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颜不禁笑出声来,想起过往某些熟悉的片段来,心头几日堆积的艰涩之情瞬间都散去,点头含笑道:“是是是,那就依了哥哥的话就是。”
不过卜颜也就随意地休息了三日,他担心再赶上一次蛊虫发作之日,害得自家哥哥又受一次头痛之苦。于是瞒着李相忘提早几天便将东西全备好了。
齐渊在一旁,很是担心:“你的身子还吃得消?”
这几日,齐渊可是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卜颜嘴上答应李相忘说休息三日,结果依旧还是在屋子中各种倒腾,研究反复确认解蛊之法,或是隔三差五就跑进庄内何大夫的药阁中,逮着人家何大夫就是各种讨论。
何大夫年纪一把,到最后几乎是老泪纵横,忙不迭叫苦:“小公子啊,到时候少庄主的蛊是清了,我怕我这把老骨头也散了。”
卜颜面上一红,赶紧赔了不是,放了人家何大夫去好好休息,自己依旧埋头苦苦钻研。
三日之后,卜颜便以约李相忘喝茶为由。
将人拐进了屋子。
结果一进入屋子,便见到各类瓶瓶罐罐放了一排,何大夫也在屋中。
李相忘转过身子,看着卜颜眼中红血丝满布,甚是吓人,就知他定然这几日也没好好听话休息过。
又是气又是心疼地道:“我叫你好好休息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蛊又不急。”
卜颜笑着,赶紧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以示安抚,道:“哥,可我急啊。放心,我已休息了三日足够了。而且现在东西都备齐了。哥哥总不好叫我白忙活一趟吧。”
李相忘咬牙:“你都决定好了。我现在说啥也来不及吧。”
卜颜笑笑全当默认。
屋内的烛火又亮了四天。
看到那只小小的蛊虫从李相忘耳朵中爬出来的时候,卜颜终是松了一口气,对一旁的何大夫道:“剩下来的就劳烦您了。”
说完便身子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齐渊赶紧伸手将人扶住。
何大夫捉了那小蛊虫拿着药杵碾其死,放入汤药之中,又吩咐齐渊去扶起躺在床上的李相忘。
齐渊无奈只好找了个椅子将卜颜放好。
又踱步到床边扶起李相忘,看着何大夫的举动不禁好奇:“为何要把这虫子碾死了入药?”
何大夫摇了摇头,叹道:“本来以小公子的能力解蛊毒并不难,可小公子要的不仅是取出蛊虫,他又要保留忘忧蛊的效力。不让少庄主记起痛苦的记忆来,这可就将事情变得麻烦了许多。”
齐渊帮扶着李相忘的身子,眼睛却是盯着在椅子上昏过去的卜颜,神色复杂。
李相忘身上的忘忧蛊已解,全庄上下俱是大喜。
老庄主夫人更是亲自陪护卜颜。
卜颜一醒来就见一位妇人正神色温柔地在为自己的额头擦汗。
见他醒来了,那妇人才柔声问道:“小颜,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多谢沈夫人。还劳烦您亲自照顾,我实为惶恐。”卜颜心下立刻明白过来,眼前之人应当就是回月山庄的庄主夫人—沈如歌。
那沈夫人忙止了卜颜的行礼,道:“你母亲与我是好友,何必如此多礼。我虽有心牵挂于你,却苦于一直抽不出空去看看你,难得得了空了,结果……”
沈夫人忍不住落下泪来,又赶紧抹去了脸上的泪,抓着卜颜的手,复而笑着道:“你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此后你便在这山庄住下来,我定能好好护着你。”
“悦儿的事……我实在是对不住你们颜家。我……”
卜颜连忙宽慰劝道:“嫂嫂没有错。现如今,能看到哥哥活着,又娶了嫂嫂这般贤惠淑良之人,还即将有一个孩子。做弟弟的实在是太开心了。多谢沈夫人近些年来对哥哥的照顾。”
沈夫人又红了眼,看着卜颜的脸,只道:“你与颜冲虽是同父异母,但这兄弟情谊却是无人能比的。”
沈夫人又叹了口气,手缓缓抚上卜颜的额角,神色心疼:“你这孩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卜颜微愣,才想起来沈夫人是看到了自己此刻脸上密密麻麻的紫斑。
“再过三日,我便要离开扬州了。”卜颜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道。
沈夫人闻言一愣:“为何?”
卜颜眉头紧蹙,道:“现如今,岷王朝危机四伏。回月山庄也被牵涉其中。朝堂纷争极其凶险,我不愿看到回月山庄受此牵连。”
沈夫人见卜颜面色坚决,似是并无回转余地,无奈地笑了笑,叹道:“你和你娘亲估摸着是一个性子的。倔。我倒是枉为你母亲的好友了,本该是我来照顾你,现在反倒是你来护我这回月山庄。”
“沈夫人先前对我颜家多有照顾,后又救了我哥。回月山庄对我甚至是颜家都有莫大的恩惠。更何况您是我母亲的挚友,于情于理,我都应助回月山庄摆脱眼下这种困境。”卜颜沉声道。
沈夫人长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来。
放于卜颜的手中。而后紧紧地抓住了卜颜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万事小心。”
☆、第四十一章
(高能预警:此章有严重改史,请务必看作者有话说!!)
御书房内,年轻的帝王坐于上方,面上含笑地拿着一本折子,细细地读着。
阶下站着三位老臣与一位容貌清秀但却神色清冷的紫袍男子。
年轻的帝王终于读完了折子,从从容容地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阶下站的人。
瞬间三位老臣低下头去,唯有那紫袍男子依旧不卑不亢,淡定自若。
那含笑自若的帝王自是登位还不足两年的新皇帝—薄容。而紫袍男子自是皇帝当初自己钦点的宰辅—林弦之。
“三位宰相大人如何看待此事?”薄容话虽这么说,眼神却是落在了林弦之的身上。
三位老臣面面相觑了半会,才有一人,上前一步,道:“老臣以为,此次天火之说实在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阴谋。”
“哦?”薄容放下手中的折子,走下台阶,笑意更甚,负手慢慢踱步道:“那王大人说说为何是场阴谋呢?”
被点到名的王大人默默抬起官袖擦了一下额边的汗,飞快地抬起头瞥了眼站在自己眼前居高临下的年轻帝王。
王大人表示不开心,说有阴谋的是中书相何大人。又不是他,干嘛让他讲?
这刚登基的新皇帝与他那老爹不同。
薄勘是天生就有那么一股王者的霸气。面上总是看过去便让人心生敬畏。不苟言笑
可薄容的长相却是颇有几分世家纨绔浪子的味道。
风流天成。
再加上他尤其地爱笑。
怕是要是没了身上这套明晃晃的龙袍丢到哪去都看不出半分帝王之气。
但就算这年轻的帝王爱笑,长得又极为好看,但是这笑容却是不怎么讨喜。
岷王朝有“三相”制度,顾名思义就是有三个宰相,分别是尚书相,中书相和门下相。
而其中权力最大的当属“尚书相”。
很不幸,王大人坐的就是“尚书相”的位置。“尚书相”甚至有对于圣裁不服可驳回权力。
但他王大人做了三十年的“尚书相”没用过一次驳回的权力。
王大人心里明白得很当初岷高帝任他做三相之首,并不是因为他比其他两位宰相才能更甚。
而是因为……他胆子够小,够听话。
王大人很委屈,战战兢兢地躲过了老皇帝,新皇帝登基他赶紧上了份折子要求告老还乡,折子递上去,愣是整整三日没得到回复。
忽而有一天,正当中午还在自家府上睡午觉的王大人被自家管家慌慌张张地给叫了起来。
问是何事,却见着了一旁的站着的那位宫里新皇帝的贴身太监。
原来是新皇帝召自己入宫。
气喘吁吁地到了御书房,却见两位共事的宰相也站在一侧,再看看新皇帝,只见新皇帝的手上正拿着自己那份要求卸职的折子。
见他来了,新皇帝抬起头来,扬了扬手中的奏折,笑得很是好看,然后问他:“王大人可是要归乡?”
王大人被这笑吓得心里发憷,可还是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答道:“尚书相此位责任深重,老臣年事已高,怕是无法再继任下去了。”
可是即使自己低着头,也知道坐在上面的人还是在笑。因为那说话的腔调都是满捎着笑意。
“王大人是在和朕说笑吗?你可是我父皇当初亲自指定的尚书相,我父皇的眼光是极准的。”
王大人冷汗直冒。
突然一双极好看的手攀上了自己的手臂,原来是坐在上面的年轻帝王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扶着自己。
“朕初登帝位,还有诸多事需要三位宰相大人多多扶持。王大人现说要辞官回乡,朕实为惶恐。王大人乃肱骨之臣,朕实在是舍不得。”
又转了头看向站在一侧的两位宰相:“王大人与二位宰相大人同窗数十年,两位大人可又舍得?”
如此如此,自己的两位同事自然相当买账地表达了他们对自己相当“深切”的不舍之情。
年轻的帝王又转过头来,一张白生生好看的脸又笑了起来,瞎了王大人一脸:“王大人,你看朕和其他两位宰相大人都舍不得您呢。”
一场辞官戏码落幕,王大人在新皇帝的“笑威”之下,败得一塌糊涂。
顺带绝对没有昧着良心地表达了一下自己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心。
至此以后王大人落下了一个一看到新皇帝笑就浑身发抖的毛病。
又是御书房,又是这位帝王,又是两位和自己共事的同事。
又是这样的笑容。
王大人表示好不想回答这问题噢。
不过此刻好像又有点不同,王大人突然意识到些什么。
看了眼站在自己一旁身着紫袍,面容清雅,眉眼清冷的年轻人。
王大人顿时有了答案,顺便把赶紧把这“烫手山芋”般的问题丢给了林弦之:“林侍郎怎么看?”
林弦之闻言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问题怎么突然砸到了自己的头上,不过很快面上又恢复平静,道:“臣也以为这是一场人为精心策划的阴谋。”
“林爱卿不妨说说原因?”薄容停了步子,在林弦之面前站定,身子靠得极近,笑着问道。
林弦之不动声色地退了小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面色从容道:“第一,此火发生得突然且古怪,四更起,五更熄。期间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无法扑灭此火。此外这火只着了一处,附近的房屋均未被牵连。第二,南市作为闹区,夜间自是有夜巡队伍的,但那日直至半个时辰后官兵才赶来,而那时南市街尾的人早已因恐惧而跑到了街头的前端,故而引起了大慌乱。第三,天火一过,一首童谣便开始大肆在华城境内传播。动摇民心,一环紧扣一环,很显然是一场阴谋。”
薄容颔了颔首,似是赞同,却又笑着发话道:“那林爱卿觉得这幕后搞鬼的会是谁呢?”
“九王爷。”林弦之语气很平静。
但是其余的三位宰相大人心中却俱是一惊。王大人更是没吓得直接软了腿跪了下去。
“林爱卿……”薄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就这么确定……?”
“嗯。”林弦之面色不改。
薄容渐渐敛了脸上的笑容。慢慢走回到上面,坐回到了位子上。
一时间,御书房没了声音。静得可怕。薄容不再发话,下面站着的人更是没胆说话。
不知僵持了多久,王大人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还是不敢动一下。
终于年轻的帝王发话了。
“啊?都午时了呢。”
坐在上方位子中的人望了眼窗外正好的大太阳,复而又恢复到一贯带笑的样子。
好嘛,又笑了,所以是好是坏。
王大人心中百转千回。
“那各位卿就回府用食吧,今日有劳诸位卿了。”
王大人抬眼看了位子上的人,只见坐在位子上的帝王笑得更开怀了。
王大人心头发憷,打了个大激灵,赶紧既有风度又有速度地溜了。
宫内的小太监来邀林弦之入宫时。正好是三更天。
街道上的更夫打着一慢二快的敲锣声:“咚!——咚!咚!”
传话的小太监很是急切:“还请林大人快些,陛下说有要事相商呢。”
屋内林弦之刚刚从自己的床榻上下来,慢条斯理地拿过一旁的衣物,不紧不慢地换上。似乎对门外焦灼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似的。
待出了屋子,小太监已是一副急得哭了的模样,抓着林弦之的手就往外冲。
上了车辇,也是一路横冲直撞。
等到了御书房,小太监才赶紧赔了不是:“皇上吩咐小的要快,这一路上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林弦之被过快的车速颠得有点难受,却也看到小太监可怜兮兮的模样,终是不忍多说,也就只好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小太监赶紧识趣地退下了。
林弦之深吸一口气,才强定下心神,伸手去推眼前的门。
却不想,门还未被完全推开。
便有人笑着的声音传了过来:“林爱卿可算是来了。”
林弦之淡定地推开门,只见薄容只随意穿了件松松垮垮素白的中衣,发丝散乱着,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当真是好一副纨绔放荡子弟的模样。林弦之心中冷笑。
面色却依旧端的极好:“陛下,深夜急宣微臣可是有什么事?”
“啊,是这样的!”薄容忙不迭从椅子上下来,过了台阶,一溜烟走到林弦之面前。手上拿着一张宣纸。
“林爱卿你看!”薄容摇了摇手中的纸。
林弦之扫了眼对方赤着的脚,决定当做没看到,把目光放到那纸上面。
“是那首童谣?”林弦之看了眼那纸的内容,随即皱起了眉,道。
“不错!正是。”薄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这几日在华城大街小巷处处传唱的童谣!”
话落薄容又摇了摇手中的纸。
“陛下……”林弦之欲言又止,显然猜不到对方要做什么。
只见那人忽而又把身子凑得极尽,眨了眨眼,笑得很是开心:“林爱卿可会唱吗?”
大半夜地把自己折腾起来是要给他唱歌?林弦之险些没一个巴掌朝自己眼前之人呼过去。
林弦之往后退了一大步,面色不善,语气更不善:“臣不会。”
“哦。”薄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笑了起来:“那朕唱给你听吧。”
唱完之后,沉默沉默……
“朕唱得不好听吗?”
林弦之有些无奈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好听……”
薄容表示很满意很开心,毕竟自己是皇帝,就算唱得再不好听,也不见得对方真能说自己唱得难听的。
“那朕长得好看吗?”
“……”林弦之选择了拒绝回答。
薄容指了指纸上的一处,道:“朕分明是个男子,可这人居然用‘花信’一词来形容朕。”
花信,指代女子年龄二十又四。
薄容今年正好是二十四岁整。
“可能是因为男子并无二四的年龄指代称法,只有三十而立的说法。”林弦之道。
“林爱卿刚刚不是说了么,二四啊,这也可以指代朕今年二十四岁啊。非要用‘花信’一词来指代?太过分!”
林弦之清了清嗓子,才道:“二四不如花信来得端雅。”
薄容沉思了片刻,拍了拍林弦之的肩表示赞同:“看来这写词之人与林爱卿同样都是风雅之人啊。”
林弦之并不作声。
薄容又自顾自地指着手上的纸道:
六月初六天火起,八卦阴阳现天机。
岷家有孩生肖辰,新生年方为花信。
朝北欲捕天上鹰,巫女还家来报信。
必是上祖有违道,复而再失南疆景。
亡蝶百里终归来,国色倒是有还无?
“你看啊,这首童谣实际是首藏头诗。除去首句,下面连起来就是:‘岷朝必亡,新巫复国。’”
“你再看啊,六月初六是我大岷朝的国庆之日,而八呢又代表巫蛊族内部实行的八等级划分制度。”
“歌谣的内容全是指代一系列的事件。第一句讲的是所谓的‘天火’,颇有几分故弄玄虚的味道。第二句说的是我这皇帝刚登基还嫩得很。第三句便是指的是我大岷朝前段时间征服北方游牧民族失败的事。第四句和第五句则在暗示我父皇当初用了计谋引得巫蛊族和西羌皇族内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