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镌刻
“这是……”
夜铮缓缓眯起眼,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叶少卿的体内散发出它无比熟悉的气息,庞大、厚重、神圣得让人想要顶礼膜拜,连夜铮都不由后退了半步,避开了正面相对。
在如此纯正而浓烈的圣光洗礼之下,赤燎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心跳脉搏变得更加强而有力,身躯甚至开始微微动弹,重新获得了继续生产的力气。
一声微弱的啼鸣,小家伙终于成功地脱离了母体,来到这个全新的世界。
虽然仍旧虚弱,但终究? 故瞧桨步瞪恕?br /> 母赤燎看着自己的孩子,发出一声畅快喜悦的长啸,前爪将小家伙拨到前面,伸出舌头上下舔舐着它。
叶少卿从那诡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眸子也恢复了正常的纯黑,见母子平安,他才松了口气,顾不得擦脑门上的汗珠,便一屁股坐到地上,从储物囊里捞出水壶,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掉了仅剩的小半壶。
直到一滴水不剩,叶少卿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好像刚跑完一场万米长跑一样疲倦。
夜铮慢慢踱到他腿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这种危险的举动,以后不要擅自决定了,若有万一,你现在已经死在兽口之下。”
叶少卿却是回以一笑:“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是不会冒险的。”
夜铮深深看他一眼,语气软化下来,轻轻一笑:“算你会说话。”
母赤燎抬起头来,用意味难明的眼神看了看他们,接着,做了一个令叶少卿吃惊不已的举动——它竟叼起巴掌大的小兽,往叶少卿怀里拱。
“这是干啥?我没奶给它喝!”叶少卿双手捧着软软的小家伙,简直欲哭无泪,他是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没错,但是养个麻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夜铮蹲在一边慢悠悠地晃着大尾巴,“嗤”的一声道:“还不明白?她是希望你烙印这小东西。”
叶少卿一愣:“为什么?”
夜铮缓缓道:“因为这小东西在娘胎里先天不足,原本是无法存活的,虽然靠着你的圣光侥幸出生了,但看它如此虚弱,现在还没睁眼,恐怕是无法继承母亲血脉中的强大力量,与其将来在弱肉强食的丛林里被淘汰,不如跟着你。”
叶少卿蹙眉:“但是温青泽跟我说过,烙印的风险很大,成功晋级固然好,但是万一失败,岂不是会害死它吗?更何况,我也不会烙印术啊。”
“小笨蛋,这不是有我教你么?”夜铮低沉沉地一笑,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母赤燎面前,对方明明看上去比它更高大凶猛,可不知为何,反而是赤燎相当忌惮,甚至踟蹰着后退了一步。
“一旦烙印,这小家伙就会离开你了,你真的下决心了吗?”夜铮的声音遥远得仿佛从天边飘来,却又近得宛如耳语,赤燎艰难地望了尚未睁眼的小兽一眼,又看看叶少卿,眼光带着湿润,终究坚定地点点头。
“呵,倒是聪明。”夜铮轻声道,“知道圣光的不凡……”
叶少卿捧着小兽盘膝而坐,问:“该怎么做?”
“烙印术只需要把自身的精血通过精神力附着到异兽的晶核中即可,我教你的方法,不是寻常烙印术,而是更高等的镌刻术,成功率更高,而且即便失败,也不会令其死亡。”
夜铮伸出利爪,在地上画了一个线条复杂的符号,“记住笔画顺序,引导精神力的流向,一点都不能出错。它刚出生,自我意识还不完全,而且在娘胎里就已经接触过你圣光的气息,应当不会有很大排斥,作为你初次使用镌刻术的对象,正好合适。”
叶少卿听到失败也不会死亡,才面露笑容,专心致志跟着白狐学习镌刻术,现学现用,倒是一旁的母赤燎显得有些急迫,把前爪搭在他腿上,连连催促。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开始。”叶少卿有些奇怪她的急切,可惜对方又不会说话。
他将夜铮教导的步骤反复在脑海中演练了数次,确保万无一失,才好整以暇地轻呼一口气,将精神力灌注于指尖,谨慎而认真地在小兽额心一笔一笔刻下特殊的印记。
乳白色的光晕夹杂着零星金色,随着他手指的滑动缓慢亮起,周遭的草丛树叶无风自动,似乎有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把周围的草屑统统卷了起来,环绕着他浮动。
镌刻术的印记看似简单,但当他实际操作的时候,才切实地感受到什么叫举步维艰,一笔一划像是用木刀刻石雕,无数的阻力压迫着他,稍有不慎,图案就要断掉。
夜铮静静蹲坐在一旁,虽是初学,但对于这个弟子的能力他一点都不担心,倒是明显焦躁得异乎寻常的赤燎,引起了它的注意。
她在着急什么?镌刻术花费的时间长些,但是没有危险——
忽然,夜铮目光微闪,迅速朝某个方向望去,母赤燎也有所察觉,整个气势一变,属于准王级的那股凶悍之气极速攀升,对着那个方向,缓缓压低前肢,不断地发出警告地低吼声,鞭子一样的尾巴绷得笔直。
数道人影在树林间飞快地穿梭,由远而近,许是察觉到了赤燎就在前方,加快了脚步。
“是先前伤了你的人?”比起赤燎的如临大敌,夜铮依旧显得镇定,它的利爪在碎石上磨了磨,瞥一眼尚在镌刻中的叶少卿,悄然无声地伏在他身前的草丛中。
母兽低沉地应一声,浑身黑白相间的毛如同钢针一般炸开,赤红色的瞳孔缩成竖瞳,戒备地盯着从树丛间现身的一群人,稍退两步,两侧羽翼张开,盾牌一样护在叶少卿和小兽跟前。
“是这头赤燎吗?”一个左眼带着眼罩的灰发男人,缓步自树后的阴影处走出,他狼一样阴鸷的目光依次在母兽和叶少卿身上扫过,闪过一丝惊诧。
他头顶的树干上跳下来一个瘦弱的男子,仔细看了看母兽额前的竖纹,点头道:“头,就是她!还没完成进化,但是……奇怪了,明明被我们伤到要害,这怎么……”
“既然确认,怎么还不动手?!”
在二人之后,一个身材高挑、身着华贵红衣的男人在一众随从的拥簇下赶来,他胯下骑着一匹高大神俊的独角马,胸前别着一枚做工精美的银制徽章,在日光下流转着若有若无的淡蓝色光华——那是红衣祭司才能拥有的专属徽章,由教廷统一制作,再附着上本人独有的精神力印记,任何人都不可能伪造。
“李主祭阁下,情况发生了一点意外。”独眼男人神态恭敬地微微低头,解释道,“我们原本已经将她打成重伤,但是现在不知为何她居然恢复了伤势,而且这里还有个来路不明的小子……”
被称为李主祭的红衣男人拨开他,视线投到前面的一片明显被血浸染过的草地上,看到怒气腾腾煞气迫人的赤燎时,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而后目光越过她,落在一动不动的叶少卿身上,冷冷地哼了一声,倨傲地抬起下巴,漠然道:“你是什么人?这头赤燎是你治好的?她乃是我的猎物,旁人休想染指!看在你还几分本事的份上,乖乖过来跪下认错,协助我们捉住她,我可以破格给你个机会,留在我身边办事。”
然而他恩赐一般的话仿佛耳旁风,叶少卿没有半点反应,彻底地无视了他。
李主祭心下不悦,正要叫人连他一同收拾了,独眼男人突然上前,急切道:“李主祭阁下,那头赤燎肚子里的兽胎好像没了!”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那赤燎肚子扁平,已然完成了生产,而侧对他们坐着的叶少卿,手里却有一只巴掌大的幼兽。
“臭小子,真有种,竟敢虎口夺食!” 李主祭怒极反笑,他一眼就看出来叶少卿正在对赤燎幼崽进行烙印,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追杀了一天一夜的猎物,到头来竟然给他人做了嫁衣,除非把那家伙大卸八块再拿去喂狗,否则根本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而那视他们为仇寇的母赤燎,不知咬死了他们多少人,现在居然甘心把自己的孩子送给那个不知打哪儿来的混小子做灵兽!
李主祭双眼眯成两条危险的缝,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气,压得独角马躁动不安地打了几个响鼻。
独眼男人恰到时机地提醒道:“阁下,看样子,烙印还未完成,那小子不能动。”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们!”李主祭猛地一挥手,几个早已蓄势待发的随从便立刻拔剑合身扑上。
这些随从皆是从教殿护卫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剑士,个个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他们擅长合击之术,对付这等罕见异兽,捕杀的经验丰富。
先前捕捉赤燎的行动中,严重低估了这家伙的实力,导致一下折损了数名好手,若非母兽即将临盆,只怕全军覆没都有可能,李主祭万般无奈,只好遣独眼男人回去重新调集人手,这才耽误了追杀的时间。
没想到,竟然白白便宜了叶少卿。
李主祭眯着眼死死盯住被围在中间的叶少卿,还有他手中软乎乎的小兽,独眼男人见状,微笑道:“李主祭不必动怒,烙印术可是很难成功的,这小子很快就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听了这话,李主祭这才神色缓和下来,慢慢坐正。
第21章 仇敌
盯着眼前渐渐逼近的剑士,赤燎想起一日前正是被这些家伙逼迫得重伤逃走,险些连孩子都没保住,口鼻喷出的白雾越发厚重灼烫。
她抬起前肢,猛地往前重重一踏,展开的双翼拍在空气中,卷起疯狂的气流,几乎与剑士们同时动手,眨眼功夫,便厮杀在一处。
之前的一战,她为了保护腹中之子,一半的实力也没有发挥出来,眼下伤势虽愈,即便尚未完全从产后的虚弱期恢复全盛状态,但仍越战越勇,饶是面对十余名专门捕杀异兽的剑士,也是不落下风,丝毫不怵。
她的翅膀带来的空中优势,使她根本不畏惧围攻,满口锯齿状的獠牙,稍微蹭一下,必然带走一大片血肉,哪怕偶尔防御不周的地方被利剑划开几道伤口,很快也能自动结疤凝血。
僵持之下,十余名剑士被她死死拖住,若不是叶少卿和小兽仍需保护,她完全可以自己飞走。
李主祭目光阴沉,寒声道:“容达。”
“属下在。”名叫容达的独眼男人心领神会,示意手下剑士将赤燎引开,自己则远远绕过她,径自往无法动弹的叶少卿和幼兽那处走去。
这群不速之客刚出现的时候,叶少卿就注意到了,但是镌刻术一旦展开,就无法中途停止,被强行打断的后果比失败还要严重,更糟糕的是,为此事分心,他手里动作的进展愈发缓慢。
容达用他那只仅剩的独眼阴冷地盯着叶少卿的背影,不疾不徐地朝他逼近。
他右手慢慢抬起,五指张开,数十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针漂浮在掌心之上,皆是以精神力凝聚而成,每一根都附着着能洞穿和腐蚀精神力防御的剧毒,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幽绿的光芒!
这些如同暗器一样的钢针,细小而密集,洞穿能力极强,令人防不胜防,是容达的招牌攻击手段,凭着这一手阴损的能力,容达深受李主祭器重,替他处理了无数棘手的麻烦。
他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杀死一个动弹不得、毫无攻击力的圣术师,动用他的碧龙针已经是对方最大的荣幸了。
进入碧龙针的攻击范围,容达微笑起来,从容不迫地做出攻击的手势,下一刻就能听见钢针扎进皮肉里那鲜血迸溅的美妙声音。
这个无名无姓的青年,也不过是死在他手下众多亡魂中、不起眼的一个,连问声名字的兴趣都没有。只可惜,对方至死也不知道是谁杀的,这让容达略感遗憾。
“咻——”钢针骤然脱离掌心控制,宛如离弦之箭,刺破空气,密密麻麻向叶少卿激射而去,一根不落,全数没入了青年的身体!
可下一秒,容达的笑容来没来得及加深,便突兀地凝固在了脸上。
在他的视线中,原本坐在原地的青年,身影忽然诡异地扭曲起来,竟如青烟一般消散了,而那些刺进他身体的钢针也仿佛只是戳破了虚幻的泡沫,穿透幻影,一根根钉入草地里。
幻术?!
不待他反应过来,夜铮的身影已如白色急电向他扑来,尖牙利爪泛着寒光,若非容达身上还谨慎地套着一件从不离身的软甲,恐怕只这一下就要叫他开膛破肚!
即便如此,他的手臂未曾躲过一劫,还是被白狐抓得血流如注。
眼角猛地一跳,容达迅速地后退数步,射出的钢针被急招回来环绕在身侧护体,他的眼中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羞恼和明显的惊惧,这家伙居然藏了一只这么强的灵兽偷袭他,而自己居然轻敌险些着了道!
“容达,你在搞什么鬼!”李主祭阴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那小子明明在那边,你的针往哪里射呢!”
该死的东西!竟敢害他在李主祭面前出丑!
容达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动作越发谨小慎微,白狐一击建功,却并未趁胜追击,反而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后方骑着独角马的红衣祭司身上。
“不过一只畜生,竟敢瞧不起我!”容达布满阴霾的脸皮抽了抽,他暗自咬牙,五指虚握,身边环绕的钢针飞速流转,最后行成一团无死角的针尖罩,追着白狐罩过去。
夜铮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扭头望向叶少卿,见他指下的镌刻印记即将画成,已经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
同一时间,那密集的幽碧细针也到了近前,容达见它不闪不避,不喜反惊,果然,所有的毒针仿佛扎在一个坚硬无比的透明护罩上,清晰地发出无数碰壁折断的叮叮声。
武器被毁,容达的意识海也受到了一些反噬,但是比起心理上的冲击也算不了什么了,他惊疑不定地盯着夜铮,开始重新思考这个青年的身份。
然而急于得到幼兽的红衣祭司却对他的失利相当不满,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肚子,缓缓上前几步,抬起右手,乳白色的光晕瞬间在他食指尖聚集,幻化成一道道光圈。
一支队伍中有没有圣术师存在,完全是两种概念,更何况眼前这个还是正儿八经的教廷红衣祭司。
那光圈落在容达身上,手臂上的伤口顿时不再流血,本已毁坏的毒针又重新凝聚而成,甚至比之前的更长,更尖锐,更密集。另一部分光圈落到围攻母赤燎的每个剑士身上,顿时在无形之中组成了一张透明的网,将空中腾挪的赤燎死死往下压,不到片刻,她身上又多了数道伤口,为了对付这只异兽,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眼下,唯一一个能自由行动的夜铮,虽然不惧容达的攻击,却无法放任对方打扰叶少卿。
果然还是该先解决那个红衣祭司的……
夜铮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敌人,最后看向独角马上的李主祭,后者的视线跟它那双暗金色的眸子一对上,仿佛被一座巍峨的冰山照头顶压下来,瞬间有种如坠冰窟之感,莫名打了个寒战,连带着独角马也不安地撅了几下蹄子。
夜铮只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离他最近的容达身上,随着瞳孔收缩,之前那随意懒散的气势为之一变,盯住他的眼神如同盯住农夫的蛇。
容达吓了一跳,一股寒气直冲脑门,好像面前对着的不是一只狐狸,而是能轻易收割自己性命的死神!
“你……简直找死!”竟被一只狐狸吓住,容达心里更加恼火,细密的钢针聚成一条尖锐的毒蛇挡在他身前,他在红衣祭司的光圈保护之下,便是那只准王级的赤燎想要破开,也要费一番手脚,他就不信这区区三尾的小狐狸,还能反了天不成?
无数火红的枫叶随着此处激烈的混战被斩成碎屑,无力承受风的力道,在密林间四散飞扬。同样无力四散的还有在容达手上带走过无数性命的碧龙针。
容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明白为何明明经过了主祭加持的碧龙针,居然仍是这般不堪一击,不明白自己全力以赴的攻击,在一只狐狸的爪下居然脆弱得如同纸糊,更不明白为何堂堂红衣祭司的保护光圈,甚至连对方一爪都没能挡住,就像劣质玻璃一样哗啦啦得粉碎了个彻底。
这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三尾白狐吗?
正面粉碎他的进攻,一击破开防御,这一切的发生仅仅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透着死意的爪尖已经来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