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回自己家,文珠看着妈妈上锁的,自己没有钥匙。现在出去,大院有公用的wc可是在院子的西北角,外面天黑黑,虽然有一两颗星点,只是聊胜于无。
文珠忍得很辛苦,脚趾都在凉鞋里蜷起来了,再忍下去,恐怕都坚持不了走到wc了。
她的额头微微沁汗,手捂着肚子。许哲发现她的异样,略一思索,斟酌着开口:“我想去wc了。”
文珠暗淡的眼神像被噌点亮了,她赶紧站起来追着许哲说:“我也去。”
许哲拿了手电筒,走在前头。
院子里很黑,一排排房子像黑暗里蛰伏的怪物,文珠小跑两步跟上许哲。许哲一反常态没有握文珠的手,手电筒的光在地面映出昏黄的光圈,保持同样的大小稳定前进。
wc的外墙悬挂一盏白炽灯,上面是白色搪瓷的灯罩,灯下飞着许多小飞虫。朦胧的光映出朦胧的世界,文珠的眼前好像蒙了一层磨砂玻璃,唯一清晰的是许哲的身影,文珠从女厕走出,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他背对文珠站立,好像透过岁月长河经年的风景。
*
九十年代初期,全国兴起了集资建房热,这是第一批个人可以买的拥有产权的房子。人们的观念悄然转变,不再排队等单位发房子。
文珠的家乡也动起来了,大人们讨论的最多的话题就是你参加吗这次,投多大面积。
很快家属大院的边上圈出一大片空地,井架竖起来,机器轰隆隆运作。机关大院第一批集资房开始建设。
文珠家和许哲家都没有参与集资。
文珠的爸爸是一贯的谨慎,他还想观望观望。国家政策突然改变,对习惯了旧路子几十年的人来说还有些适应不良。许哲的爸爸则是资金不允许,许贻白兄弟众多负担重,他是老大,现在还有上着学需要资助的弟弟妹妹。
有一天殷明真和宫俊谈起了这个事情:“杨局和老严都搬到新房去了,临走给我们说了过两天搞个乔迁宴,请我们参加。”
宫俊眼盯电视头也没抬,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殷明真瞧他的脸色面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心里有点怨尤,当初就是看中了这张脸一头栽了进去,言语少只当他老实。年轻时相貌出众走出去被人夸登对,满足了她很大的虚荣心,其他方面也就没那么介意。等真的生活久了,才发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如灯泡坏的时候有人能给你换个灯泡来的实际。男人重事业也就罢了,谈朋友到做夫妻也有十年了,再难摸的性子也能了解各三四成吧,他哪里是老实,是心思重,什么都埋在心里。
“杨局是你们最大的领导,他肯定最领会上面的意图,老严是个人精,看事情眼神特毒。他俩都集资买房了,这事肯定错不了。”
殷明真认真盯着宫俊说话,宫俊还是不置可否:“好多人要安置,一两批肯定解决不了。”
解决不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领导,还操心大局。殷明真心里腹诽却不说出来,她依然盯着宫俊:“哎呀我们俩想到一起去了,我今天也是这么和瑾岚说的,瑾岚回我,领导还没你看的明白,这种事情趁早不趁晚,越早好处越多,要不是许贻白把钱贴到自己家去,我们没得积蓄,第一批就参加了。”
殷明真注意到宫俊从听到瑾岚第一声名字就身体一僵,他虽然没有动作,可他的眼神从电视上放空,眉头也微蹙。
殷明真咬了咬下唇,心里的恼恨更深,以前还觉得瑾岚给初来乍到的她介绍了各方面都挺好的宫俊是好人好心,长相出众又端着铁饭碗的男人迟迟没结婚,她还以为真是扑在工作上,原来是有别样的心思才一直蹉跎,瑾岚自己解决不了了就把麻烦推到她这里。
“老许有困难怎么不和我开口讲,他也太见外了,我们家还有多少钱?”宫俊终于把从谈话以来的视线第一次转到殷明真身上。
殷明真当着他的面打开家里放贵重物品的抽屉,拿出两本存折,和几张存单。一共有两万多块钱。这是夫妻近十年时间存下的。
宫俊拿了一本存折还有几张存单就从家里走了,殷明真翻翻剩下的那本存折,那是她的工资,每个月三百多,今年还结余两千块。她等一年的钱攒在一起去存个定期。三百块还是工资涨了,以前每个月只有几十块。她辛辛苦苦的不敢乱吃乱花,漂亮的衣服也不买,攒下两万多块,就怕有个不测之需。现在倒好,自己的房子还没买,却先要替别人买房。辛苦一番只是替别人做嫁衣裳。
殷明真虽然已经想到这局面,仍然不由自主的心酸,漂亮的鞋摆在橱窗是很吸引人,可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表面再繁华,扒开内芯,早已烂了。
她不禁羡慕邵瑾岚,许贻白虽然言语也不多,可他是真疼人。瑾岚不会家务,只要许贻白在家就会做好早饭再走,他还顺便把午饭晚饭也做了,就怕瑾岚做出来的东西自己也咽不下去。平时家里的电器、线路、上下水管道都是隔三差五的检查,发现有坏的迹象提前更换,不让瑾岚碰上突然意外措手不及。所以瑾岚养成大大咧咧不爱操心的习惯。
不过许贻白存不下钱,要资助一家老小,许哲家里只靠邵瑾岚的工资开支。不需要花钱的时候便罢了,现在要集资建房,这些钱也拿不出来,估计也很糟心。
殷明真大大叹口气,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世上还是做女人最苦。
自己生的也是女儿,以后也要走她这一遭,找个靠谱的对她好的人自己也能放心的多。
许哲遗传了许贻白的性子,他对文珠的好自己也看在眼里,可他家那就是填不完的无底洞,这样看也不是很适合。
她思绪乱飞,反倒有关自身的情绪淡了。她还有个女儿,她得好好培养她。
☆、第三式:共生⑤
阳光从葳蕤茂盛的树叶间透下斑驳的光点,在水泥路上留下的光影犹如神秘的图腾。文珠从图腾上踩过,停下了脚步,在她面前,是一扇洞开的铁艺大门。
铁门后面隐藏在阴影里,瞧不出有什么,没有人,文珠找不到人来问。虽然心里告诉自己该转身离开,可她的脚不听使唤,一股力量控制了她的精神力,她不由自主的走进了大门。
一座美丽的犹如童话饼干房子的别墅洋房在光芒中熠熠生辉,文珠被眼前的景色迷惑,没有注意到咯嚓嚓的声响,背后的铁门自己关闭了。
除了洋房还有种满各色艳丽花朵的花园,一条小径从花丛延伸到洋房的后面。那里还传来几声嬉笑。
文珠如被蛊惑般迈上小径,花朵的清香充斥鼻尖,她能分辨的出有她最爱的蔷薇。文珠走的越深入越觉得心悸,好熟悉,这里竟然觉得好熟悉。
花圃的后面是一大片草坪,草坪的角落竖着一个秋千。一个小女孩在荡秋千,那个小女孩有卷曲的长发,头顶两侧各挑了一股用带彩色圆球的皮筋扎了小辫,披散在身后。身上穿了白色的公主裙,腰间束了粉红的缎带,裙摆从腰开始放大,直拖到脚面,露出白皙的脚踝和粉色软羊皮小皮鞋。
笑声就是这个小女孩发出的,秋千越荡越高,笑的声音越来越响,小女孩两只白生生的手臂揪着秋千的铁链,一使力,竟然从座椅上站起来,头发在风中飞扬,裙摆飞舞,秋千荡得几乎和地面平行。
一只手好像攥住文珠的心脏,她觉得失聪失神,那只手一松,截断的血液开始流淌,心脏也噗噗剧跳。危险,文珠想喊,含混的声音只在沙哑的喉咙口打转。
小女孩好似听见了,她转过头,一张漂亮的好像混血儿的脸蛋,衬着她的衣服她的发式,她张扬的神采,就像一个小公主。
小公主对文珠挤眼一笑,就在挤眼的瞬间,她精致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幅度突然爆成肥猪一样,五官挤在一起,眼珠上翻,大片的眼白瞪着文珠。
“啊。”文珠惊恐的惨叫。
“醒醒,珠珠,醒醒。”一只手焦急的摇动她的身体,“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文珠睁开眼睛,无神的盯着空间某一点。殷明真的手从摇动转为轻轻的拍打,文珠慢慢合上双眼,继续沉睡。
殷明真忧虑的看着她:“怎么最近噩梦做这么频繁,是不是要去医院看看。”
她熄了台灯,手臂轻轻搂着文珠也沉入梦乡。
文珠睁开眼睛,她没有睡着。
她的梦如一个通关游戏,不停地从站在铁门开始,直到她被小女孩吓醒,每次卡在这里。
从自己那一世和已经穿越的两世,她不做梦,或者做的是短波梦,一早醒来全部忘记。从没有过梦境如此真实,让她醒来后觉得栩栩如生如在眼前。
这不是宫珠的记忆,而是她的梦,她文珠的,很有可能是有关她前世的梦。
从她关注今生哪些是她作为文珠那一世经历过得哪些是完全没有记忆开始,她就陆陆续续做类似的梦,已经有两年时间。
宫珠很奇怪,从文珠掌管这具身体就没有感受到她的存在,照前两世的规律,她是活着的,等文珠从身体离开,她会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文珠搜寻神海意识,没有她,也没有发布的支线任务。
殷明真平稳的呼吸,她白日里微皱的眉头也放缓了,面容松弛。宫俊又碰到一个大案,两晚上没回来了。
宫俊一大半精力放在工作上,剩下的心是在孩子和老婆身上,但他心思深重沉默寡言,不擅表达,老婆的工作找人从离家很远的普通学校调到离家近口碑又好的重点小学,孩子的学习很好,不用人操心,又邻里和睦,在他看来后方稳固,对现状很是满意。
殷明真敏感柔弱,一般这样性子的人希望对方对她是柔情小性,百分百的关爱,如果不是就会胡思乱想。宫俊明显没有做到。而且,她对宫俊和邵谨岚关系的猜测一直放在心里,她隐隐觉得宫俊对邵谨岚的态度不一般,但是也没见过两人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她不去质问宫俊,只在心里自怜自艾,心结越结越大。
殷明真和宫俊就是万千世界里一对很普通的夫妻,最初的感情已被亲情所取代。两人没有外力作用能够继续生活,一旦有变故发生,很容易分崩离析。
前世殷明真在生活上把宫珠照顾的无微不至,但是经常在宫珠面前抱怨宫俊,任由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她,宫珠潜移默化,性格敏感多疑,加上后来的变故,有点自卑没有安全感。
其中怨气最大的就是有关集资建房的事。
事情如殷明真所料,许贻白和邵谨岚没有接受宫俊的钱,他们还劝说宫俊早点定下集资房,赶上第二批名额。不知道他们怎么劝动了宫俊,宫俊第二天就去办公室报了名。
虽然达成了殷明真的心愿,可她并不开心。枕边人不听自己的话,却对隔壁邻居言听计从。她希望爱人把自己捧在手心,摆在心尖,对她千依百顺,她对爱情天真的美好的幻想终究是落了空,甚至连感情的忠贞度她都有了怀疑。
许贻白和邵谨岚从自己亲戚那里借到钱,钱不多,只够定一个小套。宫俊硬是把自己定的大套改成中套,将省出来的钱给了许贻白,让他们家也能定个中套。两家人家推来推去很久,在截止之前,还是宫俊甩下脸,许贻白和邵谨岚才同意拿了他的钱,两户人家都订中套。
别谈对自己千依百顺了,连和自己商量都做不到,殷明真的牙快咬碎了,表面上还得装大肚,劝说邵谨岚。
虽然宫俊和她解释:“以后闺女总是要给人的,我看中许家小子,总不能让她嫁过去没地方住吧,两家都买中套,可以选同一个楼道同一层,等搬了新家我们住门对门,闺女回娘家多方便,再说和他家处好关系,以后对闺女也好。中套是两室一厅有70多个平方,够住了。”
那个时候,人在一个单位干一辈子,一套房子也住一辈子,经历造成宫俊的想法比较狭隘,没有想到未来日新月异,房子不靠单位发不靠单位建,全部商品化,有钱随便买。
殷明真心里依然不痛快,你是因为自己没达成想法,所以一定要女儿替你完成吧?她旁敲侧击,让宫珠将心思放在学习上,未来天地很宽,选择很多。
宫珠和许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许哲对宫珠无微不至,照顾有加,宫珠完全没有想过以后会不和许哲一起。这一点上她没有被殷明真洗脑。
难道是这一点造成母女间的心结?
没有宿主发布的心愿,文珠不能擅自利用已知的剧情改变事情走向。文珠不禁锁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不知道宫珠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委托她。明年,她们家将遇到天翻地覆的危机。
☆、第三式:共生⑥
文珠12岁了,这是她第一个本命年。
本命年的威力很大。
她的爸爸宫俊工作当中出了差错,被单位开除。一下子人变得颓废不堪,同事朋友看见他避着走,只有许贻白不顾影响还来看他,聊天、劝慰。
宫俊在家无所事事一段时间,有一日突然不告而别。
殷明真伤心难过许久,在某天邵谨岚日常关照她的时候,和她说了心里话:“谨岚,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邵谨岚皱着眉头:“你傻不傻,孩子是男人的根,男人自己有脚,他在外面浪再长时间,想到自己的根也得回来。”
殷明真眼圈红红的,眼泪盈满眼眶:“你不懂,以前宫俊十天半月不回来,我也没事。可这次我真的不放心,我想去找他。”
邵谨岚呸了一口:“说谁不懂呢,跟我面前癞蛤】蟆插鸡毛掸子--冒充大尾巴狼啊。我玩妖精打架的时候你还没毕业呢。”
殷明真的眼泪还没滚到腮帮,就被邵谨岚逗得噗呲一笑:“行行,妖精娘娘,我是冒充的,你是真的。”
邵谨岚瞧殷明真笑出来了,心里松了口气:“你去找他,他能同意吗?”
这件事殷明真想了很久:“先不告诉他,等见面再说。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珠珠。”
“珠珠有我呢,她本来就是我们家的。”殷明真脸色郑重,邵谨岚知道她打定主意,劝不了了,“一直以为你性子软和,想不到也是小倔驴,和你们家宫俊一样,就看你们谁倔过谁吧。”
“还好珠珠**,她又黏小哲,要不然我还真不放心走。”
殷明真拍拍屁股,追着宫俊走了。文珠成了最早的“留守儿童”。她也很心塞,谁想要**,还不是你们这对父母不靠谱,一个只要工作,一个只要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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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谨岚招呼文珠去她家吃饭,吃了一顿之后,文珠就觉得这一世她减肥有戏。艾玛,实在太难以下咽了,难为许哲吃这些还能长那么高。
许哲16岁,身高已有180,长得更是眉宇清秀俊美绝伦。他刚升入市一中就霸占了校草名头,3年了还没被人夺走。
许哲在学校里很酷,和女生说话面无表情。开始好些女孩钟情于他,还偷偷塞情书,后来才知道他不是对谁都面瘫,只有在看到某个人时,他那双如水晶一样清澈的眼睛才会射出柔和温暖的光芒,潋滟红润如玫瑰花的唇瓣才会绽放温顺宠溺的笑容。
很快市一中疯传校草许哲有个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小媳妇。有好事者问许哲,他毫不掩饰的承认有这么回事。从小就订下来的童养媳什么的太萌了,那些女孩子没吵没闹,愉快的接受了事实,同时恨不得自己也变出个竹马来,她们变身遮住cp的忠实粉丝,最大的期盼就是文珠快点长大升到市一中,可以近距离观摩cp同框。
文珠有许哲的好感加持,容貌分已有75分,这在普通人中已是比较漂亮的。身材虽不是排骨型,却也秾纤得当。尤其,她的瞳仁特别黑,如孩童一样天真纯净,皮肤如白润如霜晶莹剔透吹弹得破,所谓一白遮三丑,她现在也可以称为小美女了。
小美女现在面临睡觉难题。
邵谨岚让文珠睡许哲的房间,许哲睡客厅。
“我睡客厅吧。沙发那么短,哲哥哥躺不下。”客厅的沙发短短的,许哲个子那么高,怎么能睡的好。文珠知道自己说这话好像假客气,岚姨怎么会让她睡客厅。不过假客气也要说,因为要有礼貌,顺便可以刷好感呢。
果然许哲揉揉她的头发:“我可以打地铺的,你去睡我房间吧。”
文珠扯下他的手,嘟嘴:“我的发型。”
“梅超风发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