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都是程月睡在最外面,钱亦锦睡在中间,钱亦绣睡在最里边。出了事后,钱亦锦就强烈要求自己睡在最外面,好保护娘亲和妹妹。
钱亦绣拿起放在櫈子上的衣裳穿上。粗布小衣裳洗得发白了,还缝了好多块补丁。这是钱亦锦穿小了的,又改了改给她穿。
可怜的孩子,长这么大,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连一年只吃一次的鸡蛋都没来得及吃就嗝屁了。但愿你下辈子混得风声水起,天天戴奢侈品,顿顿吃大餐。
钱亦绣默默念叨完,便去打开门,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地还没有干,有许多小水洼。她绕开水洼来到院子中央,晨风吹在脸上润润的凉凉的,倍感舒服。她又深深吸了几口气,带着花香、草香、叶香的湿润空气吸入鼻腔,惬意无比。
她面向东方,久久凝视着久违的红太阳。那个大火球只透了半张脸,挂在村里人家的房顶上。此时虽然没有多少温度,但她却觉得异常温暖。她给了红太阳几个飞吻后,又扯着嗓门喊了句,“太阳公公我爱你。”清脆的声音把树上的小鸟惊得飞了起来。
厨房里传来吴氏的训斥声,“病才好就发疯,别吵着你爷。”
刚进厨房帮忙的钱满霞说,“自从绣儿受了伤,性情开朗多了,人也变伶俐了。”又把脑袋伸到厨房门外说,“早晨风凉,快回屋里去。等小姑收拾完,就去屋里给你梳头。”
钱亦绣对小姑姑笑道,“小姑忙你的,不用管绣儿。绣儿要给自己梳头,还会给哥哥和娘亲梳头。”说完便回了屋。
钱满霞笑道,“看把你能耐的,你们几个若真不用我操心了,我倒省事了。”口气像十足的大人。
回到屋里,钱亦绣对着镜子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够把自己的头梳好。主要是这个时代没有橡皮筋,用小布条在自己头顶上扎揪揪难度系数比较大,她的小手还没有那么好的协调能力。折腾了一会儿,便累出了汗,只得放弃。
“绣儿?”
钱亦绣转过头,看见小娘亲已经坐起来,正睁着呆萌的眼睛望着她。她走过去,拿起程月的衣裳说,“从今天起,绣儿帮娘亲穿衣裳,娘亲要听话哦。”
程月的左胳膊吊在胸前不能动,只把她的右胳膊套进袖子,然后把衣裳带子系好就行。尽管穿的是已经发白的打了补丁的旧衣裙,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好看。古代女人的发型钱亦绣不会梳,再说白绷带还缠了一圈在头上。钱亦绣便用帕子把她的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这种发型却让她更加慵懒而优雅。
被拾掇利索的程月又坐在床头望向窗外。晨光透过小窗照在她的脸上,显得脸色更加苍白,也显得瞳仁更黑更大。她的眼神没有聚集,空洞虚无,似乎在看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一动不动,如白莲一般静静地在晨光中绽放。
这种气质,可不是小门小户能培养出来的。钱亦绣对小娘亲的身势还是有些好奇,想着等以后慢慢启发一下,看看她能不能记起点什么。
然后,又提出给已经穿好衣裳的小哥哥梳头。这个时代七岁以下小男孩有常见的几种发型,而且都很有个性。要等到七岁以后,才留头发梳总角。钱亦锦的发型是只中间留了一撮头发,四周都剃光了的那种。梳头的时候,只需要把那撮头发用带子扎上就成。
钱亦锦不愿意,嫌弃道,“哥哥都不会梳头,妹妹咋会?”
钱亦绣还嘴道,“哥哥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平时都是奶奶和姑姑给爷爷梳头,什么时候你看到爷爷给奶奶和姑姑梳头了?”
钱亦锦说不过她,只得由着她梳。她的协调能力不好,失败多次并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后,终于给小正太扎了个“冲天炮”。他的头发又硬又黑,像根小钢管直冲云霄,看着极有个性。
乖孩子太正点了,钱亦绣好想去亲他一口,其实她更想亲美貌小娘亲的。但她怕吓着古代人,忍住了。
便用手捏了捏他的脸,钱亦锦愣了愣,很有性格地出去蹲马步了。自从程月和钱亦绣受伤后,他的话明显少了,整天愁眉不展,无论钱亦绣怎样逗他,都闷闷不乐。而且,无事就照着钱三贵原来教他的方式在院子里练武,下雨就在房檐下练。
进来拾掇母子三人的钱满霞看了吃惊不已,笑得眉眼弯弯,“这真是坏事变好事,绣儿病好后就更加能干了。不仅不再尿床了,还会给娘亲穿衣裳,给哥哥梳头了。”
钱亦绣卖乖地冲她呵呵笑起来。
因为钱亦绣的头发短,挽不起包包头,只能梳小揪揪。又因为她的头发又黄又细又软,小揪揪不像钱亦锦的冲天炮,而是头发向四周散开再弯弯垂下,像两朵盛开的小菊花。她照了半天镜子,美得不行。这张小脸虽然比不上绝美的小娘亲,但还是极可爱啊可爱,动人啊动人。想着自己顶着这张脸,可不能再傻冒地像前世那样等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等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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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智取
钱亦绣刚把镜子放下,就听见小姑姑在外面喊吃饭。
终于可以去堂屋吃饭了,钱亦绣开心不已。她去拉小娘亲,可程月的眼泪都出来了,“害怕,不出去。”
小娘亲被吓坏了,受伤后就从来没出她过的小屋子。
钱亦锦也进来劝道,“娘亲,有儿子在,没人敢来欺负人。”
程月还是不出去。
钱亦绣无奈说道,“那娘就在屋里乖乖等着,绣儿去端饭给你吃。”
钱三贵也躺在床上起不来,所以只有吴氏、钱满霞、钱亦锦小兄妹四个人在堂屋吃饭。
饭十分简单,红薯玉糊,腌咸菜,连玉米饼子都省了。
钱满霞把装了糊糊的破碗端到大山的面前才进屋吃饭。没办法,家里穷,就这点糊糊还是大家伙各省了一口省下来的。
大山嫌弃地看了看碗,还是吃了。因为它嘴馋跑去山里,至使两个主人受了伤,小主人到现在都不爱搭理它。所以它这么些天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敢再擅自进山寻食了,老老实实呆在家。
看到蹲在门口吃糊糊的大山,钱亦绣想起自己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说道,“我不喜欢大山这个名字,哪有母狗叫这个名字的呀,又土又不好听。”
吴氏头都没抬地说,“我倒觉着这个名字挺好,叫了六年,都习惯了,有啥改头呀。”
钱亦绣嘟着嘴说,“反正绣儿不喜欢。”
钱亦锦问道,“那你说起什么名字好?”
钱亦绣也属于取名无能,虽然早就想给大山换名字,却也没想好取什么。想了想说,“叫丑丑,怎么样?”
她的话声一落,钱满霞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连扮了半个多月深沉的钱亦锦也露出了笑意。
一直萎靡不振的大山也不吃糊糊了,抬起头怒气冲冲地对着钱亦绣一阵狂吠,厉害得不得了。
钱满霞笑道,“看吧,不光是我们不同意,大山都不高兴了。起的咋名字呀,笑死人了。”
钱亦绣暗道,这叫萌!是你们不懂欣赏好不好。又嘟嘴说道,“你不喜欢叫丑丑,叫狗妹好不好?”
大山又是一阵狂吠。见它确实气得不轻,钱亦绣也只得作罢。
饭后,吴氏就下地去了。下了这么多天雨,地里也没有好好打整打整。刚刚四十岁的吴氏已经有些驼背了,头发也白了一半,眼角爬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皱纹,像五十岁的老妪。
钱亦绣极心疼这个年轻奶奶,一个人扛起了一个家,干完了地里的活,还要照顾一家病弱。想着等自己有能力了,一定要多多孝敬她。
钱满霞服侍钱三贵吃了早饭,收拾完屋子后就出去洗衣裳。刚刚十二岁的小姑娘,搁前世还在上小学,却要帮着吴氏顶起这个家。就是再苦再累也毫无怨言,整日都是笑咪咪的。
她走之前,还表扬了正准备跺鸡食的钱亦绣。
看到小姑娘灿烂的笑容,钱亦绣的心情更加明媚了,也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嗯,绣儿是个好娃子,喂鸡有蛋吃。”说完后,自己一个哆嗦,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要小心些,别切了手。”钱满霞嘱咐道。
鸡圈里的两只母鸡没有被卖或是被杀,完全是因为它们功高至伟。平均三天两个蛋的频率让钱三贵有了蛋吃,也保住了它们的小命。
钱亦锦则在院子里磨刀霍霍,他做梦都想把范二黑子杀了。小屁孩非常难过,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健全男人,却没尽到保护娘亲妹子的责任,让她们被欺负,自己真是没用。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会磨一次刀,然后拎着寒光四射的刀顶着绵绵小雨站在村口等范二黑子。
范二黑子早吓跑了,到现在都没敢回村。
当初老钱家几房人加上二爷爷家里的人一共十几口子跑到老范家讨说法,范家人多势众,成年男人比钱家多得多。钱家人不敢动拳头,只能讲道理。虽然有大山跟着去助威,但人家手里拿着扁担、刀、绳子,一看就是专门对付大山的。所以钱亦锦把拴狗的绳子勒得紧紧的,怕这些人趁机把它打死。
范二黑子的娘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说要命一条,要钱没有。有本事就把范二黑子抓回来,要钱也成,打死也成,随他们。
最后,还是在汪里正的干涉下,老范家才不情愿地拿了一百文钱出来,连汤药钱的一个零头都不够。
钱亦绣喂完鸡来到前院,看到钱亦锦还撅着小屁股在磨刀石上磨刀,漂亮的小脸异常严肃,眉头皱着,小嘴抿着,小身子有节奏地前后晃动着。自从出了事,钱亦锦第一次吃不下饭,也没心思去别人家蹭吃蹭喝,人也瘦了些。
钱亦绣想着,不能让这孩子继续往犯罪的道路上走了。便上前喊道,“钱亦锦。”
“叫我哥哥。”钱亦锦没抬头地说道。他很郁闷,自从妹妹受伤后,不仅口齿伶俐了,不尿床了,也不像原来那么崇拜他了,更过分的是还经常对他指名道姓。
钱亦绣翻了个白眼,又低声说道,“哥哥,凡事要动脑子。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那范二黑子现在是绝对不敢回村的。你天天磨刀,又跑到村口等,能等到他吗?退一万步说,即使是范二黑子回来了,你只有他的胸口高,能打得过他?到时候,你没砍死他,他倒先把你打伤了。若你再受伤,咱们家就别过日子了。直接卖地卖房,然后出去当乞丐要饭。”
钱亦绣穿过来后偶尔会在钱亦锦的面前说些大道理,小屁孩虽然奇怪也想不到那么多。
钱亦锦看了大山一眼,“那我就放大山去咬他。”
“大山主动攻击人,那些人更有理由把它打死。你舍得大山死吗?”
“那咋办,就让他凭白把娘亲和妹妹欺了去?”小屁孩恨恨说道,又直起身,像模像样地用手指头刮了刮刀口。
钱亦绣在他对面蹲下说,“当然不能让他平白欺了去。但咱们现在太小,凭蛮力是打不过他的。咱们要好好学本事,等自己强大了,不仅能找他报仇,也没有人敢欺负咱们了。”
“照妹妹这么说,咱们现在就不能报仇了?我实在不甘心。”钱亦锦丧气地说道。
“也不是不能报,要报也要智取,就是找敌人最薄弱的地方下手……”钱亦绣说。
“智取……你有法子?”钱亦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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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二更,二更会在中午。
☆、第三十章 报小仇
“没有。”钱亦绣摇头。
钱亦锦沉6 思了一下,抬起头说,“有了,咱们不用蛮力,也能报个小仇……”然后爬在钱亦绣的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几句话。
这是什么鬼主意?不过,能让小屁孩出出心中的郁气,也就帮他一回吧。
钱亦绣笑着连连点头。
等钱满霞洗完衣裳回来,钱亦绣就拉着小哥哥带着大山一起出了门。
她知道几个野兔窝和几个野鸡常下蛋的地方,都离家不远。如今小身子还虚弱,走不了远路,也只有打这几窝兔子和野鸡蛋的主意。虽然值不了什么钱,但也能卖点小钱,或是改善改善伙食。
出了院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这片荒野她原来看过无数次,却都是在夜色中看的,朦朦胧胧不甚清楚。现在如此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觉得更加幅员辽阔。荒草中开着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野花,青草香夹朵着花香,随着春风扑面而来。由于才下过多日春雨,地上的水洼比平时多得多,像一面面小镜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光。
钱亦绣不禁感慨万千,再次出现在这片荒原上,自己已经是人了!
却见钱亦锦背对她弯下腰来,她先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知道,这是小哥哥要背她呢。
钱亦绣见路上的确不好走,若是把鞋子打湿又容易生病,也就爬上了他的背。小哥哥的背虽然不厚实,却极温暖。背着她一晃一晃的,舒服极了,她觉着比晒在背上的阳光还暖和。
钱亦锦朝西走着,问道,“妹妹咋知道那里有个兔子窝?”
“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我不好玩,就一个人在附近转呀转,就发现了那个洞。”钱亦绣随口编道。
来到离他家不到百米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小土坡,坡上粹石多荒草少,还有一棵要死不活的柳树和一块大石。大石的底下有一个小洞,这里就是兔窝,一个多月前有一只母兔在这里生了一窝小兔子。土坡的另一面还有一个小洞,跟那个洞口是相连的。
钱亦绣先让小哥哥把大口袋堵在大洞口,让大山看好,只要有兔子没钻进口袋逃出来,就把它抓住。然后自己来到另一个洞口,把从家里带的干草塞进洞口,把火点着。
随着烟子从别一个洞口飘出,洞里有了动静,接着,有兔子蹿进了口袋。钱亦锦兴奋极了,手脚并用,紧紧把口袋按在洞口的四周。但是,还是有一只大兔子钻出了口袋,又被大山抓住了。
大山还想饱餐一顿,被钱亦绣把兔子抢下来,说道,“你的锅那么大,何苦跟我们抢吃食,自己去山里找。”
气得大山瞪了她一眼,转身向大山中跑去。
钱亦绣把大兔子放进口袋里,再把口袋系好,小哥哥兴奋地扛在了背上。
把胜利果实带回家,小姑姑激动的脸通红。她估了估,大免子大概有四斤多,小兔子也有一斤多。
吴氏回来也高兴,说下晌就拿去镇上卖。钱亦绣还想留一只小兔子自家吃,吴氏说一只小兔子就有一斤多,吃了可惜。卖了在镇上割一斤板油,又有油又有油渣,划算些。
下晌,午觉后的钱亦绣又领着小哥哥去捡了十个野鸡蛋回来。这次去的是溪景山和溪石山的岔路口,进去大概百米距离的灌木林里。
她让小哥哥领她去山脚下玩,玩着玩着,就把小哥哥引到了有蛋的地方。野鸡蛋,是小哥哥找到的。
给家里挣了十个蛋,让钱亦锦十分有成就感。
去是钱亦绣自己走的,回来就走不动了,又是小哥哥背回来的。
吴氏也卖完兔子回来了。六只兔子共卖了一百八十文钱,又用十八文买了一斤板油。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把钱用线串好放进卧房。
钱亦绣有些挫败,赚了这些钱,自己连一个子儿都没捞到。
吴氏看见野鸡蛋,还想拿去卖了。钱亦绣不愿意了,瘪嘴说道,“娘流了好多血,绣儿的头也昏,哥哥和小姑在长身子,奶又辛苦,鸡蛋咱们自己炒着吃。”
钱亦锦也在旁边使劲点着头,说,“妹妹现在连路都有些走不动。”
吴氏叹了口气,便没有说卖鸡蛋的话。她熬板油的时候,钱亦锦把钱亦绣牵去厨房,排排站地守在大锅的旁边。钱亦绣觉得这样挺丢人,但七年多没闻到的猪油香味又让她舍不得离开。
她还是在刚穿过来的那两天喝了几碗鸡汤,吃了几块小鸡肉,然后就再也没见过浑腥了。
吴氏把油渣捞进碗里,给孙子孙女一人塞了一块在嘴里。笑道,“馋猫猫,吃着了,出去吧。”
她转身的时候,烧火的钱满霞又拿起两块油渣喂进他们的嘴里,两个小人这才满足地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