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若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上路吧。”
三人闻言翻身上车,顾念澄弯腰钻进车内,想到一路上应尽量避免引人注目,掀开帘子对小莲说道:
“莲妹妹,人】皮】面具可还有?”
小莲点点头,从怀内拿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他。
顾念澄戴上人】皮】面具,原本清秀白皙的五官瞬间变得平凡无奇,他凑近慕容若水的脸,从他瞳孔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笑着说:
“我变成这幅样子,想必慕容哥哥也认不出了。”
慕容若水摇摇头,握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手下传来皮肤的温度,还有“砰砰砰”剧烈的心跳。
“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
顾念澄转眼一想,是了,当日在清河山庄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把他认出来了。
收回了手,俏生生地对他吐吐舌头。
顾念澄欲先将东方白和小莲安全护送到扬州东方府,因此抄了近路走,正巧经过数月前正道押送越影,中途休息时的茶寮。
茶寮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旅人,四人翻身跃下马车,顾念澄和东方白坐到角落一处方桌上,小莲和慕容若水转身自去取了茶水放到他们面前。
小莲从头上取出银簪,浸入到顾念澄眼前的茶碗,四人突然脸色一变,银簪底部隐隐泛着黑气,小莲将银簪取出,黑色变成褐色,再回归银色。
小莲这只银簪,并不是普通的银制簪子,是取的河豚的骨、百年血蟒的胆,再由鬼谷子萃取百种药草的精华,将其浸入七七四十九天,炮制而成,能验百毒。
小莲端了一碗茶水喝了一口,再吐出来,用食指蘸了水,在桌上写着:化功散。
化功散是唐门秘制的一味毒,无色无味,对普通人无用,只针对习武之人,它不会化了全部的功力,只是暂时抑制住内力。服下时没有任何征兆,二日后发作,会随着内力的运用而加快发作的速度,功力越高,发作时反应愈激烈,功力被抑制得愈强。
顾念澄沉了眼,端起眼前的茶水,假装喝了一口,竖起耳朵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却没有任何异响。
四人等了一会,顾念澄欲起身,东方白伸出手按住他,眼睛微微向左前方瞟了一眼,顾念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远处奔来一匹白马,白马上的人一袭红衣,容貌精致,眉眼张扬,背上背着一杆红缨枪。
洛梓昕。他怎么会来这。
顾念澄心下百转,面上不动声色,用眼神示意几人按兵不动。
洛梓昕骑着马到了茶寮前,翻身下马,却不走向他们,走到茶水桶前,径自取了一碗茶水喝了下去。
喝完茶后不待休息,便又翻身上马,一拉马缰绳,绝尘而去。
他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走的却是白骨岭的方向。
似是在寻找什么人?或者说追赶什么人?
顾念澄摸了摸下巴,看到了眼前的茶水,脸上一变,不好!洛梓昕喝的那碗茶有毒!随即站起身,四人跃上马车,朝着洛梓昕的方向追去。
顾念澄坐在马车只觉得脸上闷热,伸手从下颚处揭掉人】皮面具,将面具放入怀里。
马车毕竟比不上洛梓昕的千里宝马,待四人追到白骨岭方向,只在入口处见到洛梓昕的白马,却不见其人。
顾念澄负着手,环顾四周,白骨岭入口处依旧白雾弥漫,想了会对身后的三人说道
“你们在外面等着。里面怕有埋伏。”
说着便要抬脚进入,慕容若水握了他的手腕:
“一起去。”
朝身后的东方白和小莲点点头,与顾念澄并肩进入白骨岭。
瘴气弥漫,空气中隐隐有股异香,两人往白骨岭深处走去,白雾愈深,几不能视,异香也愈加浓烈,那日蹑景埋伏在白骨岭解救越影,却也没有进入到这么深的地方。
突然隐隐听到前面有兵器打斗声传来,与慕容若水对视一眼,脚下放轻步子,摸上袖间的白练。
洛梓昕握着红缨枪,凤眼看着眼前的人,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微微喘着气。
“洛城主,放弃吧。化功散越动用内力,发作的越快。”
洛梓昕嗤笑了一声,“对付你这种草包绰绰有余。”说着一提气,执着红缨枪向眼前的人刺去。
长】枪还未刺到那人面门,脚下一软,心里暗道一句:毒发了!
竟跪倒在那人面前,那人哈哈大笑,
“洛梓昕,你也有今天!”
那人穿着一身蓝袍,脸上有一道疤痕自眉间到下巴,笑起来得时候面目愈加显得狰狞,却是莫一归。
顾念澄朝慕容若水点点头,随即两人悄然隐没在暗处,听他们对话。
“要杀要剐速度点!”
洛梓昕体内气血翻涌,吐了一口血出来,狠狠一擦嘴角的血,瞪着莫一归。
莫一归却不动作,只顾着自言自语,
“我费了多少心思,多少努力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而你们呢!你们根本不用发愁,一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哈哈哈哈。洛梓昕,你要恨就恨你是落英城主,挡了那人的道路…”
他的神情一会恶狠狠,一会暗自神伤,一会哈哈大笑,竟隐隐有疯癫之相。
“废话忒多!”
洛梓昕听的厌烦,刚才休息了会体内隐隐蓄了些内力,丹田一用力,脚下一点骤然飞身而起,刺向莫一归。
“我看你是找死!”
莫一归却早有准备,洛梓昕一动便侧身闪过,向他肩上狠狠拍出一掌,洛梓昕被强劲的内力拍的身子倒飞回去。
此处已经是白骨岭边缘,前方不远处是一处陡峭断崖,洛梓昕的身子在空中一时没有着力点,竟就要跌落断崖下。
电光火石间,听得嘶嘶破风声,从雾中袭出一三尺白练,打向莫一归臂膀,猛烈的一道罡风将他震得摔倒在旁。
顾念澄足下一点,飞身跃到莫一归身上,“噶等”一声,竟就此踩断他一条手臂,脚下一使力,再次飞身上前,拂出白练卷向洛梓昕,生生卷了他的腰从崖间拉了回来。
他手臂一使力,将白练收回来,左手抱了洛梓昕堪堪落在了断崖前,再往后一寸便是深渊。
“顾念澄,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梓昕原本闭了眼以为今日会葬身崖低,没想到在半空中被人生生卷了回去。他漂亮的凤眼微微睁大了看着顾念澄。
顾念澄刚才偷听两人对话,只觉得洛梓昕这幅眉目含嗔的样子像极了慕容,见他被伤,脑中还没反应过来,白练已经祭了出去。
只见他弯起嘴角坏笑道,一双眼眸又风流又邪气
“当然是英雄救美啦。”
洛梓昕见他一笑,微微弯起的眼中,流光闪耀,眉间一副狷狂的样子,神采飞扬,竟怔怔得忘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咳…呵呵…顾教主果真好手段,一个慕容公子不够,现下又抱着一个洛城主,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啊。”
莫一归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一手捂着自己的右臂讥讽道。
洛梓昕听到莫一归的声音,回过神来,从顾念澄怀里挣脱出来,脸颊上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微红。
顾念澄扬了扬眉,满不在意道:
“是啊,你这样的草包羡慕不来的。”
他知道对付莫一归这样小肚鸡肠的人,就要接着他们讥讽的话来反讽他们,是以也不反驳。
果然莫一归的眼中迸出恶毒的目光,突然冲向两人,抽出腰间的剑向顾念澄发难,顾念澄早有准备,足下一点轻轻跃起,可是异变突生,莫一归换了一个剑招朝洛梓昕袭去,剑尖朝下一划,剑锋一斩,洛梓昕站的地方被斩裂,身体向下掉去。
顾念澄忙祭出白练向他卷去,但是距离太远差了几分,落了地,向前几步奔到断裂的陡崖前再次拂了白练,
“洛梓昕,抓住!”
洛梓昕听到声音紧紧抓住从上方拂来的白练,悬空的身子挂在悬崖上。
“我拉你上来!”
顾念澄站在陡崖前,背对着莫一归,把洛梓昕拉上来。
莫一归阴笑一声,突然抬起一掌狠狠打向顾念澄的后背。
慕容若水看到莫一归动作,眼睛微微睁大,足下一点向前飞去,突然从白雾中袭出一柄剑,挡在他面前。
“顾念澄!”
他嘶吼出声,只一眨眼,顾念澄已被莫一归偷袭打入崖下。
薄刃剑出鞘狠狠斩断了面前拦着剑,剑气震得那人向旁飞去,不去看执剑的人,飞身到悬崖前,一掌拍飞莫一归,纵身一跃,跳入崖中。
执剑的蒙面人身子倒飞撞到一棵大树上,树干竟被拦腰撞断,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出来,他握剑的虎口被慕容若水的剑气震开,汨汨流着血,走到莫一归身前,蹲下身探他的脉搏。
“救….我…”莫一归细若游丝的声音提醒他还活着。
执剑的人缓缓站起来,手腕一翻,刺入莫一归的胸口。
一剑毙命。
随即飞身隐入白雾中,迅速消失在白骨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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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谷
顾念澄的身体一直下降,耳边风声呼呼,恍惚中听到慕容若水喊他,朦胧中看到从崖上跳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睁大,无声地喊道:
慕容!
只听得“噗通”一声巨响,口鼻中没入大量的水,沉入了水中。
巨大的冲击撞的他脑中浑浑噩噩,呛入了大量的水,手脚已经自发动了起来,闭了气,向水面游去。
刚钻出水面吸了几口气,又听得“噗通”一声巨响,水花迸裂溅到了他的眼皮,倏地睁开了眼睛,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向水下潜去。
睁大眼睛,划开水,看到深处一抹白色的衣袍,向前面游去,左手一把抱住那人的腰,右手向上拨水。
“哗啦”一声浮出水面,顾念澄抱着怀里昏迷的慕容若水向岸边游去。
上了岸,将慕容若水平躺在地上,按压着他的腹部,拍向他身上几处穴道,跪在他身边,凑到他面前做人工呼吸。
“咳咳咳…咳咳…”
慕容若水胸膛剧烈起伏,头向旁边一歪,咳出几滩水来。
顾念澄扶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身上,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等慕容若水腹中的水吐得差不多了,悠悠地睁开了如墨的眼,看向他。
顾念澄吁出一口气,注视着慕容若水的眼睛,严肃道:
“慕容,等离了这,我要教你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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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坐下,调息内力,一阵阵水汽白雾从两人头顶冒出,待体内寒气驱散地差不多,衣衫也已干了。
夜色已深,顾念澄去四周拾了些干柴草垛,生起火来,抱着慕容若水闭眼睡了过去,他内伤一直未好,适才又动用弑魂,隐隐有些脱力。
翌日天明,顾念澄睁开眼睛,突然抬手一拍额头,
“坏了,洛梓昕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他一见慕容若水跟着跳下悬崖,什么洛梓昕,苏梓昕的都忘得一干二净,等想起来时,四周哪还有洛梓昕的影子!
“不慌,沿着河道往前寻。”
慕容若水握了他的手腕,牵着他顺着河道向前走。
两人越往前,道路越宽广,视线也明亮开阔起来。
只见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偶有白兔悠悠蹦跶,周围弥漫着一股异香,顾念澄深深得吸了一口,不知是什么花香,浓郁并不呛人。
步行约莫半个时辰,眼前出现大丛树木遮住,只余一人宽的入口,树丛旁边竖着几块巨石,上书:忘情谷。
两人不假思索便一前一后进入丛中,树丛后竟别有洞天。一股浓烈的花香扑面而来,眼前无边无际地开放着娇艳欲滴的红花,乍一眼看去如在一片血海中,脚下铺着青石板路,再沿着青石板路前行,隐隐有些火光,走进一看,是一座石堡前熊熊燃着一个火堆。
“有贵客来,却未远迎,还望恕罪。两位请进。”
还未走进,突然从石堡中传来一珠圆玉润的声音,石门缓缓敞开。
顾念澄与慕容若水对视一眼,信步走入石门。
两人走入石门,但见屋内陈设别致,有一秀美的粉衣女子走上前将两人迎入大厅。顾念澄微微朝她一笑,那少女只冷着脸并不理睬他,径自在前面带路。
顾念澄嘴角噙笑,默默打量起四周。
三人走入敞亮的大厅中,有十几个粉衣男女,容貌皆清秀娟丽,在左右并排站开,粉衣少女示意顾念澄两人入座,顾念澄也不拘束,大喇喇地坐下了。慕容若水在他旁边入了座。
“贵客已到,有请夫人。”
领着顾念澄两人进来的粉衣女子向前施礼,左右两边的侍者也都向前施礼,隔了片刻,从屏风后走出两个阴柔貌美的少年,两少年的左右手牵着一个美妇人,款款向他们走来。
只见那美妇人一身月牙白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牡丹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外罩淡翠软烟罗轻衫。凤眼微微朝上斜飞,衬的一双黑眸宝光燿燿,艳若桃李,眼角含情。
举手抬眸,皆带着一股娇媚诱惑。
那人坐到一张黄花梨软塌上,雪白的酥】胸若隐若现,抬眼看向顾念澄等人,待看清慕容若水的容貌,眼里微微一动,随即娇滴滴道:
“有贵客来,怎的还不看茶?都忘了谷中礼仪了吗?”
顾念澄眼前的粉衣少女突然身体颤抖起来,从左边出来两个粉衣的少男,一把将粉衣少女拽到了后堂,不一会听到几声惨叫声,少男将昏迷的粉衣少女拖了出去,却不知少女是生是死,又要将少女拖去何处。
“给两位贵客上花茶。”
顾念澄听她声音娇柔婉转,但手段如此歹毒,心下一沉,脸上的笑意却又加深几分。
旁边走出两个粉衣少女,端了两杯花茶献到他们面前,顾念澄伸手接过,袍袖一遮,含了一口茶,默默吐在宽大的袖口里。
将茶杯放到桌上,擦了擦嘴,看向美妇人笑道:
“好香的茶。却不知是什么花泡的。”
美妇人微微一笑,顾盼生姿,
“二位进谷时已经见到谷中的红花了罢,名唤曼达,便是由它炮制而成,具有清神醒脑之功效。”
顾念澄沉吟道:
“曼达,曼达,妙哉!“
忽又唉声叹气道:
“哎!可惜!美中不足。”
美妇人听他叹气,奇道:“为何可惜。”
顾念澄叹道:
“花美,人更美。可已知花名,却不知美人名讳,岂不可惜!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说着抬眼看向她,眸光流转,皆是风流。
美妇人被他说得“咯咯”娇笑一声,道:
“好个油嘴滑舌的小子。奴家名唤冷香凝。是这忘情谷的谷主,谷中荒僻,从无外人到访,却不知两位贵客今日降临,有何贵干?”
她的年龄明明可以做顾念澄的姨娘,却还自称奴家,胳膊上几不可闻地出现了点鸡皮疙瘩,脸上笑意加深,道:
“冷...姐姐,实不相瞒,我们兄弟二人四处游历,途中经过一处山岭,遇到山匪,我没有武功,大哥为了护着我,被歹人所伤,是以兄弟二人失足跌落此处。竟不知,谷中另有一番天地。”
他原本是想称她为冷夫人,但见她挽的发髻还是未出嫁的姑娘发髻,便改了口。
冷香凝见他称她为姐姐,想是自己驻颜有术,心下欢喜几分,对他也高看几眼,笑道:
“既是如此,相逢便是有缘。两位公子留下喝杯薄酒,两日后参加奴家的婚宴。”
她说的有礼,言下之意却硬是要顾念澄二人留下,顾念澄不知她卖的什么关子,也不知她武功深浅,不好贸然出手,便拱手笑道:
“那就却之不恭了。却不知是哪位公子有福气,能娶到冷姐姐这样的大美人。”
冷香凝见他愿意留下,笑着向左边道:
“去请顾公子出来。”
左边一粉衣少女躬身施了礼,转身走入了后堂。片刻从后堂走出一人,身着一身宝蓝色的绸缎,乌丝被蓝色发带束起,肤白胜雪,眉间丹砂闪耀,容貌精致,只面色苍白,有些病怏怏的样子。
冷香凝看到来人,站起身去拉他的手,将他拉到身侧一齐坐下,
“顾郎,谷中来客人了,后日参加我们的婚宴。”
顾念澄心下愕然,看向慕容若水,后者也看向榻上之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