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楚青珞一手托着脑袋:“虽然现在能看懂一些字了,可要做十阶女官之一,我还是觉得非常迷惘,应付不来。”
公孙予笑盈盈的望着她,问:“还记得及笄礼那日,我和你说了什么吗?”
“恩……”她乌黑的大眼珠转了转,答:“你说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完,睨着他,调侃道:“记得当时你脸皮还挺厚,怎么现在倒不明显了?”
“噗——”公孙予被她这话逗笑,回道:“当时不是因为我不请自来而惹你不高兴了么,现在就怕你把我赶出去,当然得安分守己些。”
“我当时有不高兴吗?”她记得自己应该没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恩,是很不高兴,一脸要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公孙予说完还学了一个妖怪要吃人的表情。
“哈哈哈——你好夸张!”
楚青珞这么一笑,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笑言道:“那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公孙公子,对你主子升官这事可有什么应对良策啊?”
听罢,公孙予又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微微俯身:“回主子的话,小的早已替主子谋划好了!”他故作殷勤奉承的样子,又惹得楚青珞一阵笑。
和公孙予待在一起这么久了,竟没有发现他原来是这么爱说话的,甚至还会逗她开心。之前每天都埋头在枯燥的识字和练字上……倒是自己忽略他了……
楚青珞这一晚上都在偷偷观察着公孙予。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恋爱对象。
☆、53 大事不妙
走马上任的第一天。楚青珞换上了那身黄色的华丽官服,肩部和裙摆均绣有芍药花暗纹,衣襟处和宽腰封皆呈紫色。均码穿在身上,妥妥的。
换上了这一身,才发觉贴合在皮肤上的面料比执行官的官服要舒适许多,十分透气。这下,她才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等级之分。
楚青珞心中忐忑,一大早就候在清明殿外的月台上了。两旁的红色大柱上盘踞着展翅的金凤凰,它们羽尾微翘,活灵活现。
台阶下,雕花青砖一路向外延伸至太和门。再往外,穿过百米长廊就是宫门了。以前路过此处的时候,楚青珞都只是抱着瞻仰古迹的心态,感叹它的宏伟和壮丽。而如今,却更多的感受到了它的庄严,让她心生敬畏。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其他的女官们也都陆续到达。
公孙如意一眼就看见正惴惴不安的楚青珞,先上前和她打了个招呼:“楚大人这么早。”
“公孙大人。”楚青珞赶忙行了礼。
还好有一两个相熟的十阶女官可以说说话,不然自己真的好冷场、好尴尬。
“昨日……让大人费心了。”楚青珞指的是贺礼。
公孙如意会意一笑:“应当的。”
正说着话,楚青珞发现李紫幽也到了,又端起手,点了点头:“紫幽姐姐……”
李紫幽眉头轻蹙,很快就松开了,行礼道:“楚大人,您可别折煞我了。”
楚青珞的正六品身份比李紫幽的次九品身份还高了几阶,理应由李紫幽行礼才是。
“……”听她这么一说,楚青珞尴尬症又犯了,都不知当下该作何反应的好。
都怪这个正六品官职来得太过突兀,以至于她心虚至此。
“楚大人不必介怀,日后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就好。”李紫幽倒是真看得开,毕竟她早就料到楚青珞会有扶摇直上的今天。
“好。”既然李紫幽一项快人快语,楚青珞也不再纠结到底该怎么称呼她了。
这会儿,三位公主也到了,月台上又多了几分热闹。
八公主是直奔着楚青珞去的:“青珞,真没想到,有天你会站在这儿,与我并肩而立呢。”
这话明明听不出多少善意,可八公主却十分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像是在恭喜她的样子。
让一旁的四公主和六公主都忍不住侧目……
“宣众臣进殿——”
随着这一记高亢的传唤声,楚青珞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公孙如意的提示下,紧跟在正四品官姚曼的身后,步入清明殿……
偌大高耸的宫殿内,空旷而肃静。特别是刚从炎热的殿外走进来,更有一股阴冷的感觉在刺扎着身体,楚青珞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女帝一身黑金曳地长袍,头顶凤凰双飞金冠,高高的端坐在镶着七彩宝石的凤椅上,俯视着齐齐而来的朝臣。
女官们分成两列,站在殿中红色的地毯上,公主们则站在最前端,与女帝只隔着台阶,咫尺相对。
楚青珞的位置是左列,在她前面有正四品姚曼、正二品余飞,还有八公主。她身后便是次八品于艺,次十品江华。
公孙如意的位置在右列,与楚青珞并排。她前面空着一个位置,而李紫幽则在她身后两个位置,她们之间隔了一个次七品秦眉。
秦眉就是楚青珞刚入宫时,接触的第一个十阶女官,只是这会儿的立场也不好再喊她‘秦姑姑’了。
也就是说,女官们是按照一三五、二四六这样的顺序排列的。那么,空着的那个位置就一定是正三品潘寅的。楚青珞此刻并不知道潘寅被女帝派去汴城赈灾了,因此有点诧异,但也仅仅只是暗自诧异。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免礼。新任正六品女官何在?”女帝一开口,就先是这句。
楚青珞一怔,硬着头皮,俯首向中间迈了两步:“下官楚青珞,谢圣上万恩!”
女帝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她……发现楚青珞发上只有造型极简的珠花。虽比起之前站在那个位置的季洁要素净很多,但刻意的低调也掩盖不住她脱尘的气质。
女帝艳红嘴角勾了勾:“好。你新官上任,要是有什么困难之处,尽管开口,朕的这些爱卿们必不会推脱。”
突然一记强心针般的说话,让各女官们面面相觑。还从未有过哪个女官上任之时获得如此眷顾,看来女帝是真的十分赏识楚青珞这个人。
楚青珞受宠若惊,连忙又谢了恩。待女帝手势轻轻一挥,她又退回到自己位置上。
“今日有何事启奏?”
“圣上,关于季洁吴莲卖官案……不知该何时进行流放?”首先提起话题是四公主。
季洁都落了井,四公主仍然要往井里扔石头。八公主心里的火苗是一阵阵的烧,余光冷冽。
女帝眉心一拧,决议道:“传令下去,今日午时就让她们两人启程吧。”季洁掌管广仁堂十年,如果不是她欲壑难填、贪得无厌,也不至于有此下场。
楚青珞脑中浮现出季洁那张高耸着颧骨的脸,还有她对姬齐砾的殷殷期望……
自己做的孽,总该还是要自己还。
……
朝会上,龙葵正给女帝报着各地传上来奏章。
“噗通——”一声,六公主突然在众人的错愕下,晕倒在地。吓得女帝直接站了起来:“快传医官!”
一下子,随从们医官们纷纷赶来。
一位经验老道的女医官先帮六公主按压了两下人中,她便恢复了意识。医官继续帮她把脉,片刻后,对女帝禀道:“圣上,大喜啊!安阳公主已有两个多月身孕!”
“什么?!”八公主率先惊呼,失了分寸。四公主也微张着嘴,面如泥色。
女帝十分开心,关怀的责备道:“安阳,你都是当过母亲的人了,自己有身孕都不知晓吗?”
六公主在随从的搀扶下直起身,回道:“圣上恕罪,安阳已经知晓,只是想等过了三个月,再向圣上禀报。”
“既然有孕,朕准你今后多休息,日后若有不适,就不必来上朝了。”
“多谢圣上。”六公主又端了端手。
此刻,还未有所出13 的八公主眼睛一直盯着六公主那扁平的肚皮,心里很是着急……连六姐这般瘦若无骨的人都第三胎了,她自己的肚子怎么如此不争气?再这样下去,何时才能诞下凤嗣?倘若六姐这一胎是凤嗣……那竞争力岂不是演变成三人之中最高了?真是大事不妙!
☆、54 天狗
结束了第一天提心吊胆的朝会,楚青珞这才发觉后背竟有些汗湿了。回到广仁堂,看见和杞正在为她打扫内堂,脸上露出舒心一笑。
和杞看到楚青珞的身影,便上前行了礼:“大人,笔墨纸砚这些东西都已经给您备下了。只是不知大人喜欢什么熏香……或者是还缺些什么?尽管吩咐小人,小人立刻去办。”
楚青珞扫了眼一尘不染的桌面,琢磨着和杞这人也还算细心,便笑道:“熏香就不用了,帮我去搬几盆绿萝芦荟,再摘几支新鲜的百合就好。”她还是比较喜欢自然净化的空气。
“是,小人这就去。”
“对了,先帮我把李艳叫进来。”
“好的,大人。”
见到李艳的时候,只觉得她脸上难掩尴尬的神色。楚青珞先友好的打了招呼:“过来坐吧。”
“大人,不知叫下官来有何事?”李艳还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没有半点要移动的意思。
“……这广仁堂的事,以后还是要多倚重你。”楚青珞本意是想继续让李艳管一些事,毕竟自己对堂内许多事都还未熟悉。
可李艳似乎并不稀罕,鼻腔里发出一声笑:“大人哪里的话,下官只是一个小小执行官,广仁堂还是要靠大人全全打理。”
李艳并不知道楚青珞的底线在哪里,冒着会惹怒楚青珞的风险,说着酸不溜秋的话。因为她实在是……抑郁难忍!她待在广仁堂这么多年,凭什么初出茅庐的楚青珞才待了这么一小段时日,就可以一跃到自己头顶上?难道就凭与公主皇子们的关系熟络吗?!
见她说话带刺,楚青珞知道自己自讨没趣,也不生气,挑了挑眉:“你去忙吧。”
其实李艳原就是季洁的心腹,楚青珞是万万不敢再把她当成自己人来用的,何况她心里还如此不服气。
事实证明,心腹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
楚青珞没有多想,心中便有了一个人选,但在此之前,必须先去求一个人。
……
楚青珞没有耽误半点功夫,此刻已经径直来到了李子幽的内阁。“李大人。”
李子幽见到来人,优雅行了礼:“楚大人来此,是否有事要吩咐下官?”
楚青珞不好意思的笑笑,含糊道:“……我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请李大人帮忙。”
“噢?”李子幽眉毛轻轻一挑:“何事?”
楚青珞把心一横,厚着脸皮脱口而出:“我想问李大人讨要一个人。”
李子幽轻笑:“莫芍?”
宾果!!楚青珞连忙点头。
“好,这有何不可。”李子幽深知她俩的关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十分爽快。
“多谢李大人慷慨!”楚青珞端了端手。
要不是李子幽,自己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虽然还不清楚这处境究竟是喜还是悲,但李子幽对她着实不错,应该说,还是有恩于她……
就这么几句话功夫,芍药就摇身一变成了广仁堂的新晋执行官。她倒是十分高兴,交接了一下手头上的事情,便欢天喜地的跟着楚青珞回了广仁堂。
直到进了内堂,芍药才终于感叹出来:“真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又可以作伴了!”
“就是!”楚青珞也笑盈盈的看着她。放眼整个皇宫,自己最信任的人,非芍药莫属了。至于男随方面,和杞还有待考察。
……
正当两人正热烈讨论着该如何把内阁布置得更舒适温馨,公主们的贺礼却不约而同的接踵而至了。
“福临公主礼到——”
“安阳公主礼到——”
“喜乐公主礼到——”
男随们将礼放下后,便离开了,也没有留下什么口信。
纳尼?什么情况?楚青珞和芍药从错愕中反应过来,仔细看了看桌上三个大小不一的檀木盒子。
打开相对最小的方形盒子,发现里面放着一个红色小把件,还有一张纸……或者说是纸条?上面写着:“恭喜楚大人荣升,小小血珀还请笑纳。”落款是四公主的名讳。
这些字楚青珞基本都看懂了,一把将信中所说的血珀拿起来,放在手心上观赏。这玩意还没有她的掌心大,似乎是某种趴着的动物,头部拧向后方。嘴巴微张露出獠牙,尖耳长尾,还有一对未展开的翅膀……
她实在看不懂是何物,歪着头,眉头一皱:“这是……天狗?”
“噗——”芍药喷笑出来:“什么天狗啊!这叫‘回头兽’!你可小心着点,福临公主真是大手笔,这血珀可是价值不菲呢!”
……这等猛兽,还真是没听说过,重点是还又贵又不实用。楚青珞瘪瘪嘴,轻手轻脚的将它放回盒子里。
又打开长形的盒子,里边是一卷画。放到桌上展开来看,是一副竹子的水墨画,上面留了作画的时辰,盖了红色姓名章,也同样附带了张纸条:“如若不弃,还望收下。”
“这是安阳公主亲笔画的呀!”芍药的小手又在楚青珞的肩上拍了拍,激动道:“青珞你太有面子了!”
楚青珞无言的笑了笑,又仔仔细细的把画欣赏了一遍。六公主笔下勾勒的竹叶根根分明,有深有浅,有近有远,似在随风摆动,十分维妙维肖。
楚青珞默默思忖,这六公主安阳能舞剑善画,还真是个多才多艺的文艺青年。
最后剩下的那个大木盒子,一定就是刁蛮八公主的了。楚青珞挑挑眉,一手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几套面料精美的……男子衣物?!诧异的拿起纸条来一看,才知道这些东西是拖她带回去送给楚一林的。
楚青珞连连汗颜……
芍药一脸疑惑:“喜乐公主真是奇怪,是你升官,为何给你一林哥送礼?”
楚青珞无奈解释道:“她给我二哥请了门,被拒绝了,看来眼下还没放弃。”
“哇——,一林哥也忒有勇气了吧,竟然敢拒绝喜乐公主。”要知道,八公主可是让宫里女官人人畏惧的角色。
“谁知道他——”楚青珞耸耸肩,不以为然。浪子的心思还是不要猜了吧。
至于这些东西……八公主的要带回去给楚一林,而六公主纸条上都说了‘如若不弃’,退回去不就相当于‘我很嫌弃你的画’了?自然是不好退的,但还真有点儿被逼着收下的意味……好在只是一幅画。最为难的,就是四公主的礼物,实在太过贵重……真真不敢收。
楚青珞最终还是决定,让和杞把四公主送的血珀给退了回去,还千叮万嘱他一定要毕恭毕敬、谨言慎行。
……
和杞按照楚青珞的吩咐,来到四公主所住的飞霞殿内。战战兢兢地朝她行了一个垂直九十度的礼:“福临公主。”
四公主撇了一眼和杞手中盘子里放着的木盒子,心生不悦:“楚大人派来的?”
“是的公主。”和杞仍一直俯着身:“楚大人说公主送的礼物太过于贵重,大人受之有愧,是万万不敢收的,还请公主恕罪。”
四公主听罢,冷笑一声:“知道了,退下吧。”
等和杞离去,四公主又招来贴身男随:“你去打听打听,楚青珞是不是谁的礼都没收?”
……
☆、55 姐姐不会吃人的
要说从虾兵蟹将转变成正经领导,最有益的一件事,莫过于中午便可以出宫了。楚青珞归心似箭,就差没手舞足蹈活蹦乱跳了。
她手上拎着一个包袱,里边装着八公主送给楚一林的衣物,快步走在出宫必经的长廊上。偶遇一些来来往往的宫人,纷纷向她行礼。
天气晴朗,心情正好。
“楚大人——”
正欢快着,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好听的男声,她下意识的转过身去……
“无恙公子!”楚青珞又看见了他那张阳光俊朗的脸,展颜道:“你怎么在这啊?”说完才想起他在礼乐坊教笛,又改口道:“我是说……真难得遇见你。”
无恙一眼便认出楚青珞身上穿的并不是执行官的官服,微微一笑:“大人,无恙大多是在这个时辰出宫的……只是今日格外幸运,能在此时遇上大人。”说完这话,耳根又有些泛红了。盯着她手中的包袱,他轻声说道:“我帮大人提吧……”一边又默默伸出了手……
楚青珞瞧着他那腼腆劲就想笑,实在是太可爱了,真想伸手往他脸上掐一把,然后告诉他:不要怕,姐姐不会吃人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