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她的样子,像被秋雨摧残打落的花朵,死气沉沉生无可恋。
虎妞娘似乎没瞧见这一幕,她还沉浸在大萱看得起她家的开心中,看到大萱身后的少年,气度不凡,她便把家里的好吃食拿出来热情招待他们。
“你们快坐,”虎妞娘搬出几张矮凳说道。
“你们在外面聊天,我跟虎妞有话要说,”大萱说着过去拉着虎妞进房间。
虎妞家依旧简陋,房里出了一张床只有个旧木柜子了,连梳妆的铜镜都没有,地面是泥地,只要走了路脚底就会带泥。
大萱还没问她话,她已经哭了起来,她哭得没有声音,只有眼泪跟小溪水那样哗啦啦地流。
大萱过去拉着她的手臂不说话,待她把心里的委屈化眼泪统统发泄出来再说。
午后的太阳暗了些,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虎妞红彤彤的眼泪断断续续,最后终于止住了,大萱心里一阵难受。
虎妞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看她现在的样子,黑瘦黑瘦的脸上尽是死灰之色,仿佛对日子已经绝望那般,却又不得不咬牙坚持。
虎妞哽咽的喉咙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不是丈夫婆婆不好,是不是过得很累,”大萱说道,她像在问又像肯定。
虎妞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得流下来。
大萱在心里微微叹气,然后把她的想法简化成最简单的语言。
“既然难过,那就要有打算,不想过了和离也不是不可以,”大萱说道,像在说一件的小事。
虎妞瞪着红红的眼睛,似乎忘记了悲伤,眼里只有震惊。
“如果你还想过下去,那就找一份多挣钱的工作,这样家里的琐碎事就没那么多了,我们馆子里正需要人,你可以考虑来帮忙,”大萱说道,“如果你觉得不想过下去了,没有感情了,那就和离,不要想着别人的眼光,不要在乎别人的想法,包括你的家人,因为你不能因为别人的想法,而赌上自己的一辈子。”
虎妞似乎还消化不过来这些话。
“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为了所谓的面子里子而赔上自己的一辈子,你觉得值得吗?当然,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果还过得下去那就继续过下去。”
虎妞若有所思,似乎听进去了,眼里的沉沉死气褪去不少,代替的是一片清明,她虎妞本是乐观洒脱之人,不像很多的妇女那些死板。
对呀,她还年轻,有什么不可能的,爹娘哥哥疼,还有一个好伙伴帮着自己。
虎妞止住了眼泪,“其实是我婆婆,她不喜欢我,老是在他面前说我坏话,连带李温庭也不喜欢我,前几天还打了我一个耳朵,我便跑回来了,”说到最后,她低下了头。
大概在好朋友面前说这些很尴尬,可是她又找不到人去诉说。
大萱总算明白了大半,“一开始我便晓得你婆婆可能不好相处,她大概把你当成抢走她儿子的女人,所以心里有气喜欢冲你发,针对你。”
虎妞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她表达不出那种感觉,倒是大萱率先说出来了。
“虎妞,你丈夫是读书人,自古百善孝为先,他听母亲的话在情理之中,”大萱分析道。
虎妞垂下了脑袋,这些她都知道,所以一直不敢顶嘴。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改变,”大萱又说道。
虎妞垂下的脑袋瞬间抬了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
“她一个人寂寞孤独了那么久,你们可以试着给她找个伴,她就会老是跟你争风吃醋了,如果她不同意,你只得离得远远的,人家说婆媳关系远香近臭嘛,”大萱说道。
虎妞进屋之后第一次笑了起来,仿佛春暖花开,阳光满溢,那般炫彩夺目。
对嘛,这才是一个姑娘应有的模样。
“对,这个办法可行,温庭也苦恼母亲管得太严了,只要我们呆久一些,她就不快活了,”虎妞说道。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毕竟自家母亲还有身边的人都没有这样的例子,她遇到了真的不知所措。
“你婆婆是变态啊,依赖儿子,简直太可怕了,”大萱说道,当初担心的居然成真了。
虎妞下意识得看向窗户跟大门,一副惧怕有人偷听的模样,因为婆婆老是喜欢听墙角。
“你很怕你婆婆!”大萱说道,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在怕什么。
成个亲要不要那么可怕。
☆、第112章 朱家村(三)
虎妞低头咬唇,又恨又怕,“她,她耳朵特别灵,只要我想做点什么,她总能找到话堵我。”
她也不想说这些,只是没人理解她心里的苦,实在太难受了,想起在婆家的种种,她又想哭起来了。
大萱立马打她的手,喝道,“哭什么哭,给我坚强些。”
年轻人总觉得丈夫不疼自己,失意了便要死要活的,总觉得天塌下来一般。
虎妞看着大萱,眼泪晶莹,我见犹怜,嘴巴嘟嘴似乎疑惑不解,我都那么苦了,还打我干嘛。
大萱叹气,那么一个美人都敌不过那老太婆,可见那老太婆在李温庭心里有多么重要,也可以看出老太婆的心机有多深。
“我还想再哭一会而已,”虎妞说道。
“走吧,我们出去,不然你娘就要担心了,”说罢拉着虎妞手就要出去。
院子里几人在烤地瓜吃,兴致盎然的,丝毫没有记得呆屋里的她。
还是李钰第一个发现她们的,大萱手里带着一个眼睛红肿的女孩,想必就是这户人家已经出嫁的女儿。
“快点过来,烤红薯吃,好香啊,”李钰兴奋无比。
“是啊,再不过来,程青青就吃完了,”姚阳炎说道,没想到程青青一个小姑娘家那么能吃。
大萱看着他们几个忙里忙外,清碎的阳光打在他们年轻可爱的脸庞上,他们的模样笑容看起来比秋日里的花还要灿烂。
这一群吃货简直是。
大萱跟虎妞也找了两张矮凳坐下,每次姚阳炎烤好的都被程青青抢去,所以他才不高兴的,想着找大萱告状,因为大萱最能治她了。
“你自己烤的吃不得总是吃我的,”姚阳炎说道。
程青青低着头吹着冒着热气的红薯,见姚阳炎说她她才抬起脏兮兮的脸蛋。
她鼻子脸庞嘴角都是黑乎乎的,但事实上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反而觉得可爱之极。
“吃一点会死啊,我又不会烤,烤出来的总是跟木炭一样,根本吃不了,”程青青说道。
她也不想吃他的,真的太香了,她只不过想多吃几个而已。
姚阳炎说不过她,只得闷闷瞪眼。
大萱伸手过去拿了程青青脚下烤好的红薯,丢到姚阳炎面前,然后说道,“你不会烤就学嘛!欺负人算什么,以后嫁人了哪里还有人给你欺负,你看着哈。”
“红薯不是直接放到火上面烤的,那样就不是烤了就是烧了,那红薯不烧成木炭才怪,”大萱便说便拿红薯示范,“应该放在旁边,让火焰的热气把红薯烤熟,过一会就要两面翻弄,这样才会熟透。”
程青青总算听得进去,也学着大萱捣鼓。
程青青的乖巧把姚阳炎吓着了,他忿忿不平说道,“刚刚我也是这样教她的,她非但不听话,还反过来把我骂一顿。”
真是太欺负人了。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连虎妞也笑了。
大萱笑了笑说道,“程青青的性格欺软怕硬,总爱欺负脾气好的人,比如你跟程青云,懂不,你比她凶她就不敢欺负人了。”
姚阳炎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要这样啊。
这下换程青青不高兴了,“我有那么坏吗?倒是你朱大萱,就知道欺负我,还喜欢坑我的银子,我大度都没跟你计较呢。”
在家她可是人见人爱的小姐,连父亲都比较疼她呢。
这时虎妞娘又拿了些红薯出来,“你们喜欢吃多吃点,这些东西家里多的是。”
本来拿出来存放许久的吃食瓜子,没想到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礼貌拒绝了。
她急的很,后来想着这些公子小姐应该没吃过烤红薯,便给他们拿了些,顺便搭堆柴火,果然,个个喜欢的很,她也就放心了,毕竟来者是客,如果客人不满意,那做主人的也不开心。
“虎妞婶子,够了够了,吃多了会胀气,”大萱说道。
虽然乡下红薯多,可这些东西是要当粮食吃的,吃多了虎妞家就可能会饿着。
“孩子,你怎么眼红红的,”这时虎妞娘才注意到女儿,她在一旁闷闷的不说话,也不合群。
“哦,”大萱说道,“刚刚火焰差点进眼睛了,虎妞痒揉了一会就是这样了,不过明天就会消的。”
她怕虎妞一出声估计就要哭起来了。
“虎妞,不如你去我们家住几天吧,跟我睡,我可是好久没跟你玩了,”大萱见她依旧恹恹的,应该是强忍着不然父母担心,但是这样却又很累。
“那虎妞你就去吧,在家爹娘都要忙着干农活,也没有时间陪你,”虎妞娘附和道。
“好啊好啊,”虎妞说道,她早想离开这里了。
程青青这会有些不高兴,好像朱大萱被人抢了过去一样。
临近黄昏,大娘钱氏的杀猪声传遍整个朱家村。
“大萱吃饭了,朱大萱,你这死丫头带着贵客跑哪里去了,”听着都能感受她的气愤。
虽然不知道在气什么。
于是乎,大萱领着大队人往大娘家去,朱权他们正坐在院子里休息,裤脚里带着打量泥巴也不在意。
“吃饭了,吃饭了,”钱氏说道。
众人听着也就上桌了,不看还好,一看程青青就吃不下饭了。
碗里是粥,说是粥跟水差不多,就上面飘着几粒米饭,菜呢也是可怕,炒了几大盘不知明的青菜,闻到一股炒焦的味道,菜叶里竟没看到一点油。
简直是看到就饱了,的确饱了,刚刚吃了那么多红薯,现在肚子胀得不得了。
大萱他们刚想说不饿。
一旁的奶奶刘氏就已经开口,“天天都吃这些菜,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你这是要把我们耗死是不是,真是作孽。”
本来到田里帮忙就累,回来还吃不饱,说出来谁不生气。
“娘,我这不是想着以后大豆考状元的时候给他攒路费盘缠吗?我也不想呢,二弟家又不帮我们,”钱氏说道。
大萱冷笑起来,这都是什么话,帮得还不够多吗?水田都给他们了,自家都是买米吃的,老人的费用也不要他们出。
简直就是欲求不满。
☆、第113章 朱家村(四)
“大娘,你年轻力壮不去干活,家里怎么会有吃的,我们爹说负责爷爷奶奶的费用,为的就是减轻你们的负担,你倒是人心不足,想着我们家的东西。”
“你知道我们每天都要天没亮就起来,天黑了才能回去吗?你觉得你有那么勤快吗?与其惦记着别人的,还不如自家争气,”大萱说道。
现在她在家说话就是那么底气十足,天不怕地不怕的。
旁边的奶奶刘氏听了,虽然不满也没说话,二儿子对他们好她心里有数的,再加上姚氏肚子里还有一个,她可不能伤了二儿子的心。
朱权本来就公正,他也说道,“老二家也是靠自家过上好日子的,帮你们也不少了,倒是你们,老二开业没好好帮忙,还在埋怨,老二给的银子是给我们好好养老的,如今不仅贴了一部分你们,还帮忙干活,大媳妇你说话不要太难听了。”
钱氏低着头不再说话,但心里恨的要死。
朱三国一旁也是如此,现在他最讨厌听到别人说二弟有多好多厉害,这不是在变相说他做老大的不行吗?
大萱一开始以为爷爷奶奶只是给他们帮忙而已,现在知道了不仅帮忙还贴钱,顿时就不高兴了。
“奶奶爷爷,你们偏心眼儿太伤我了,从小我就不得你们宠,连上桌吃饭都没得你们夹一块肉,我娘更是任劳任怨,现在过好日子了,更加没忘记你们,可是你们为什么总是那么偏心。”
“每个月怕你们吃穿不好,特意过给些银子,你们转眼就补贴大伯了,同样是两只手干活,你们怎么就那么偏心。”
刘氏受不了孙女的指责,“你大伯家困难一些,我帮一些难道不应该吗?你打算把亲人都饿死才甘心吗?还有大豆,大豆还在长身体呢。”
大萱寒了心了,“奶奶,您说得出口,你的大孙子在长身体,我们家欠他的吗?既然生出来了就自己养,靠别人算什么,你永远只记得大豆大豆,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听到我娘怀孕了,非但没有表示,还赶快回来。”
“您真是做得出来,没有照顾我娘一天,她肚子里的也伤朱家的子孙呢,现在你拿我家的辛苦钱贴补大伯家,你打算什么时候也拿点大伯家的东西,贴补我们家啊,总要一碗水端平吧。”
奶奶刘氏也是怒了,“每个月的月钱是你爹给我,我爱给谁就给谁有错吗?你娘跟个少奶奶一样有人伺候,还不够吗?”
“就是就是,可怜我的大豆还在穿破洞衣服去学堂,”钱氏说道。
顺便挤几滴眼泪出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大萱气得想打人,“原来奶奶是嫌我们给的月钱太多了,这倒是好办了,给太多了容易做糊涂事,我今晚回家就跟我爹商量一下,毕竟我娘现在怀孕,得吃好喝好,我家的弟弟没人疼,我们自家人会自己疼,”哼。
刘氏急了,“你这是什么话,准备饿死我们俩老吗?”
“怎么会呢?该给的一定会给,每天准有白花花的米饭吃,保证你们过得不比村上的谁差,”大萱说道。
“还有,大娘,你家大豆穿着破洞衣服去学堂,谁叫你不勤快些,现在家里水田那么多,也不去帮忙,竟要爷爷奶奶去干活,你们娘家就是这样教你欺负婆家的吗?”大萱给她扣了一顶帽子。
“你说什么呢?我在家也忙的,”钱氏急得跳墙。
大萱冷笑,“你忙什么,今天中午我来时,你还在睡觉,我可是敲门好久你才起来的。”
朱权重重放下碗筷,“大媳妇,你说你家里忙,我们俩老就给你们帮忙,原来你躲家里睡觉,老二家给了你们折耳根的活挣的也不少,你看看你天天给我们吃的伤什么。”
“别说肉了,一点油水也没有,你做得出来,明天不要叫我了,我身子骨累,干不得重活。”
朱权本来就不喜这个大媳妇,不过是看在孙子的份上,如今他有吃有喝根本不愁以后养老,倒是这个媳妇,从来不知道心疼他们老人。
朱三国终于出声了,“爹娘,你们不帮忙,家里的田地怎么忙得过来,我又不像二弟那么有本事。”
二弟家简直越来越过分了,非但不帮他这个大哥,还怂恿爹娘。
朱权想着也是不忍心,准备答应下来。
这边大萱就开始反驳了,“大伯,你倒是说的出来,人家家恨不得多些水田,你倒是嫌多了,爷爷奶奶都老了,你不使唤大娘,居然使唤爷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你竟也忍心,还有没有良心的。”
朱权瞪了大媳妇一眼,觉得大萱的话有理,他这个年纪本来就该好好养老的,都是因为她太懒了,不仅大儿子累,还顺道拖累他们。
他脸色沉沉说道,“大媳妇,明天你去干活,大豆早上上学堂,晚上才回来,到时你回来做饭也不迟,如果你们嫌水田多,不然就分你们二爷爷家吧。”
钱氏不敢反驳,只得恨恨瞪着大萱,都是她,一来准没好事。
大萱心里无比得意,准备领着他们去院子里坐下,一转过身便看到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
此刻程青青简直把朱大萱奉为偶像,太牛逼了简直是,居然敢跟无耻长辈对着干。
“大萱,大萱,在不在,”虎妞在门外探头探脑叫道。
她想着大萱他们应该吃好饭了,便收拾几件衣服来找她。
“虎妞,你来啦,赶快进来,我们准备回去了,”大萱说道。
于是大萱没吃大伯家的一粒米就坐着马车回去了。
“你们饿不饿,我大伯家就是那样,抠门不得了,”大萱说道。
“我在也不要到乡下了,一点也不好玩,”程青青说道,“刚刚看到那桌上的菜就饱,现在倒是有点饿了。”
姚阳炎他们也是这样。
“回家了怎么煮东西吃,保证不会饿着你们,”大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