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握着安歌的手心疼的说道:“安歌对不起,朕没有保护好你。”
“陛下,你已经尽力,但这本就是一场博弈,陛下赢了,臣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陛下,昌王绝不能成为太子,他背后的势力太过复杂,起初臣以为淑贵妃背后是南越,看来是臣猜错了。”安歌虚弱的说着。
“你放心,朕已经知道杀害皇长子的真正凶手是谁,朕不会放过任何人。”如初为他擦拭额前的细汗,温柔的说着。
“陛下如今切不可冒然,一旦踏错一步……您的大业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安歌说说着,人似乎就不行了,整个人犹如被抽去魂魄一般陷入死寂。
如初慌了,这样脆弱的安歌他没有见过。御医一次又一次的会诊,汤药一副又一副的喝下,安歌的情况依然不见好转,他只是陷入昏迷。
在安歌陷入昏迷期间,朝党之上不断的有大臣上书弹劾案歌,如初第一次感觉到,外戚的势力是如此的严重,严重到他要救一个人都无能为力。
武英殿内,如初看着昏暗不明殿烛火心中却异常烦操,他明明清楚安歌至今未醒的原因却没有办法前去质问,皇后家族的势力,藩王的势力,他真的无力下手。
京郊崇音寺,如初看着这雄伟的大雄宝殿,心中生起肃穆之感。如初下跪在蒲团之上虔诚的说着:“诸佛在上,大梁萧如初在此祈求,祈求能救回一个人的性命。如初愿意用自己一半的寿命来换他一世安好,望诸佛能显灵。”
如初深深的叩了三个头,这时候一位年青的师父走上前道:“萧施主,可是您要来许愿。”
如初看着年青的师父问:“可是了尘师父。”
“正是贫僧。”了尘回礼。
“大师,我想要救一个人,那怕用我自己的命来换也愿意。”
“阿弥陀佛,施主您乃金龙之身,为救一凤可值得。”
“值得,我知道这个交换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是我不怕。太常里的大祭司告诉我,只有这个办法能救他。”
“红尘多磨难,既然施主心意已决,贫僧就圆了施主的心愿吧。”了尘说道。
他们二人进入禅房,等到如初再一次出现后已经是第二日,第二天如初被侍卫搀扶着出来,禅房内一盏并蒂的天灯烛火摇曳。了尘看着暗红色的灯油,看着灯台坐下的萧如初和越清陵姓氏,低低说道:“这样的交换不知值不值得,出生帝王家,却渴望一份真挚的感情,这样执意的挽留不知是对是错。”
如初以命换命,换得了安歌之后的三十年寿命,但朝局依旧变幻无常,大业五年末,安歌被贬到九原郡戍守边疆,也这是在这里,安歌从新找到了生活下去的意义。
安歌在九原待了五年,彻底了解了长城之外的世界,这一年也是大业十年,如初所有的孩子都已经出生,包括后来的梁帝萧选。
大业十一年,大梁内部爆发巨大内乱,各地藩王起兵作乱,史称之为广燕之乱。同年大渝北燕氐戎等大军压境,直抵北部边防重镇九原郡五百里之外。
大梁此刻内忧外患,如初在匆忙的解决了内部叛乱之后,立即向自己的兄弟驻守张掖的镇北王萧如安借兵,之后挥师九原郡。这一场被大梁史书上记载为义檀盟约的战役,因为一个人,大梁得到了将近四十年喘息的机会。
夏季九原郡夜空,广袤的草原之上繁星瑰丽。安歌躺在草地上看着夜空,心却非常平静。在他身旁还躺着一个孩子,这孩子就是幼年时的高湛,后来的太监总管,梁帝萧选的心腹。
年幼的高湛对着安歌说:“越大人,你说大渝他们真的会越过长城防线共犯大梁国土吗?”
“孩子别担心,有我越清陵在,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的。越清陵在国在,国亡越清陵也决不独活。”安歌起身看着远处的大帐篝火说。
此刻远处走来一位小兵,他看着安歌道:“大人,陛下抵达九原郡城,您快回去吧。”
“陛下已经来了!怎么如此莽撞。”安歌惊呼。
回到九原郡城府时已经是深夜,安歌看着已经五年未见的人,心中还是异常激动,只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绝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情绪,所以面对如初他还是显得非常冷静。
如初避退了所有人,他看着脸庞英气了许多,身子健朗了许多的安歌,忍不住思念把人抱进自己怀中道:“五年了,这五年来朕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安歌也想朕吗?”
安歌推开如初的身体,下跪行礼道:“陛下,在如此危难的时刻您不该来此,九原郡微臣一定会守住,绝不让大渝北燕氐戎越过长城。”
“可你在这,你让朕如何安心。安歌,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接受朕,你的脑子里依旧是那些规矩,礼制的条条框框束缚着你。安歌,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年了,你为什么就不肯稍微屈服放松一下自己。”
“只要陛下一日为君,安歌就一日为臣,君臣之礼不可废不可越级。陛下,微臣在此求您,请您立刻回銮,回到金陵城。”
“朕不走,朕倒要看看这大渝北燕玩的是什么花样。”见安歌依旧死脑筋,如初只好暂时下压心中的怒气。
前线战况紧急,而且还是皇帝御驾亲征,士兵的士气顿时大涨。但大渝等国都是马背上的国家,他们的轻骑兵在草原之上一向所向披靡,而大梁则是以重兵为主。这是一场快与稳的对决,速度决定战役的胜利。
大帐内,安歌将棋子插在沙盘之上道:“陛下,诸位将军,大渝等国皆是擅长长途跋涉的轻骑兵,他们在草原上来无影去无踪,快马是他们的一大特点。但是他们绝对不擅长持久战,我们可先派遣一支骑兵绕过大渝等国的后方,断了他们的粮食,再连合他身后的月氏,乌孙等国合围。逼迫大渝逃回长白山,北燕退回天山戈壁,氐戎退回草原腹地。”
听完安歌的想法,如初道:“越大人的意思朕明白,镇北王麾下的确有一支骑兵可以担此重任,但是要绕到大渝等国的后方实在是不简单。”
“所以我们一定要快,时间就是一切。我相信那些被北燕和氐戎赶出家园的月氏和乌孙,他们一定没有忘记祖上的血海深仇,只要利益的得当,说服他们的可能性非常大。”安歌再将一枚棋子□□沙盘内说。
一系列部署都按着安歌和如初的计划进行着,但谁都没有想到,在最后关键的时刻,镇北王萧如安临阵倒戈。镇北王在说服了月氏乌孙等国之后,并没有派兵而下,而是选择坐山观虎斗,想要获取渔翁之利。
在这关键时刻,安歌出面,与大渝北燕,氐戎等首领在义檀选择会晤,这就是大梁史上赫赫有名的义檀盟约。安歌的能言善辩,即使是后来的言阙也无法望其项背。义檀盟约之后还有一条以林燮和言阙大战胜利的侯马条约,但却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那一年的大草原之上,一颗明亮的彗星划过天际,彗星划过之后,漫天的繁星更加光彩夺目。彗星的离开,也预示着安歌最后的命运,虽然灿烂却异常短暂。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崇音寺里另一盏续命天灯的故事,也是越清陵最后的结局。
☆、番外(七)
番外第七章:义檀盟约,南凤陨落
蓝天白云之下草地青青的义檀,这一天远方的战鼓激昂。南越国公子越清陵手执栉节,只身一人带着十位随处来到义檀大渝等国的王帐内。
出发前如初把手中的符节郑重的交到安歌手里,他坚决的说:“安歌,朕就在五十里外等你,你若没有安全归来,即使覆了这天下,朕也要把人带回来。记住,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安歌在如初在,安歌亡如初亡。”
安歌看着这人,他微微一笑说道“只要是为了天下,安歌死不足惜。陛下记住,十天,十天已经是安歌周旋的极限,十天后若是不见月氏,乌孙,大宛等国与大梁的夹击,那么安歌愿用自己的躯体做大梁最后的屏障。陛下珍重,安歌去了。”安歌转身离开,在他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铃铛声,悦耳动听。
这一年是大业十一年,萧如初三十一岁,越清陵二十七岁。
看着安歌离开的背影,如初冷冷的说道:“来人,传旨,将镇北王的妻妾儿女全都关押在一处,三天后镇北王不发兵,晚一天就杀一人。再将宫里的太妃幽禁,让她写一份血书送到张掖,告诉她儿子,他们家族全部的性命可都在朕的手中。孰轻孰重,让他萧如安自己决定。”
义檀,安歌看着三国的首领,他镇定自若的喝着马奶酒,看着场上人的表情,他说:“三位王,我们大梁有一句古话,贪心不足蛇吞象。三位既然要裂土我大梁,不知后果可想好了。北燕国后方的小月氏和乌孙,氐戎后方的大月氏大宛,大渝国内的混乱,诸位都想好了。”
“都说大梁人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越大人,我们没有万全之策,又岂敢挥师北下,越大人,你们大梁要么割地,要么就等着我们的铁骑踏平整个大梁。”大渝王嚣张的说着。
“哦…踏平,我五十万大军如今就伫立在义檀,大渝王想要挥师,也不看看我们同不同意。”安歌依旧冷静的说着。
“你们梁人最喜欢的就是尔虞我诈,十天之后,你们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就等着血腥降临吧。我族勇士一定会是你们闻风丧胆。”一直沉默的氐戎王开口了。
第一天的谈判没有成功,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十天,在这最危机的时刻,大梁终于迎来了转机。
安歌的大帐内,外头是重兵把守,大帐内已经决定赴死的安歌提笔写下一封信函,将信放到银锁中,安歌交到自己心腹子墨手里。越清陵不怕死,就是怕没有为萧如初护好这天下。
安歌说道:“子墨,我恐怕是活不过今天了,你若是能安全回去,把这枚银锁亲自交到陛下手里,告诉他,我越清陵此生为他而死,无怨无悔。”
子墨跪在安歌身前痛哭道:“公子……公子您不会的……。”
“社稷死,清陵岂能独活。大梁内部消耗殆尽,外围又有强大的势力打压。安歌的死能换来大梁的平静,足矣。”安歌说完之后离开了大帐,毅然决绝的走向中央的王帐。
还是在这里,面对三位王的嘲笑,安歌依旧不卑不亢。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被乱箭穿心而亡,但是一直沉默的氐戎王此刻却端着酒杯靠近他。氐戎的首领是一位魁梧的草原汉子,他看着安歌,在他身上闻了闻说:“都说江南水养人,你看看,越大人的容貌当真不比女子差。只怕我草原最美的女子都不及越大人之一。”氐戎的首领又在安歌脖子处闻了闻,又说“不知越大人的滋味又是什么样的,本王实在是想尝尝。”
氐戎王的话让其它的首领顿时哈哈大笑,一时间□□露骨的话飘荡在大帐内。
安歌心中顿时非常恐惧,他不怕死,可是这样的的侮辱却是他最可耻的。
突然氐戎王大口的喝酒,他的长剑野蛮的划破安歌的衣裳,被敌军牵制住的安歌反抗不能。忠心护主的子墨上前反抗,最后也只是倒在了血泊之中,子墨至死都紧紧的抓着氐戎王的腿,最后他被残忍的斩去双手死不瞑目。
看着子墨死去,安歌疯了般大喊:“不……子墨……你们开我,你们这些疯子…放开我…。”
大帐内传来一声声□□的大笑,就在安歌绝望之时,一枚枚短箭射进王帐,北燕王当场身亡,大帐内顿时乱成一团。大帐的帘子被掀开,一身铠甲的如初走了进来,看到安歌的模样后,他对着身后的士兵做出一个手势,顿时大帐外传来无数男女老少的哭喊声。
听到哭声的氐戎王和大渝王慌了,是他们亲人的声音。
如初给安歌披上衣裳,把人抱起,对着氐戎和大渝说:“要么降,要么夷九族,你们只有这两个选择。”最后又对着安歌温柔的说着“别怕安歌,我来了。”
这一场胜利最终以大梁联合了乌孙,大小月氏,大宛等国之势将北燕,大渝,氐戎包围,最后逼迫北燕,大渝,氐戎签订了义檀盟约。三国退回自己的土地,并把之前强占的大梁国土归还了回来。
九原郡,安歌至今还陷入那场噩梦之中,子墨死了,死在自己眼前。每一个夜晚他都会从梦中惊醒,他忘不了子墨死时的眼睛,更忘不了自己所受的侮辱。
如初安抚着安歌,轻轻的说着:“别怕安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别怕。”
安歌看着如初,他倔强了许久的心终于崩溃,他在如初怀里哭着说“如初,如初……。”
“我在呢……。”抱紧怀中人,如初甜蜜的笑着,这人终于在自己怀里服软了。
这一夜,交缠中的二人犹如一对鸳鸯。如初匍匐在安歌身上满足的说着“这么久了,安歌终于是全心全意的爱着朕了。”
“陛下,萧如初永远都是越清陵的挚爱。”安歌吻着如初的眉心笑的绝美释然。
三天后,如初凯旋回金陵,出发前的一天,高湛来向安歌告别。
“越大人,等我再长大些,我能去金陵找你吗?”笑起来带着两个酒窝的高湛问。
安歌回答道:“当然可以,等你长大了就来找我吧。”
只是高湛不知道,等他再见到安歌的时候,安歌正站在高台之上,他在身下是万丈深渊,深幽之下传来野兽的怒吼。而安歌就是在皇后和大臣的逼迫之下,跳下了深渊,最后再也没有出现。
大业二十年,长乐侯被迫卷入政治漩涡遭受百官弹劾,传闻他霍乱后宫把持朝政,传闻他在义檀以身体诱惑氐戎王,传闻他是一位人尽可夫的男子,传闻他与许许多多有权有势的大臣有染。
大业二十年深秋,悬镜司奉皇后之命将安歌带到京郊城外的别宫。大臣和皇后淑贵妃趁着如初不在京城之际,将他逼上了绝路。
高台之上,皇后和大臣细数安歌的罪行,其中最多的就是关于他和皇帝的那些□□。
高台之上,大风吹起安歌的衣袍,他长发飞扬,白皙精致的脸庞令所有女子黯然失色,他看着以皇后为首的大臣和诸多后妃,他说道:“我来自南越,重生在九原,已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得到的这份感情,即使我在红尘里受再多的磨难都值得了。凤兮凰兮,何不高飞还故乡,但远清风能将我的魂魄送回我的家乡。”
安歌说完之后跳下高台,深渊里顿时传来野兽的沸腾怒吼。
安歌死后,如初也瞬间失魂落魄,大业二十六年暴发五王之乱,先帝在这一次内乱中薨,年仅四十六岁,谥号敬文。
在这一场内乱中三皇子雍王萧选夺嫡成功,敬文帝死后,他的原配皇后宋氏膝下只有莅阳一位公主,死后号惠成皇后。得宠的淑贵妃的皇子昌王死于五王之乱,最后淑贵妃被贬为庶人进入寺庙了此残生,虽然她死后也是按照贵妃的身份下葬,但却没有任何称谓。而雍王的生母一位一直不受宠的美人,她的膝下育有皇帝萧选,公主晋阳,在先帝去世后,也因为思念先帝过度,不到半年也跟着去了,号敬贤皇后。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民间开始流传起一首歌谣。采桑采桑,流水而上。有一佳人,在水中央。盼兮念兮,思之如狂。渭水之畔,茅草屋旁,美人笑兮,星辰无光。
很多年以后,那座被放置在崇音寺里的天灯同时熄灭,一段故事结束了。
了尘看着不再有烛火晃动的天灯,他念道:“阿弥陀佛,萧施主,越施主,愿西方的净土里没有分离。”
当成为梁帝萧选心腹的高湛握着手里的那枚银锁,他一定知道,先帝和越大人的结局是美好的。而对于当年见死不救的敬贤皇后,他的心里也一直恨着,既然这样就让她的儿子,永远活在愧疚里吧。
听完了先帝和越清陵的故事,长苏和景琰一阵唏嘘,两人握紧彼此的手相视而笑,还好他们没有错过,还好他们足够勇敢,还好他们因为相爱而在一起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大业年间的故事落下帷幕,而关于武帝和梅后的故事正开始。他们在最好的年华里,有着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