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儿满不在乎,但来人听了我的话,脸色就不太好了。我琢磨了一会儿,乐不可支地问他:“哎,我说,你们不会是棒打鸳鸯了吧?”
他没说话,看神态是默许了。
“你们可真行!”我是真觉得有意思,“现在脑残偶像剧都不来这招,你们太跟不上潮流了。谈个恋爱嘛,又不是非要结婚,等他们谈个一年半载感情淡下来说不定自己就分了啊,这么迫不及待地做反派也是没谁了,有没有长脑子。”
“因为他以前,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简直像是入了魔怔。”来人说,“他什么都听那位李小姐的,一天见不到人就茶不思饭不想,做什么都没兴致,像是中了毒一样。”
“嗯正常,李衿要是不喜欢他,它就没有存在价值了。”我说,“你叫什么?”
“鄙姓闻……”
“女儿叫闻花?”
“我还没有结婚。”他委婉地说,“不过我的侄女小名叫花儿,小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就叫闻花。”
“我猜也不是,她比你蠢太多了,只会哭哭哭,烂好心。你要是把女儿养成那样,那就没救了。”我评价,无视他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装出来的惊讶,又说,“好了别杵在我面前了,该干嘛干嘛去。”
知道没有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剧情,我就直接瞬移,看看李衿上哪儿去了。不过这么一来又多了个被绑架的选项,然而这么多天她一直安安全全的,应该也不是什么紧急事件。说不定她是去了哪个没有信号的深山老林,没准儿是回家了呢,她家里那么穷。
没准儿真的是回家了。我一想到这个可选项,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有点儿高,尤其是压在头顶的大山猛然间没了,压迫她又保护她的父亲在她心里不可反抗的形象倒塌之后,回家去看看继母啊穷亲戚啊,不管是落井下石还是幸灾乐祸都是人之常情啊。
但是这会儿也该打电话过来汇报情况了,两周了,还有什么搞不定的情况?战五渣都能屠一个城了,李衿还不是战五渣,她还挺能打架的。
霎时我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正是李衿。
……天道爸爸你这样我有点方。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
作者这么拼,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以及:
一城扔了1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6-09-03 20:42:17
感谢深水!!这是作者收到的头一个深水!
= =这个文真的会有人投深水吗,不会是认识的人来支持吧……
第59章
我方了一会儿,足足有两秒钟吧,方完接起了电话。
“……”对面先是一阵衣服摩擦的悉悉索索,摇晃、撞击,奇怪的空鸣,随后李衿好像意识到电话接通了,又是短暂的摇晃,她的声音由远及近,说,“喂?你在吗,英英?”
她的语气还算是镇定,但字调中带着浅浅的鼻音,所有的慌乱和迷茫都在一层伪装出的平静的保护之下,你难以透过盔甲看清她,但她也不能轻易透过盔甲展露出自己。
什么人会这样长年累月地将自己置身于重重保护里呢?就好像这世界一定会让她受伤一样。
即使会受伤,这世界也还很美好啊。
“我在。”我说,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离开的闻先生,和凄凄惨惨地坐在轮椅里的齐颖峰。
“英英……我回去了一趟。我……我回来了。”她轻轻地说,轻得像一松手就会飞上天的气球,“他真的不在了对吗?我回来了,只有我,没有别人……我不想结婚了,英英。”
“可以啊。”我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你的自由,我支持,让你男朋友头疼去吧。”
齐颖峰动了一下,侧过耳很用力地听我说话。
“没有男朋友。只有我,没有别的人,谁也不要。”李衿说,好像思绪流畅起来了,“我买了房子,买了铺子,再赚上几年钱,赚够了一辈子花的就收手,以后自己用铺子开一家随便什么店,书店或者咖啡店,要么就卖甜点和鲜榨果汁,雇几个店员和一个店长,每年不亏钱就行。我以后什么也不干,就是玩儿,去法国和意大利,你们在哪个城市发展,我就过来找你们……”
她的喉咙发着抖,我听见她在吸溜鼻子,语速越来越快,却依然抑制不住泄露的泣音,“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做伴娘好不好?我也做你的伴娘,我们一个寝室都是你的伴娘,都穿粉色的伴娘服,新郎过来了我们要好好为难为难他,谁叫他娶了我们寝室里最好看的一个……英英!”
她嚎啕大哭:“英英!”
我未曾听过这么拼尽全力的哭声,一边哭一边痛苦地干呕,感觉她不是在哭,而是想把心、肝、肺全部像是吐酸水一样吐出来。她急促的喘气声通过电话后有些失真,像是什么大型猛兽伸着舌头喘粗气或者蟒蛇贴着话筒嘶鸣。
这一点泪水还不至于让我动容,准确地说,泪水还不至于让我动容。人们的泪水其实是倾述喜悦的一种方式,只不过这是最特殊的一种方式。哭泣是在为后来的微笑预热和做好准备,所以不要太担心一个还能哭出来的人,他在宣泄某一种情感或是很多种情感,哭完他就会擦干眼泪,在心里计划什么时候可以微笑。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听着。
齐颖峰又动了一下,这个动作让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透出青色,相比起刚刚奄奄一息的样子,现在的他简直是气若游丝。
闻先生忍不住说:“桑大师,您看……”
我放下一点手机,说:“你有没有带钱?给我一百。”
他一头雾水地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红票子给我,我用肩膀夹着手机,飞快地叠了个衬衫扔到齐颖峰的膝盖上,后者的脸上顷刻间有了一点红晕。一有力气齐颖峰就立刻把折纸捏在手心,看了我一眼,露出一点笑意,居然没有半点桀骜:“你为什么每次都要一百块?除了钱以外的别的东西不行吗?”
我说:“你随身带手工纸还是带人民币?一百块肯定有,五块十块不一定有啊。而且一百块最大,容易折。”
不用媒介,要我隔空一点就解决也不是不行,但那样无声无息,显示不出是我做了点什么才搞定的,而且太简单了,人容易不当一回事儿,就想着出了事再找,反正简单你再弄一遍什么的。有个实际的东西搁着提醒就好得多,起码作死之前还能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
电话里,李衿渐渐平静下来,做着深呼吸,忽然说:“什么一百块?你在和齐颖峰说话?他来找你了?”
我看了他一眼:“是啊。他没了你都快死了。”
李衿“哈”地笑了:“真逗,谁离了谁活不了啊。”
我没吭声,听她在对面有些尴尬地哈哈哈。
“你来真的!”李衿笑了几声之后超震惊,“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是……你们在哪儿?”
“学校西门口的那家甜品店。”我说,“你要来?”
“我在大巴车上还有三个小时的路!妈的老娘刚才在厕所里哭完了,还好没在车上就哭出来,不然丢脸死了。你别跟他们家的人说话啊,他家里人特别有病,分手了真是一了百了。”
“好啊。”我看了特别有病的闻先生一眼。
恐怕是不能一了百了。
然后我就走了,因为下午我还有课,而我从来不缺课……就缺了一节宋教授的课。
回来之后,李衿断断续续给我讲了她家里的情况,和她回家以后干了什么。据她说,她家里一共四口人,除了继母以外还有继母带来的儿子,她父亲最近正在四处凑钱,给小儿子存学费。
“他们都这样,觉得女儿不保险。”她怕我理解不了,还特地解释,“虽然不是亲生的儿子,但是从小养到大,而且是跟着他姓,这种情况下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
我没有理解不了,不过这种事就是因为理解了才会觉得尤其扯淡。
因为没有儿子,宁愿把不是亲生的儿子当成亲生的来养,不在乎血缘、对继子视若己出,算得上是人格高尚了;却又为了继子要卖掉女儿,因为女儿是赔钱货,没有用,不能给父母养老。
……逻辑何在。
不,其实逻辑很清楚。总的来说就是儿子大过天,不管是不是亲生的,总得有个儿子才行。
“现在我爸没了,”她扯动嘴角想笑,失败了也不着急,就这么木着一张脸又继续说,“家里……只有我继母和她儿子,我回去之后联合一群亲戚把她赶出了门,然后又把老宅送出去了,看他们怎么分。”
“好!”我鼓掌。
“好个屁啊。”李衿说。
她闷闷不乐地撇开头,上床躺着去了。
水杏假装打游戏,其实暗地里竖着耳朵听我们说话。见李衿拉上了窗帘,她游戏也不管了,使眼色叫我和她出去说。
我传音过去:“你忘了自己是个妖怪了?”
“卧槽要死了!”她的嗓门儿在我耳边炸响,“什么叫我忘了我是个妖怪!你还能忘了你是个人不成?!我们有规矩!人类居住区内不允许用法术的!最多就能化形而已!”
“……我说了我不是你们居委会的成员。”
说是这么说,我还是跟着她出了门,穿过长长的走廊,进了末尾用来晒衣服的阳台。这时候天气还不冷,不少学生都把被子、床垫拿出来晒,长长的隔间里,一条两条绳子,三床四床被子,五颜六色的床单挂在绳子上,肖似古时候的染坊。
但染坊大多使用竹子搭架子,有矮房的房顶那么高。宽而长的麻布、丝绸挂在上面,像一个回旋环山的古城,无风是城墙,有风是彩云。大风刮过,布料的下摆像雨水般淅淅沥沥,溅起涟漪。
在另一个世界,染坊不叫染坊,而称为青舞。
青色的青,舞蹈的舞。
那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盛产一种青色的矿石,这种矿石常见得就像本世界的鹅卵石一样,名字也很通俗,就叫青石。每当家中的妇女纺织出一批布,就会差遣自家半大不小拖着鼻涕的孩子出门捡上一箩筐,孩子们用矿石在祖母、在母亲、在长姐的手中换取一小块饴糖,然后女人就用准备好的河水——必须是中游的河水——开始熬煮这青色的石头。
大锅上袅袅漫出青烟,像大火中腾天而起的光点。
在合适的季节,全天下的云都是青色的。
它闻起来是一种很特殊的苦香,颜色那么艳丽,气味却很清淡。因为这样的特性,向来广受文人雅客的偏爱,所以也不显得低贱。染剂制成后不仅颜色好看,巧手的妇人能调出四季来(我曾见过高明的调色师调出雨后天晴的颜色,染出的长裙最终落在公主的衣橱里),还有防虫剂和柔软剂的作用,不褪色,不易脏,不沾油,方便清洗,物美而无任何替代品,百搭百用,最妙的是,哪怕是最昂贵的染剂,也必须添加青石作为调和,否则洗涤后会不复艳丽。
青石虽普通,却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这香气在许多贫苦的百姓身上一生都不会淡去。他们穿着廉价的染料染成的衣衫,出生时这苦香擦拭躯体,年幼时用苦香的边角料做成肚兜,成人后缝做苦香的外套,学子离家、女儿出嫁、丈夫远行,行李里总是苦香弥漫,死去了,也要裹着苦香的寿衣……
三尺微命,一介青衣。
这苦香将一生都说尽。
有时候你觉得他们很愚蠢。
但你总是原谅这份愚蠢,偶尔你甚至还会觉得这愚蠢也很美丽。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尺微命,一介青衣。
青石。
你们感觉到快乐了吗?
这真的是爽文。
第60章
“我认识不少活了近万年的老怪物,你和他们完全不同,年纪轻轻的,但是你在我心里的‘最奇怪修士榜’上还是可以荣登榜首。”水杏死鱼眼吐槽,“你看着这些少女的被子在想什么猥琐的事情?还非要往里面钻!洗过的被子上还会有什么美好的体味吗——好好好手拿开你牛逼听你的!现在我们都站到这些……被子中间的空隙了,可以听我说话了吗?”
“我在听。”我说。
阳台上有风,吹得楼下的树尖猎猎作响。这九月的天气不知为何静谧得像是母亲的摇篮曲,下一秒就能让人安眠。我觉得困意渐渐让我的心神蜷缩,头脑昏昏沉沉,水杏的念叨被浸泡得模糊膨胀,再传进我的脑海里时,已经变成了不知名的小夜曲,全是惬意的磁性低吟。
不管她说什么,我都胡乱地一点头,假装自己听了她在说什么,并且同意她的全部提议。
“那我们走吧。”水杏终于满意地说。
走?走哪儿去?为什么走?我回过神来,看着水杏亮晶晶的大眼睛,诧异了一下我错过了些什么话,然后爽快地答应:“好。”
走吧走吧,哪儿我都可以跟着你去呀。
我们先后回了房间,李衿还睡在床上,正在接电话。齐颖峰在那头温声细语地哄她,可惜嘴笨舌拙,说来说去都是老意思换新皮,而且换的新皮也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就是反复说哪里有什么好地方想要带她去玩,哪里有好吃的下次他们一起去吃,看见什么首饰觉得很好看也适合她所以买下来了下次送来。
李衿没说话,也没什么明显的高兴表情,但是我们都知道她的心情很愉快。
水杏还在门口等我,看李衿听得专心,我也没有打扰她,悄悄拿了东西就出去了。
“你拿的什么?”水杏问,“路上吃的零食?给我也吃点儿。”
“钱和身份证。”我说,“你还吃人民币?你不是吃草吗。”
“带钱和身份证干什么?你不会以为飞机能飞到她家吧!而且你才吃草,我不是兔子!我是杂食的!”水杏没好气地嚷嚷。
我们一路斗着嘴走出学校,水杏拉着我的手躲到监控死角,然后隐去身形,带我飞上天空,飞出城市,又飞过山岭与河水。在她的带领下我们飞得那么快,景物本该都变成黑白线条,然而极佳的视力又让我看一切都明明白白,甚至能看见自己穿过光线后投下的影子被落在身后。
以前飞得这么快的时候,都是我在被追杀;而没有被追杀的时候,我不是慢慢飞过天空,就是迅速瞬移过去,所以我竟然没有细心观察过这样的景象。
它不能被称作常规的美景,但依然有着微缩后特有的精致,和精致被粗暴染开的痛快。我们不经意间追过了风,与它擦肩而过,所以路过的一瞬间,云是静止的——像是水面的浮沫停留在油画纸上,像是火山的热浪定格在喷涌的刹那,所有的精气都藏在肌肉深处,所有的风暴都还在海底沉吟,张力的极致——
像是云里蕴生着雷电,在一切还未发生的前一刻的征兆,力量一触即发前的宁静。
我们在往东方飞。
这我还分得清,时间是下午,太阳正往西,我们一直背对着太阳,所以目的地在东方。但我已经分不清我们飞到了哪里,只是看得出来还没有飞出国界,下方的地面上正是座起伏不大的小山,虽无神峻之姿,却有秀美之态。
水杏带着我缓缓降落在山上。
山上竟然还有一座道观,和这座山一样小小的,白墙青瓦,古旧而无尘埃,坐落在树丛和灌木之间,周围遍生植物,野花盛开,狗尾巴草疯长,堵得这道观的前后左右都没有路。
地面已经有人在等我们。
是个道士。居然是正统的道士,一身白色道袍,白色头冠,即使他没有手持拂尘,还有一张天真得过分的脸,但他中正平和的眼神说明了他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虽然他看上去也不算简单。
他微微颔首,于是水杏毕恭毕敬地向他行了一礼,然后把我扔在原地,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个道士不说话。虽然清楚他不会下一秒就抽出一把剑指着我说“速来受死”,但这身两个世界通用的道袍,他长辈般宽容又冷酷的神情,还是让我想起了……嗯,不是我,是原身的师父。
要说有什么感情,那是骗人的。
一共就见过两面的师父能有什么感情?而且他还什么都没教过我,他教的是原身。
我说过,我是在原身筑基的时候穿越过去的,但我肯定没说过我穿过去的时候正赶上筑基成功。那种感觉很是神异,说得浅一点,我觉得唯有武侠小说里“打通任督二脉”的形容能描绘一二那种奇异的畅快.感;说得深一点,那就是种里里外外都为之一振、脱胎换骨般的轻松,一个修士最先有可能接触到天道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