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多留,林巧云匆匆回了医馆,交了剩下一两银子,领了汤药,交予医馆煎熬。
领着秦家兄弟吃了早饭,众人启程返回云山村。
路上,林巧云体力不支,秦家兄弟轮流搀扶,瞅着大嫂脸色憔悴,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感激。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林巧云入秦家未办酒席,严格来说,不算秦家人。
可秦汉有难,她二话不说,日夜兼程,这份心思,瞎子都看得出来。
过了这一夜,秦家兄弟真正将林巧云当成了秦家一份子,他们心中真正的大嫂。
可惜,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感动是留给了旁人,此刻成了伤患的秦汉心中,涨满的情绪,全是愧疚与决绝。
☆、38.第38章 林巧云的出手
秦家又出了一个瘸子,五个兄弟少了两个劳动力,兄弟多反倒成了累赘。
整个云山村,谈起秦家,都得叹一句,糟心了咯。
几人回到家,已到正午,听说秦汉脚没废,秦老汉跟王氏都高兴得不行。
“早上陈家来过了,送了些鸡蛋,说给大哥补补身子。”田氏迎出来,瞧见林巧云脸色不好,不敢多问,只说了陈家过来探望,顺道指了一篮子鸡蛋。
林巧云扯了扯嘴角,“知道了。”实在没有过多精力,她将汤药递给田氏,嘱咐用水用量,自己进了屋里休息。
炕上秦汉睡在里侧,失血过多,他也是昏昏沉沉。
林巧云探了额头,确认没有感染发烧,这才放下心来,拖着沉重两条腿上床,被子都没盖就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昏暗,又到了晚上。
秦汉靠在床头,回眸看了过来,掩下心疼,“你醒了,给你留了饭,起来吃些再睡吧。”
“嗯,你觉得如何,腿还疼吗?”林巧云摸着灯,点亮就往他的腿瞅,昏睡时候,她总梦见汉子鲜血淋漓的腿,醒来一身冷汗。
见她要去掀被子看腿,秦汉按住她的手,伸手给她擦了汗,“不用担心,我好多了,药已经喝过了,你吃些东西吧。”
“……嗯。”林巧云迟疑,点了点头,转身坐在炕上吃起东西。
她突然感觉,自己同秦汉的距离更远了,不同于之前他起早贪黑,累了就睡,这回明明两人醒着,闲了待在一处,却越发陌生了。
从未经历过感情事,林巧云想不明白,只得压下心头的难过,先顾好秦汉的腿。
关于离开的问题,早就随着柜子里放下的包袱,彻底被遗忘了。
隔天一早,林巧云出门去了陈家,买了肉骨头,付钱时候陈家夫妇不肯收,推脱了半天。
“嫂子,这舍不得,你家男人这回伤了腿,费了不少银子,这钱我们不能收。”陈二蛋说什么也不肯收。
林巧云扭头就要走,“你若不收,我便自己去镇上买去。”她知晓陈二蛋亦是起早贪黑,攀山越岭去扛了猪肉回来,其中辛苦,他自然知道。
“哎哟,行行行,我拗不过你,我收,我收。”他拍着大腿,责怪林巧云倔强,可也感动她的坚持,将钱收下,又多送了猪肉给她,“伤口没好,野物容易发伤口,少吃。”
“诶,谢谢陈大哥。”林巧云笑着道谢,又嘱咐近段时间留下骨头卖她,这才回了家。
王氏瞅着林巧云进门,左手一串猪肉,右手一串骨头,心中惊讶。
镇上医馆二两银子汤药费,老二老三已经同她讲了,秦老汉跟王氏皆是吃惊不已,林巧云丰厚身家,从何而来。
想起前些时候,去了一趟镇上,她也是大包小包,老太太这会留了心眼,观看她出手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林巧云是真的有钱。
这一看,她却没有高兴,没有眼瞎把林巧云当财神爷。
她担心,儿子只是个猎户,没钱还拖家带口,林巧云被迫卖进秦家,往后伺候儿子久了,嫌累了苦了,她也就跑了。
☆、39.第39章 若你想离开
王氏心里发慌,更是不敢找林巧云麻烦,啥事都比不上儿子重要,给秦汉留给身边人最要紧。
秦老汉心里复杂,知晓林巧云并非无能离家,心头愧疚,留下她伺候儿子不厚道,可离了她,儿子也犯难,老汉心中亦不是滋味。
于是,接下来几日,林巧云也发现了家中变化,尤其当选王氏态度最明显。
不找她的茬,不嘀咕她给老五熬鱼汤,也不念叨她的不是,连张氏浑身发痒找她不痛快,王氏都是一巴掌过去,扇得张氏不敢从林巧云门前过。
莫不是王氏感恩她救了他儿子?不大可能,大抵是换了性子。
林巧云专注照顾秦汉,睁眼便是熬药,熬骨头汤,掰着指头算日子,眼见着他的腿能动弹了,最开心的莫过于她。
每每见着林巧云盯着自个腿喜笑颜开,秦汉总是心头疼痛难当。
午夜梦回,秦汉脑子却无比清晰。
腿虽然没有废,可一个月才能康复,半年不能进山打猎。秦家虽没分家,可兄弟娶妻之后,大抵自给自足,自己半年不收入,别说办一个风光酒席,恐怕温饱都成问题。
他晓得林巧云有本事,就冲出手二两银子,他也清楚,她留在大山里,是受了自己的拖累。
两人没有办酒席,林巧云还是清白身子,自己又怎么能装傻充愣,耽误了她。
可一想到送她出山,秦汉内心便如千刀万剐,疼得发疯。
这日,他能下地动弹,口渴了,自个扒拉着柜子去取水,冷不防开了柜门,一眼瞅见了最底下的包袱。
打开一看,除了瓶瓶罐罐,余下全是林巧云的衣物跟用具。
他将东西重新打包,放回原处,也没心思喝水,只是呆呆坐在炕头上,想起那日秦文说的,在山脚下看见了嫂子,她还背着行囊。
坐了许久,直到林巧云端药进门,瞅见他自个挪到了床边,“是不是要解手,我扶着你去。”之前秦汉不好意思,憋了老半天,兄弟们回家才开口,林巧云见他发呆,以为他又在强忍着。
秦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伸手接过瓷碗,一口喝下,药汁似乎苦进了心里,可真金白银,他一滴都不肯浪费。
喝完了药,林巧云觉得他有话说,没离开。
许久,秦汉垂眸,看着地上的鞋,低声开口,“巧云,若你想离开,我不拦你。”
啥?
林巧云一愣,一时没听清,“你是要我走?”她反应过来,声音却有些抖。
气氛压抑了下来,阳光都驱不散一室沉重。
秦汉心头一疼,拳头在被子里攥紧,“若暂时没有去处,镇上做工的地方我熟,可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林家那边,我会让爹娘去说。”
林巧云僵在原地,忽而冷笑一声,“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
“不。”秦汉猛地抬头,瞅着林巧云血色全无的脸,忍下心头的痛,忍下去安慰的手,“我知道,你早便想走,只是碍于秦家收留的恩情。我觉得现在便是时候了,你是清白身子,我会同林家说明,你不用担心。”
☆、40.第40章 呆子
林巧云心头既惊又怒,惊的是他早就察觉自己想离开,怒的却是他自作聪明,不管自个,连退路都给她想好,自己却丝毫没考虑。
是个人都自私,可秦汉如此待她,存了心想令她不好过。
她生气,可脸上簌簌却扑下泪来。
“巧云,你莫哭,你莫哭。”那泪一掉下来,饶是天大的毅力,此刻也溃不成军,秦汉一手撑着床,一手伸手,捞过林巧云的身子,将她揽进怀里,笨拙地安慰。
林巧云挣扎,又顾着他的腿不敢用力,别别扭扭,就是哭得直抽抽,麻花脸沾着脸,别提多丑,可秦汉却如珠如宝,左右为难。
最后只得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想何时走,我都不拦着,待我腿好些了,再陪你想法子。”当初他承诺给她一个家,就算她现下不要,他也要给足这份诺言,况且,他也舍不得她受苦。
闻言,林巧云却哭得更凶了,这人真不会哄人,专戳着泪点哄,怎么会好。
可她的心里也是水漫金山,被秦汉一汪深情的潮水,涨得满满当当,铁汉柔情,尽管笨拙不会表达,却令人沉溺不可自拔。
抽抽搭搭,林巧云窝在他的胸膛,眼角瞧见那只包袱,被搁在一边,心下了然,知晓汉子也伤心。
紧紧闭上双眼,止住了泪,回忆这段日子,汉子断腿时候的惊慌,寻钱时候的彷徨,再到这些时日的一心一意,林巧云下定了决心。
秦汉也不敢动弹,难得林巧云肯亲近他,他也贪恋这一丝难得的亲密,往后……还有往后吗?
想着想着,出了神,忽然眼前一暗,唇边一抹柔软贴上来,小手勾着脖子,秦汉身体一僵,瞪大了眼睛。
这是,林巧云在亲他!
初时震惊过后,汉子立刻反客为主,揽着对方小脑袋,反压过来,两唇贴得更加密切,唇齿蠕-动之间,不知谁先张开了唇,尝到了对方的舌,空气莫名干燥升温,小小土坯房炙热难当。
“唔……”林巧云忽然挣扎着喊停。
秦汉木讷地放开,脸色发红,双眼盯着怀中的女子,发红湿润的唇角,勾得他浑-身-燥-热。
林巧云尴尬得不敢动弹,只因身下汉子冲动,羞得她耳根通红,又怕现下撩拨起来,待会苦了自己无法善后,见汉子还傻傻愣愣,她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呆子。”
骂了一声,林巧云小身子一晃悠,跳开了炕头,端着碗火速逃离现场。
秦汉还犹如在梦中,摸着发疼的胳膊,笑得像个傻子。
他感觉,自己的媳妇不会跑了。
雨过天晴,小两口恢复如常,不,是越发恩爱有加,长了眼睛,留了心眼的人都看出来了。
证据一,每天早中晚饭,林巧云送饭进屋再到出来,时间无比漫长。
证据二,林巧云满面春光,红得闪瞎人的眼。
证据三,夜里安静,土坯房压抑的声响,持续时间一阵长过一阵。
王氏每晚守着墙角,临到睡前眼角都带着笑,看来抱孙子又有盼头了。
☆、41.第41章 你正式迎我进门
一个月匆匆过去,又格外漫长。
林巧云守着秦汉,见着他腿能挪动,能下地,能自由走动,眼角眉梢都溢满了开心。
整个秦家都欢天喜地,人没事,劳动力还在,家里再穷也有盼头。
而在这一天,秦汉坐到了大桌子上吃饭,林巧云烧了一桌子好菜。
众人还没动筷,林巧云便开声宣布,“三天后,是黄道吉日,我打算正式举办酒席,跟秦汉结完亲事。”
桌上一时无声,不止秦老汉王氏愣住了,连秦汉这个当事人都呆住了。
“巧云……”秦汉抓着她的手,张了张嘴,不知该说啥。
王氏也是瞪着老眼,喉咙哽咽,抿着菊花嘴,不言语。
秦老汉也没有吱声,经过此次磨难,林巧云待秦汉如何,待秦家如何,他们看在眼里,到了此时此刻,这亲办与不办,该怎么办,都得他们自己说了算。
林巧云见众人无异议,笑眯眯点头,拉着秦汉的大掌,眼睛直直望进他的心里,“我记得,当初在农家村,是你说要娶我。三天后,我要你正式迎我进门。”
秦汉眼眶一湿,捏着掌心里的小手,郑重点头,“好。”
桌上几兄弟,心里皆是动容。
老二秦海突然站起身,回房拿了钱袋子出来,哗啦将几十文钱倒桌上,“大哥,大嫂,这是我的贺礼,弟弟我打小这点积蓄,一定不要跟我推辞。”
他一带头,其他几家也都纷纷响应,每个人或多或少凑了几十文钱,零零散散全都摆在桌子上。
王氏看着这些铜板,抿着唇,起身回了屋。
林巧云还以为老太太生气,正想让他们把钱收回去,那边老太太也出了屋子,哗啦将几十文钱贡献了出来。
林巧云想说什么,老太太却端坐在椅子上,小身板挺直,“我晓得你有钱,可我们秦家娶媳妇,还用不着你花自个的钱,我不能让外人戳我秦家的脊梁骨。”
林巧云又是感动,又是想笑,这老太太嘴硬心软,却是实打实为了儿子着想。
面对这一堆半旧不新的铜板,林巧云知道,她已经正式被秦家接纳为一份子。
六月初九,天色晴朗,阳光明媚,宜婚嫁,宜动土。
村尾老秦家挂起红灯笼,贴了红喜字,村头村尾派起了红喜糖,众人皆知,今日,秦家老大秦汉补办酒席,为了新进门的媳妇林巧云。
中午门前响起敲打喜庆声,林巧云穿着嫁娘红衣坐在炕头上,杨氏陪着她。
“你这嫁衣真漂亮,哪里做的?”隔着喜帕,陈氏直夸林巧云衣裳好看。
林巧云抿着嘴笑,“这是老太太压箱底的物件。”
“哎哟,可难为她舍得。”陈氏笑得欢,心里也高兴。王氏吝啬出名,能把嫁衣给林巧云,绝对是真心诚意。
往后婆媳和睦,家庭美满。
林巧云也是感激老太太,她本没布置太过好看,只想让大家做个见证,短短三日,这喜字,红帕却让老太太备齐全了。
饶是村民知晓是补办的酒席,也是惊讶于这热闹的排场。
当真是风光体面地出嫁。
☆、42.第42章 风光出嫁
山里人办酒席,朴素简单,扯一块红绸,办几桌酒菜,乡里乡亲宴请了,告知这家媳妇姓氏名谁,大抵就这样过了。
原本老秦家要请林家上门,被林巧云拒绝了,山长水远,也不想爹娘操心,况且,林家爷奶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客人进门,瞅着酒席红红火火,道一声恭喜,再夸新郎官俊俏无双。
秦汉的小脸,从早晨咧到现在,丝毫不觉得发酸。
外头炮仗震天响,吉时到。
林巧云由着陈氏牵出屋外,垂眸盯着脚下红布鞋,耳听周围喧嚣嬉闹,一时紧张,脚下磕磕绊绊,全然没了平日的冷静从容。
直到一双大掌接过她的小手,紧紧牵着,她才扬起一抹笑容。
她不后悔,也不怕,前半生孤苦伶仃,享受尽了富贵与荣华,这一世家长里短,生活困苦,却亲人健在,她甘之如饴。
一拜天地,朝拜大门,两人作揖。
二拜高堂,汉子牵着她双膝着地。
“爹,娘,今后我跟巧云会尽心尽力为了这个家,孝敬爹娘,爱护兄弟。”秦汉声音真挚,二十五年来如此做了,往后数十年多了媳妇,也是这般为了老秦家。
林巧云庆幸自个选了汉子,孝心感人。
她亦递上茶碗,声音清亮,“爹,娘,巧云进门,自当孝敬二老,守护秦家上下。”从此,秦家便是她的根,兄弟姐妹便是她的手足。
比起拥护一堆冰冷的黄白之物,骨肉亲情才更是她的渴望。
历经秦汉断腿,林巧云心性之坚韧,待秦汉之真诚,整个老秦家,整个云山村都要竖起大拇指。
如今寥寥数语,所有人都确信她的诺言,童叟无欺。
“好好好,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秦老汉连道三声好,心下宽慰。
王氏递上红纸,乡下习俗,一张红纸,一枚铜板,婆媳从此不分家。
“希望你们早日为秦家开枝散叶,和和睦睦。”老太太心愿如此,从未改变。
林巧云抿唇笑着,这老太太有时候固执得可爱。
敬了爹娘,还剩一拜。
夫妻对拜。
红帕子缓缓垂下,她垂下头颅,正好看见对面汉子的鞋面,鞋子干净,边角线却歪歪扭扭,以往舍不得穿,却选在大喜之日拿出来,做工有些差,可他却非它不可。
现下想来,当初一时兴起,纳了一双鞋,套出了秦汉的脚,同时,也套住了林巧云自己的心。
一切,都是缘分,天注定。
拜堂成了亲,秦汉在外头招呼客人,陪酒吃菜,林巧云在屋里,孩童们争先看新娘子,涌进屋里说一句喜庆话,讨得一颗喜糖,又呼啦一声全都跑开。
外头喧闹不消,隔了一会儿,木门被打开,林巧云笑着捏起一颗糖,“狗子,再来讨,我就不给你了。”狗子机灵,先前来了几趟,变着声音要糖,林巧云瞅着他的破草鞋,没揭穿。
不过这回却猜错了,帕子底下递过来一个红鸡蛋,“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些我给你留饭菜。”
是秦汉。
林巧云想起刚才口气有些凶,不知怎的,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