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把手从云纹盘上收回,又恢复了一贯散漫的样子。而陈肆眉头紧皱,双手交握成拳:“这么说,看来确实是没办法了。”
眼看两下就要达成一致,蔺言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就在他刚刚放松下来,却看到那个云纹盘的颜色不断加深。盘中央的那只红色眼睛像是如生活了一般,它在盘中静静看着蔺言。
然后轻轻的、眨了眨。
蔺言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一懵,但是他再看那云纹盘时,却已经没了任何异状。蔺言心擂如鼓,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的颤栗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冉雍,见冉雍没什么反应他的心又渐渐定了下来。是啊,如果连冉雍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那他也不必这么慌张。
可是还没等蔺言想完,一阵倦意朝他涌来。似乎有个很细微的声音对他说:“很累了,乖乖睡一觉吧。”
他想摇头,不行啊,还有客人在这,他怎么能睡过去呢?
但是那个声音马上就更加轻柔的在他脑袋里响起:“不要紧的,就只是一会,冉雍不会怪你的。”
蔺言现在脑袋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摇旗斗争,白色的小人在他耳边打滚说不能睡,黑色的小人在他耳边说没关系。他们越说声音越大最终一言不合打在一起!
咿,能动手就别好好说话了。
然而动手的两个小人丝毫不顾及他原本的目的,是要让他们帮他拿个主意。蔺言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低着。他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仿佛重新回到了胎儿时代。身体被和煦的阳光抚摸着一扫阴冷潮湿,脑袋也可以放空到不用想任何事。
“睡吧,好好的休息一会。”
那个声音很小声的在他耳边说道。他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就这样彻底没了意识。
睡过去的蔺言丝毫没意识到,在不知山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有多么奇怪。他只觉得身体好像漂浮在云层上,整个人都是极其放松的。山上乍然炸起的落雷映白了蔺言的脸,而那只红色的人眼居然在逐渐变淡。
朱厌看到睡的很沉的蔺言,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老板,蔺言睡着了,这么冷的天睡在这会不会感冒啊?”
冉雍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再看看那只云纹盘上逐渐变淡的红色眼睛。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还没等冉雍证实心里的想法,朱厌已经把手缩了回来:“咿,老板,蔺言的脸好冰啊,是不是已经感冒了?”
朱厌又摸摸他的手,现在就连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低下身子趴在蔺言的胸口,本该有心跳声的,可是现在就像一潭死水。
朱厌嘴角嗫嚅着,就连他也睁大眼睛不可置信:“没有……心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朱厌山海经中记载:身似猿猴,白头红脚,一旦出现就会天下大乱发生战争。
所以说我们的朱厌真的是猴子请来的救兵!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话说云纹盘,云盘,盘。总觉得我联想到了什么呢!我这么正直,一定是我的错觉!
☆、第九章
明明蔺言已经没有心跳,可是他还有轻微的呼吸,脸色也不难看。看上去就像是普普通通的——睡着了。
陈肆看了一眼那只云纹盘,现在他算是明白冉雍为什么不收了。这东西何止是不干净,简直就是邪性!虽说陈肆已经死了多年,按理说不该怕这些了。但是他本生在旧时,对这些还是很信奉的。他双手合着拜了拜,一想到这东西曾经贴身放过就觉得心有余悸。
而当他们都为蔺言担心的时候,蔺言依旧以为自己只是太累了,所以才会睡着。梦里有个咬着手指的小孩子看着他,是他睡了很久吗。
蔺言揉揉有些发疼的脑袋站起身来,这里不像是不知山的地界。有溪水有农田,有暖热的细风吹得人生倦,再远处便是一处坡地,上面种了不少桃树。
那个小孩子见他醒了,往前挪了几下:“大哥哥你怎么睡在这?”
蔺言见他憨态可掬、一脸天真的样子,不由得把声音放轻:“我也不知道,醒来就在这了。或许是冉……是我老板有事所以凭空把我放在这了吧。”
蔺言不知为何刻意回避了冉雍的名字,或许是他觉得在外想要尽量避免给冉雍惹麻烦。又或许用老板这个称呼更方便面前这个小孩子去理解。
蔺言说完再次打量一下周围陌生的环境,如今他虽然有点意外但是还能保持镇定。毕竟他曾经也是一睁眼就在荒郊野外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也在这,是迷路了吗?”
那个小孩子笑着露出一颗白色的小乳牙:“我叫小西,和妈妈走散了。”
如今他们在路边,一条柏油马路穿过。路的两边都是农田,这里看上去,反而像是他熟悉的人界。那么在这有小孩子走丢也就不奇怪了。宽阔的柏油马路一眼望不到头,也没有汽车、行人路过。蔺言看看小西,小西咬着手指看着前方:“大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蔺言唇角抿着叹了口气,好歹看上去是在人界,总该会有办法的。他拉起小西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只要能遇上顺风车,他们就能得救了。
而不知山此时朱厌已经急的满头大汗:“都怪你拿来这么要命的东西,不然会变成这样吗,啊?!”
陈肆被朱厌一顿数落,要说这事他也不知道啊,他明明看着这个云纹盘最珍贵所以才带来的。怎么能预料到发生这种事呢?但是说到底还是和他扯不清,因此便是心里委屈生气他也不能表现在明面上。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他可不想再被朱厌掐着脖子鬼门关上走一遭。
冉雍看了看桌上的盘子,再看看蔺言。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只是还不能完全确定。冉雍走到蔺言身边半蹲下,从朱厌手里接过他。
冉雍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伸手脱下他的外套,一颗颗解开他衬衫上的衣扣。
朱厌无意识的张大嘴啊了一声。陈肆倒是见怪不怪,在他们那个时候男风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这么光天化日的倒是少了些。
冉雍听到朱厌的声音就明白他又想歪了,斜扫一眼就让小怂包收回‘老大人家都这样了你还这么禽兽’的心思,马上转变成了‘老大你快好好查探一下,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你这么怂,你们族里生杀决断气吞山河的长老们知道……吗?
冉雍动作很轻,解了一半露出蔺言锁骨。蔺言毫无意识,眉眼舒展,一脸任君采撷的样子简。朱厌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种时候,不发生点嘿嘿嘿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这个场景,然而他们老板一脸正经的把人转了一下,盯着蔺言的背部。
毫无情趣!暴殄天物!朱厌就差咬上小手绢。
然而他还没咬完小手绢,就眼尖的发现了蔺言的背部若隐若现着一缕红痕。平心而论蔺言是肤色偏白的那种人,所以这红色在他背上也就格外的显眼。那红痕逐渐变得深些,此刻隐隐可以看出,正是一只红色人眼的形状,和那云纹盘上的一只如出一辙。只不过那只云纹盘上的略小些,而这只略大些罢了。
可是等朱厌回头再看云纹盘上那只想要比对一下,却发现云纹盘上那只,竟然在逐渐变淡,在短短数分钟内,人眼的上眼睑的部分已经几乎不可见。
冉雍在蔺言的背上伸手细致的摩擦着,长时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蔺言的体温更低了。然而下一秒冉雍摸到了一根线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比起线来,这东西的韧性好多了。他一边扯牢那根线,一边紧盯着蔺言背部的红色人眼。那只红色人眼被他扯牢线后像是停止了颜色上的加深,冉雍趁机将线斩断。
蔺言拉着小西的手在柏油路上走着,忽然觉得肩膀猛地一痛,那种感觉好像有什么重物猛击了他一下。他瑟缩一下想要捂住肩膀,可是那痛楚又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又恢复如初,让他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难道真的是最近的在不知山上见过的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太多,他太累了以致于出现了幻觉?
见他一动不动的站在路边,小西倒退几步回来看着他,“大哥哥,我们要在这休息下吗?”
蔺言笑着伸手抱起他:“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小西冲他摇头,看上去就乖巧懂事。不过小孩子的体力本就不能和大人等同,所以哪怕小西表示自己可以的,蔺言还是没有放他下来。
这条路还很长,但是他们走了那么久却没有人,他们走了这么久曾经看到过一处村落,但是已经荒废很久,村子里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难道他们是到了哪处无人区,只是无人区又怎么会有公路呢?
蔺言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小西揉揉眼睛趴在他的肩膀上显然快要睡着了。蔺言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这个连个人影都见不到的地方,内心的崩溃已经快要爆表。
然而我们耿直的大兄弟丝毫没意识到,你心跳没了体温没了你整个人都快没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快可以完!结!了!
一点都不长心,委屈死了。
另一方面冉雍看着被扯断的那根线,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刚刚他扯着这根线的时候,云纹盘也被扯动了一点。看来蔺言背上莫名其妙出现一只硕大的红色人眼,和这个云纹盘中出现的红色人眼。应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只云纹盘静静的躺在桌上。盘中央的人眼也没有再继续变浅,看来是暂时遏制住了。
朱厌目光视线担忧的在蔺言和盘子中扫来扫去:“老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吧?”
“看来,我们还是得从这个盘子上下手。这次是不接这东西,也得接了。”冉雍活动了活动手指捏,指节发出清脆的的咔咔声,视线在陈肆脸上差点灼出个洞来。陈肆偏头看着店中现代风格的巨大落地窗,认认真真的看风景。
现在他们两下都失去了联系。更要命的是,蔺言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也就是说,长时间没有心跳的他,是会死的。
像是应和冉雍的想法,蔺言的呼吸也开始变的断断续续。
“去把柜子里第六层第五个格子里的东西取来。”冉雍想了想觉得这勉强算是唯一的办法了,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办法,只能先保住蔺言。
朱厌挑起帘子快步进去,按照行数找到格子更是连小心轻拿这种事都没心思多想,他们现在此刻争分夺秒,每多过一刻蔺言的小命就危险一分。
他把盒子从中取出挑帘出来。冉雍只是看了一眼略点了下头,朱厌侧身避过冉雍从中取出一物。陈肆见状倒是不解,要说避开他还情有可原,但是此刻朱厌半侧身子却是朝着他的方向,不过陈肆没有过多纠结,反而是趁机盯着盒中的东西争取看个清楚。
盒中躺的东西纹理清晰,约有巴掌大小。看了一会,只觉得这不像是什么古物,反而像是从什么东西身上取下的。朱厌把东西塞进蔺言嘴里,又取了一杯茶给他灌下去这才放下心来。
“用冉遗的肉来吊住他这口气,小命算是保住了。呼——”朱厌试了试蔺言稳定下来的呼吸,心里总算安稳了些。
冉雍摇摇头:“如果长时间没把他找回来,就是保住了这具肉身也没用,不过是具皮囊罢了。”
朱厌听完眉头又皱在了一起,可是天大地大他们去哪找蔺言?更何况他现在只是睡着了的一样,只是3 丢了内在的魂魄。而人的魂魄是很微妙的,不光可以晃去三十三重天和鬼界,只要他不怕魂飞破散,他可以去任何的地方。
朱厌感觉自己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冉雍若有所思的盯着那截被扯出来的线,店内突然有红光盈盈一闪,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细弱的光。但是冉雍常年在阴暗无光的不知山上,视觉自然被锻炼的十分敏锐。
他顺势看去,却见那不是什么红光,而是一道纤长的红线。红线从蔺言身上一直盘绕到云纹盘的盘角。原来不知何时,那道怪异的线,竟然又从蔺言的背部冒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冉遗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吃了可以不用睡觉而且辟邪嗷!在这我又加了一个续命防腐的作用(捧脸)
话说最近我也饿的嗷嗷待哺的_(:зゝ∠)_然而严打,好虐,好想哭
☆、第十章
凭借那根线做媒介,云纹盘上的红色人眼又有变淡的趋势。朱厌好不容易平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上来了,他看着那根线道:“老板,这玩意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吸收蔺言,把他变成供养它们的肥料。”
冉雍言简意赅,多少年了,他以为这东西在人界应该已经看不到了才对。但是今天怎么会在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一只云纹盘上看到?
朱厌闻言打了个哆嗦,只是下一秒他环视一下周围不由得哭丧着脸:“这些线好像越来越多了!”
果然,现在不仅仅是蔺言身上冒出了红线,从云纹盘上也冒出了红线。它们不断缠绕在蔺言身上,将他牢牢捆紧。交互的线团彼此供输着养分,成为一个简单的互生体系。
冉雍脸色阴沉,这种在不知山上不知死活敢随便动人的事,他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过了。如今短短数月就遇到了两起,还都是朝着蔺言来的,难道真的是有人在可以对他挑衅?挑衅他——根本对身边的人无能为力。
他看着要把蔺言缠起来的红线,眼神蓦的晦暗下来:“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让他先意识到,他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如今的现实世界。”
他说罢捏住蔺言的下颌覆唇上去。这种本该十分香艳的场景,偏偏冉雍眼里一点情/欲也没有。他不过是在用最直接的方法,让蔺言身上他的气息更重一些。蔺家人在上古时期曾经追随他、信奉他。而蔺言的血脉中也传承了这点,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可以从西昆仑道上来。不仅仅是因为曾经有怪人指点过他上山的时机。
只要蔺言身上他的气息重一些,或多或少能对他身边的某些东西起到威慑的作用。说不定会让他们露出马脚。
抱着小西的蔺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走了太久,现在他觉得自己眼皮沉重的像是要再次睡过去。手脚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无法思考。他用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把小西放在地上,心里唯一的念头是他今天真的要死在这吗。
小西坐在地上朝他偏过身体:“大哥哥,你累了吗,睡一会吧,睡起来再去我家。”
蔺言拍了拍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感觉越来越昏沉,嘴唇干裂开有一道道口子。这是长时间没有喝水出现的症状,但是在他意识里,明明他还在这不久。怎么会出现这种症状呢?
身边的小西想要靠近他,这个动作做了一半又突然止住。小西瞳孔兀自放大,只是很快这种情绪就被掩饰下去,再看向蔺言又是一副天真的样子。不过想要靠近他的动作,却是停下了,甚至不动声色的离他更远了些。
身下是被晒得十分暖和的土堆,纵然被灰尘扑了一脸他仍然觉得舒适,可是为什么呢。蔺言沉重的睁开眼,虽然他没有什么洁癖,但是明明这些灰尘呛的他嗓子发疼,可是身体还是给出他一个舒适的信号。他难道是中邪了,难道他现在会有危险?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马上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怎么会呢,这里明明连个人影都没有。谁会害你呢?
也是啊。这周围荒无人烟,再说能把他从冉雍眼皮底下劫持到这来,要是想要他的小命,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头顶的天蓝的水洗过一般,软绵绵的云朵漂浮在上面。蔺言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他看到小西蹲在他身边。是啊,还没有帮小西找到妈妈,还没有送他回家。如果这里只剩他一个人,他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哭呢。
蔺言眼睛只剩下一条缝隙,天这么蓝。可是很快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些云朵,多久没动了?
是时间静止了吗,不对,他明明还能感觉到有风来过。那是,这里不属于人界吗?或者说,这里不属于现实——是他在做梦吗?
脑海里的声音又要响起,只是此刻冉雍沾染在他身上的气息发挥了作用。那个声音几乎被压制的不可闻,对蔺言造成的影响自然微乎其微。
蔺言感觉身体重重一落像是被拉扯着,等他再睁开眼却已经回到了不知山。
不过现在的情形有点微妙。他看着和自己唇齿相依的冉雍,感觉好像有什么一不小心就在脑袋里炸了。血液从头灌到脚。从蔺言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冉雍那双冷淡的双眼,手指捏着他下颌时泛起的骨节。冉雍就这样平静的像是吻着一件物品,然而配上他的表情,却活脱脱让人感觉到一种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