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不用每天都去的,”梁有福又道,“吉日都是早定下的,过来给我们说的也早,都是有日子的。”
“丧事虽说都是事发突然,好在,等到款待亲朋吃饭,却也是第三天发丧时候的事了,我们最晚也可以提前一天知道。”
其实,梁有福来请云叶,为云叶好是不错,也是有私心的。
一方面,感激云叶给自己白干了一个月,教会了大厨们做顾老寿宴上的那些菜,现在生意比往年强了许多。
还有便是,福祥居的大厨一个萝卜一个坑,派出去一个老贾,厨房里吃力了不少。
现在办宴席的多,老贾派出去了,再有哪家来请,福祥居便派不出人来。
让人家无功而返,以后只怕人家便不再来。若能让云叶去,福祥居便可以稳住客人。
既保证了福祥居的正常运转、又稳住了回头客、也还了云叶的情分,真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所以,梁有福便亲自来了。
梁有福一提这话,云叶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哪会有不应的?
梁有福笑:“厨师这行,要的便是手艺,只要愿意出手,便有钱赚。云叶在家给这些工匠们做饭,说难听些竟是暴殄天物,哪如出去挣大钱?”
云争也没有说什么,“只要姐姐安全便好。”上一次被丁家绑架,真是吓坏了,家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闻言,秦氏松了一口气,看云叶。
云叶把茶杯往前推了推,示意梁有福喝茶,笑道:“这事我应了。本来我也是想着,等家里的房子盖完了,便出来摆摊儿的。既然如此,便不摆了,天寒地冻的也辛苦得很。”
梁有福道:“是啊,早晚在城里租一处门面才好。”
“那就有劳梁老板费心打听一下。只要价钱合适,盘下来也可以。”
“咱们卖吃食的,最要紧的是人多。”梁有福叹了一口气,“七里大街倒是热闹,就是租金太贵。不大的一间门脸,一个月的租金便要四、五十两,还算不上什么好位置。”
自古以来,凡是商贾云集之地,自然是寸土寸金。
“嗯,我也为这发愁呢。”云叶点头,“所以说,实在是感谢梁老板,给我们一个容身之地。”
秦氏跟云争都忙致谢。
梁有福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云叶,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云叶点头,“定了!不知道这行情……这样吧,无论人家给多少,我都只要九成,剩下的一成,梁老板可不要嫌少。”
梁有福沉了脸,“云叶,挣多少都是你的,我一分不留!若是再客气,我可就生气了啊!”
其实,云叶出去算是福祥居的人,给福祥居一些中介费也无可厚非,不过,见梁有福坚持,云叶只得作罢。
再说了,凭自己的手艺,也可以给福祥居扬扬名。就算不给中介费,福祥居也不吃亏!
上次顾老寿宴,永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去了不少,云叶的名声也算打了出去。福祥居的老贾,也因此身价银子都高了。
“明日便有一家喜宴,你一早先到福祥居来,等明日见了老贾的面我们再细说。”梁有福说着,便起身,“你们忙吧。我走了!”
秦氏等人留不住,只得起身送客。
梁有福跟院中众人团团一揖,笑呵呵地说了几句客气话,“大家在永安城有事可去福祥居找我,但凡用得着的,只管开口。”
众人都道:“好说,有空再来……”
见梁有福要走,云二忙跑过来,殷勤得不得了。看着青呢马车走了,半晌犹自骄傲着。
“我们云家要发财了,看看,城里的贵人都过来帮衬我们家呢。”
平日明明看不起云争家,见人家起来了,才腆着脸过来。
虎子爹便有些看不上,笑着问云二,“那是哪里的贵人啊?云二,是来找你的吗?”
见云二张口结舌地答不上来,众人便哄笑。
云二气冲冲地过来,一把拽过云争,“刚才那有钱的老爷是谁来着?他刚给我说了,我竟忘了。”
云争有些不耐烦,“那是福祥居的梁有福梁老板,你别到处瞎咧咧!”
云二立即如得了宝贝一般,跑过去叉着腰,一脸得意,对众人大声道:“刚才那有钱的老爷,是永安城大饭馆福祥居的老板,姓梁叫梁有福!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谁去福祥居吃过饭?啊?”
虎子爹立即接过话,大声问道:“云二,你去吃过?”
云二噎了一下,避开这话,转身拿起铁锨,边用力和泥边得意洋洋地道:“我可是亲口跟他说过话的!”
见这浑人蹬鼻子上脸,众人都不再理他,各干各的活儿了。
听男人吃瘪,穆氏忙从一旁走了过来,“你们这起子拈酸吃醋的,少瞧不起人!我们云家可跟以前不一样了!”
葛金柱的娘立即喊:“花儿她娘,把那案板洗干净了!马上就做午饭了,你倒有空闲磕牙!”
众人都哄笑起来,“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听喝的料!”
穆氏一听,便恼了,冲过来对着葛金柱的娘便吼:“你凭什么使唤我?!这可是我们云家!”
乡下女人们大多口无遮拦,葛金柱的娘也不是好惹的,立即叉着腰,冲着穆氏一伸手,冷笑道:“你既然是这云家当家的,那好,明天的菜不够了,拿钱来我买去!”
葛金柱的娘管厨房做菜的,逢会便跟秦氏一起去集市上买菜。有时候秦氏忙或者厨房急用的话,秦氏给钱,她便自己去,秦氏很放心。
此时,听葛金柱的娘如此说,穆氏当场黑了脸!
她哪里有钱哦?再说,有钱也不能掏啊,这又不是自己家盖房子,凭啥跟自己要钱!
见穆氏呆怔,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里不是你们云家吗?穆氏,掏钱啊!”
“是啊是啊,既然是主家,就掏钱让柱子娘买菜去。”
“嘴上充大头,一来真的她就怂了!”
“……”
穆氏张口结舌地看着葛金柱的娘,恨不得一口吃了她,骂道:“哪有你的事儿,给我滚一边儿去!”
葛金柱的娘撇撇嘴,把手中的簸箩放下,冲着穆氏大声道:“我看啊,该滚的是你这个懒女人!天天干那么一点儿活,一家五口都在这儿吃,连我这个外姓人都看不下去!”
“要不是秦嫂子心眼儿好,啧啧啧……这要是搁我身上,早拿粪叉子打出去了!”
众人又都哄笑起来。
乡下人干活儿的时候,只要不是本家亲戚,相互开玩笑、胡说乱侃惯了的,虽心中恼,却也当不得真。总之,真真假假,想说的却都说了。
云二跟穆氏都黑着脸,却也不敢再乱吹了。
秦氏看着穆氏跟云二,十分无奈。赶走他们也不是,帮着他们也不是,真是难办。
云争黑着脸,走过来对云二道:“管好你的嘴、婶子的嘴!再听你们在这儿跟人吵吵,都给我回家去!”
云叶看了一眼穆氏,没说话,冰冷的眼神还是让穆氏心中一冷,“云叶这死丫头,越来越让人发憷了。”
云叶懒得搭理他们。说起来,到底是长辈,自己这个年龄,却不好乱发脾气。
云争就不同了,他是家里的长子,没了云大,云争是一家之主。
这个院子,话语权最重的其实不是秦氏这个母亲、也不是云叶这个家中的老大,而是云争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
云争是云家的长孙,所以,就连云二这个当叔叔的,也不得不顾及着些。
云叶其实也不想跟穆氏大庭广众之下起冲突,弄得如仇人一般,因为,女人嘴碎,爱背后糟蹋人。
况且,已经有人来跟云叶提亲了……
☆、161 再进曹宅
昨天晚上,秦氏跟云叶说过,“以后当着乡邻,要脾气和顺些、性子温柔些……更不要跟云二家的几个浑人吵嘴,没得让人说你不容人。若是让人说闲话、指指点点,对你名声不好不说,还连带小翠和金娥。”
云叶点头都应了。
因为,云叶知道,乡下人无论娶媳妇还是嫁闺女,都要暗中托人到对方村子打听的,特别是娶媳妇。
女孩子脾气性子如何、能干不能干、孝顺不孝顺、邻里关系处得如何,包括家里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要摸清楚才好。
俗话说:“娶妻娶贤”,若是女子在娘家便被同村人说“刁钻、泼辣、忤逆、懒馋……”没得被人看轻,甚至耽误了好姻缘。
云叶虽然从未考虑过在这里找婆家的事,却也不忍心忤逆秦氏。
况且,经历过宁寒这意想不到的一出之后,云叶也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因为,云叶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却连婆家尚未定下。
儿女的婚事是父母最大的心病,四个孩子没有一个定亲的,秦氏有些急。
虽说云氏曾经提过、穆氏也曾说过,秦氏却都拒绝了,那两个人能提出什么好人家来?
云叶当时是这样安慰秦氏的,“各人有缘分,且等着吧。”
……
第二日,等工匠们吃完了早饭,又帮着收拾了,云叶才到大路上等马车。
来到福祥居的时候,福祥居刚好开门准备午时的生意。
见云叶来了,梁有福自然很高兴,忙遣人喊来了老贾。
梁有福让两人坐下,道:“这次是城南曹记牙行的长子成婚。”
云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曹记牙行?那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怎地第一次出来就碰到了他们家?
“曹老板干了一辈子牙行,来往的人多,都是有头有脸的。这次又是长子成婚,听说有百十桌客人。”
“因为一下子开不完,开了流水席,要两天呢。今天是第一天,中午、晚上两顿。请的都是曹老板生意上的朋友。明天才是婚礼的正日子,也是中午、晚上各一顿。”
婚礼当日中午观礼的多是亲眷,和生意场上的朋友截然不同。
“你们去了,只管照单做菜。他们找了管事的,食材、菜单都铺排好了。”
过去,办红白喜事都要由主家去请管事的。这管事的便是总负责人,处理红白喜事上的所有事物,包括指点主家去哪里请大厨。
当然了,那些厨师们平时各在不同的饭馆里干活,并没有固定的团体,是临时搭起的草台班子。
请好请坏,全看主家出钱多少和面子大小。
这永安城里,自然以第一楼和福祥居两家的厨师要价最贵、水平也最高。
若是能请了他们其中任何一家的大厨来,说出去自然面子也大,便如上次顾老寿宴那般。
却不是谁都愿意去请的。
这次曹家便过来福祥居请了人。其实第一楼也请了,不过,此时云叶他们尚不知道。
梁有福拿过一个红包,从里面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
“这是曹家送来的,云叶,有你五十两。”
梁有福是跟云叶对半分的。
梁有福是这样安排的,若是只请一个,便让老贾去;老贾忙,就让云叶去。
主家若是请两人,便让老贾和云叶都去。这样的话,算是福祥居跟云叶两人的生意,云叶可得一半收入。
云叶挺满意的,按照行情,自己是要给福祥居一些中介费的。
而且,晚上走不了,还要在福祥居住一夜。看样子,这次要住两夜。
老贾是福祥居的厨师,得不了多少。至于梁有福给老贾多少钱,就不是云叶该问的了。
云叶也很干脆,不愿意在老贾面前推让。只是把银票推了回去,对梁有福道:“虽说家里盖房子等着用钱,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这样吧,梁老板,银子先放在你这里,等明天晚上见面的时候,你把这五十两银子给我换成碎银子好了。”
梁有福问,“可是要给家里捎东西?”
“是的。家里盖房子呢,吃饭的人多。再说了,冬天的食材也少,有机会便买些回家。”
云叶是想多买些白菜、萝卜、芥菜什么的,腌制起来好过冬,等开春生意干起来,也有什么可卖的。
“好!”梁有福自然痛痛快快地应了。
梁有福招呼小厮过来,“马车备好了吗?好了,便送他们俩去城南曹记牙行。”
老贾和云叶到的时候,曹家已经非常热闹了。
云叶下了马车,看见曹家大门上红绸高挂、门房和气,一下子以为走错了地方。
曹记牙行的大门开在一条小胡同里没错,可是,对于曹家来说,那个只是后门。
曹家大宅的正门是面对大街的,跟后院有院墙相隔,中间开门,却时时上着锁的。上次云叶一家见到的是曹宅的后门。
此时,报上福祥居的大名,门房小厮飞一般地进去禀报,管事的家仆则领着两人进了院子。
曹宅阔大,院子也有三进,厨房却是设在二进院的西厢,因为刚好位于大院正中,上菜倒是方便。无论一进还是三进,距离都不算太远,穿过月亮门,便也到了。
因为席面多,三进院子都开了席。每进院子里十桌,每顿便是三十桌。四顿饭招待下来,可不要有百十桌!工作量算是不小!
云叶跟老贾进来的时候,厨师们正带着小厮和仆妇们收拾食材、蒸馍和面,忙得不亦乐乎。
院中也搭了棚子,新砌成的几个锅灶正冒着浓浓的白烟。
大锅没盖锅盖,锅里的肉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整个院子里都飘着肉香,让人馋涎欲滴。
旁边的大锅里烧着开水,不停地冒着大泡,供厨师和帮工们随时取用。或汆烫蔬菜、或清洗骨肉、或刷锅洗碗……
曹老板笑着迎了上来。
曹老板五十岁左右年纪,眉眼和善、长袍宽带,看起来竟十分儒雅!
让云叶颇有些吃惊。本想着做人口买卖的家伙,必定面目狰狞、穷凶极恶……
其实,古代人口买卖是合法的,那么人家做的也算是正当生意,只是云叶因为小翠之事,心中发堵罢了。
听小厮们禀报了以后,曹老板忙从三进院里迎出来,与云叶和老贾正好在二进院碰面!
听家仆说了是福祥居的两位大厨,曹老板十分高兴,“相必便是贾兄和云姑娘了?”
老贾笑道:“不敢。”
云叶略点头,并不说话。
曹老板看着云叶,心中很有些吃惊,“这女子眉目如画、气度沉稳,不啻于官宦千金,可惜竟是个厨娘!”
曹老板客气了两句,交待给了管事的,便回去招待贵客去了。
管事的忙拿过菜单来,“这便是曹府席面。今日所需食材均已备齐,该收拾的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第一楼的师傅尚未到,两位先辛苦些才好。”
老贾一看便知,“这菜单必是第一楼定的。”
老贾浸润这行多年,一看菜单便很熟悉。
其实各家办事之前,都是要多方打听的。以前在谁家吃过什么席面,都留着心,特别是刚办过事儿不久的,弄来他们席面的菜单,原不是难事。
见老贾边看边点头,云叶看了一眼菜单,问老贾:“贾师傅,这张菜单可是你做过的?”
“没错,俩月前七里大街开古董店的周老板嫁女,便是这张菜单了。不过,倒是换了两三个菜。”
老贾手指点着菜名,有些皱眉,“这清炖甲鱼、葱烧海参原是没有的。”
这两样东西,平原地区可少见,就算有,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吃得起的。跟别说一下子百桌宴席的备料了,曹家的实力可见一斑!
云叶磨牙。
小翠被他们一百两银子买进、养了几天便一百二十两银子卖出,赚的都是黑心钱!
心中发堵,却也奈何不得,只得忍了。
老贾看看周围,果然有几个帮工正在处理甲鱼,便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开始干吧。等第一楼的人来了恐怕也晚了。”
有好些菜是需要提前做的。
云叶点点头,打开包袱,拿出围裙来。
昨天云叶让虎子娘给自己新做了两套围裙倒褂,一套粉红色、一套牙白色。围裙下过膝、上带袖,背后系带、上面挂脖。
今天是喜事,便穿粉红色这套;以后若是碰到丧事席面,便穿白色这件。
云叶还准备了同色的口罩。一来遮挡油烟辣呛、二来云叶知道自己长相美,后厨多是男人,避免些麻烦也是应该的。
衣服、口罩一上身,众人的眼睛便被吸引了过来。
老贾见怪不怪了,因为在福祥居帮厨的一个月,云叶便是如此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