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答应你们,不过卿羽将军一定要说话算话!”
李诗语侧眸,神色严肃地看着身旁跟着的副将路宸:“回去禀报莫璃大将军,就说莫家军和卿家军退至风辰国边界!”
“是!”路宸看着她清丽的眼神微微地瞟了瞟窗口,心知她此刻用意,于是拱手一掠,跳上二楼,自二楼大开的轩窗逃出去了。
李诗语的滢白的手指磕着桌子:“陛下,口头之诺,我卿羽从来不信。”她由自己的袖子里带出一张早已命人书写好的布帛。一模一样的,分成了两份。她将那明黄色的布帛交到了南林国皇帝的面前,一言不发地将其摊开:“陛下,今日之诺,若是达成,那么您便在这儿两份书帛上盖上自己的玉玺吧。”
南林国觑了那一眼帛书,伸手将那些东西给拿了起来,认真地默念了一遍,而后道:“卿羽将军,这上面单单只盖朕的玉玺,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李诗语深知南林国的顾忌,所以一脸泰然地说:“这一次陛下大军压境,卿羽领旨来到边塞太快,是以没有足够的时间禀报皇上。不过想来陛下也应该知道,若非您利用公主一事儿挑起战争,恐怕我们风辰国同陛下的南林国还是亲家的关系。又哪里会出现战乱呢?”
此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此次战乱掀起的根本原因,也从一定程度上批判了南林国皇帝的野心。
不过想必南林国皇帝也知道,若是这卿羽将军只是一个谄媚卑屈的人,也许今次也不会说出这种胆大妄为的话了。
他忽而一笑,深邃目光对上李诗语:“卿羽将军,倘若你是男儿身,恐怕是朕最最头疼的一个对手了?”
“哦?”李诗语疑了一下,并不谦虚地拱起手,“那么,卿羽很荣幸,现在便成为陛下的对手。”她狭长的目光微微一抬,语气更是傲慢,“可是,陛下应当知道,风辰国里,聪颖的大臣又岂在少数。譬如此刻同陛下对阵的莫璃大将军。”
“莫璃大将军?”南林国皇帝别有深意地扬了扬深沉的眸色。
“哦,应该说,他是我的夫君。”李诗语撑着腮,笑脸看向南林国皇帝,“不害臊地告诉陛下,我的夫君,是卿羽这一辈子最敬佩的男人!”
她明亮的瞳色看地南林国皇帝一呆。这样胆大的女人,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以前,身在南林国的时候,他也只听到风辰国里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
说,卿羽女将军是一位高贵冷艳的女人,不喜与人交谈。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有些流言并不能够当真的。
流言之所以称之为流言,不就在于它的不真实么。
由于李诗语的会面,南林国皇帝最终同风辰国签订了和平协议书。彼此应承,互不侵犯各国领土,打算友好相处。
在军营里的莫璃大将军知道李诗语孤身前往南林国游说,有些心急如焚。但好在李诗语最后安然无恙地回去了。不仅回去了,还拿到了同南林国皇帝签订的和平协议书。
南林国皇帝重信守诺,刚刚同李诗语达成协议,便于当天晚上撤掉了自己留在太值的人马,并且遵守协议上说的,退到了南林国同风辰国的边界。
先前,在莫璃大将军和李诗语的带领下,南林国大军所掠城池全部收回。
只是这个消息还未传到巍峨宫墙里那位皇帝的耳朵里,京城便接连发生了祸事儿。
三皇子祁真不甘心储位无望,便联合魔教教主白刹携魔教弟子攻打皇城。
皇帝经历半月的周旋,最终还是被魔教教主白刹活捉在自己的教中地牢里。
宫中因皇帝被捉一事,搅了个底儿朝天。一时间皇城之中,百姓人心惶惶,都按耐不住连连担忧。
得知消息的莫泉大公子谴了随从司兴前往边塞,知会领兵打仗的莫璃大将军和李诗语。
边塞。
主军帐篷里。
李诗语坐在方木桌前,凝目担忧:“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她试探性地口吻让跟前的莫璃大将军也不由自主地蹙高了眉头。
“魔教教主同陛下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竟然敢囚禁风辰国国主?”李诗语不由自主地觉得困惑,也为此彷徨无助。
但两人认为,与其在帐中担忧怅惘,不如加快时间,赶往京都了解情况。
策马抵达昀月山庄,已是五日之后。
父皇被抓,新上任的太子殿下深感忧虑,在莫璃大将军和李诗语返京之时,便与两人商量,果断决定准备派人攻打魔教,活捉魔头白刹,救出皇上。
李诗语和莫璃大将军坐在东宫殿下,愁眉不展。忽而她起手,生硬而坚决地摇头道:“殿下,不可莽撞行事!”
“卿羽将军有何高见?”太子殿下神色肃穆,捏着袖子诚恳地抬了抬。
“魔教教主不过是一个江湖中人,他会劫持皇上,无外乎就是想让自己站在最高处。以此来获得保护魔教的利益!”李诗语开始细细分析,“因为武林正派的骚扰,魔教之士要想安身立命,必须一统天下。但是魔教教主在皇位和教主两个身份之间,应当并不怎么看重皇位……也许……”
太子殿下听地狐疑:“也许,也许什么?”
“也许只是想依赖什么人来获取朝廷的权力,以此来对抗每年去到魔教无理取闹的武林人士吧?”李诗语托着下巴,细细思索,“到底背后是什么人,竟然胆敢劫持天子呢?”
想了许久,她只能沮丧地摇摇头。
两人从皇宫回到昀月山庄之后,好友卢聿飞鸽传书的到来,便才了解到真正的原因。
莫璃大将军拈开信鸽脚上缚着的竹筒,眉眼一弯,恍然大悟。
李诗语好奇,不忍地伸长脖子,眼睛也往莫璃大将军的书信上瞟:“小聿说了什么?”
“他说他师父白刹之所以会劫持陛下,都是因为……因为三皇子的怂恿!”
“三皇子?”李诗语瞳孔睁地老大,显然也有些吃惊,“莫非他是因为不甘心,所以才会想着联合江湖势力,谋朝篡位?”
莫璃大将军随之也附和地点点头:“正因为如此,他才借着我们不在京城的日子,联合魔教之士将皇上抓了起来。”
“阿璃,现下怎么办?”李诗语看向莫璃大将军。
莫璃大将军神色一冷,背手立了起来。大开的轩窗之外,覆盖在层峦叠嶂的茫茫白雪将这个黑夜映衬地格外明亮。放眼望去,只剩雪白。
“羽儿,这一次,恐怕只有让小聿帮忙了?”莫璃大将军惆怅地说。
“可是,这样,他如何面对他的师父呢?”自从知道卢聿的身份以后,李诗语就觉得他的处境十分地艰难,一来要因为是阿璃的朋友,而为阿璃着想,二来又要因为是那魔教教主白刹的徒儿,时时都要遵循不能违背师父意愿的原则。
所以一来二去,李诗语便会突然下意识地去想,自己要如何去做,才可以将伤害降到最低,才可以使自己的好友卢聿既不违背对师父的真心,又不违背朋友兄弟之间的道义。
“阿璃,不如我们明日便前往魔教,同那白刹谈判一下吧?”李诗语分析道,“再怎么说,我姑姑也是他徒儿的夫人。总该因为这层关系有所妥协吧。”其实李诗语也拿不准儿这一次能不能赢,但她想,连同南林国皇帝签订和平协定的事儿,她都拿下来了。难道劝说魔教教主白刹放了皇上,她都没有丝毫办法了么。
李诗语不相信。
也许正是因为这股倔强劲儿,才使她第二天68 抵达魔教山门的时候,如此地大义凛然。
只要有莫璃大将军陪伴在她身边,那么她也就知道,无需对自己的小命担心。事实上,她也相信,但凡自己拿捏得当,从魔教教主白刹挟持天子的根本用意上出发,一定会收获想象不到的结果。
……
山门前,寒风冰冷彻骨。李诗语晶莹的脸庞正朝着那巍巍的魔教大门。片刻,轰隆一声,殿门开了。
魔教教主白刹面色阴冷地走出。
身影鬼魅迅速。
不一会儿,已然掠到了莫璃大将军和李诗语正面的那座山峰峰顶。
“脚力真快?”李诗语黯然。
“卿羽,你可终于来了!”魔教教主白刹完全忽略了莫璃大将军,冷冷目光仅仅居高临下地对着李诗语。
李诗语有些错愕。许久后,她才想起来,自己的爷爷忠勇候曾经向她说过的事儿。
是了,他说过。自己曾经并不同意姑父剑平和姑姑卿湄的婚事儿,只是因为姑姑一意孤行,以死相逼,才同那剑平成了婚。因为爷爷一直不承认剑平,甚至有些看不起剑平,才由此导致了姑姑卿湄婚事的暗淡。
后来剑平被宰相林耀甫骗入了临尸门,成为其走狗。这事儿让一向讨厌官府的魔教教主白刹恨之入骨。也正是因为这个,以及后来剑平的惨死,魔头白刹将其最关键的原因归咎于年迈的忠勇候。不过因为得知忠勇候去世,他不甘心,所以才将一腔恨意怪到还尚且活在世上的卿家子女身上。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自魔教教主白刹一眼看到李诗语,就冷言咒骂的原因。
“教主,卿羽从未和您相识,您如何要用这般恨之入骨的语气?”李诗语故意懵懂无知地疑惑道。
魔教教主白刹显然也有些不高兴,不可抵挡的冷意直逼而来:“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李诗语知道自己再不能装地无动于衷,只能调转话题,开门见山地说:“我爷爷他老人家已经去世,难道教主还不能释怀么?”
“释……怀?哈哈。”魔教教主白刹气地掌风袭来,身旁的莫璃大将军一把将她拽到跟前,两人闪避,退后两丈,成功躲过了那挥劈而来的掌风。
“羽儿,没事儿吧?”李诗语被带着转了一圈,脑袋晕晕沉沉的,说不出的难受。她揉了揉太阳穴,老半天,才看清身旁的莫璃大将军,“阿璃,你的脑袋好大啊!”
莫璃大将军:“……”
静立了会儿,忽然听见白刹仰天长啸:“我爱徒死于非命,你却让我释怀!哈哈,如何释怀?岂能释怀?!”
李诗语听地有些发怵,语气略略有些生气:“喂,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又没亲眼见到姑父死,怎么知道他是死于非命呢,再说了,也许他这一死,反而觉得是件幸福的事儿呢。”
“卿……羽!”魔教教主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等等,有什么事儿,待本将军说完,可否?”李诗语握上莫璃大将军护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地朝他笑笑,随之大步迈上前去。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教主,姑父的死因我卿羽可以明明白白、一字不差地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再发表意见。”她屈肘指了指自己,“教主武功盖世,若要杀我,易如反掌。但是我卿羽今日也不跑,就站在这里。你时时刻刻都有机会杀了我。不过在杀我之前,你总应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说出真相。”
魔教教主白刹见她果然行到离自己两寸的地方站立,心中对李诗语直面生死的勇敢感到佩服。于是慢慢地,他松开了握在袖中的拳头:“好,你说!”
“姑父剑平加入临尸门的事儿,想必教主早已查清。那临尸门是做什么的,由谁统管,教主也应当知道。当日,姑父为了完成任务,便想取我性命。只不过……我姑姑知道了此事儿,所以才替我前去见了姑父。不想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自有强中手。这背后隐藏的杀手并非只有姑父一人。所以姑父最后才会为了救姑姑,中了毒箭。也是因为这个,我姑姑才会……才会心灰意冷,同赴黄泉。”李诗语面色有些难堪,神情也有些恍惚,“教主,你总说自己的徒儿死于非命,总认为是我们卿家害了姑父,可你为什么从来也没想过,正是因为我们卿家,才成就了他的人生呢?要知道,若不是……若不是姑父真的爱姑姑,又岂会违背你的意愿,出魔教,甚至娶我姑姑为妻,就好像……”
“不要说了!”魔教教主一挥衣袖,神情悲恸地阻止李诗语再说下去。
可李诗语却固执地不愿意在关键之处停下:“就好像我姑姑当初违背爷爷意思,执意嫁给姑父一样!”
她一口气说完,而后方觉得有了一丝惬意。但是她低估了,魔教教主白刹的执拗。这种执拗甚至看不清真相。其实与其说看不清真相,还不如说是不想看清真相,不愿意看清真相。
“卿羽,你今日前来,不就是为了那皇帝么?”白刹眉毛如钩,目光冷冷如幽月。
但李诗语也同出一辙地笑:“不错,教主。卿羽今日前来,确实是为了来救陛下。”
“老夫凭什么听你的?”
“卿羽自知教主不会如此爽快答应,所以想在此之前,同教主做一笔交易?”李诗语凝眉,分析道,“倘若教主能够放了陛下,那么陛下势必能为教主做主,利用官府势力替教主阻拦每年前来相扰的武林人士。”
魔教教主神情自得,不屑地扯了嘴角笑笑:“你以为老夫会害怕他们么?哼。”
“教主武艺高强,自是不怕。可是教主不怕,并不代表魔教弟子不怕?”李诗语继续说服道,“教主,你想,倘若你放了陛下,那么陛下必定感恩于心。到时候你也可以向陛下请求,让他承诺保护魔教。”而后眸子一暗,“何况,教主,你若不放了陛下,那么你就相当于在‘助纣为孽’。当然了,这只是因为你并不知道那位躲在暗处,间接害死姑父的凶手。”
“你说什么?!”魔教教主白刹心中那积聚的火馅仿佛卷起层层骇浪,迫不及待地需要找到承载的港湾,“到底是谁?”
“怂恿你绑架陛下的人?”李诗语语气霜寒,面向密密草丛,厉声笑道,“三殿下,既然在此,何不出来一见?”
三皇子祁真便只能在这叫喊声中站出来。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卿将军,没想到有一日我们也会变成仇敌!”
李诗语莞尔一笑:“没办法,三殿下,你当知道。我们之所以会合作,只在于有共同的目标。可是目标一旦达成,仇敌一旦除去,这同伴关系自然而然就会解开了!”她歇了口气,再次冷笑道,“三殿下如此,不过是想利用教主,谋朝篡位,以此登上皇上宝座。”
“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李诗语直接,“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自作聪明为好!”她开始了冗长的分析,“三殿下,你想,即便你真的杀了陛下,登上了皇位。但是你能保证那些大臣,也会一心一意地认同你……就是风辰国的王上么?而且,三殿下应当知道,他们私底下会说些什么?”自问自答道,“他们会对你身份质疑,说你只是一个……呵呵,歌妓的儿子?”
三皇子祁真最恨有人如此贬低他的地位,这仿佛是一个伤害他自尊心的致命之处。所以李诗语所言,直直穿透三皇子的五脏六腑。
“教主,现在选择在你?”李诗语语气强硬,“是杀了可以帮助魔教的人,还是继续依附这害死你徒弟的罪魁祸首?”
魔教教主白刹朝李诗语和莫璃大将军望了一眼,随之又朝着三皇子祁真望了一眼。蝙蝠袖袍下,十指紧握团拳,忽而一声儿,手指已经扣上了三皇子祁真的脖颈,鬼魅地笑道:“利弊如此明显,老夫若不重新选择,岂不愚蠢至极!”嘴唇瞟了一眼三皇子,“很抱歉,三殿下,老夫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白教主,你……你不可言而无信?”三皇子祁真食指哆哆嗦嗦地指向魔教教主白刹。
白刹面色阴沉,转而一笑:“三殿下,老夫可曾说过一定要同你合作到底!”
“白教主,您若愿意相助本殿下,那么待本殿下成为这风辰国皇上,必定奉你为护国大将军!”三皇子祁真仿佛一条失去水源的小鱼,临死之际还在岸上做着最后的挣扎。
魔教教主白刹手指一松:“老夫这魔教教主当地如此过瘾,谁稀罕什么护国大将军?哼,在老夫的心中,只要能在自己的地盘呼风唤风,那就心满意足了。又有什么闲心去当朝廷的一条走狗?”他用力一松,“罢了,罢了,说到底,殿下到底也同老夫合作过,既然如此,老夫便放了你!”
扣着脖颈的手指一松,三皇子祁真摸着捂着疼痛的地方努力喘了几口气,而后快速地往山后逃去了。
李诗语和莫璃大将军之所以没派人去抓三皇子祁真,原因再简单不过。他囚禁了自己的父皇,这种罪过,难辞其咎。再说,若是皇上被安全送回宫中,只怕也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