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飞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顾景逸说得没有错,只顾着逃离的他并没有时间换下这身特征明显的衣服,身上的伤痕和血迹还在,他必须要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骑马比走路轻松。”顾景逸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碰了碰容飞珏下胸前的伤口,伤口不深,也没有用刑的痕迹,显然是朝廷的人捉他的时候没有怎么动武,只是布下圈套让他自己跳进去,“虽然现在追兵不会再来这个方向,但马也是不能再要了。”
所以顾景逸故意引诱官兵前来,又演了这场戏给他们开,是为了误导他们?
“少一些人官府的人打扰,总会是比较轻松的。”顾景逸收回手,看着因为被他扯掉□□而面色微微发红的容飞珏,念头一转,轻抚着容飞珏清秀白嫩的脸,调笑道:“人道是兰郎处处留情,肆意放纵,作为三个月的情人,我们应该先适应适应。”
容飞珏想要打掉自己脸上的手,奈何双手被缚,只能任由顾景逸动作。他有些难堪,却是不甘示弱地回道:“听闻兰公子喜爱采集男子的身体,想来是承人之下才可做到吧。”
顾景逸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道,“兰达宇要是听到你这句话,非得整得你一个月下不了床不可。”
容飞珏脸色不变,冷静地说道:“但你不是兰达宇,你是顾景逸。所以,放开我。”
“为什么我是顾景逸,就一定会放开你?”顾景逸饶有兴致地问道。
“顾教主为了江湖第一美人凌夜孤身一人前往武林大会的事,江湖上现在可还津津乐道着。”容飞珏冷笑道,“为了一己私欲,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凌姑娘,顾教主可真是好胆量啊。”
顾景逸一双黑眸直直地看着容飞珏,然后戏谑地笑道:“莫不是你吃醋了?”
那布条原本就只是细细的一条,容飞珏趁着顾景逸没注意,运转内力挣脱束缚,立即伸出手掐住顾景逸,将他抵到床沿,讥讽道:“顾教主可不要忘了,这么多年来是谁千方百计地想要置你于死地的。”
尽管喉咙被掐着,顾景逸依旧从容不迫,他没有阻止容飞珏,他感受得到容飞珏越捏越紧的手,他开始觉得空气有点不顺畅了,但他依旧一脸灿烂地笑着。
杀了这个人,只要杀了这个人,既可以为武林除害,也可以了结自己多年来的执念。
杀了他。
杀了他。
容飞珏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看到透过人|皮|面|具的顾景逸的脸越来越红,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在做什么,下意识地稍微松了点力度。心中想着刚承人之恩便恩将仇报不是他的作风,就算对方是顾景逸,他也不能这么做。三个月的约定还没有完成,待履约之后再下手不迟。
只是容飞珏心中依旧不快,他握了握左手,突然用力撕掉顾景逸的人|皮|面|具,看着这副又爱又恨的脸,鬼使神差地笑道,“顾教主的确应该先适应适应。”
容飞珏没有放松右手的力道,左手用力地扯下顾景逸的衣服。
以其人之道加倍还治其人之身。
容飞珏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没有衣服吗?
容飞珏一运功,扯烂了顾景逸身上的所有衣物,而后上下打量着,“啧啧,不着寸缕的顾教主可真是绝代风华啊。”
容飞珏没有再进一步动作,而是放开了掐住顾景逸喉咙的手,坐到一旁,无辜地说道:“我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衣服。”
脱离了危险的顾景逸看着容飞珏,突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容飞珏,你可真真是正人君子啊。”
容飞珏怎么会是正人君子?他突然想到了多年以前,紧抱着顾景逸的那个梦境,和那湿透了的被子。
容飞珏急忙把那段回忆抛出脑中,没有理会他,坐到一旁。
顾景逸从容不迫地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衣服慢慢地穿上。
容飞珏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景逸。
顾景逸穿上衣服之后,重新收拾好包袱,淡定地说道:“容公子现在可不必劳烦在下背着了吧,这附近有一个山寨,我们可以前往此地夺取马匹。”
“衣服。”容飞珏瞪着衣着整洁的顾景逸。
“不着寸缕的容公子也是秀色可餐啊。”顾景逸学着容飞珏的话,笑道:“虽然还有遮蔽之物,不若一同去了吧。”
容飞珏看了看顾景逸,知道他不会轻易地把衣物给自己,也懒得与他争执,便撕下被单,随意做了个衣物,面无表情地道:“顾教主何必大费周章地夺取马匹?”
“太远。”顾景逸懒得多说,随便敷衍了一句。
☆、第五章
顾景逸说的话,有几分能信?
容飞珏原就明白可信度没有几分,不过现在,他更加确信了。
顾景逸从容不迫地从马厮里牵出不久前还一脸严肃地说不能要了的官马,拍了拍马背,顺其自然地上了马,而后伸出手,笑意盈盈地邀请容飞珏:“走吧,容公子。”
“马也不能再要了?”容飞珏讥讽地复述了一遍顾景逸之前说的话,没有理会他的手,也没有上马,静静地站在一旁。
“莫非容公子真要走到山寨?”顾景逸毫不尴尬地收回手,饶有兴致地说道:“这可还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啊。”
“官马太显眼,容易引来追兵。”容飞珏十分冷静,“在下的逃犯身份自然是不能与孑然一身的顾教主相提并论。”
“追兵已经走了。”
“如果追兵意识到不对劲折返呢?如果后面还有别的追兵呢?如果我们前往的地方正好是之前那些追兵前进的方向呢?”容飞珏一连抛出几个问题,讥讽地说道:“我们只不过甩掉了一支追兵,顾教主未免太自信了吧?”
顾景逸直接忽略了容飞珏那一连串的追问,再度邀请容飞珏:“走吧,容公子。”
容飞珏沉默了几秒钟,思索了一阵,觉得再与一直不会听从别人言语的顾景逸交谈下去也是无疾而终,终于放弃挣扎吗,直接飞上马背,坐在顾景逸身后,拉住马缰,准备拍马前进。
这匹官马原就不大,一下子坐了两个男人,明显有些拥挤,容飞珏一手托着马缰,半抱着顾景逸。
顾景逸倒是理所当然地倚在容飞珏身上,把手中的马鞭递给容飞珏,轻松地说道:“既然容公子愿意扬鞭,那在下就承让了。”
容飞珏沉默地接过马鞭,似乎把怒气撒在马上一般,用力甩了着马鞭。
相差无几的身高让容飞珏不侧过脑袋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然而走了几步之后,容飞珏突然拉住马缰,顿了几秒钟,艰难地开口问道:“山寨怎么走。”
“容公子不知道吗?”顾景逸佯装大吃一惊地问道。
“不知道。”容飞珏沉着一张脸。
若不是形势所迫,他真的不想与现在的顾景逸这般相处,他曾经想到过他们未来的唯一交界点,只有你死我活的杀戮。
那段曾经美好的年少,在顾景逸选择了离开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当他们各自踏上了不同的方向时,两人便渐行渐远了。
三个月,自己已经应了他三个月的要求。顾景逸能背弃承诺,但他不能。所以不管再怎么艰难,这三个月的时间总是要过下去的。
“在下还以为容公子有什么东西落在天牢。”顾景逸指了指前方,“这是天牢的方向啊。”
“......”
“你到底想做什么?”容飞珏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虽然他知道顾景逸不会真的告诉他原因。
他的目的是什么?从顾景逸摆明自己的身份那时起,容飞珏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距离事情发生到现在,也才不过两天时间。圩南山距离容家山庄相距千里,身为教主的顾景逸不在圩南山坐镇,为什么这么刚好,跑到千里之外的天牢附近,又这么刚好,得知了容家灭门自己成为阶下囚的事?并且还善心大发地助他逃离天牢?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顾景逸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离开。
三个月么?
三个月的时间,够了,足够看看顾景逸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顾景逸果然没有回答他,而是拍马而起,瞬间转到容飞珏的背后,把他轻推向前,侧过头在容飞珏的耳边低笑着说道:“容公子可要抓紧了。”
容飞珏没来的及作出反应,顾景逸便扬鞭策马,疾驰着向山寨的方向前行了。
附近的山寨,果然是不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远远地看到了山寨的轮廓了。
顾景逸拉住马缰,官马长啸了一声,停住步伐,顾景逸率先下了马,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笛子,递给容飞珏:“走吧。”
容飞珏愣愣地接过笛子,仔细摩挲着,笛子上面的纹路依旧美得令人不舍触碰,生怕碰坏了它。
这是他的笛子。
顾景逸为什么会有他的笛子?
容飞珏看着顾景逸,想开口询问,而后又咽了下去,没有说话,只是把笛子系在腰间,跳下马背,率先朝山寨的方向前行。
夺取马匹?
他终于沦落到要靠“打家劫舍”的地步了吗?容飞珏自嘲地笑了笑。虽然寨里本就是一些山林贼寇,但这也掩盖不了他要“强夺”的事实。
容飞珏握了握拳头,加快了步伐。
顾景逸一把拉住容飞珏,把他带到一旁,小声地说道:“难道容公子打算一个人踹了整座山寨?”
容飞珏一脸“你不是人吗”的表情看着顾景逸,随即想了想,觉得也的确没必要把他当做人看,回道,“不然呢?”
顾景逸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悄无声息地偷走两匹马,于你我来说都不是件难事吧?”
“......”
容飞珏无法反驳。这原是理所应当想到的事情,却因为还一片混乱的自己而差点犯了大错。他本就可以避开“强夺”,而选择较为轻松的“窃取”。
他到底在想什么。
容飞珏揉了揉额头,应声道:“什么时候动手?”
“自然是夜黑风高时了。”顾景逸悠悠地走到大树旁坐下。
“现在呢?”
“现在......”顾景逸无聊地玩着几片刚落下的叶子,随意应和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容飞珏沉默了几秒,理了理身上的衣物,走到顾景逸旁慢慢地坐下。
无言以对的时间总是漫长得可怕的,容飞珏想运功,但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件事,一时半会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容飞珏干脆躺在树下,枕着双手,看着透过树叶倾泻而下的细碎阳光,一刹那间恍若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容飞珏因为钟家的事情,一蹶不振。然后顾景逸出现了,容飞珏第一次看到那个一袭黑袍惊为天人的少年时,以为自己在做梦。那时候的他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顾景逸的手中,然后顾景逸拉起他,笑得比那时候的阳光更加耀眼。
容飞珏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不去回想那个曾经。只是每每顾景逸站在他的眼前,他总是不由得想起当年那个温柔的少年。
容飞珏让自己清醒过来。初见时那个少年在八年前就已经消失,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早就不是当年的他了。
这个是无恶不作的魔教教主。
他知道,早在三年前,顾景逸笑着对他说“还认得我吗?”的时候,他就知道。
只是知道了又如何?若不是那时候顾景逸放了他,他怕是活不到现在。
只是他没有想到,三年以后在他落入绝境的今天,第一个对他伸出援手的竟然会是顾景逸。
容飞珏抓住一片落下的叶子,细细地摩挲着,而后轻笑着把叶片弹了出去。
过去的毕竟早就成为了过去,八年前的顾景逸早就不复存在。现在的顾景逸不是当年的顾景逸,而现在的容飞珏又何尝是当年的容飞珏呢?
容飞珏不想继续回想,他坐直了身体,终于想起一直以来最想问的事,他打破沉默,问道:“夺得马匹之后,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顾景逸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头。
“......”
容飞珏从来不知道身为“护卫”,还有决定前进方向的权利,不过既然顾景逸开口了,那他也不打算客气,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能尽快赶到钟家,那是再好不过了。
“阳平县。”容飞珏说道。
“钟承安?”顾景逸半眯起眼睛。
“你怎么知道?”容飞珏脱口而出,随即发觉这个疑惑完全是多此一举,顾景逸既然能够第一时间知道容家灭门,自己成为阶下囚的事,那他与钟承安的关系,顾景逸怎么可能不知道?
容飞珏不再开口了。
“不如容公子与在下一同前往圩南山吧。”顾景逸笑意盈盈地说道。
他有拒绝的权利吗?容飞珏很想问,但他知道没有必要,所以便静静地坐在一旁保持沉默了。
“前往圩南山的路上途经阳平县。”顾景逸突然开口道。
“......”
***
天色渐晚,顾景逸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件衣服递给容飞珏,“穿上。”
容飞珏愣愣地接过衣服,看着顾景逸,疑惑地问道:“给我?”
“这里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别的人吗?”顾景逸好笑地回道,“难道容公子真想就这样走到钟家吗?”
容飞珏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被单再处理得再怎么妥当,依旧是狼狈万分,容飞珏不再犹豫,解开了身上的衣服,毫无防备地在原地换上衣物。
顾景逸半眯起眼睛盯着容飞珏,没有说话,待到他着装完整之后,便率先走了出去。
☆、第六章
夜里的山路对于两人来说并不难走,只是不熟悉地形的劣势让两人耽误了不少时间,他们迅速地穿过树木,在距离山寨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细细观望着不远处的山寨。
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寨,夜里站岗的人无精打采地闲聊着,几乎没有任何警惕。
容飞珏顺着寨门望去,他们的目标就在寨门右侧的马厮。
夜晚的马厮漆黑无比,远处的容飞珏没有办法探测清楚具体情况,但隐隐听得到马匹低低的嘶吼声。
有马,而且不止有一匹马,完全足够满足他们的需求。
容飞珏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指着马厮对着顾景逸低声道:“在那里。”
“速战速决。”顾景逸也不调侃容飞珏了,果断地下了四个字的命令。
两人没有商量,而是在一瞬间内作出了同样的判断,一前一后地躲过站岗的门卫,施着轻功飞进了马厮。
容飞珏没有急着上马,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在一片漆黑中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道:“潜入马厮,然后呢?如何窃取?”
“此地距离寨门不远,上马后直接冲出山寨,往南方前进。”
“......”容飞珏摸了摸身旁的马,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这和强夺有什么区别吗?何必等到月黑风高时?”
如果是这么做,那他们完全可以在放走官马之后立即截取马匹离开此地,而顾景逸却偏偏等到夜晚才行动,他又想做什么?
月色渐明,顾景逸没有回答容飞珏,而是走到一旁拿了些草喂着马匹,淡淡地说道:“路还长。”
容飞珏也不想再问了,顾景逸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回答,那自己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呢。当务之急是前往钟家,他现在所能信任的只有钟大哥,容家的事情需要他的协助,他相信他一定会伸出援手,也只有他会伸出援手。
想到这里,容飞珏突然觉得事情也并不是那么糟糕了。至少他武功没有被废,虽然允了顾景逸的三个月之约,但前方的目的地还是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走吧。”容飞珏不在于顾景逸纠缠那些无用的细节,此刻应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天不从人愿,容飞珏刚一开口,突然一群人从点了灯从暗处走了出来,领头人戴着一个方形布帽,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竖在紧闭的右眼上,略显狰狞。
容飞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没有出手,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却发现顾景逸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喂着马。
容飞珏没有放松,对方人数众多,对于不久前刚败在人海战术上的容飞珏,看到这么多人,反倒有些紧张了。他忘了其实那个时候他是可以逃走的,只是他选择了留下,而现在情况却是大不相同,他没有那时候的羁绊,且这些人的战斗力远低于特意为抓住他而派出的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