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
现在是真的没有胃口了嘛。
由于我一再不停的消瘦,乌鲁西果断的决定行程到此为止,就在附近找了一个与我们的设想差不多的城市落下了脚。
本来,应该再远一点的。现在严格说来,离西台还是太近了。而且这附近的环境不是太好,民族有些太混乱了。
但乌鲁西认为我的身体不能再继续旅行了。
于是我们在清晨时到达这个城市,下午就买好宅院入住了。
对外的说辞,是讲成我们是为了躲避战祸而来到此地的奴隶主。这个说法还算过得去。西台与埃及的大战刚刚过去不到两年,周边的小城中还是常常有流兵作乱。而奴隶主是最好解释的。简单讲来,就是靠合法的手段暴富的家族。既不像贵族那样一查三十代都清楚,还盘根错结。也不像商队那样居无定所。
既要解释说得通我们的有钱,也要说得通我们的排场。最后要解释的就是我们为什么背景离乡。
在这个城市安下家以后,乌鲁西送了信给修达。
如果是我,一定会等到孩子生下来以后,一切都平安才会送信。可是他这样做,我一点不安也没有。
相信他,几乎已经成了我的本能。
七个月后,方槿周杏围着我的肚子看。
“好大…………”周杏星星眼,一脸羡慕。
“好大……”方槿一脸担心,瞪着我的肚子。
我看着像超级大南瓜似的肚子,一样很担心啊。
这才七个月,就这么大了……难道里面不止一个吗?
自从我们来到这个偏远的小镇以后,一直低调的很。
而乌鲁西又找人传了好多镇上其他大家族的闲话,所以,我们这个新冒出来的暴发户倒是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在旅途中一直看不出来的肚子,自从安顿下来以后,一天一个样的疯长。
老实说,我很害怕。
方槿和周杏也很紧张。
因为现在的医疗水平真是太低了。
而我们三人在穿前对妇产科方面的医学知识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啊。
等看到肚子大起来,一些乱七八糟的猜想纷纷出笼。
首先以我现在的年龄来说,高龄产妇是跑不掉了。
虽然我一直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年龄到底是多大。
虽然一直每年都有庆生,可是不管是神殿祝福祈祷时,还是修达祝福粘土板和阿尔华达的祝祷粘土板都只写了一些公式的吉祥话,宫奴念给我听时,我又不好问他,那一句写了我多少岁这个问题。
这件事就这么清楚不了糊涂了的过去了。
但现在我要生孩子了,方槿就非要算出个所以然来。
娜尼亚大约是十四岁时嫁到西台来,第二年生下修达,而我穿过去时修达是十四岁,我当时应该是二十九岁。
而我穿过去后第二年,我的丈夫苏什么去世——名字已经忘了,丈夫大人我对不起你。
阿尔华达登位。
第二年,他的皇后刺杀我。我交出达瓦安娜之位。当时我三十一岁。
一年半以后,阿尔华达与埃及开战,半年后死于天寿。卡尔登位,修达掌握卡涅卡。
当时我三十三岁。
再一年,方槿生下孩子。
现在孩子已经半岁了。
所以我现在是三十四岁半。
方槿确定了我的年龄,甚心慰。
而我青筋直冒。不算不知道……我一直都想装糊涂来的……装着不知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三十四岁半……我泪飙……生生比那两只大了一半……
既然已经高龄了,有很多事就需要考虑了。
首先是安全生产。
这个问题提得很及时,但完全没有价值。
当方槿在医官来看我时,问他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就是我现在的胎位正不正?因为她听说这个胎位不正很容易生下孩子的时候造成脐带绕颈。
医官茫然的看着她。不解何意。
当时我听到了天使的呼唤……
然后周杏提问当我生的时候需不需要来一刀,作个侧切?毕竟我年纪太大,侧切生起来多少可以省点力气。
医官不耻下问,何为侧切?
周杏浅显直白的回答,就是在我生的那个地方来一刀,当然从哪个方向切,用多大力气,这类专业问题她就不知道了。
吓得医官当时就要喊侍卫。如此大胆!!竟敢意图伤害我如此尊贵的身体!!
于是我再次听到了天使的呼唤,并闻到了天国的花香。
然后方槿直接问当我生产时,有什么准备没有?当时方槿生的时候,我抓了五个生过孩子有经验的妇女在她的房间里。有几个多少还学过医。别的实在是不能保证。其他止血药什么的也是准备了一大堆。
方槿这样问是想我的身份如此之高,怎么也要有不同的待遇吧?她当时生,那也是必须要藏着掖着的。条件不好不奇怪。可我们现在虽然身在外面,但到底一切都是明着来的,该有的都会有才对。
医官打包票,说一切都准备好了,让我放一百个心。
说得我总算松了一大口气。面露喜色。
方槿进一步询问,都准备了什么?
医官答:已备下贞洁的母山羊五百头,送往神殿。而从我们一来这里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向神殿送上大笔的黄金要求他们从那一天起直到我生产为止天天祈祷。而为了在我生产时进来伺候的侍女,已经精心挑选了一百名贞洁的□和一百名有德望的当地贵族妇女,从我们来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每日斋戒祈祷,到那一天一定可以保佑我顺利生产的。
医官讲的非常感动,似乎认为在这种准备之下我绝对会母子平安。
而我已经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了。
周杏哀伤的看着我,几乎想过来安慰我了。
我却在苦想,当时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想生孩子的呢?
七个月,我已经发生了水肿。腿和脚都肿成了透明的。而我也已经用上了尿布。
幸好现在最热的天气已经过去了。
我抓住方槿的手问,能不能找来人参?到时我晕过去,最好有个人参片什么的含含,比较能保住命。
方槿安慰我,她已经找人来训练人中这个穴位了,务必认准,到时用它救我。
至于人参,这里没有。而祖国太遥远了。
我泪流满面,几乎要交代遗言。
方槿和周杏现在一步也不敢离开我身边。有时我发生心悸,一时心慌的喘不上来气,这两只都站在一边,随时准备给我做人工呼吸。这个活太高段,等闲人不敢近我身,更何况还是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乌先生到时连门都进不了,就算进来了,当着侍女和宫奴的面,他敢碰我一指头试试。连我都要掉脑袋的。
夜里我无法翻身,乌鲁西阿努哈方槿周杏,从来没有放我一个人。我睡不安稳,只能侧躺,可侧着躺一会儿那半边身子就是麻的。他们就帮我翻身。有时我好容易睡着了,他们还是隔一会儿就帮我翻个身,让我能有一个好眠。
我知道,贴身的事都是乌鲁西帮我的。没办法,这种事,就算我跟方槿周杏再好,也不能让她们下手帮我换尿布,或清洗下 身。因为我已经无法弯腰了,站都站不稳。
洗澡时就只能靠他,也只有他能把我安稳的抱起来。孕妇不能坐浴,最好淋浴,他就从背后架着我,一手抱着我,一手为我淋浴。
这时,我觉得我们之间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都不见了。其实我们好像也没浪漫过,但从来没有如此让我深刻的感觉到我们是亲人这个事实。
爱情太虚妄,现在我和他双手握住的,是生活。
生的时候是一团混乱。我已经记不清了。
痛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阵一阵把我团起来的炙热。但我知道周围很乱很乱,我相信我有过很危险的时刻。我记得大家的反应。可我问起时,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我生了一对儿双胞胎女儿。居然是异卵的。一个是金发蓝眼,一个是茶发灰眼。
我坚持自己喂奶。一开始的确是没有的,可坚持让她们吃了十几天后,奶水渐渐多起来了。我坚持的就更坚定了。我的孩子,一定要吃我的奶。
乌鲁西每天都陪着我和女儿们。虽然他每天都有很多事,可是只要我醒来,一定可以看见他的身影。
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不再患得患失。每天每天这样的生活。我不再担心乌鲁西对我的看法。以前总是在心底纠结一点,我与娜尼亚的关系,纠结于他对我的心到底有多少。
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我是我,只是我。乌鲁西是乌鲁西。我们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人。
娜尼亚消失的诡异,我的来到同样诡异,方槿和周杏,夏拉和尤伊。其实纠结这些很没有必要。有句话叫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那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而以后,也会一直在这里。
这不是我们的选择,同样不允许其他人选择。
我拍拍睡着的孩子,想着什么时候给她们添辅食,还有这个世界没有的疫苗,要怎么让她们不至于得病。这些都太重要了。比起来,乌鲁西与我的事,太微不足道了。
门前传来叩响。阿努哈引一个人进来。
乌鲁西。
他手中端着牛奶。周杏跟他讲的,为了给我补身体,最好喝牛奶,羊奶太热。天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奶牛,现在早晚都给我备下足够的牛奶。这东西现在金贵着呢。不假他人之手,他到时间就给我送过来。
我接到温热的牛奶。经过沸煮后再自然冷却到合适的温度。
入口微甜。放了从巴比伦来的蜂蜜,这东西绝对是价比黄金了。在这样的偏远小城,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功夫送来的新鲜的蜂蜜。
他坐在一旁看着我小口小口的喝完牛奶,扶着我躺下,把孩子抱到隔壁的床上。
在他回来以前,我的意识就已经朦胧了。
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抚我的脸颊,一遍又一遍,耳边依稀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沉沉入睡。
他在唤我……什么……?
乌鲁西静静看着渐渐入睡的叶绿。看着她虽然胖但仍是非常虚弱的身体。产后她的恢复一直不太好。医官和夏拉说,因为她的年龄太大,孩子又是双胞胎的关系。
他还记得那个血淋淋的回忆。每次想起,就好像近在眼前。
足足两天一夜。
那天中午吃饭时,叶绿开始阵痛。当时医官就要求那些早已准备好的侍女进来服侍,被叶绿挡了回去。
她的双胞胎宫女第一次这么有用,开始准备生产的东西。
大量的沸水,净布,止血药,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包括十几把新铸的锋利的沸煮过的小刀和缝线。
然后,那两个女孩子陪着她说话。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傍晚时,叶绿的阵痛到达了一定的频率。那两个女孩一面看她的下 体,一面着急的怒叫着什么怎么才开到五指之类的奇怪的话。
喂叶绿吃了一些东西。这很奇怪。如果不是这两人以往太受叶绿的宠爱,这时早就有人把她们叉出去了。这时怎么会能吃东西?
而他,一直在外间坐着,虽然总是从里面传来奇怪的对话,不过他倒是对那一对双胞胎很有信心。
有他坐在这里,她们才能如此顺利的摆布叶绿。
午夜,叶绿开始痛苦的嚎叫。只是半晌,她的嗓子就叫哑了。一阵一阵。
他坐不住了,想进去。可是,他不能进去。他的身份在这里摆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不能进去坏了叶绿的名声。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煎熬。当年亡国的事好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他从头到尾都是浑浑噩噩的。可现在,就是活生生在火上烤,油里煎。
他坚持着克制着控制着自己。
那两个女孩围在叶绿身旁团团转,握着她的手安慰她,陪着她一起哭。
很痛,很痛。痛到想干脆离开,痛到想直接反悔。
算了吧,不生了,不生了。
叶绿在里面喊着这样的话。那两个女孩附合她。然后下一秒,排山倒海一样的痛又来了。一切都只能说说而已。
直到天边泛白,孩子也没有生下来。
叶绿早就歇过好几轮了,喊也早没力气喊了。
夏拉把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来,尤伊关上了门。
他心下狐疑,倒不是疑心这两人有胆子害叶绿,不是因为相信什么感情,只是他有把握,这两人没那个胆子,不然他一定会让她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活生生的地狱。
那她们是想干什么?
他走进屋子。临进去前让阿努哈抓住所有在场的人。
既然他要进去,这些看见的人就都不用活了。如果叶绿可以在这之前就平安生下孩子,那这些人倒还能保住一条命。不管他原来就打定主意,当他进去的时候,这些亲眼见过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阿努哈很好的执行了他的命令。
他走进了那个血淋淋的地方。
乌鲁西看到夏拉拿着把刀对着叶绿的□比划着。
想干什么?
他问。得到的回答是现在产道已经开了十指了,可是孩子还是生不出来,可能太大了,所以她们要在叶绿的阴 道旁开一个小口子,让孩子更好生出来。
他听到后,第一时间理解了这个技术的好处,但对这两人来执行这件事感到惊讶。
他想他的脸可能凶了一点,叫尤伊的那个直接坐到地上,叫夏拉的胆子大了一点,可是也快退到墙上去了。
于是他来。
以他杀人无数的技术来担保,他在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小切了一个口子。保证不会发生更大的撕裂伤,保证可以非常完美的愈合,以后连伤痕都不会留下。
当他头晕目眩的站起来坐到叶绿的旁边时,她无神的眼睛对上他的脸。
她很虚弱,很苍白。命悬一线。像风中的灯火。
他靠在她耳边,想让她放松,想让她感到高兴。
他小声叫:“叶绿……叶绿……”
她的眼神果然有神了一些,清明了一些,像是看到他了,又像是领悟了什么。
她示意他靠近。
在他的耳边小声说:“我让她回来好不好……”
什么?
她泫然欲泣的笑着对他说:“好不好?我让她回来……”
他应该要顺着她的话说的,他应该要说:“好。”
可他说不出口。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他的喉咙。更像是一个重要的预感。
不能说。
可无话可说的他只能再一次在她耳边喊:“叶绿……”
她委屈的,惊慌的,不愿意似的哭了:“不要……”她喊着:“我不要……我要回家……我不要……”
她不要什么?!
他的心一阵狂跳!!她不要什么?!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紧紧盯着她!!
他没有办法,把那个名字当成咒语一样不停的在她耳边念着:“叶绿……叶绿……叶绿……”
她惨叫。新一轮的阵痛又开始了。
乌鲁西眨眨眼,仿佛从地狱中醒来。晕黄的灯光下,睡在他身旁的人,正一脸恬淡睡得正香。
他凑近她的脸,圆嘟嘟的,粉嫩粉嫩的,散发出一股好闻的奶香。他情不自禁的轻吻上去,软绵绵的。
他的宝贝。
他从心底涌上强烈的幸福感觉。
与以前相比,这简直像是在做梦。
他的眼睛不舍得离开她恬睡的脸一秒。舒展手臂小心的把她拢到怀里,充实与满足填满了他的胸膛。
这一段时间,他总是不停的回想过往。像是一个老人一样,回想着过去。
很奇怪。西台与哈图萨斯对他而言简直像前世发生的事了,遥远的模糊起来。
那时的娜尼亚……像是水中的幻影,殿前的神像。遥远到……他已经不复记忆。模糊的……他就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虽然还是有心痛与共鸣,可是他的心却已经平静下来了。
乌鲁西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叶绿。害怕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消失了。
她曾说过:[我让她回来好不好……]
现在他可以回答她了。
不好。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他要的是现在以及未来。
乌鲁西抱着怀里的叶绿,清晰的感受到,怀里的人,与以前的娜尼亚,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是两个人。
乌鲁西靠近酣睡的叶绿,轻声叫道:“叶绿……我说不好……你要记得……不好……”
隔壁的孩子打了几个嗝儿,叶绿像感觉到一样挣动起来,他忙拍拍她的背,哄她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