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小时候就特别憋闷,长大了,好不容易开朗些,又被接回皇宫,只能继续憋闷,三皇子挺喜欢看人嚣张的样子,特别是两年前之后,更像入了魔一样,平常也能看的出来,三皇子和绯贺枫更亲近些,绯贺枫也更嚣张些,不过范景辉不在乎这个,三皇子愿意宠着谁,和他这个伴读是没关系的,只要三皇子平平安安的从九岁长到十二岁,封了王,给了封地,他范景辉就能跟三皇子说“拜拜”咯。
谢无海被绯贺枫赶走,三皇子又和绯贺枫说了会儿话,这才歇下。
谢府。
谢无渊带着举人的身份回府,谢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全都表示了“少爷终于改邪归正了,真是老天保佑”的心情,把谢无渊给烦的,恨不得一直呆在南淮。
吃完饭,谢父把谢无渊叫到书房,语重心长的拍着谢无渊的肩膀叹道:“无渊啊,要是早知道你这么上进,当初就该让你进宫伴读的。”
谢无渊心道,别,您可千万别。
谢父又道:“你那个二哥,天天在宫里惹祸,唉——”
谢无渊心道,不一定是惹祸,没准是给三皇子背锅,三皇子的伴读,能好了就怪了。
谢无渊一直不说话,谢父还以为谢无渊对差点被逐出家门有意见,又叨叨了半天,才把谢无渊放回去。
谢无渊一转身,就去找他娘谢夫人去了。
谢夫人的身子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不再天天躺在床上,这会儿看见谢无渊过来,把人拉到身边坐下,拍着谢无渊的手:“我听茶宴说,你能中举,多亏了何家二公子,我这边拟了单子,改天你得了空,带着东西往何府走一遭吧。”
谢无渊嘴角抽了抽,原以为府里就茶盏一个呐,没想到还有茶宴。
谢夫人又说了些体己话,谢无渊一一听了,最后开口问道:“娘,你知道二哥去伴读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吗?”
谢夫人摇了摇头,只道:“总归不会是坏事。”
谢无渊叹了口气,也只能作罢。
谢无渊带着礼物去何家道谢,按下不提。
只说,谢无渊在家呆了没几天,就被他爹谢御史给提溜到文史馆复习去了,谢无渊那个难过啊,都快哭了!
让不让人活了!连着考三年啊!我都复习两年多了!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啊!
文史馆是整理史料资料的地方,谢御史在隔壁办公,谢无渊只能认命的在他爹眼皮底下背模板,背策论,谢父还特意把谢父当年会考前后做的策论翻出来,给谢无渊当参考。
谢无渊眼睛都亮了,他既然答应过何贺三年之后要和何贺一起入朝,就会做到,这会儿能拿到谢父当年的策论,简直是大喜过望。
谢父和曹阳是同一年的进士及第,曹阳是榜眼,谢父是状元。不过因为谢父姓谢,这辈子就只能做御史,与旁的无缘了。
这可是最符合大众审美的策论啊,谢无渊发誓,他要把谢父的策论背上个四五十遍,他就不信这样会试还不过。
谢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把谢无江的策论拿给谢无渊,因为谢无江当年虽然会试也过了,但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三甲,同进士出身。算不上特别好的参考。
谢无海成了皇子的伴读,用不着科举考试,自然也就没有策论。
自从谢无渊被抓到文史馆复习之后,何贺没几天也跟来了。
得,文史馆占了御史的地盘,没人敢说;何家背后站着个老太太,更没人敢说。
谢无渊和何贺两个人,就这么鸠占鹊巢,呆在文史馆准备明年的科举。
何贺照旧给谢无渊指导,谢无渊这次倒没让,只说让何贺自己复习自己的,不用管他。
何贺一开始不肯,谢无渊却说,如果何贺再坚持,他索性回谢府。
何贺拗不过谢无渊,只能应了,不过还是坚持检查谢无渊的策论,圈出写的好的地方,然后给谢无渊逐一讲解。
二人回京后,见面的机会不少,私下相处的机会却不多,这会儿,何贺拿着谢无渊策论的手,正好碰到了谢无渊伸出来的手,二人一时都有些怔愣,谢无渊和何贺不是没有牵过手,只是这段时间内除了眼神交汇,几乎没有任何触碰,让这次的偶然变得分外勾人心弦。
谢无渊和何贺都忍不住勾了唇角,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和暧昧,同时飘散在静谧的书房。
何贺讲的很细,生怕谢无渊听不明白。
谢无渊听的很认真,他不希望何贺在自己身上花费太多的时候,何贺的文采,足以拿到一甲的进士及第。
谢无渊进步很快,这点是谢父说的,谢父偶尔布置题目给谢无渊,谢无渊总是能从谢父哪里拿到一个“还可以”,谢父没说,谢无渊却知道,这是“优秀”的意思,不由有些洋洋得意,这可是何贺倾心栽培的结果,颇有谢父表扬的不是谢无渊,而是何贺,心上人被父亲认可的自豪。
☆、不就一场破考试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无渊和何贺也不是每天都困在文史馆,文武百官休沐的日子,他们也跟着放假。
五天一次,谢无渊有时候窝在家里,有时候练练拉弓,有时候看看早前谢家祖先留下的布阵手札什么的,健康值上了不少。偶尔也扔个骰子,随便玩玩,他不扔骰子的时候,系统总是在他耳边叨叨个不停,谢无渊真是烦的不行,就随手扔几个,不管扔了几,都不往心里去,也没发生什么值得说一说的大事儿。
这天正好是花灯节,咳,就是那种专门为少男少女们准备的节日,谢无渊一早跟家里打了招呼,独自一人去了坊市。
谢父谢母从公帐上给谢无渊支了一百两银子,嘱咐他好好玩,花灯节嘛,孩子大了,瞧上哪家小姑娘,不方便说话,只能趁着花灯节互相看两眼,也是情有可原。做学问又不差在这一天。
谢无渊可不知道谢父谢母正琢磨着小儿子也这么大了,该寻思结亲对象了,他这会儿正在一早约好的地方,等何贺。
这种和七夕差不多的节日,当然要和何贺一起过。
“卖花灯咧,有缘千里来相会的花灯咧——”对面有一个卖花灯的小贩,手里拿了若干种不一样的灯笼,谢无渊打眼一瞅,瞧上一个梨花绢底桃花木风吹竹林的灯笼。
何贺出身清贵,尤其喜欢竹子这种清高的植物,何贺的衣服,大多都绣的成片的竹子,谢无渊一瞧见风吹竹林的灯笼,马上想起何贺有一件雨打竹林的袍子,挺衬的。
当下掏钱买了下来,小贩做了一笔大买卖,附带几句恭维话:“公子品性高洁,这竹子最衬您了!”
衬我?!谢无渊笑着接过灯笼,对小贩的谄媚不置可否,继续站在一旁等人。
谢无渊今天穿的很随意,事实上,他每天都穿的很随意。
茶韵知道今天花灯节,亲自盯着谢无渊换上的,茶韵特意给谢无渊准备的一整套,处处都透着低调奢华的味道,生怕何贺何二少在穿着上继续? 舸蹋亲约抑髯硬煌纯臁?br /> 来来往往的人群,瞧着谢无渊,一袭暗黑色的华袍,一盏浅色风吹竹林灯笼,颇有几分“豪门公子会千金”的阵仗,不少姑娘一边偷偷回头瞄谢无渊,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也不知是哪家千金,如此有福气,竟能得这么一位霸气侧漏的公子哥青睐。
没一会儿,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儿凑上前来,大大咧咧的问谢无渊:“我家公子想买你的灯笼,出个价吧!”
谢无渊笑着摇头:“我留着送人的,不卖。”
男孩儿不依不饶:“反正都是送人,你再随便挑一个呗,我们替你出钱!”
谢无渊失笑:“多少钱我都不卖,我送的是心上人,你瞧,他已经来了。”
男孩儿还想说什么,瞧见谢无渊指的位置,遥遥的走来了何家二公子,立马窜进人堆,不见了。
倒是也巧,何贺来的时候,手里也拎着一个灯笼,灯笼上画着一个小孩儿,攥着一块咬了一口的核桃酥,吆五喝六的,很嚣张,。
谢无渊一瞧,就知道何贺这是特意买给他的。
谢无渊从何贺手里接过花灯,换到左手,右手在袍子掩盖下,扣住了何贺的手,笑道:“你这是照着我画的吧,这么像!”
何贺动了动被扣住的手,与谢无渊十指交错,他很淡定的“嗯”了一声,“我下午出门,看见一家灯笼店,招牌上说可以订做,我就多留了一会儿,给他们画了张画像,结果来晚了。”
谢无渊举起灯笼来仔细打量,“啧啧”称奇:“我还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小时候就这么霸气啊!”
何贺偏过头来,看他:“你还以为你很和善呐,我都数不清让你整哭过多少次了。”
“小时候不懂事,”谢无渊干咳一声,压低声音,“我保证,以后只让你在床上哭。”
何贺让谢无渊弄的尴尬,接过谢无渊手里的花灯,细细瞧了,从梨花绢,桃花木,到绣工,无一不是做工精良,何贺笑道,“你倒是知道我喜欢什么。”
“当然知道,”谢无渊压晃了晃二人牵着的手,凑到何贺耳边,低声来了句,“你喜欢我。”
何贺红了脸,二人一路走,一路逛,完全没觉察到身后跟了三条小尾巴。
三皇子今天终于逮到机会出宫,带着绯贺枫、范景辉两个伴读,偷溜到坊市,他老早就瞧上了那盏梨花绢桃花木苏绣的风吹竹林灯笼,等了半天,绯贺枫家的小厮和范景辉家的小厮终于凑够了钱,可就慢了那么一小会儿,灯笼就被一个十五六岁的黑袍少年买走了!买走了!!
明明是自己先来的,可恶!
三皇子暗叹一口气,在宫内,抢不到自己想要的!出了宫,竟然还抢不到!
绯贺枫一看三皇子叹气,立马上前一步,想要跟谢无渊买下那盏灯笼,范景辉没说话,三皇子也没制止,绯贺枫难的能照着自己的心意来一次,可惜,谢无渊不卖。
绯贺枫不认识谢无渊,可他认识何贺,何贺来的时候,绯贺枫也不管灯笼不灯笼的,立马撒丫子溜了。
如果被何二爷逮到三皇子的伴读陪三皇子溜出宫来玩,他绯贺枫不挨板子才怪!
三皇子也是瞧见何贺吓的不行,本来想走的,可看见那个黑袍少年凑到何贺耳边低声调侃的样子,竟不由想起三年前那人坏笑的模样。
可,分明不是一个人啊。
三皇子咬了咬唇,游移不定。
这个少年,顶了天十八岁,怎么可能是当年那个三十岁的人?
嗯,不是。
三皇子努力说服自己离开,被何家的人抓住把柄,可不是好玩的,可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带着绯贺枫和范景辉跟在黑袍少年和何贺身后了。
看那少年替何贺把被风吹起的鬓发别到耳后,替何贺接过手中的灯笼;何贺随意瞧路边摊一眼,黑袍少年便立刻买了东西来——
三皇子又带着绯贺枫和范景辉跟了半天,一直把人跟到何府门口,看着黑袍少年在乌漆墨黑的胡同里和何贺接吻,然后目送何贺回府。
绯贺枫早就惊掉了下巴,要不是范景辉死死捂住绯贺枫的嘴,绯贺枫早就嚷嚷起来,被何贺和那少年逮个正着了。
三皇子又偷偷摸摸的继续跟下去,范景辉不耐的翻了个白眼,心道,不就是个破灯笼吗,回去让绯贺枫找工部的工人,给三皇子做他十个八个的,省的弄的跟贼似的。
那黑袍少年拿着那盏画着核桃酥和小孩儿的灯笼,七柺八转的,三皇子好几次差点跟丢,还有几次一度以为被发现了,最后都是虚惊一场。
三皇子是打定主意跟到底了。
一直把人跟到谢府。
三皇子努力用牙咬住自己的手,才能保证不会喊出声来。
谢府的!
三皇子内心雀跃,恨不得马上跑过去,问他记不记得三年前的画舫!记不记的那三条人生格言!记不记的那个能见鬼的男孩儿——
可终究碍于身边有旁人,只能压下这份突如其来的悸动,在心里刻画下黑袍少年的模样,招手示意两个伴读该回宫了。
绯贺枫回宫之后,一直嚷嚷个不停:“天呐,何家这么大一个把柄!”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这么大一个啊!”
三皇子一会儿笑,一会叹气,压根没空理绯贺枫。
范景辉真是给这两个神经病跪了,当今圣上不也有男宠么?!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又不是抓着何贵妃偷人!
和何贺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谢无渊还没怎么觉出来呐,会试一眨眼就到了。
谢无渊直到提前一天入场,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用了三年的时间,凭自己的本事,从白身考到了会试。
如果这次会试过了,那他就真的是应了当初何贺说的那句戏言“加冠礼正好和放榜一起,多带劲儿啊!”,想到这儿,谢无渊不由笑了,如果他真的过了会试,那酒肆茶馆又要开始讲“十五年前的传奇故事”了,话本的名字就叫什么来着——哦,对——《从混混到丞相》。
谢无渊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晃出去。开始认真答题。
会试的内容和乡试一样,十二天,三场。第一场仍旧没有多大难度,无非是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抽查三篇,做诗词歌赋任一一首,主要是考默写与文学底蕴。
谢无渊很快答完题,交了卷子。
然而,从第二场起,题目变的有针对性,也更加主观,就连原本简简单单的经书解析,都上了不少层次,谢无渊很难提笔作答,他实在是拿不准到底是要“懦弱”还是“冒进”,一直犹犹豫豫。
直到号舍外传来最后三个时辰的报时时,谢无渊才随便写了点似是而非的观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谢无渊这会儿已经没有闲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他开始变的紧张,害怕何贺和谢父这一年来的时候,在自己身上白费了功夫,害怕自己答不好,让二人失望。
谢无渊在第二场的表现,明显影响到了他答第三场的心情。
三场考试的比重是一比三比六,也就是说,其实第三场的策论才是重中之重,第二次答得好不好,起不了关键作用。谢无渊在第二场的失利,压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可惜的是,谢无渊这几天压力一直很大,考前谢父谢母的鼓励,更是让他给自己暗自施压,谢无渊这辈子做了十二年的纨绔子弟,第一次得父母正眼相待,一心想着做的好点儿,再好点儿,谢无渊自己都没觉察出来,心理负担就已经超出他所能承担的正常水平了。
第三场考试的时候,谢无渊看了策论的题目,当场就呆住了。
冷汗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心里发憷,头皮发麻,这个题目他做过,谢父给他讲过一遍,何贺又给他讲过一遍,可该死的,他忘记了!
谢无渊甚至忘了最开始写的是什么,脑子里乱的很,一会儿浮现谢父眉头紧皱“这里写的不好,太冒进了,”一会儿又浮现何贺低声轻语“那里要改一下”,谢父和何贺轮番出现在谢无渊脑子里,谢无渊觉得自己要炸了!
系统磨磨蹭蹭的出来,吞吞吐吐:“宿主,你需要冷静,监测数据显示,你正处于崩溃边缘,请宿主镇静。”
有的时候,越着急,越想不起来,谢无渊正处在这样一个境况。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谢无渊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等待学子的同窗,他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一场自己过不了。
再加上第二场,这次会试,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要挂了的。
候在门外的谢家小厮赶忙围上来,帮忙拿篮子、衣服什么的,茶盏远远的瞧见谢无渊脸色不好,马上支了一旁的另一个小厮回府,把消息传给谢老爷。
谢无渊出来的时候,何贺还没出来,谢无渊也没等他,直接吩咐车夫回府。
谢老爷早前听了小厮的传话,没说谢无渊什么,只道是好好休息,今年不行,还有三年后,不着急。
谢无渊走后,谢父才重重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不该逼他。是我弄砸了啊。”
谢夫人安慰他:“没事,无渊才十五岁,还没加冠呐,不着急。”
二夫人也忙着搭话:“无渊可比无江厉害多了,无江那会儿,乡试还考了两次呐。”
谢老爷看了二夫人一眼,又叹了口气,心道,这能比吗?谢无渊从戒了赌到童生试,才半个月;从童生试到乡试,也不过一年!如果不是因为压力过大,怎么可能挂在会试上?!怎么可能挂在有了题目的会试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