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顾才突然醒转,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眼前的顾安,揉了揉眼睛,“小安你回来了?”
“嗯”,顾安点点头,“小叔你回去睡吧,今晚该我守着”
顾才没推脱,站起身走到顾安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伸了个懒腰,“和你爸好好说说话,别看他睡着,但都能听到”
一句话说得顾安心里暖洋洋的,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上发,诶……预计明天完结,完结!
☆、第五十二章
顾才出去后带上了门,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顾安心慌,看着顾全手背上的褶皱,和额头眼角上细小的皱纹,顾安悲哀地发现有一些事情真的是无法挽回。
“爸……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也该醒了,儿子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也想听听你说话。对不起,爸,我和少爷还一直联系着,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怨我,虽然如果你依旧严词拒绝,我可能会暂时离开少爷,但我还是决定试图说服你”
“别生气,爸”,顾安平静地,“谁离开谁活不了呢,就算没了少爷,少爷没了我,过几年我们两个还是会过上普通人的日子,可我们还是想在一起,不是别人,就只是少爷才行”
“我哪里舍得让你难过呢,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交往,结婚,生个大胖孙子给你抱,但我依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让你失望的路,你是我爸,你应该知道,我是真的喜欢少爷”
“十几年了,我和少爷在一起十几年了,就像人吃饭要用筷子,睡觉要枕枕头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不怪你不理解,可我也想说说我的真心话,你的真心话是什么呢,爸,快醒过来吧,我好想和你好好聊聊,不任性,不赌气,好好聊一聊”
“你和少爷,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啊……”
第二天一大早,顾安还没顾着吃早饭,就忙着去主楼那边交款,一整夜只闭眼不过四五个小时,有点迷迷糊糊的,眼前都不太清晰,无精打采地往医院主楼晃悠,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争吵声。
顾安下意识地抬眼,却没勾起他多么大的好奇心,医院这种地方,吵架的事情多了去了。
可走着走着,那争吵声愈来愈大,直到他看到争吵的那群人就站在他面前。
原也是不打紧的事,但当顾安看到其中一个人的时候,终于精神了起来,再抬头看了看他们面前的这幢楼,心下一紧。
HIV门诊。
而那个他认识的人,就是贺东。
虽然相隔不近,但顾安仍能看清贺东的每一个动作听清他的每一点声音,他掐住那老男人领口,恶狠狠地说,“你儿子呢?他死没死!”
妇人在一旁面露惊惧,看样子被吓得不轻,连忙上前哭喊着掰扯贺东的手,一边哭一边道,“造孽啊!堵在家门口还不算,你还要来害我儿子吗!你松手!松手啊!”
“你儿子?这里面的是你儿子,王睿不是你儿子?!”
贺东掐得更紧了,随便一挥手就将那妇人推倒在一旁,顾安忙想去扶,却知现在不是他该出现的时候,他听到老男人惊讶又害怕的声音,“我告诉你,你这样是骚扰!是犯法的!我要告你!”
贺东冷哼一声,“告我?去啊!王睿在外面生死未卜,你们倒在这装什么父慈子孝?!”
老男人提着一口气,说出的话倒是没什么份量,“王睿,王睿他关我们什么事!我告诉你,你动我们可以,你要是敢对我儿子做什么,我跟你没完!”
贺东咬着牙,“你觉得你儿子还能活多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他,就那么等着他死,他死了我才痛快!”
贺东松了手,只见那老男人气得用手指指着贺东,全身直哆嗦,却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似乎知道贺东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转而把矛头都指向了妇人,“瞧你生的好儿子!招惹了这叫什么人!全家一个个,都不叫人省心!都死吧!大不了都死吧!”
“好啊,大不了给小睿陪葬,你们儿子一天不断气,我就来骚扰你们一天,我不好过,你们一家人也休想好过!”
给小睿陪葬?!
头顶轰隆一声响,顾安才反应过来,这妇人大概是王睿的母亲,而那男人,就是王睿的继父,那他们口中的儿子大抵是那个不省心的孽障,可王睿呢?关他什么事?
“我们不知道王睿在哪儿!你找我们有什么用,他是死是活我们都不关心!”,男人说得心狠,妇人只顾闷头坐在地上嚎哭,从头至尾,都未曾为王睿说过一句话。
贺东和他们争执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人左右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他也懒得再争辩,他只是想给王睿讨个公道,给自己讨个心安。
这几天连续收到王睿的信,看着信中王睿把每一件事情说得轻轻松松,但字里行间都透着委屈痛苦,贺东看得明明白白。
无能为力的沧桑感,王睿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煎熬着,可他却束手无策。
王睿在受煎熬,他在受煎熬,这些罪魁祸首,怎么能容他们好过?
“想让我不来?可以,你就盼着你儿子早些死吧,王睿经受的痛苦若有十分,你们也该承受八分!”
妇人听罢哭得更狠了,惹得医院里众多人围观,保安也终于注意到这边的事态,匆匆赶过来,却只见一对夫妇,一个指桑骂槐,一个坐在地上哭,而贺东?早一甩袖子跑没影了。
顾安听得迷迷瞪瞪的,但也听了个十有八九,见贺东脸色极为难看地往医院外走,他也连忙跟了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从后面叫住了他,“贺东!”
贺东吃惊地转过头,看到顾安不禁皱了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顾安还是吃了一惊,刚才贺东侧对着他没看清楚,然而现在看清了,才发现他满面胡茬,头发也乱七八糟的,衣服裤子穿的邋邋遢遢,眼睛也无神,似是很久没整理过自己,面色憔悴不堪,不知怎的会变成现在这样。
顾安舔了舔嘴唇,王睿瞒着他们,贺东也有意不说,自己原也没当回事,可现在仿佛事态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他想有些事情他需要知道,王睿是他的朋友,即便这事难以启齿,他也该知道。
“王睿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贺东冷了脸,淡淡道,“不关你的事”
?!顾安哪里这么容易被搪塞,脸色也不大好看,“不关我的事?当初你让我帮忙找王睿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有些事你别问,知道了又能怎样,什么都做不了!”
“那我问,你说!王睿他现在在哪儿?”,顾安头一回也硬气了起来。
“不知道”
“为什么说他生死未卜?”
“病了”,轻描淡写地,贺东面无表情。
“什么病?什么病要严重到生死未卜,不是说没什么事吗!”
贺东没了话,静静地站在顾安面前握紧了拳头,顾安虽然对学习不太精通,但不代表什么事都笨,把所有的事情组合起来,到底有了一个惊心的结果。
瞬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指着贺东背后的那栋大楼,颤抖开口,“不……不会吧?”
贺东偏过了头,在顾安眼里代表默认。
什么?!怎么可能……
贺东终于抬头正视顾安,他缓缓道,“这事你别传,王睿当你是朋友,你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我现在找不到他,只有每天他来的信,家里有个盒子,里面有些东西,王睿要我转交给你,你要是有时间,就来取一趟吧”
说完,贺东绕过顾安就要走,擦过他肩膀时,又说,“如果知道了王睿的消息,麻烦第一时间通知我”
还没等顾安从惊诧讶异中回过神,贺东就已经走远了,他明明也只是猜测而已,却没想到贺东就这么坦白了,让他不知所措。
生离死别?
……顾安最懂也最不懂。
其实贺东也不懂,他熬不过生离,那死别呢?
王睿,你最好别死,我贺东最是薄情,你活着,我还惦记,你死了,没两天我就忘了你找新欢。
顾宁晚上坐着车来了市里到了医院,顾安看着她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写作业,十分不理解,“你还不如在家写”
“周末家里就我一个,我害怕”,唰唰唰地在纸上挥动智商,看得顾安心一颤一颤,不知道顾宁为什么成绩这么好,每次考试都是全班前五。
顾安研究着顾全的化验单,似是不经意地问,“你和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顾宁的手一顿,“好了一阵,又分开了”
“为什么?”
云淡风轻,“他家让他出国,出国前就分手了”
“不等他回来?”
顾宁摇摇脑袋,“回来了也不是他了,外面多好,他回来看不上我,我也高攀不起他,倒不如散了,俩人都干净”
顾安倒是听乐了,“如果,是他死了呢?”
顾宁一愣,扭头看着顾安也是扑哧一声笑了,“老哥,是我甩的他,别这么咒人家啊,都是被逼无奈,不过嘛……如果的话——”
顾宁还真认真想了想,随即叹了口气,“我可能念他一辈子”
一辈子……一辈子啊……
太长了,长到可以反悔很多事情。
傍晚,顾安给顾全按摩着,就见顾才拎着几个盒饭走进来,后面顾宁尾随着抬了一盆热水,盆沿搭着一条毛巾,顾才把盒饭放到床头的桌子上说,“一会还要出去打工?要叔说,该上学上学,你爸这儿有我照顾,钱……叔也有一些,不用你操心”
说起钱,顾才还是不自觉得脸红了。
“叔……咱们都一家人,您还跟我说这个”
旁边顾宁拧了毛巾递给顾安,也笑道,“我爸说得对,哥你才高中,就这么天天在外面打工算怎么回事,等大伯醒了,肯定骂你”
顾安苦笑两声,未作答。
然而,顾安没能去西餐厅打工,很庆幸,他今天没有提前出门。
顾安一直在想,他和顾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呢,好像在他赌气走掉前,顾全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都被他一一打断,回想起顾全欲言又止的模样,顾安心都痛了。
刚走到门口,手指搭在门把手上还没有按下去,监控仪就从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长鸣声,顾安睁大了眼睛惊恐地回头,疯了一样扑了上去。
听不清身边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只看到顾才在床边一直大喊,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喊什么,顾宁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叫医生护士,病床很快被围住,眼泪仿佛在刚刚回头的一瞬间夺眶而出,张大了嘴巴没有一丝其他的情绪在里面。
仿佛连他的心脏都停了。
连呼吸都忘记了。
呆愣地站在一旁,看着医生护士忙进忙出,看着顾才依然伏在床边拼命呐喊,好像是有这样的传闻的,叫将死之人的名字,可能会唤回灵魂。
很想大喊出声,再叫一声爸,但怎么……怎么嗓子就哑了呢,怎么……怎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呢。
“爸……爸……你怎么能就这么抛下我一个人……”
太突然了,猝不及防,就像突然被灌下一瓶□□,没有罪名,没有理由,瞬间毒发身亡,连灵魂都未能说声再见就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 宣布:明天会一口气把大结局奉上
小天使们~感谢你们一直陪伴我到最后
我怕明天发完结局之后,大家就都不见了
宝宝快考试了,最近也在构思新文存稿,预计一月末会发新文
不知道愿意继续跟看的小天使们,我该怎么通知你们捏?微博?还是建群?诶……好纠结,不想失去你们~~
☆、尾章
直到过了几天,葬礼都在顾才的安排下井井有条地办完,顾安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从未经历过死亡,也不知道一个人从此消失在生命中,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他总觉得顾全还在,即便是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仪器,都没有关系,他可以等,等到有一天顾全醒来,和他说完那天他想说的话。
顾全想说什么呢,都说知子莫若父,可他却完全不了解顾全。
以为顾全说那些支持自己的话都是冠冕堂皇,却没有想过从小到大,顾全在每一件事情上都无条件地支持自己。或许那天他是想说,
“小安,爸说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我怎么会希望你不幸福?”
是,顾全说过,只要他幸福,他不会拦他。
啊对了,在殡仪馆,顾安又遇到了贺东,真是巧,几天之内,竟然遇见两次,还都是在那么尴尬的地方。
似乎贺东看到他时也是一愣,眼睛发红得可怕,怀里抱着骨灰盒不知所措,眼神有些躲闪,和前几天看到的他相比,又是另一副样子。
犹记得长大后初见他时,意气风发,染着奇怪颜色的头发,穿着顾安眼中的奇装异服,推着行李在机场朝气十足地朝自己打招呼,捏他的脸开玩笑,是个实打实的“混蛋”。
这才过了多久来着,一年多?不记得了,物是人非竟这样惨淡。
“节哀顺变……”,贺东轻轻开口,或许是声音太轻柔,没能唤回顾安漂泊在外的精神。
见顾安一直傻愣愣地盯着自己怀里的骨灰盒,贺东的眼睛再一次湿润,眼泪触碰到眼眶,有些微微的发疼,手指搭在骨灰盒上,轻微的颤抖着,紧张道连牙齿都在打颤,可最后所有情绪,都化作一抹淡淡微笑,仿佛一切悲伤都那么轻松。
“听说半个月前就跳了江,最近才被人发现,那么小个人,还那么瘦,那么怕冷,竟一个人在江里冻了十几天……”
顾安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相机不离手,活蹦乱跳得理不饶人的王睿,也在不经意间,悄然离去,无声无息地逃离了他们的生活,心绪平静如水,暗处波涛汹涌,很怕最后一层平静被波涛击破,他怕他会崩溃。
“王睿他……”
“似乎是并发症,没得治了,他不想受苦,我理解他,他……怕疼”
原来那几封信也都是他提前写好,托一位花店老板每天寄出,有了警方介入,贺东终于知道王睿这些日子都在哪里,也终于从花店老板那儿拿到了全部的信,总共其实也没有几封,熬着夜写完了,不过就能寄一个月。
顾安听着贺东无波无澜地诉说着,最后甚至轻笑着提醒他,“别忘了王睿留给你的东西,记得来拿”
“不用安慰我,我不难过,一点儿也不”
他的父母都不愿来见他最后一面,匆匆签了字生怕惹上一点麻烦就走了,嫌弃的眼神到底也刺痛了贺东,知道王睿不喜繁琐,所以一切从简,可还是不肯立碑,好像立了碑,他就真的不在了。
冰冰冷冷的,在这儿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太孤单,王睿不喜欢孤单。
抱着骨灰盒不知所措,其实他在这里站了很久,要不是偶遇到顾安听见他家的丧事,或许他会站在这里更久,犹豫到底要不要王睿入土为安,不想撒入江河,也不想埋土,就想让他死死地守在自己身边,永远不离开。
可又怕耽误了他转世投胎的路,左右为难。
贺东笑着,称自己是“未亡人”,听得连顾安都红了眼眶。
连着所有的悲伤,化作眼里一滴泪。
未亡人……好一个未亡人……
目送贺东一步一步往外走着,也不知他要去哪里,大概是要带王睿回家。王睿其实并没有家,也一直有一个家。
下意识地抹了把脸,才知道脸上一片狼藉,不知什么时候哭得这么惨,平白让贺东看了笑话。
或许他也没心情再关心别人了。
回到家里,顾才似乎是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这儿连空气里都有顾全的味道,顾安甚至不敢看家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好像哪里都有顾全的身影,他真的很想听顾全说完最后一句话,真的很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顾安觉得自己真的会疯掉。
听不到顾才和顾宁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再一次夺门而出,像之前那次一样荒唐任性,不计后果,也不管会不会后悔。
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一切对于他来说,都不算得到。
混混沌沌的,不记得自己怎么从小区里跑出来,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拿着酒瓶在大街上乱晃,只记得神志稍微清醒时,他正在打工的西餐厅里,两颊酡红,手里还攥着酒瓶,一身酒气活像一个赖痞子敲着桌子跟老板说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