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燃了炭炉,又掂了两床厚褥子,盖了两床厚被子,放了几个汤婆子。还有一辆车里转门放着炉子烧水,随时换热汤婆子。钱三贵躺在车里还是比较舒适,他十分欣慰,这就是有钱啊,就是排场啊。这种富贵日子,过去连想不敢不想。
回了钱府,马车直接进了正院,苏四武把钱三贵背进上房卧房里的炕上。而动物之家都跟着钱亦绣去了香雪院,钱亦绣又让人去给朱肃锦送信,说动物之家有伤,这段时间都会住在钱府。
朱肃锦放学听了这个消息,一溜烟跑来了这里。看到动物之家无事,才放了心。又着重感谢了猴哥猴妹,说这个情他记着,马上让人给它们一家打个猴头银项圈。
潘月和明儿静儿一听说动物之家受伤了,都来到香雪院看望它们,钱满江也跟了来。看到猴哥的身上还缠着绷带,潘月都心疼哭了,“猴哥,你好可怜,月儿心里难受。”
钱满江则把钱亦绣叫去另一间屋训斥了一顿,“你太任性了。明知道你爷身子不好,还在这么冷的天去乡下。若你爷病倒了,到时追悔莫急。你实在想去,等爹爹换班的时候陪着你去啊。”
钱亦绣心道,就小娘亲的黏人样,你去哪里她还不得闹着去哪里。若小娘亲要出城,肯定会闹到太后那里去,岂不是多事。
等动物之家的伤彻底好了,已经进入腊月。
这天,钱府接到了太丰大长公主府的请帖,她家的腊梅开了,请他们腊月十日去大长公主府赏梅。太丰大长公主是当今的亲姑姑,今年六十八岁。不仅太后跟她关系极好,连皇上都对她尊崇有加。
如今,宗亲里太后这一辈的,除了太后,寿王的生母太妃,庆郡王爷,就是这位太丰长公主了。
乡恩伯府来到京城,这是第一次接到除潘府和宁王府以外,豪门大族的邀请。京城的贵妇人闲得慌,经常会以这种理由或是那种理由请客办宴会。比如之前奉国公府办了菊花宴,还有有些公府侯府娶媳妇嫁闺女的,都没有请乡恩伯府。
而最尊贵的宗亲太丰大长公主却邀请他们了。或许,她是看在太后娘娘和潘月郡主的面子上吧,她也极喜欢潘月。
接到这个贴子,钱满江还是挺高兴,终于有世家大族愿意邀请自家了。
他的身世其实挺尴尬,若单凭他一个四品武官,还有钱三贵的乡恩伯,也就在中下层官员和没落勋贵的圈子里混。但他的媳妇是郡主,是太后娘娘的外孙女,岳家又是五大世家之一,他的家人似乎又属于是豪门世家圈子里的。
人往高处走,他还是希望他家能走进豪门世家的圈子,他无所谓,主要是为了三个孩子的将来。
一家人拿着贴子商量着,这是自家第一次在贵族圈中亮相,该谁去,以怎样的面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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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赴宴
28 一家人拿着贴子商量着,这是自家第一次在贵族圈中亮相,该谁去,以怎样的面貌去。
钱三贵连床都起不来,肯定不能去。男人么,就是钱满江去。女人么,潘月不能去,那天人多,也不是每个人对她都心存善意。钱亦绣必须要去,但她一个未婚小姑娘,不可能单去,要有女性长辈带着,所以吴氏也得去。
吴氏一听,连连摆手道,“娘怕,娘不敢去。听说那些贵妇人又漂亮又显年轻,又能说会道,娘去了怕丢你们的脸。”
钱满江笑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娘打扮起来也不比她们逊色多少。娘只要少说话,再让单妈妈提醒着,无事。在慈宁宫里,太丰大长公主和月儿前几天才见过面,她十分怜惜月儿,不会为难你们的。”又对钱亦绣道,“至于绣儿,你聪明得紧,无需爹爹多提醒。只记得这次亮相是代表你和你弟弟妹妹,不要乱跑,不要惹事,也不能让人家欺了去。”
又商量,穿着打扮中规中矩就成,不要太富贵,但也不能太寒酸。特别是钱亦绣,她的颜色太好,万不能打扮得太贵气。有些贵女很刁蛮,被?2 懒朔缤肥腔岢鏊鹫械摹1暇顾堑赝坊姑徊热龋裁挥信笥训陌锍摹?br /> 钱家不缺好料子和好首饰,可以说是乌龟有肉在肚肚里的那种土老肥,比一些表面光鲜的大家族还有料。太后娘娘赏了他们不少妆花缎、锦缎、云缎什么的,潘驸马又给了那么多好东西,加上钱亦绣从老外手上买的各色宝石打成的各式首饰。潘月手又巧,带着宋妈妈和黄嫂子给钱亦绣做了两身衣裳,相信贵女圈子中都很少有这么漂亮的衣裳。
钱满江的意思是,那两套衣裳就不要穿了,还有那些少见的好首饰,也别戴去了。
回了香雪院,巩嬷嬷又不停地跟钱亦绣念叨,要她如何如何注意仪态。其实,自家姑娘若是自己注意些,她的仪态不比任何一个贵女差。但前提是她要注意,只要一不注意,豪爽作派就会显现出来。
第二天,潘驸马来了。他说,潘阳媳妇付氏也会去,到时候让钱亦绣跟付氏在一起就是了。他也会去,若有事,让人带信去前院。又说,“我外孙女,长得俊俏,又是我同余修的弟子,可谓才貌双全,怕甚?”
他还是比较满意钱亦绣的表现,教了她两个多月的画,觉得她进步神速,比他的预想好太多。她画的人物,虽然意境不够,但总有别样的韵味。虽然比许多人不及,但在小姑娘中已经算是个中翘楚了。包括那些从小学画的世家贵女,虽然基本功或是写意方面比绣儿强,却比不上绣儿的奇思妙想。
他把这归功于她的灵气和有书法底子,还有就是他教导有方。
他现在更喜欢钱亦绣了,这个外孙女,比他儿子、他两个孙子还像他。
不过,他也没有想让她跟自己一样当个名士什么的,不仅她的天赋欠了那么一点点,杂念也太多,不能专心做学问。况且一个女娃,学问要那么好做甚?
第二天便是腊月初十。一大早起床,便发现窗外飞飞扬扬飘着鹅毛大雪。拿早饭进来的粉珠和白珠说,“今儿比往日都冷,大姑娘可要多穿些。”
吃了早饭,钱亦绣就被巩嬷嬷和蓝珠、紫珠围着打扮起来。参加宴会的贵女们都喜红,喜艳,特别是雪天,穿艳丽了更能把人衬得光彩照人。
那她就打扮素雅些。遵照江爹爹不能太贵气的指示,不贵气,但总要别致些。本来她像就潘月,最适合素雅。
昨天就把衣裳首饰都准备好了。她穿着镶了白色毛边的鹅黄色对襟锦缎长袄,上面绣着几叶翠竹,下身穿着烟霞粉云缎绣梅花百褶裙。梳着倾髻,戴了支碧玉瓒凤钗。妆是钱亦绣自己化的,偏淡,自然。
镜子里的小美人雅致灵动,还有种不同常人的品味和风骨。她的身上,哪里有人家传的乡下人的土气?
出门前,蓝珠又把一件绣了绿梅萼的水粉色披风给她披上。她今天会带着巩嬷嬷和蓝珠一起去。
坐着轿子去了正院,吴氏和钱满江已经在这里等她了。吴氏穿着综色提花锦缎褙子,驼色软缎绣花马面裙,带着一支斜凤衔珠累金丝步摇,披着一披绛色披风。一经打扮,人也贵气了不少,若是背再挺直些就更好了。
江爹爹穿着湖蓝色提花锦缎长袍,系着淡紫色宽腰带,还挂着玉佩和荷包,头戴发冠,看着英气十足。他平时一般都穿戎装,很少这样打扮。
钱亦绣玩笑道,“爹爹今天可真俊,我娘一定没少夸你吧。”
钱满江有些红了脸,嗔怪道,“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还跟爹爹耍贫嘴。”今天早上月儿的确一直在夸他,从他穿上这身衣裳起,就一直夸到他出门。
几人坐着轿子去前院,又换成马车去了太丰大长公主府。
都上了马车,巩嬷嬷还在低声提醒钱亦绣,“大长公主人和善,她府上人口也简单,姑娘只需要躲着她家的小霸王黄锦玉就行了。那位主,被大长公主惯得没个正形,专爱逗弄漂亮小娘子……”
大乾朝男女大防并不太严,这种宴会,吃和玩男女会分开,但比试才艺的时候一般都会在一起。所以凡是这宴那宴,总会凑成几对好姻缘。许多家里有适婚男女的,长辈们都会带着孩子们来参加。
特别是太丰大长公主,有“女月老”之称。她办了几十年赏梅宴,凑成的姻缘有近百对之多。
还没到大长公主府,就有站在路边维持秩序的下人。马车到了大长公主府,众人下车,车夫就会被人带去前面停车的地方。男人们直接进外院,女人们一下马车就有轿子来把她们接去内院。
虽然来的人多,却秩序井然。
轿子直接到了大长公主的院子门前,钱亦绣下轿后,直接去把吴氏扶着。天上的雪还在大朵大朵地下着,而吴氏的手心都出了汗,身子也有些微微发抖。
钱亦绣低声道,“奶莫慌,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人,有啥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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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躲不掉
钱亦绣扶着吴氏进了垂花门,就有引路的嬷嬷过来问她们是哪家的,然后领着她们向上房走去。她们的品级不高家世不显,进去拜见了大长公主就会出来。上房里,哪怕侧屋都没有她们坐的地方。
听巩嬷嬷说,凡是这种宴会,客人们多。尊贵些的,或是高辈份的客人坐上房,相比家世不是太显或是年轻些的就坐厢房。许多小娘子不会老实待在屋里,都去园子里玩。
上房的帘子一掀开,一股和着浓香的暖气便扑面而来。厅屋里坐了十几个贵妇人,还有几个小娘子,那真是珠环玉翠,娇笑连连。最靠里铺着锦垫的金丝楠木罗汉床上,坐了两个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左边的老太太微胖,慈眉善目。右边的老太太略瘦,满脸威仪。两人都是凤袍宫妆,一看就是皇室中人。
一进了屋,单妈妈和蓝珠就把吴氏和钱亦绣的披风取了下来。
钱亦绣余光扫了一眼前方,赶紧垂目敛神。她敢肯定,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就是太丰大长公主。都说紫阳长公主肖姑,就是肖像这位大长公主,只不过两人的境遇天差地别。
她扶着吴氏跟那位嬷嬷走上前去,嬷嬷对那两位老太太曲膝道,“禀大长公主,禀太妃娘娘,这位是乡恩伯府的钱夫人,这位是钱大姑娘。”
不仅两个老太太注意她们,连屋里的说笑声都没了,都看着她们。
钱亦绣扶着吴氏的手轻轻捏了捏她,让她别紧张。她们两个曲膝道,“见过大长公主,见过太妃娘娘。”
只有钱亦绣轻柔悦耳的声音,吴氏的声音还是在嗓子眼里打转,发不出来。
太妃娘娘审视地看了看两人。大长公主倒是笑弯了眼,招手道,“绣儿是吧?长得跟月儿一样好看,快来让老婆子好好瞧瞧。”
钱亦绣只得丢下吴氏,走去大长公主的身边。吴氏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身子也有些微微发抖。不知谁小声说了句,“这屋里不冷啊,咋还有人发抖呢?”
而侧屋里的付氏已经走了出来,过去拉着吴氏的手说笑起来,实际上是扶着她。
大长公主拉着钱亦绣的手仔细看着她,她身后的婢女见了,又把老花镜呈给她。她戴上老花镜又仔细瞧着钱亦绣。
钱亦绣老皮老脸等她瞧,脸蛋微红也是屋里热的,而不是羞的。本来还想拍拍马屁,但看到一屋子的人,还是低调些,省得有人找麻烦。
老太太月老当惯了,就喜欢看漂亮姑娘,而且看得还特别仔细。不仅看脸,连手和手指头都要看,甚至连胸/部和臀部都会扫一眼。
看完后,把眼镜取下来说道,“嗯,这孩子不止长得俊,还是个福气孩子。”她没说的是,这孩子眼神清明,坦荡,没有一点羞涩和惧怕,哪里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明明比那些看似精明的小娘子还要老道。
老太妃瞥了几眼钱亦绣也说道,“这孩子跟珍月郡主长得极像,气质也颇佳,可见传言不可信。”
大长公主从腕上撸下一个翡翠手镯套上钱亦绣的手腕,笑道,“我是看着你外祖母、你娘从小长大的,只可惜紫阳早逝,月儿又受了那么多苦。可怜见儿的,以后你要多孝敬你娘。”
钱亦绣曲膝谢了大长公主。
老太妃见了,也从头上取下一根宝石披霞莲蓬簪,又意示钱亦绣过来半蹲下,她亲自把簪子插在了她头上。
这两位最尊贵的老太太可谓给足了钱亦绣脸面,让屋里的许多人一通羡慕嫉妒恨。
一旁的付氏笑道,“哎哟,也不知我这外甥女儿哪儿来的福气,同时讨了你们两位老福星的喜。”
大长公主呵呵笑道,“今儿下晌哥儿姐儿比才艺,你跟小娘子一起去梅林看看吧,想想做首什么诗。”
她的话声刚落,就传来一个小娘子的声音,“太姨姥姥,她就是一个乡下妞儿,让她做玉米饼还成,作诗?她哪儿会呀。”
这是坐在右侧尾部的一个姑娘说的,话音一落,便传来几声笑声。
钱亦绣气得脸通红。她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不认识的丫头片子,不知什么缘故就与她为敌。
大长公主呵呵笑了两声,无奈嗔道,“你这丫头,嘴忒历了些。”又说,“奉阳,都是你这当祖母惯的。”
一个中年宫妆妇人笑道,“我这是像了皇姑母,都惯孩子。”
众人便都乐了起来。
只见一个红色的影子从侧屋飘过来,她一把拉着钱亦绣笑道,“钱姐姐,真的是你?还记得我吗?”
是梁大叔的胞妹梁锦玉。她比钱亦绣小点,但个子却比钱亦绣高小半个头。娉婷,妩媚,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
钱亦绣也被她的热情所感动,拉着她的手笑道,“是梁妹妹,好久不见。”
梁锦玉笑道,“走,咱们外面叙话去。”
只见刚才说话的小娘子起身拉着梁锦玉道,“玉妹妹,咱们刚说好一起去看梅花的。”
又从侧屋过来一位*****是梁大奶奶。她笑道,“玉儿,不要淘气,跟素儿姐姐去梅园玩。”
梁锦玉嘟着嘴被素儿姑娘和另一个小姑娘拉走了。
付氏扶着吴氏同钱亦绣一起出了上房门,才同钱亦绣小声道,“绣儿别往心里去,那罗素儿跟她的祖母奉阳长公主一样,都是蛮横嚣张、又胸无点墨的主。”
钱亦绣笑道,“舅娘放心,我不会跟那种人一般见识的。”
付氏点点头笑道,“你放心把你奶交给我,我们去厢房吃茶。你去梅林玩吧,你彤表姐、婷表妹都在那里玩呢,也想想做首什么诗。”
因为冬天冷,手有些僵硬,所以赏梅宴做诗的多,而写字作画的人非常少。知道钱亦绣写得一手好字的付氏,才提议钱亦绣作诗。
钱亦绣点点头,带着蓝珠出了院子。她倒不想做什么诗,若说才艺展现,写字或是画画还凑合,写诗,她只会写打油诗。她也不想搞抄袭,抄了一首好的,别人还想她再做一首好的。一直抄下去,她得多累呀,再说她肚里的唐诗宋词也没装多少。
还是按照小爹爹的指示办,低调行事,不去抢才女们的风头。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太阳也出来了。虽然冬阳没有多少温度,但灿烂的光芒还是让人感到了些许温暖。
半刻钟的样子,便到了梅林。梅林极大,上千株腊梅迎风绽放,美的冷艳,雅的绝世,香的醉人。
梅林里,穿着艳丽服饰的少女们三三两两在林里赏梅,娇笑声不时响起。她们好像在猜今天的诗会带个什么字。
大长公主怕有些作诗的人会在家由别人帮着做了,再拿到赏梅宴来展示,这样有失公允。便立了个规矩,在赏梅宴当天,会圈定一个字,做的诗里必须带有这个字才行。
钱亦绣没去凑热闹,带着蓝珠往人少的地方钻。
来到梅林深处,淡黄色的蜡梅疏疏落落,一眼望不到边。金色阳光在小花上游离,让晶莹高洁的小花也有了些暖意……
她正在忘情地欣赏着蜡梅,便听到几个少女的声音渐渐靠近,好像谈论的女主还是她。
只听一个人说,“……靖昌郡主,你是没看见那小土妞,说话捏着嗓子,走路作做的要命,却还讨了大长公主和……”没敢说太妃娘娘,因为靖昌郡主是老太妃的小孙女儿,噎了一下,又说,“讨了大长公主的喜。”
另一个声音说,“王家姐姐,这乡下小妞的心气高得紧,不然咋敢掂记梁将军?她有本事把大长公主哄开心,说不定还真有本事把梁将军追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