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清见李玄奕坐回床上,便期期艾艾的蹭过去,坐到李玄奕一旁,柔声说道:“二哥,你投了吧,你投了,那些大燕*也不用受苦了。”
李玄清说完停顿了片刻,见李玄奕还是不理他,于是又说道:“二哥,你投了,父亲才不会有什么危险。”
李玄奕蓦地睁开双眼,冷冰冰的看过去,“你拿父亲威胁我?”
李玄清被李玄奕看的脊背泛凉,却仍是梗着脖子继续说道:“二哥!你这样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二哥投了,助大皇子登上王位,大皇子再与晋国签署百年和平条约,李家就是新朝的功臣!父亲就还是定远大将军!”
李玄奕双眸蕴含着深沉的怒火,一瞬不瞬的看着李玄清,眼神带着打量,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李玄清也是心中有气,突然就站了起来,冲着李玄奕大喊:“反正高莫知也死了,你就是再想他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守着他的尸体过日子不成?”
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是眼珠一转,嘴角恶劣的勾起,追加一句:“况且,高莫知尸骨无存,你连他的尸首都得不到。”
李玄奕一双黑眸死死的盯着李玄清,就在李玄清开始以为他要杀死自己的时候,李玄奕眸中情绪却瞬间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净。
只见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我投。”
李玄清听后一诧,不消片刻便眉开眼笑起来,扑进了李玄奕的怀里,李玄奕的怀抱冰凉一片,他也并未多想。
大燕国四十三年,大皇子高莫辩伙同定远将军三子李玄清叛变,私通敌国晋军,囚禁定远将军二子李玄奕,驻守大燕国南部。
不久,大燕国三皇子高莫知于护送粮草之时遇袭,身死野外,尸身遍寻无踪。
同年,定远将军二子李玄奕宣布投敌,带领余下军队合并进晋国大军。月余,与晋国大军一起攻入大燕国都城,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大燕国都城外,晋*营。
李玄清端着汤盅欢快的掀开营帐,见营帐中面容刚毅的男子正坐于桌案前书写着什么,便把手中汤盅放在一旁,拿勺子盛出一碗,递给李玄奕。
“二哥,先歇息一会儿吧。”
李玄奕闻言放下手中毛笔,接过汤碗,默默的喝了起来。
他如今已经深得大皇子信任,荣升为军中大将,军中大大小小的事宜皆要经过他手。
李玄清见他喝着自己亲手煲的汤,目光柔和,语气轻软,“二哥,明日,只要攻下大燕都城,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只可惜父亲太过顽固,一直不肯投敌。也罢,等到战役结束,我们跟大皇子求求情,想开大皇子也不会把父亲怎么样的。”
李玄清说着有些激动,又上前一步,抓住李玄奕手臂,“二哥,很快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李玄奕喝完汤,放下汤碗,不着痕迹的避开李玄清的双手,拿起笔继续奋笔疾书,李玄清并未察觉,也习惯了他这副少言寡语的样子,只自顾自的坐在李玄奕一旁陪伴。
半响,李玄奕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终于,要结束了。”
李玄清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听闻,嘴角一挑,附和道:“是啊,终于要结束了。”
李玄奕不管他,低下头,目光注视着面前桌案,一手执笔,一手隐藏在宽大的袖袍间,手指轻轻的摩擦着一冰凉之物。
若是李玄清能掀开李玄奕的袖袍,便会发现,李玄奕放在手中把玩的,赫然是之前被他摔成两半的三皇子玉佩,如今被李玄奕拿红绳粗糙的缠在一起,时不时的便要放在手中摩擦把玩。
李玄奕摸着手中渐渐染上温度的玉佩,心中激荡着震震刺痛,终于,要结束了。
☆、第43章 皈依10
竹昑骑着马,快马加鞭一路向南,为了尽快赶到南部边境,他舍弃了小路直接走的大路,本以为该是一路畅通无阻,却没想到在距离南部边境只有几公里的时候,一只利箭突然破空而来,瞬间穿透了马腿,身下骏马一声嘶鸣便跪了下去,竹昑一个翻滚,从马上扑了下来,抬头一脸惊异的看向来人。
只见数十个黑衣人呈合围之势向他聚拢过来,暗处还有几个弓箭手虎视眈眈。
竹昑快速的翻身而起,拔出手中长剑,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脑中飞速的想着对策,嘴中高声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何要攻击于我?”
是谁要杀他?如今知道他活着,并且知道他要来南部的,只有……
那黑衣人的领头站定身体,只冷声回了句:“要你命的人!”便闪身攻来。
竹昑垂眸,眸色晦暗,果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二皇子先前的一封书信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掉以轻心罢了,果真还是容不下他吗。
可惜对方并不打算给竹昑考虑的时间,攻过来的瞬间,暗处弓箭手一支支箭羽也飞快冲着竹昑射了过来。
竹昑抬剑迎敌,兵刃快速交错间,发出铮铮声鸣,他左闪右攻,时不时还要狼狈的在地上不停的翻滚,躲过一支支箭羽,爬起来的瞬间又要挥剑抵挡黑衣人从后方偷袭而来的攻击,精神紧绷,疲于应对,数次险些被敌人一箭穿心而过,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不慎被一支箭羽射穿小腿,重心不稳跪坐下去。
那黑衣人见有机可乘,瞬间出手,直接一刀冲着竹昑迎面劈过来,竹昑闪躲不及,眼看着就要被一刀劈成两半,突然急中生智抓起一把黄土撒了过去,趁着黑衣人被迷了眼睛的时候,忍痛爬起来,踉跄着就往出跑。
身后黑衣人反应过来,立刻对他紧追不舍,竹昑一瘸一拐跑的速度并不快,数次快被追上之时,都被他技巧甩了开去,他跑的慌不择路,终究是被追的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往远离南部边境的地方跑去。
竹昑拼着一口气,凭着毅力,拖着条伤腿跑了一天一夜,边跑还要注意掩盖留下的血迹和足迹,终于在悬崖边被黑衣人追赶了上来。
数十名黑衣人一步一步的逼近,竹昑退无可退,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悬崖下呼啸的冷风一阵阵的吹拂上来。
失血过多导致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一条腿无力的拖在一旁,箭羽已经被拔掉,奈何伤口一直得不到治疗,如今越发严重,伤口周围狰狞的外翻,已经泛白。
竹昑看向步步紧逼的黑衣人,目光中闪过痛苦与绝望。
要完了吗?
居然在这里就结束了?
他还没有见到李玄奕,他还没有得到李玄奕的肯定。
竹昑胸腔激荡,嘴唇紧抿,目光在身前步步紧逼的黑衣人和身后的万丈悬崖间巡视,最终眸光坚定起来,回头望着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咬紧牙关,跳下去,也许还有活着的希望,留下来,只有死路,他就是要赌一赌,赌他命不该绝。
黑衣人飞扑过来,就想要给竹昑致命一击,竹昑却是一个转身,纵身一跃,就跳了下去,瞬间不见踪影。
黑衣人走到悬崖边,看了眼雾气弥漫、深不见底的悬崖,手一挥,几十个黑衣人就退回山林消失不见。
竹昑从悬崖上跳下去,途中被大树伸出的枝丫挂了一下,减缓了力道,最后掉入了湍急的河流中。
竹昑深陷河水中,双手奋力的挥动,试图游到岸边,奈何河水湍急冰冷,他又身负重伤,不一会便后继无力,被河水带着冲了出去,挣扎间头重重的撞上了河水中凸起的石块,瞬间殷红的血液染红一片河水。
竹昑意识陷入昏迷前,想的是,狴犴,这一世恐怕没办法陪你走到最后了。
永远有些事情,天知,地知,你不知,而我知。
大燕国四十三年,定远将军二子李玄奕带领敌军突破大燕国都城门,一举拿下大燕国首都。
老皇帝在大殿上一口气没喘上来,生生气死过去,二皇子满脸铁青,往昔自信的狐狸笑容不复存在,李玄奕代军直接攻入了皇宫内城,一步步向大殿逼近。
定远大将军且战且退,终于退到了大殿前。
皇宫内大臣跑的跑,逃的逃,眼看着最后的防线就要破了,谁知情况突变,李玄奕带领大军突然反水,回头一刀就削掉了大皇子的脑袋。
大皇子临死都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他马上就要君临天下,登上他梦寐以求的皇位之时,却死在了这他目之所及的大殿之前。
李玄清一双眼瞪的极大,不敢置信的看向李玄奕,嘴唇蠕动半天,才颤巍巍的吐出几个字来,“二哥,你……”
李玄奕回头看他一眼,那眼神狠辣冰冷,看的李玄清不禁后退一步。
本该一路后退的定远大将军突然直直的走到了李玄奕身边站定,两国大军也合二为一,晋国首领下马走到李玄奕身前跪下,伸手从脸颊边一撕,便撕下来一张□□,露出面具下一张平凡的脸庞来。
李玄清手指颤抖的指向那人,半天说不出话来,那面具下的人脸明明是定远大将军身边重要的副将,他是什么时候杀了晋国首领潜入进来取而代之的?为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定远大将军李卫国一双鹰眼锐利的射向李玄清,声音宏朗。
“孽子!畜牲!”
连骂了两句,可见定远大将军真真是怒到极点。李玄清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二皇子见本来令人绝望的情况急转直下,立刻惊喜的冲了出来,迎上李玄奕,嘴里不断赞道:“不愧是将军之子,这一招佯装投敌简直妙哉!妙急了!”
二皇子毫无防备的走到李玄奕身边,突然寒光一闪,二皇子的身体还保持着要上前的姿势,头颅却已经落到了地上,跟大皇子做了伴。
喷涌的鲜血溅了李玄清一头一脸,他第一次用陌生的眼光看向了自己的二哥,这个二哥,和他认知里的,一点也不一样。
定远大将军却是见怪不怪,这一切早就是他与李玄奕计划好的,无论扶持了谁坐上王位,定远将军府早晚都会遭到厄运,毕竟哪个帝王会容忍兵权落在别人手中,功高盖主的道理人人都懂,既然早晚都要走这一步,干脆自己坐上那个王位的好。
李玄奕大手一挥,就有人上前擒了瘫软在地的李玄清,而他自己却一步步的走向大殿中金光灿灿的王位。
大燕国四十三年终,李家大军一举灭了晋国敌军,并拿下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人头,同年,李玄奕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念知,史称癸卯之变。
李玄奕初登皇位,颁布的第一道旨意,就是从北部凛都到南部边境,全面搜查高莫知尸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搜查迟迟无果。
三年后。
当今天子李玄奕治国有方,恩威并施,念知国内一片富裕祥和。
念知国边境一小小城镇,商铺林立,街边小贩叫卖声不绝,一绿衫少女一脸焦急的在街边寻找,目光在一个个商铺间来回搜寻,终于在一个卖木人的小摊位前看到了要找的人。
只见少女面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一蹦一跳的走了过去,来到他要找的人身边,踮起脚尖,一拍那人肩膀,轻快的说道:“傻大个儿!终于找到你了,你在这干什么呢?”
被少女拍肩膀的男子,一身粗布衣裳,脚上一双草鞋,头发梳的乱七八糟,额头一道狰狞的伤疤,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摊位上一个个小巧的,栩栩如生的小木人发呆,嘴里却是喃喃自语说着些什么。
仔细听去,却是发现这人嘟囔的竟是些佛号。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皈依……”下一个皈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少女却见怪不怪,一手拉过男子的胳膊,仰头看他,俏生生的说:“傻大个儿,跟你说过多少次啦,佛家只有三皈依,哪有四皈依啊……”
那男子听后,呆呆的摇头,嘴里又重头开始念叨,“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皈依……”然后又继续卡在第四个皈依上念不下去,他觉得自己大脑中混沌一片,想什么都想不出来,凡是需要动脑的事情,都会使得他大脑内一片尖锐的刺痛,唯一这几个皈依,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少女见他执着,也习以为常,只扯着他的手臂往回走,嘴里嚷嚷着:“哎呀,别念了,傻大个儿,回去吃饭了!”
“哦……”那男子便磕磕绊绊的被少女拉着走了。
☆、第44章 皈依11
念知国大牢深处,点点水声淋淋,李玄奕一身明黄色龙袍,步履稳健,每走一步牵扯着衣衫下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他眼神狠辣幽暗,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
只见他一步步走进大牢深处,不同与其他牢房,大牢深处有一牢房闪现暗幽幽的水光,水中浸泡着一个衣衫褴褛面色惨白之人。
那人见到李玄奕到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身体贴着身后冰冷湿滑的墙壁,退无可退,只得低下头,再不敢看过去一眼。
李玄奕蹲在水池边,一手狠狠捏住那人下巴抬起,面向自己,幽暗的双眸在那人面上来来回回的巡视。
“你怕我?”李玄奕开口问道,声音冰冷尖锐,有如刀锋。
那人被迫抬起脸颊,脸颊凹陷,双目无神,赫然是李玄清。
只见他浑身瑟瑟发抖,目光不敢看向李玄奕,身体骨瘦如柴,听到李玄奕的问话,更是浑身抽搐,半句话也说不出。
李玄奕冰冷的呼吸喷洒在李玄清的面庞上,他又说了一句:“你不是爱我?”
李玄清终于是有了点反应,嘴里呢喃半天,只是说道:“杀了我……”
“杀了我!”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李玄奕听闻嘴角恶狠狠的勾起,松开他的下巴,从怀中掏出一个洁白的手帕仔细擦拭,末了随手丢进了水池中。
那手帕刚刚沾到水池表面,就被池中探头出来的一群小鱼拉扯,瞬间便撕了个粉碎。
只见那些小鱼虽小,却长了一口利齿,而这池里,这种小鱼不少,可见李玄清泡在水下的身体,有多么凄惨。
“你活着,我才痛快。”李玄奕眼看着手帕被撕了个粉碎,才开口说道,说完转身就走。
徒留身后李玄清嘶哑的喊道:“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啊!”
李玄清做梦也想不到,他清冷出尘的二哥,狠厉起来是这么可怕,有如魔鬼。
这水池中,具是这种长了一口利齿的小鱼,每天撕咬着他的身体,让他活生生的感受着*被撕扯咬碎的痛处。而这池水,却又有生肌止血的奇效,让他身体疼痛,却又痛不致死,日日生不如死的活着。
李玄奕回了御书房,突然一浑身雪白的壮硕鸽子飞了进来,站在桌边便老实不动了。李玄奕伸手抓过鸽子,从它脚下拿下一卷纸,松手,那鸽子便又飞了出去。
李玄奕展开手中纸条,本是不抱多大希望,这些年,模棱两可的消息总是让他充满希望,又变成绝望,逐渐使他渐渐学会不抱有希望。
但是这次,却明显不同。李玄奕拿着纸条的双手颤抖,目光中尽是不敢置信。
纸条中只短短一行小字:
见人现于南部禹河镇。
李玄奕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中字条,就怕看漏一个字,半响,他放下纸条,唇边勾起志在必得的笑容。
“终于,找到你了。”
午后的阳光晒的人懒洋洋的,绿衫少女提着个竹篮行走在田埂间。远处,一身粗布衣衫的男子正在耕地。
绿衫少女走过去,把竹篮中的吃食拿出来,招呼那人来吃,那人便乖乖走过来坐在地上,抓起竹篮中的玉米饼子吃了起来。
绿衫少女笑吟吟的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向他的目光满意至极。
这男子是他阿爹在河边捡的,捡他的时候,这人穿着身破烂的士兵服侍,额头一道狰狞的伤痕,腿也受了伤,被河水泡的泛白。
阿爹说这人可能是个士兵,受了伤掉进了河里,差点丢了性命,却没想到命大被阿爹捡了回来。
只是这人醒了以后,可能因为头部的伤,导致他什么都不记得,整个人也呆呆傻傻的,阿爹说既然这样,就叫他阿呆好了,少女偏喜欢傻大个儿,傻大个儿的叫他,却是不乏亲昵之意的。
这边少女拿着手帕一点一点的擦着男子额角的汗水,背后却突然窜起一阵凉气,一种被野兽盯住的恐惧感顺着她的后背升腾起来。
她惊惧的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华贵的暗纹玄袍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这边。
绿衫少女抬着的手像被无形的利剑刺过一般生疼,使她不自觉的放下了手,悄悄退到旁边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