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家是古城不多的占地颇大的吊脚楼,因为家人三代同堂,也显得热热闹闹的,向周舟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后一起吃了顿饭。
饭后,老人终于把周舟叫去,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一个陈旧的箱子。
“你看。”老人向箱子里努努嘴。
是一套苗族的服装,灿烂地蓝色,即使过了很多年也因为精心打理而美得震人心魄,衣服上端正地摆放着几个银头饰,在灯光下闪着顿顿的光芒,就好似一个沉淀了浮华的姑娘。
“这是你姥姥年轻时的服饰,她搬走了,害怕在途中损坏了,就放在我这。”
老人看着周舟,带着回忆的神色,“那时候,我们寨子里最美的就是你姥姥,竹竿舞就属她跳得最好。”
“你试试?”老人热切地看着她,“不过你比她高多啦。”
周舟笑着看老人忙东忙西的准备,到嘴边的拒绝也回了肚子。
“好啦!”老人推着周舟站在镜子前,不过那小小的镜子只能照她一半多的身子,她看见自己那张显眼的异域的脸,穿着天蓝色的长裙,上面翻滚着银色的纹饰,裙子一侧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彩绣,倒不是现在图片上那些苗族少女的款式了,因为有些年岁了显得有点古朴,但是摸上去那凸凸凹凹的纹路还是让人心驰神往。
“好看。”老人看着镜子中的周舟,“就是这头饰少了点,你姥姥的银帽坏啦!”老人可惜的挥挥手,“只剩下银围帕和银替啦。”
周舟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有没有那个...外国人叫什么,凯摩罗的?”
周舟笑了笑,从包里拿出手机,“用这个也行。”
“来来来,我给你照几张,之前一直有外国人让我照他们呢,我照地可好啦。”老人脸上浮现出一种飞扬的神色,像个小姑娘似的。
周舟点头,不想坏了老人兴致。
结果拍了几张,周舟明显穿上苗服就不会动了,导致老人很不满意。
“哎呀啊,小舟,你得自然点,你姥姥当年就靠这套衣服迷晕了你姥爷的,你得好好穿!”
周舟笑了,觉得这老人跟自己姥姥不愧是好姐妹,这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当晚在古城住了一晚,第二天匆匆告辞时,老人还拉着周舟的手,说回来看看,别忘了她。
直到坐上火车周舟心里还是有点堵,那套苗服又放回了箱子里,周舟只拿回了几张照片,拿出手机翻看了下昨天的照片。
果然,前几张僵硬的可以,翻到最后一张时手指顿了顿。
那是周舟无奈地笑了,那么陌生的自己,穿上了姥姥的衣服,在竹木小楼里,倚着窄小但精致的梳妆台,身子微微前倾,嘴角眼角都是上扬的弧度,还挺好看的。
她久久地看着照片。
突然她就跟别人分享一下,可是Facebook连不上网,微信?微信也没几个人。
然后一条微信消息就伴着震动的“嗡嗡声”来了。
小孩:你回来了么?我学会做肉末茄子啦,你回来我做给你吃啊!
周舟轻笑了下,赵青师知道自己去干什么,这两天谁也没联系谁,这是算准了时间,害怕自己心情不好才说说这么明显的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心思一看便知,却还是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这种小心意,突然觉得很可爱。
手指一划,照片发了过去。
“美不美!”
“......好美呀!”
周舟都能想象出那是什么口气,跟自己学的,阴阳怪调的,憋着双下巴,斜看着她,捏着嗓子说:好美呀~再翻个白眼。
这小孩,倒是学了什么去?!
周舟笑着把枕头立起来,又木木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想着那头在拼命做那些搞怪的小动作来让自己心情不至于那么阴沉的赵青师。
又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从来没说过,开门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人很漂亮,那种精致的跟玻璃似的漂亮,一丝不苟的,头发整整齐齐,妆容对称完美,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穿着一双坡跟的小皮鞋。
当时周舟就想,好想吻她,看她在自己的呼吸中慌乱得不成样子。
当时的想法太强烈,让她有点僵硬,以至于没完美地发挥出她的撩妹功底!
后来沈行川跟她说你别撩她。
她没说的是,我先被撩的。
周舟眸光一点点沉下去,心里有了点不知名的顾忌,盯着屏幕上赵青师发来的一个“发呆。”的表情,点开了键盘,“啪嗒啪嗒”的用不熟练的中文写着。
“我姥姥,从小,带我长大,她是miao zu人。”
“小时候,她会做饭团给我吃。”
“她还没把中文,都jjiao给我,我就回德国了。”
“我很想她。”
“你知道么?她很票酿......”
伴随着火车在黑暗中闷声前进的汽笛,周舟点着小黄灯,在一个车厢的旅人轻轻地呼噜中跟赵青师聊了好久。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赵青师还精神着,周舟只好骗她说手机没电了,睡觉吧。
“晚安。”
周舟把还剩好多电量的手机放到一边。
赵青师,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说给你听,你别急,你要好好睡觉才行。
我也不急。
咱们来日方长。
周舟舔了舔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某经典款小红:女主女主说两句吧!
赵青师:感谢阿玺大银的地雷(严肃脸,照稿子念)!!
某经典款小红:“呵呵呵。”尴尬上线。
没法聊了。
☆、第 8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必须来点写文必备的狗血大法了!
赵妈妈出车祸的消息来得很突然,就像一个平常的下午,太阳还那么好,坐在办公室里的赵青师正在计划创立一个服装品牌,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预算多少,需要的人才从哪找,赵爸爸的电话就是在那个时候打来的。
“你来一趟军医院!”赵爸爸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
赵青师心里虽不舒服,但还是赶紧开着车去了,只以为是什么小事情,看到手术中的灯光下面色惨白的父亲时,赵青师停在那有点不敢上前。
说是大早晨去买菜,过马路时有人闯红灯。
赵青师疲惫地听父亲断断续续地说完,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盯着对面墙上的医院准则,没有眼泪却没了动静,安静地坐在那,像大院里的其他孩子一样,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还会给已经够痛苦的父亲添加负担。
“医...医生怎么说?”赵青师提起精神问道。
“说尽力。”
赵爸爸年前从部队退役,大部分时间还是像在军队里似的是个铁血硬汉,就是偶尔想吃什么了对赵妈妈撒个娇,对儿女埋怨埋怨怎么总是不回家,像现在这样驼着背双手按在眼睛上,说话都颤抖的时候,赵青师真的没见过。
“我哥呢?”赵青师别过眼,想翻手机,手却抖得不成样子。
“你哥军队考核呢。”
赵青师咬着下唇,突然迫切地希望能见一见哥哥。
赵青师仰着头坐在椅子上,看着头顶的墙壁。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爸爸别担心,没事的,妈妈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
赵青师握住了赵爸爸的手,紧紧握着,想像大哥那样,镇定稳重的处理事情,带给家人安全感,让他们不至于绝望无措。
赵爸爸只是点着头,不住地随着赵青师的话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手背上有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滑落。
不一会儿许嘉阳先赶来了,接着是沈行川,许易在外地了,许家人白家人乌泱泱来了一堆,挤在狭窄的走廊里,许嘉阳担心地看着不说话的赵青师,朝沈行川使眼神,沈行川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青师好像想了好多小时候和妈妈相处的情节,也好像什么都没想,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眼睛根本不敢往旁边的父亲身上转,一只手抓着包包的带子。
耳边都是老人们安慰的声音,多少让赵青师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手术门开了。
人都涌上去问大夫怎么样,赵青师反而站在最后,直直地盯着大夫。
“没有生命危险,在医院休养一个月观察观察,病人家属可以放心。”
赵青师看着大夫从自己面前走过,然后护士把还带着氧气罩的赵妈妈推出来。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手续和医生的交代,赵青师坚持不假人手,在医院里忙来忙去的没闲着,办好手续一切都稳定下来了,医生说明天再来看,今天不允许进病房探看。
赵青师把赵爸爸送回家,许嘉阳因为工作早早回去了,剩下的沈行川倒也帮了不少忙,在得到赵青师坚持自己可以回家的眼神后也驱车去邻省开会了。
赵青师工作后拒绝了家人想给她买辆车的想法,住的房子也是拿自己的工资租的,七十多平的公寓,离公司很近,离赵家却不近。
赵青师脑子里跟搅了浆子似的,双腿像是灌了铅,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混着北京浑浊的空气吸进肺里,让人就想僵硬地倒下。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周围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谁家的宠物狗在乐此不疲地叫唤。
孤身一人了,赵青师拿手捂住眼睛,没有力气再向上爬七层的楼梯了,想想都觉得累了,真的是好累,眼泪顺着她的手指缝流出来,流进她的嘴里,流进她的衣服里,让她觉得被自己无力的感觉包围,其实她想了好多了,想起小时候明明不是很严厉自己却不能拒绝的妈妈,想起那些曾经孤独的日子,想起自己好像长大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青师咬着嘴唇,颤抖着站着,无声地哭。
她想,如果自己努力学习可以让大家都开心,那么为什么不学习呢?如果今天坚强的自己会让爸爸安心一点,那么为什么不能像哥哥一样撑起来呢?
可是现在没人了。
终于没人了。
就在赵青师感觉到了嘴里一股血的味道时,有人把她的手从眼睛上拿开,然后轻轻拥住了她。
赵青师知道那是周舟。
只能是她。
然后她伸出手,在来人背后停顿了一下,又狠狠地抱了上去,食指绞着周舟背后的衣服,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所有强装的坚强,好像在这个拥抱下瓦解得片甲不留。
“没事了。”
周舟下巴抵在赵青师的头顶,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低声地说。
怀里的赵青师胡乱地点着头,眼泪还是瞬间湿了周舟的棉衫,好久才传出一阵压抑的呜咽声。
像一只流浪好久的小野猫。
周舟打电话想问赵青师周末有没有时间去见一位很有才华的新人,毕竟也是为了赵青师的未来着想,赵青师的计划她是知道的。
谁知打了电话总是没人接,转向沈行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办法又不能再这个混乱地时候去医院,只能买了点粥在赵青师公寓楼下等着。
谁知一等便是等到了晚上,本来想着赵青师是不是在医院住下了,刚刚打算起身回去,就看见远处暖黄色的灯光下缓缓走来的人。
周舟没出声,因为她知道人在这个时候是最脆弱的,自己若是贸然上前,可能就真的会让彼此陷入关乎感情的局面,而周舟一直提醒着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想上个床,完事好抽身,免得麻烦。
虽然这个目标的实现可能前所未有的麻烦了起来,但是她也挺享受一点点了解一个美人的过程,只是面前这个叫赵青师的人,一次次刷新了自己的下限,明明当初说好三个月不得手就放弃,现在自己好像还没有厌倦,越是接触她,就越觉得自己容易得手,可是就是现在也没下手。
这一切的不寻常,也并没有那么大的魔力,让周舟想不顾一切的投身进去。
忍住心里的异样,周舟向身后退了一步。
接着赵青师就停下来了。
一只手捂着眼睛,单薄地立在那里,眼泪在灯光下让暗处的周舟看得真切。
颤抖着肩膀,低垂的长发,孤身一人,高挂的灯旁有飞蛾在盘旋着,越发清冷的灯光笼罩着离自己只有五步之遥的正在哭的人,偏偏没有的一点声音,让心心疼的倔强。
那日开门遇见赵青师的一幕突兀地出现在周舟眼前。
然后周舟无奈地笑笑,走到赵青师面前,看着她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在周舟的鞋上。
没有犹豫的时间,周舟抬手拿开了赵青师满是泪痕的手,把人扣在自己怀里。
在那一瞬间心头涌上的巨大的满足,让周舟微微失了神。
“没事了。”周舟听见自己用一种堪称温柔的声音在安慰怀里的人,仿佛看见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迎面而来的是身与心的拉扯,让人目眩神移的下坠感。
周舟却不想放开了。
“我们先上去。”
等周舟去厨房热了粥回到赵青师卧室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睡了,卷着被子,脸埋在凌乱的头发里。
周舟端着粥,深深地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赵青师,仰起头,一口口喝起了碗里的瘦肉粥,三口两口喝完了,才转身去了厨房。
拧了湿毛巾的水,周舟蹲在床边一下一下地给赵青师擦着脸,顺着眼线擦干净睫毛上的泪水,看见了红红的鼻头和红肿的嘴唇,周舟放下了毛巾。
伸出手指按了按赵青师小巧的鼻尖,又向下,一寸寸抚过那菱形的柔软的唇。
那被赵青师咬破了的下唇,还留有血液的微小光泽,周舟愣神的看着粉嫩的唇上一块明显的殷虹。
探身过去,轻轻吻在下唇的小伤口上,往下压了压,好似婴儿的柔软触感让周舟眸光沉了沉,伸出舌尖在那一小块破皮的地方舔了舔,混杂着泪水的干咸和血液的腥甜,让周舟全身都叫嚣着占有更多。
然而周舟只是喘着气停下来,仔细地看着睡着的极其疲惫地赵青师,宛若瓷娃娃般白皙无暇的肌肤,密匝的长睫毛因为不熟的睡眠而微微颤动着,恍若惊雷在周舟心里炸响。
周舟抽身站起来,关了床头灯,在黑暗中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俯视着床上的人。
良久,寂静中清晰地传来一声。
“啧。”
☆、第 9 章
半夜赵青师觉得口渴,就起身想去倒杯水,穿着拖鞋倒也听不出什么声,等走到客厅时,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家阳台有人,登时了无睡意,揉揉眼睛,等适应了光线之后才发现。
是周舟,在倚着栏杆抽烟。
赵青师一时愣在那里,此时的周舟完全是个陌生的人,瘦而高挑得很有滋味的背影,手肘拄在栏杆上,短发被阳台的风吹得散乱,周舟便用那只夹着烟的手扶了扶,月光下的手看得很清晰,修长的骨节,被细腻白皙的皮肤轻轻裹着,食指和中指好像没用力的夹着燃到一半的烟,微弱的火星成了唯一的点缀。
周舟又吸了一大口,然后低下头把烟头在栏杆上捻了捻,又缓缓把嘴里的烟吐着烟圈,任它们在微冷的夜风中被吹散,周舟心情好像又愉悦开,低低地笑了笑,伸了伸腰,转身看见了窗内的赵青师。
“哎我去,吓死我了。”周舟扶住了额头,微弓着腰,显然被吓得不行。
赵青师白了她一眼,竟然也不想问她了,问她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刚才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打断她神经质的低笑。
“你怎么醒了?”周舟也记起刚刚自己在干什么,见赵青师神色无恙,她也不想说什么。
“喝水,渴了。”赵青师接了杯水,“你怎么还在这呢?”
周舟打开门侧身回到客厅,“恩。”
赵青师瞥了一眼她,放下水杯,也没了睡意,想到明天大清早得去医院看自家妈妈,心里又有点堵,看着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周舟。
周舟的双腿交叠着,显得笔直,这么晚也不困的样子,在玩手机。
心下明白可能是不放心自己,毕竟才过去没多久的是自己抱着人家哭了能有二十分钟。
周舟抬眼瞅了一眼一脸严肃地站在那不打算回去睡觉的赵青师。
“坐啊。”周舟拍拍身边的沙发。
赵青师走过去凑上去看周舟在干什么。
在Facebook上跟人聊天呢。
“这是你的德国名字?”赵青师拿手指点点屏幕上的一排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