了想,“也就是晚上吃什么菜了。”
“这么说王爷是不知道了?”甄应嘉反问道,虽然是反问,不过用的却是肯定里加了点嘲讽的语气,“您府上郡王到处散播圣上要封您的长子为皇太孙的消息,又去跟您府上有旧,或者有姻亲关系的人家求援,请他们联名上书请封皇太孙!”
甄应嘉越说越快,“你这是要逼死康和吗!”
义忠亲王愣了愣,道:“你说什么?我这会儿酒还没醒,你慢慢说。”
“我就不明白了,不管康和是谁生的,他的亲妈是谁,总归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为何要这样对他!且不说那些人会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这本上疏摆在皇帝案头,康和能讨得了好?皇帝能饶过他?况且你们这般计量,连我都能看出来是陷害,难道皇帝看不出来!”
只是就算皇帝心知肚明是陷害,但是却对康和的多嫡大业多有阻碍。
皇帝一共七个儿子,去掉已经被废的义忠亲王,还有没成年的老七,剩下的怎么也都比康和的排位靠前。
被他们这一闹,皇帝现在封康和做皇太孙的可能微乎其微,更有可能是皇帝出面澄清,驳回上疏,说绝无此事,那康和可就彻底跟皇位无缘了。
然后呢?为了平息此事,封康和一个郡王,然后让他搬出宫了事。
这还是最好的结局,再差一点……随便封个属地,远远地发配了也是有可能的。
更有甚者……觊觎皇位,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事情。
义忠亲王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他还有点醉酒过后的口齿不清,说话也慢慢的,“我当时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我那个不孝的儿子!他敢状告亲父,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酒后吐真言,酒后吐真言!
甄应嘉愤恨的念了两句,压低了声音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分明就是杀敌七百,自损一千!待到事后圣上仔细查探,怎么会查不出来,康全做得那么明目张胆,连我都能查出来,圣上怎么会查不出来!”
义忠亲王摇头晃脑道:“查出来好,查出来好。”他笑了两声,又道:“这是他们兄弟两个的事情,我管不着。”
甄应嘉看见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着实生气,“你就不怕太子妃半夜回来找你!我劝你还是遣散姬妾,修身养性的好!免得将义忠亲王这个头衔也丢了!”
义忠亲王越发的不着急了,“她?”义忠亲王冷笑一声,“她的儿子如此不孝,她要是回来我还要好好问问她呢!”义忠亲王扭头过来看着甄应嘉,道:“我是他父亲,康和那点心眼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有我们这一大家子拖后腿的,他想都别想!”
甄应嘉看着义忠亲王的眼睛,发现他提到康和名字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的都是憎恶,再加上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他这是恨康和恨到了骨子里。
义忠亲王又道:“他害我丢了太子之位,他……什么都别想!”
“你丢了太子之位,是因为你糊涂,你不分是非,是你多年的积怨,与他有什么关系!”
义忠亲王摇了摇头,“他害我这个父亲丢了太子之位,我自然是不会帮他的,有事儿你去找太子妃去,她没被康和连累丢了位置。”
甄应嘉还想再说点什么,偏厅进来一个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先生。”康全一身风尘仆仆从外头进来,肩头还有两片落雪,“父亲喝醉了。眼下义忠亲王府是我做主,你怕是找错人了。”
康全眼神里满满都是志在必得,只是甄应嘉被激怒到了这个份上,反而冷静了,他扫了一眼义忠亲王。
他已经被康全带进来的两个太监搀扶了起来,摇摇晃晃往门外走了。
康全在义忠亲王的位置上坐下,似乎在印证方才说过的他做主。
甄应嘉眯了眯眼睛,跟义忠亲王能这么说,跟康全就要换一种说法了。
只是康全不着急开口,他自然也不能先开口的,谁先说话谁就落了下风,想到这儿,甄应嘉不紧不慢端起茶杯,很是悠闲的开始品茶吃点心了。
半响,康全笑了一声,道:“先生是真的不着急?”
甄应嘉看他一眼,将杯子放下,道:“我与你一样。”
“先生此话怎讲?”
“虽不能决定谁上位,但是要谁下来容易的很。”甄应嘉说完便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我比你还要容易得多,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甄应嘉笑笑,不等康全答话便站起身来,看了看外头天色,很是干脆道:“下雪了,告辞。”
康全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端着茶杯看着甄应嘉走出偏厅,轻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先生请慢!”
甄应嘉回头,听见康全道:“康和他害了我母妃!我这也是不得已的计策!”
甄应嘉顿了顿,这又关赵氏什么事儿了?
康全两步走到甄应嘉面前,“前些日子康和回宫,不知道在皇祖母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之后皇祖母就派人来训斥了我母妃,现在她更是一病不起了!”
这也能怪到康和头上?
赵氏这么多年兴风作浪,惹出许多事情,皇后能留她到现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况且仅仅凭康全的一面之词就能定罪?
说不定她时候到了呢。
甄应嘉冷笑一声,“依照她那个行事作风,若是在我母亲手里……”甄应嘉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不言而喻了。
“况且前些日子你不是说你才是嫡子吗?是太子妃亲生的,怎么现在又叫赵氏做母妃了?”甄应嘉似笑非笑看着康全,似乎在说:你那点小心思我一清二楚,不过是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找康和麻烦罢了。
“赵氏有可能是康和的亲生母亲,他都能下得了这个毒手!若是——”
话没说完,甄应嘉便不耐烦了,“你这人我也算领教过了,也算是略知一二。若这事儿是义忠亲王做的,我自觉还能劝上一劝,若是你……”甄应嘉摇头,只是语气越发的坚定。
“你我各凭本事,看谁笑到最后!”
说完,他便加快脚步,离开了义忠亲王府。
第54章
没两日便是除夕,甄家一家老小凑在一起好好过了个年。
甄应嘉看着坐在上手的甄母,眉眼间一片轻松,看着他不住的点头微笑,知道她心底里已经承认这个儿子有所担当,是彻底放下了心头的重担。
芷音也是一样,早些日子因为太子妃遇害而导致的不快,已经因为弟弟妹妹的到来,还有要管甄家一家的吃喝问题消失殆尽了,她看着窗外的烟火,露出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容。
几个小的就更不用提了,本来就该是没心没肺的年纪,现在更是缠在芷音身边,正商量正月十五去哪条街上看花灯。
甄应嘉看着贾家和王家送来的礼单,比往年?8 趿巳桑馐且蛭耐跻2怀桑直凰趿艘话眩沼诜⑾旨讣也皇且宦啡肆寺穑?br /> 甄应嘉笑了笑,似乎除了康和,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正月初三,甄应嘉应皇帝的邀请,去宫里参加乾清宫大宴。
在甄应嘉的眼里,皇帝那个位置虽然尊贵,但是……的确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况且时不时就会有个权倾朝野,或者名声极佳,让皇帝恨得牙痒痒,但是又不能动的臣子跳出来给他添堵。
除了这个,皇帝的作息也让人受不了。
当然本朝的早朝是三天一次,早上辰时开始,对住在宫里的皇帝来说,至少能睡到天亮再起床,还算不错。
不过这乾清宫大宴就没那么舒服了。
每年正月初一到初三,一共三天的大宴,朝臣们是只能去一次的,皇帝得陪三天,真心苦逼。
而且还是平日里用来上朝的大殿,高大威严……换句话说,就是屋檐修得极高,夏天凉快的不得了,至于冬天……那是点多少火盆都暖不起来的地方。
甄应嘉一边想,一边跟着小太监走到了他的位置上。
刚坐下,旁边就有一人跟他打招呼。
“甄大人。”那人笑得很是……复杂,似乎有点幸灾乐祸还有点自豪?
甄应嘉很是奇怪,笑了笑问道:“您是?”
那人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给自己解围道:“唉,您是贵人多忘事,在下国子监监丞孟无究。”
甄应嘉道:“失敬失敬。”心里却想:国子监监丞?似乎是正八品的官儿,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学校教导主任,基本上除了开学的时候,不犯事是见不到他的。
甄应嘉一来是插班生,二来通共也没在国子监读了几个月的书,所以不认识他是应该的。
打了招呼,甄应嘉原本想坐正了,只是旁边的孟无究却不想放过他。
“若不是身在国子监,这等乾清宫大宴,我一个八品小官是参加不了的。”孟无究叹道,又看甄应嘉,“怎么你也在第三天才来?我原想你该在第一天的,方才见了你都不敢认,总觉得是自己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