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无心的话,可听在少女的耳里便不是那么回事,小脸一下涨得通红,“月清哥。”
还没意思到自己说错了话,周晓晨傻乎乎问道:“怎么?”
吃不准这人是真傻还是在那里装傻,施诗先是抿紧了嘴,随后开口道:“都说侄儿像舅舅,月梅姐肚子里的小家伙可不能像你。”说完,她快步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周晓晨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说,还有些纳闷,抓抓头:“说什么呢,像我有什么不好的。”人都走了,那还能继续站着,没多想也跟着走了过去。
把人送到了地方,大伙儿接着为桂月梅高兴,周晓晨趁着这会儿的时候,走到隔间,拿了纸笔开始写单子,这会儿桂月梅怀孕日子尚且算早,她便把从这个月开始,会遇上会发生的事,以及遇上后要如何处理,要怎么应对,在起居饮食上都要注意些什么,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她写得专注连施诗刚时候站到她身边的都不知道。
等写完了最后的,把纸拿起吹吹要重新再读,看看是否还有遗漏时。小丫头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月清哥,这些都是生娃娃要注意的事吗?”她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边问边伸手拿出了其中一张,低头细看了起来。
周晓晨也没多想,点头道:“嗯,这些都是要注意的事项,我一会儿拿给秦阳看,让他照着做,”转过头看女孩看得仔细,像是极有兴趣的模样便说道:“这些你要有兴趣,就再抄录一份,你可别小看这些,这女儿家生产就似过鬼门关一般,里头是很有讲究的。”
施诗已经把那一张看完,伸手又拿另一张,上面一桩桩的事写得很是仔细,“月清哥,这些也是医书上看来的吗?是哪本,我怎都没看过。这女儿家生娃的事,医书上也写得这么清楚吗?”
周晓晨微微一怔,她这会儿还想起,在这个时代,大夫多为男子,但接生却都是要由稳婆来做的,至于医书上是不是会写得这很多,她哪里会知道,想了想也只能胡扯道:“我也是那会儿,在叶夫子家的杂书上看到的,不过,这些事大夫也应该是要懂的。”
施诗听完点了点头,重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那纸上,一页一页认真地细读。
周晓晨也不再多话吵她,她盯着小丫头的侧脸,这专注的神情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救人对于周晓晨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是以,当认出来人后,除去同家人介绍了对方是自己在书院的夫子外,便也没有再多讲什么。
那叶夫子也是一个妙人,叫店小二上了水酒郑重道谢之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这也就是一个小小插曲,谁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吃饱之后打道回村。
那马车来时还算宽敞,回去就显挤了,这一趟买了不少东西,堆堆放放中间就算要坐人也够受的,周晓晨想着来时那缩手缩脚的滋味,想了想还是决定步行回去。桂月源见哥哥要走,他也不坐了,两人结伴正好。
秦氏只对小儿子叮嘱了几句,把水囊递给大儿子,倒是施诗脸上露出几分担心,不过,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两兄弟目送马车离去,这才一块沿着路往回。
这会儿已是秋季,天气很是凉爽舒服,走路倒也不觉得太累,两人边走边说说话。
“哥,那个叶夫子学问大吗?厉害吗?”桂月源对先前见到的那位很有些好奇。
“厉不厉害我不晓得。”周晓晨如实道:“不过,他的学问还是很好的,咱们那儿有两种夫子,一种是专门只教一门课业的,还有夫子是专门解答各种问题的,叶夫子就是后一种。”
“学问大那不就是很厉害。”桂月源想得可比他兄长要简单得多:“哥,你刚才救了他,你说,他会不会帮你说说话,我听秦阳哥提过,说书院里也有一些家里不怎么有钱的,说要有夫子帮忙说话,可以少收些束修的。”
周晓晨听了这话一愣,侧过头看看弟弟,小家伙已经很久没有同自己提过念书的事儿了,还当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没想到这小子竟一直惦记着,她一笑伸手拍拍弟弟的肩:“你忘了阿?4 倒┒髂寺穑考擞心咽┮栽直揪褪怯Φ钡氖露舸孀磐既吮ǘ鞯男乃寄强删筒欢粤恕!?br /> “我没想着。”桂月源听了这话急忙辩解。
“我晓得。”周晓晨重将目光落向了前方的路:“你放心,哥不靠别人,也能够重回书院的,咱们家会越过越好的。”
桂月源向来是听大哥话的,有了这一句即便心里头还是有些担心,却也不再其它的了,用力点点头:“嗯,哥,我信你的话。”
小哥俩相视而笑,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步行的速度远不及马车,两兄弟到家时天色已经有些发沉,为了应节村子里家家门前都挂上了灯笼,晚上的饭还是由大房操持,这一回不光是桂家,连同秦家与施家的人都请了过来。
大院里头,女人们都在忙碌着,家里人口多,男人们就帮忙搬桌椅,气氛好不热闹。
“月清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呀。”陪同母亲一块过来帮忙的小丫头守在门边,远远看到来人就迎了过去。
“嗯,等久了吧。”周晓晨回以一笑,走久了人还是有些累的,她顺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我先回去擦擦脸,再过来帮忙。”
他这无心的一句话,叫施诗的小脸红了一下。
桂月源已经习惯了有他哥在就会被施诗姐忽略的状况,“诗诗姐,我也去擦擦。”他主动招呼笑着跟哥哥一道回屋了。
施诗的小脸越发的红了起来,目送着两人进屋,她才走进小灶,取了碗将水倒入。
“清哥他们回来了呀。”桂月梅见施诗回小灶,心里便有数了。
“嗯。”施诗应了声:“他们去擦脸了。”水已倒好,她这才走到母亲的身边:“娘,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都快弄好了,你待着吧。”先前闺女心神不定,才被自己打发走的,这会儿纪氏哪还不晓得她的心思,把那盘做好的桂花糕递给了秦氏:“嫂子,这里还有啥要我帮忙的不?”
秦氏接过桂花糕将它放到蒸笼里:“没了,咱们这头准备的也都差不多了。”
“那我带诗诗回去收拾收拾。”纪氏带施诗在这里帮忙,也有几份好让秦家母子单独多说说话的意思,这会儿时间也晚了,回头要到大房吃饭,女人家总要略作打扮的。
“行,等开饭了,我叫清哥去叫你们。”秦氏刚说完,两个儿子就走了进来。
周晓晨走到桌边,看到摆放着的茶水不用猜她都晓得是谁倒的,伸手取了一碗喝了起来。
桂月源也跟着拿了茶喝。
施诗见他们把水喝了,这才对着秦氏道:“婶婶,我跟我娘先回去了。”
周晓晨听到这话,将喝了大半的茶碗放了下来,目光正好与那将要离开的小丫头对上,她朝她策颌首笑着表达谢意。
施诗很是聪明地领会了,总爱抿着的小嘴带出了小小的弧,没多说跟着母亲离开了。
晚上这顿饭,依旧吃得热闹,桂月清在镇子上救了叶夫子的事,也被拿到桌面上谈论了一回,众人听后各有各的说法,有如桂月源那样想着那位夫子能不能帮上清哥一把的,有如周晓晨那样,并不在意这事的,还有心情复杂如桂二嫂的,不过,议论完了谁都没有把这太当一回事。
桂家添了新丁,有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别处。
说说笑笑间,那桂二嫂忽地就问秦氏道:“三弟妹,梅姐的婚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打算?”她是个嗓门大的,女人们都凑一桌,她这一问边上的人都注意到了。
秦氏原本心情挺好的,没想到这二嫂竟在这么个时候提这事,心里头不免有些不自在:“二嫂,你怎地好端端问这个。”
桂二嫂笑道:“我这是想给梅姐做个媒,前些日子,我回娘家了一趟,我娘家二嫂的表姐正好在,他们家呀是住在河西镇上的,家里头做小买卖还算福裕,他家儿子岁数和梅姐相当,家里头正给他说亲呢,我那二嫂就提了梅姐儿一句,她家倒有相看的意思,就托来我问问。”
那秦氏原是心里有些不快的,听她这么一说倒留了心,这白天才在庙里求了月神娘娘,晚上就有了这么一出,“她们家是个啥样的情况?”
“我前头不是说了,是河西镇上头开铺子,做的是杂货生意,不过,她家呀就这么一个儿子,长得挺周正的,我听我二嫂子说了,她家表姐当初也是心气高,先是让那小子去读书想有功名来着,不过,那小子没能考上,后来,他家男人就让她家儿子学做买卖,这会儿已经学得不错了,婚事拖到现在,也是因为之前眼界高。”
年岁相当,家境也不错,又是读过书的,若说秦氏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对于桂二嫂的了解,她的话能信几分,难免心里头又有些犹豫。
坐在母亲身旁的桂月梅将二伯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另一桌,正好那边那人也看了过来,两个目光一触,又各自极快地收回了视线。
另一边的秦母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她故作无事地吃着菜,耳朵却将那头的话听得仔细。
“这婚姻是大事,若真如二嫂你说的这般,倒是可以相看相看的。”秦氏到底还是不想错过,“晚上我和三哥再商量商量,到时候,咱们再定个时间。”
“行,这事就包我身上了,要是将来成了,三弟妹你可不能忘记谢我这个大媒。”桂二嫂笑着说了句。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秦氏忙打住她的话头。
桂大嫂也觉得话说得太早不好,插口说了其他的,把话题移了过去。
坐在男人那桌的秦阳尚不知这边发生的事,他笑呵呵地陪着几位长辈喝着酒,心里为刚才的那一眼而开怀。
酒足饭饱,尽兴而散。
周晓晨陪着喝了些酒,这会儿脸上红红的一片,人倒是清醒,心却因气氛而有些亢奋。
结伴回家时,抬头望着天上的月,忽地就想到了那一首明月几时有,不自觉地便轻声哼了起来。
边上的人见他这样,也不打断他就由着他在那里哼。
施诗侧耳听得极为仔细,在桂月清重复第二篇时,竟能跟着他的节奏在心里跟着哼。
到了施家,周晓晨把人送到,秦阳陪着母亲进屋,她也不急着走,打算等秦阳一会儿出来一道,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施诗倒了一杯温茶给他喝。
周晓晨接过茶,慢慢喝了小半,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伸手一指:“你看,小兔子在那里忙呢。”
施顺站在他身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今天晚的月格外的圆亮,那映在上头的黑色兔影也格外的明显,她眼儿弯弯:“月清哥,刚才你哼的是啥歌?”
周晓晨被她问及便如实道:“这是一首词,后来又叫人重新给谱了曲唱成了歌。”说到这儿,她清了清嗓子,将水调歌头从头开始慢慢背诵,背到最后一句,心里难免生出的淡淡惆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施诗听完整首词,不自觉地将那最后一句跟着念出了声,待意识到时,一张小脸全都红了起来。
周晓晨尚不曾注意到这个,她盯着月心里头难免又想到了那个人。
“清哥,咱们回吧。”就在这个时候,秦阳从母亲的房里走了出来。
“啊,哦好。”周晓晨被他这一声叫回了思绪,转头对着小丫头道:“我们先回了,你一会早点休息。”接着又朝里头叫道:“纪婶,我先回了,姐,我先回了呀。”
纪氏从房里出来,“快回吧,你们也累了。”
周晓晨笑着点了点头,桂月梅只在屋子里应了声,人没有出来。
施诗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看着桂月清走远了,她才关了门,人背抵着门回想着那词和曲,竟合着唱了出来。
☆、第86章
因为桂月梅怀孕,周晓晨迟了三天才到书院,到书院时恰好遇上季夫子,老夫子笑呵呵的把人带去了院长那儿,重新办了入学手续。
这一趟科考,书院很是重视,特意安排了好几辆马车,除去有钱家子弟自己过去外,书院里的其他学子只要有需要,可以集体一起过去。
这样的按排让桂老三很是高兴,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担心儿子赴考要怎么走,能在家里安心春耕,反正儿子有过一年多的远行经验,只要能够有车子,对于他其他的自理能力,完全不用多操心。
就这么着,等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桂老三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考试也不是啥容易的事儿,那会儿,你姐姐婚事没着落,阿爹想着你要是能出息了,你姐姐能嫁得好些,这会儿,你姐姐的事也不用想着靠你了,你考时也莫要多想,咱们尽力就是。不管考不考得上,咱们家能出你这样的,阿爹脸上已经很有光了。”
这是要给自己减压,周晓晨哪会不懂得父亲的用心,便用力点了点头,“阿爹您放心吧。”
两父子话别之后,周晓晨送阿爹回去,目送着马车离开,她转过身抬头看向书院的门匾,之后的这些日子里,她将独自面对这一场人生的考验。
回到书院,周晓晨被重新安排了房间,她倒是有心想去见一见旧时的同窗,转了一圈也没能够见到人,打听之下才晓得,大多学子都在过年时回家了,大多数的学子都是直接去考场的,想着要跟学校马车一道的这会儿也都没来,所以,她才好运气的独自住一间房,能够安安静静的看书。
自然,除去学生少的关系,周晓晨相信叶诚之应该早就安排过了,她还记得叶诚之的第三封信里写的,有事可找季夫子询问。
就这么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周晓晨的作息很规律,每日在书院里读书,时而去季夫子那儿讨教一二,晚上并没有熬夜,按时休息调整身体状态。
过了十来日,学子们陆陆续续有回来的,直到这会儿周晓晨才重新见到了旧友,每个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赵文如今已不再似以前那样胆小不吱声,周大仓看着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人家今年才得了一个大胖小子,这让周晓晨吃惊不小,然后就是许行,要说这些人里变化最大的就是他了,虽然模样没怎么变,身着也还是那样的简单,但言谈举指已有了很大的不同,当年那个因为没能够抄书而把脾气写在脸上的人,如今已经很难再看出他在想些什么了。对此周晓晨并不多做评价,毕竟每个人的生活和阅历不同,这一年多的时间,谁又不在成长呢?
再转眼儿,就快到考试的日子了,出门前的那一天,院长将还在书院里的学子们全都集中了起来,先是一翻教导,随后又要考场的规矩要注意的事项再说了一回,到最后,很是人性化的祝他们能够功考中。
听完了这番话后,大家即兴奋又紧张,就是周晓晨这样两世为人的,都免不了有些心情激动,晚上各自理好了东西,她长长了平复了一口气,按时熄灯睡觉。
到了第二日,大伙一起出发,总共两辆马车,每辆上头坐七人不宽裕倒也不算挤。包袱放在脚边,路上有说有笑的倒也还算自在。
到了地方,车夫将人送到了相熟的客栈,这会儿他们也算来得早,客栈里有预留的房间,规格不同自然价钱也不太一样。
周晓晨和周大仓几人早就商量好,一块租一间四人的,这样不用象通铺那样的吵,也不会象单间那样贵,正好合适。
房里一张大桌子边上四张贴墙摆放,另外还有一个半旧的柜子,那格局倒是和书院有几分相似,只是房间还是偏小了一点。
反正房间还能凑合,谁也没有太过于在计较,毕竟离考试只有三天的时间了,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最后的那点时间上头,周大仓和赵文几乎是足不出户,就连周晓晨都在紧张备考,倒是那许行时不时会出去逛上一圈,每日倒有大半不在房里。
到了开考的前一天,周晓晨同店家定了一些饼子做干粮,再次把明天要带的东西全都整理好后,洗漱干净早早入睡。
到了第二天,起床后自然免不了是好一通的忙碌,那赵文顶着深深的黑眼圈显然是没能睡好,周大仓强迫症似的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东西,就怕有什么忘记带了,周晓晨和许行倒还好,总归忙各的,谁也顾不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