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茂的眼窝子一下子就发红了,“我省得。”声音有些哽咽忙吸了吸鼻子扯了话头:“我看清哥这孩子聪明得很,三哥好福气。”
知他不愿再提那些,桂老三也就顺了他的意,提及儿子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笑:“也说不上多聪明,就是个怪叫人省心的娃。”
施茂却不认同:“四岁的娃哪能把书背得那么顺溜,那幼林琼学可不是他这年纪能背的。”
桂老三对这事还是很得意的,只是媳妇叮嘱过千万莫要显摆,孩子太过聪慧不一定是好事怕折了孩子的福寿,就是对着好兄弟他还是没敢多夸:“从小听多了也就会了算不得啥,兴许性子像他姥爷多些,就对书有兴趣了。”秦氏的父亲曾在村子里教过书是名秀才。
说到那位长辈,施茂又有些难受,他们小时候都是曾经受过秦夫子教导的,先前已经得知了他老人家去世的消息,手在腿上搓了搓:“小时候秦夫子也是时常关照我的,我却是连他最后一程也没能送上,三哥明儿去祭拜时也带我去老夫子那上个香吧。”
话分两头,男人们去看旧宅,女人们也在闲话,老宅空置多年一时住不得人,施茂夫妇就住到了桂老三家。
桂老三的院子算不得很大,夫妻两的主卧边上有两间小些的屋子,如今一间给了梅姐住,一间给了清哥,其实当时建时也曾想过要造大些,那会儿一是手上银两不够,二是秦老夫子就秦氏一个女儿老人家去世后房子就算是秦氏的嫁妆,那处院子本就不算小,以后给儿子娶亲住也够。于是两口子算计着就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院。
桂月清的那一间是比较大的,这倒不是偏心儿子,女儿将来是要嫁人出门子的,儿子却是不同自然有些事上就有了差别对待,把房间收拾好拿了家里新被子给铺上:“珂妹子,你累不累?要不我给你打些热水先歇了吧,他们俩也不晓得啥时候才回来呢。”原是要一起去的,可天都黑了老房子又阴气大,怕女人孩子受不住就留下了她们。
纪珂轻摇了摇头,她头一回来总还是有些拘谨。
看出她的不自在,秦氏索性邀她到正房唠唠嗑说说话,这会儿两个女人四个了孩子聚在了一块儿,桂月源年纪小吃饱了哄了一阵也就睡了,任凭边上再大的声也自顾自作梦,相对于这胖小子只比他大了几个月的女娃娃却半没睡意没有,靠在娘亲的怀里一双眼看看这看看那,瞧得最多的是坐在不远处的小哥哥。
周晓晨很是安静地坐在姐姐身边,看着老实一双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认真听着娘亲和纪婶的对话,希望能从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咱们这儿靠北些,天黑的就早些若到了冬天比现下还要早暗一个时辰不止。荣城是在南边吧,是个啥样的?必是和咱们这乡下地方大不相同吧。”毕竟还不相熟,能聊的也就是一些风俗。
“也就是城池大些房多些田地少些日子还是一样过的,我听夫君说这儿冬天会下极大的雪,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是啥样子呢。”女儿在怀里不安份的动,纪珂把她抱紧了些。
“雪呀也就是那么回事,头一回见觉得漂亮,可真要下大了也糟心麻烦,咱们这儿还算好,听说北地那边雪下大了能把人埋了,到冬天冷得都叫人过不下去。”秦氏边说边对着女娃儿拍拍手引着她让自己抱。
“乖乖,那得多吓人,还是不要下雪的好。”纪珂咋舌。
“也不能那样说,万事万物可不都有好有坏,像咱们这儿冬天要能下几场雪,来年庄稼长势就会好可不有句话叫瑞雪兆丰年,”见小娃儿不理会自己秦氏也不在意,朝着小丫头做了个鬼脸终是引得小娃儿笑开了眼:“可算是笑了,咱们小诗诗笑起来可真好看,来来再给伯娘笑个。”
纪珂低头看看自家女儿,又忍不住看看坐在边上的那两姐弟,大的长得像秦氏虽然年纪尚小可模样出落得很是不错,再瞧那小的更是惊讶,他这岁数的孩子不管男女正是坐不住的时候,偏他坐在那儿端端正正一动不动,她曾听丈夫提过秦氏之父是有功名的秀才,想来这与家教也有些关系,不免对秦氏又高看了些。正要再说,忽地怀里又有了动静,她忙低头只见女儿竟伸出了一双小手朝着旁上做要抱抱的动作,顺着方向瞧正是那对姐弟。
“诗诗是要姐姐抱呀。”秦氏也瞧见了她的动作,回过头朝着孩子们招招手,“你们也过来坐吧。”
桂月梅忙起身走了过来,她打小带惯了弟弟对于抱抱这样的事熟?7 返煤埽膊煌獾烙攀┦舱趴耸帧?br /> 小丫头的手仍旧张着却没有动,纪珂知道女儿素来怕生难得见她主动,便把她抱了过去送到桂月梅怀里。
施诗被送到桂月梅怀中后犹豫了一下这才扑到了对方的身上,桂月梅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住。纪珂一只手护着一只手在女儿的屁股上托了吧。
周晓晨也跟着过来站在姐姐的后头,她的个子如今还小,桂月梅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小娃娃的头靠在姐姐的肩上眼正好和她的对上。也不晓得是不是巧合,两个对上眼后那孩子竟突然挣了个小眼睛朝着她笑。牙还没长水口顺着嘴角就溢了出来。眼看着那口水要滴到姐姐的衣服上,周晓晨想都没想手飞快地伸了过去,拇指按到了嘴角接住了口水,不想这动作又引得那宝宝转过头张嘴要含。
这一翻小动作落在了秦氏的眼里,她忙拿出了帕子为施诗擦口水帮儿子解围,小娃娃被档了视线不安份地转着头,桂月梅毕竟还小怀里的小家伙闹腾手就有些托不住,纪珂忙帮着重新将她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这一来,施诗不乐意了,嘴一瘪就要哭。
都生了三个孩子了秦氏哪会看不出小女娃要什么,伸手拉过了儿子道:“清哥,你坐过去。”
娘亲都发话了,周晓晨顾不得擦手只好乖乖坐了这去,伸出两根手指送到宝宝的掌心,果然,一下就被紧紧抓住,再抬眼那变脸堪比川剧的娃娃又对她做了个小眼睛。
☆、第90章
“咱们那儿地方远,消息过去得也慢,那会儿我正忙着你姐,也没有时常去镇子,等听到消息的时候呀,已经迟了不少。”池州城某处不太起眼的宅子里,秦阳给桂月清讲述着那些日子发生的事:“那消息说得很是吓人,说科考出了舞弊大案,学子们闹事被抓的抓杀的抓,家里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都急坏了,也不晓得你出没出事,有没有被牵连,那会儿家里又出了点事,耽搁了一天,也亏得迟了那么一天,那送信的人就到家了,说你没事,大家才放心了些,最后叫我跟着过来。”
周晓晨听到这些,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难受,感激家里人对自己的那一份爱,也为让他们担心而难受,象母亲那样的性子,只怕是要哭成个泪人,至于姐姐那更不用说,还有那小丫头,也不晓得那会儿是怎么样的:“唉,谁能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儿,我那会儿也怕呢,可是一直没法子传信回去,这事现在我想着还有些后怕呢。”想到那会儿悬挂在城墙头的无头尸体,还有后来打听到的消息,这一回,天子动怒,这案子的主犯原是说要灭了九族的,最后被劝了才灭了三族,那主考受的是剐刑,和凌迟差不多,家里的女眷全都送到军营里为妓,那真的是生不如死,还有那日闹事的学子,除了带头闹得最凶的那两个被挂了墙头,其他的只要是当日被抓的,都被革了功名永不录用。听说其中就有那么一个,是不想闹事但看到同窗上街前去劝说的,结果,抓进去后与那些人同罪处理,最后这名学子气不过,悬了梁。可即便死,也没有改去那判罚。
秦阳摸了摸下巴:“还好我没赶上这场科考。”
周晓晨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不想再提这些闹心的事儿,她开口问道:“给我说说家里的事吧,除去这些闹心的,其他人可都还好?”
秦阳也不愿多说那些事,“要不是出了这事,其实都还挺好的,岳父岳母身子都不错,源哥如今也能挑起不少担子,倒是诗诗。”讲到这里,他很有些坏心眼的停了。
周晓晨明知他是卖关子,还是脱口问道:“诗诗怎么了?”
秦阳见他问得急,这才说道:“那小丫头也不晓得怎么了,那回我请了村子里的赵婆子过来,打算等你姐生产的时候,找她来接生,正好那小丫头也在,你猜怎么着?她竟问东问西问了一大堆,纪婶和我娘都被她吓着了,还当她想当稳婆呢。”
周晓晨听了这话一愣,那赵婆子是村子里顶顶好的稳婆,村子里大半的孩子都是由她接生的,细回想那会儿施诗问自己时候的情景,倒觉得她只是对医学有兴趣,便说道:“她喜欢医术,可是女儿家也没法子学,这才会盯着问的吧。”
秦阳也没多想说完又感道:“不过,还多亏了她,你不晓得,那会儿你姐听着那科举的消息,当时就急得肚子痛,要不是有诗诗在,说不定我那娃儿保不住了,这小丫头也实在是厉害,那会儿她听了消息,脸都吓白了,可你姐姐肚子痛时,那么个年纪竟然能强撑着,帮梅姐稳了胎气,她要是个男孩怕也是能有大出息的人。”
周晓晨一听,心便紧了起来:“怎么了?我姐她现在怎么样?你怎么不早说。”
秦阳这么说原本也是带着那么些小心思,可见他真的着急又不忍心了起来:“没事了,孩子和大人现在都好好的,那会儿你姐着急就肚子痛了,诗诗用那赵婆子教的法儿让你姐稳住了,后来再请了人过来瞧,说已经没事。”
“这都怪我。”周晓晨听到姐姐受这样的罪,那没出生的小外甥还差点没了,瞬时就自责了起来。
“唉,这哪能怪你,好在已经没事了,你也不用多想,回头我陪着你一块上京,你好好考将来让你外甥有个当官的舅舅,你姐和我也都沾光。”秦阳半真半假的玩笑道。
“不用,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到时候,我会和秦赟一道上京,路上有他照应我不会有事,家里我姐和秦婶子还靠你照顾呢,再说你回去还能帮我带个平安信,和他们说以后外头传什么都不用信,我会想法子找人捎人的。”家里那样,周晓晨哪里肯让他再多留。
秦阳有些纠结,这一趟出来时岳母说了,若是自家大舅子能够平安无事考上举人,希望他能够陪着一块上京,总有人照应,他原本想着真要到京也不是坏事,京里新鲜玩意儿多,到时候,桂月清考试他在外头转转看看能不能弄些稀罕货带回去,可是这会儿,又有些想妻子还有那没出生的小娃娃,再说了,这池州这么一艉,好多商铺里的货物的价格都降下来了,正是趁机购买的好机会。
周晓晨见秦阳不说话,还当他想要坚持送自己上京,忙再劝道:“你想想,这回出了这样的事已经耽误了,我若是上京肯定还要一些日子,万一我要是能够侥幸中了进士,还要等着派官职,这都是要时间等的,到那会儿再赶回去,兴许我那外甥又生下来了,你可就错过了时机了。”
那秦阳原本就有了回去的心思,这会儿叫他这么一说,忙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还是先回去了。”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包碎银:“这个你收下,是出门时岳父母让他带着的,说是万一你有事用这钱来打点,眼下人太平了,可后面的路还长着呢,我听人说京城里的馒头都要比外头贵上几倍,你收好了有钱傍身总是稳妥些。”
周晓晨晓得家里的情况,这些钱必定是把所有都拿出来了,忙推了回去:“这个你还是带回去吧,我用不着。”
秦阳却是不收:“哪用不上了,叫你拿着就拿着,不然我回去岳父岳母也不放心,你拿着这些钱,吃好些住安稳点,这样也能够好好的考,到时候真要得了官职,往后家里还会差这点钱吗?”
这话说得有理,周晓晨想了想到底还是收了下来,“行那我收下了,回头我给家里头写几封信,姐夫你帮我带回去,我如今远行,家里就多靠你照应了。”这一声姐夫叫得很是真诚。
秦阳不是头一回被他叫姐夫,不过平时都是被叫名字的多,这会儿听他叫得郑重,便也认真了起来:“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赶回家的,反正还是那一句话,家里有我你只管安心的考,我们等着你平安回来。”
周晓晨重重点头,这会儿是真的对秦阳有了一种家人的感觉。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秦家的仆人过来请人过去用饭,于是,两人便一道过去,这一顿饭吃得也是热闹,秦阳遇上了张义谋,两人都是做生意的料,几句下来就很是投机,许行是解元这一回他很是低调,有人来请全都好言推辞,只是要好好准备下一场的考试。这么着晚上人都到齐,这次遇上这样的事还能够在考场上更进一步,实在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心里压着的石头去后,喝酒也畅快了不少。
酒宴散去后,又商定了赴京的时候,说完话后便各自散去。
周晓晨喝了一些酒,倒也没醉,回到房里略作洗漱,挑了灯拿笔开始写信。
信自然先给家里,同父母报了平安,再把自己中了举人的喜讯也写了上去,随后把事情经过大至的说了一下,以免他们胡猜,自然惊险的地方全省了,只读了闹事时她在房中,后来官府为查舞弊案将所有学子都集中安排住处,直到重考放榜才让出来,现在已经没事让他们放心,接着又提了一下姐姐,反正叮嘱一定要注意情绪,忌大喜大悲,再给阿源写了几句,让他替自己好好照顾爹娘。这些写完后,将纸吹了吹放在边上晾着,接着再抽一张,是给诗诗的。
周晓晨铺好了纸,笔在墨中沾了沾,要落笔时却有些难下笔,看着白纸她想了很久,想着秦阳对自己说那会儿,家里得知科举出事的消息,正好施诗也在,那丫头听了那小脸一瞬就白了,整个人连话都说不出来,又想着他说的,好在那小丫头顶事,能在那个时候定了心神,帮你姐姐稳了那胎气,因秦阳说的不多,难免又多想了些,一边为那丫头担心自己而生出一丝丝的窃喜,又边又觉得小丫头竟然能够那样的快的冷静下来,难免又有那么一丝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会儿倒是把女人作的本性来了个够本儿。在屋里来回踱了个步,走到窗边看着外头夜空中高高悬挂着的月,那里面的小兔子那样的明显,看了一会,又觉得自己这次没事实在是件幸运的事,不光是自己,对施诗也是如此,若自己出了事,也不晓得施诗之后的命运会如何,若丢了性命,那丫头便要守那望门寡,想到或许会有另一个人娶她,心里又酸又涩,若是被革了功名那倒还好,只是,万一又有人说那小丫头丧门星克父克夫,这会儿那容得有人那样说她,就这么着胡思乱想直到外头更鼓响了,才惊觉自己竟半字没写。
忙收拾了心思,重新拿了笔,一样是报了平安,讲了喜讯,略提了一下这里的情况,随后,对于她能护住姐姐表达了谢意,再往后原本想着的那许许多多的话,却只变作了短短几个字: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第91章
只用了一日做准备,东西全都准备好后,一行人就要继续出发了。
秦阳的动作快,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把货准备了个够,临行的那一天,秦赟特意派了一个护卫相伴,这让周晓晨放心了许多,施茂的事是她的一个心结,秦阳与施茂有诸多相似,有时候,她也会担心害怕,秦阳成为施茂,而姐姐则成另一个纪氏。
秦阳往回走,其实人则继续向前进发,张义谋的小厮清风已经不在,据他说闹事的时候,他觉察不对劲,就喊他回去报信,想着万一有事还能有人过来救自己,不想,这人一去到现在也没踪影,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什么事,这次秦阳回去,张义谋也拜托他给家里带信,这么着,之后的路,他就要和秦赟一路了。
好在秦赟也不是什么计较的人,毕竟大家共同经历了这么一场,总有些互相扶持的心,便带着他一起上路了。
这一路四人在一起,偶尔路上也会遇上一些同方向的学子,或是打个招呼各行各的,或是搭个伴组个车队,反正能从这一场舞弊案里成功进级有学子,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就这么走了好几天,总算到了京城,入城门时所有的车子都需得检查,入城等待的队伍排得老长,周晓晨觉得气郁,便和许行一块下车,站在车边上她抬头看着那高大威严的城墙,还有那城墙上头隐隐可见的士兵,这种气场与她前世去过的各种影视基地都不同,那是一种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带着压迫气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