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我不属于这里。”我只是看着它,没有接过来。“秦老先生说不追究了,我该回去了。”
林萧指尖点在我的唇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做了个“NO”。
他说:“Anyway,you belong to me forever。”
(不管怎样,你永远属于我。)
这是……变相的告白吗?
也算得到悲剧后的一点甜头。
失落的表情一扫而空。
整条鱼都被我吃完,我拿起纸巾擦嘴。
拉开抽屉,有一年多前吃剩的抗过敏药,丢进垃圾桶里,把钥匙塞进口袋里就走。
“你要去哪?”林萧听到响声,那眼神以为我要逃跑。
“我出去透透风。”
光明正大的走出家门,我来到姐姐死去的地方。
在某条马路某个街口。
看着手表,到了十二点,路上车辆减少。
再到12点57分。
我拎着一支玻璃瓶啤酒,坐在街上喝了起来。
喝完后,砸在地上碎成一地玻璃。
我捡起一块尖锐的玻璃,伸出左手。
姐姐是在凌晨1点21分死去的,距离现在还有15分钟。
我要去给姐姐赔罪,不过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像我这样的人,是要下地狱的。
要说死前最大的遗憾,那大概是没能去见齐思和泠泠。
不,还是不要出现了。
说不定没了我,他们本来可以更好的。
我不是什么坚强到无孔不入的人,已经到了极限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疯。
除了死亡,我别无其它选择。
不然迟一点,可能连死都不由我了。
过敏导致我手臂通红,等它再待久一点,就会触发休克的征兆。
……
一分钟倒计时。
59、58、57、56……
“季末!”
林萧的赶来打断我虔诚的仪式。
像当年死活不肯回家的我,他心有灵犀的知晓我在哪,然后来接我。
他快步朝我跑来,我怕他来了我的机会就没了。
手中的碎片放在手脉上,用力的割破脆弱的皮肤组织,怕是死不去一样的割多几下。
对不起姐姐,我这就去陪你。
沾满血的玻璃片落在地上,动脉血管破裂,蜿蜒曲折的血像分支河流。
“你疯了吗?!”
林萧骂着我,扯下领带绑住我的手臂,我看到他居然有慌张到变得惊恐万分的表情。
“对不起……我是不是很幼稚?你讨厌的我不在啦,有没有很消气?”我吃力的用受伤的手扬给他看,“你不要恨我了好不好?”
“你不要说话。”
林萧横抱起我,他在找他的车。
“姐夫,让我死了吧。”
“你想都别想这么痛快死去,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清。”林萧咬牙切齿的说出来,他紧紧的抱着我,飞快的往医院的方向开车。
“没有还清吗……”我苦着笑,“连死亡都不足以还清吗……那我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算及格。”
“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不会放过齐思,还有那只猫。”
眼皮跳了几下。
甚至死亡都要得到林萧的同意,可惜这次由不得他了。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我去死吗。”
我问林萧,他没有回答我。
“林萧,我很困。”我的左手垂下,血缓慢的从破口流出我的身体,把林萧的车弄脏。“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很难受,要撑不住了。”
伴随手腕带来的痛楚还有无形的压力。
它分化成无数声音在骚扰我。
林萧皱紧眉头,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怕他以为这又是我自导自演8 的苦肉计,小心翼翼的说:“你放心……这次我没有要求,不会像之前威胁你,你不要生气……”
“真的,我发誓。”
失血过多的我无比期待死神来临。
送我去地狱忏悔吧。
求你了。
☆、37
“病人失去意识了,心跳频率正在下降……”
林萧看着手表。
时间凌晨1点47分。
他想过很多季末终结自己的方法,没想到季末选了这个。
这一次,他看着季末忧伤的神情,没有体会到快感。
季末可能会像季雅一样离他而去了。
不可以。
但是他不过是个凡人,要是季末真的死了,他也不会起死回生。
在急救室里的那个人一定很爱他。
不然都不会被他牵着走,逼上绝路,用粉身碎骨的方式来牺牲。
没了季雅,林萧还有个季末。
没了季末,林萧只有自己。
林萧想,他可以再没心没肺点,不送季末来医院,看着他死去,作为祭品,来纪念季雅。
可是季末濒临死亡前的遗言……
他看到了这个可怜人黯然失色的眼睛里,出卖了全部仅剩可有可无的卑微。
林萧只想到一个词:浑浊。
季末在黑暗中等待解救,他试过反抗,试过逃跑,试过顺从,试过付之一炬的赌上了所有。
得到的是下坠到不知何方,万念俱灰的呼唤林萧的名字。
直到声嘶力竭。
好好正视一下季末。
其实他也不至于罪该万死。
一味沉浸在报复之中,早就脱离起初的目的,借着报复的名义伤害季末,只为了享受在血液中蠢蠢欲动的施虐。
等他不知不觉中回过神来,季末伤痕累累得宛如凋零的白玫瑰。
花枝上的刺被磨平,只为让林萧拿捏在手里不会刺伤。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护士登记时,看到林萧脸上和衣服都有血迹,好心的掏出一张纸巾给他。
“嗯,我是他姐夫。”
话音刚落,急救室里的医生大喊:“病人放弃求生欲。”
“什么?”
林萧推开门想要进去,医生急忙拦住:“先生你不能进去。”
季末怎么舍得离开。
他不是说爱他吗。
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特别关心季末的病情。他翻阅季末的病例,发现季末过去有精神疾病。有一年还进了好几次医院,不是外伤就是内伤,其中有些情况特别严重。
“目前病人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意志不愿意醒过来。”
他欲言又止的复杂看着林萧。
“医生若有什么难言之隐请说吧。”林萧一眼就洞悉医生有话想说。
“病人曾经是不是受过什么严重的内伤?”
林萧想到了季末的过敏和自己亲手制造的几场意外,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
“病人危险期没过,棘手的是,除了失去认知能力以外,还有过敏现象。”
“他……对鱼肉过敏。”
林萧静静看着隔离室里的季末。
辛辛苦苦花费一年多找回来的人,没能相处过一周又光荣进医院。
不能心软,能有今天是季末咎由自取的。
第二天,林萧回家洗了个澡,看着空荡荡的家里,似乎回到了季末不在的那年。
总觉得少了什么。
每当这种心底空落落的感觉来时,林萧都会打开手机。
里面存了一段季末的录像。
在那天和许北单独在KTV里,他单曲循环的一首名为《关于爱你的一切》的歌。
迷幻的灯光映射在那人恬淡的面容上。
轻声唱着。
切掉曾与你的画面
一部电影没有演员
手中镜头定格调整
我在自导自演
你演心不在焉
又是熟悉的场景
只是我不再是主角
也许我不适合
或许你不想要
关于爱你的一切
曾经收拢在路灯光影下
是谁的滞留与牵挂
一点一滴沉淀
关于爱上的一切
是风吹起的褪色照片
镜头记录的时间与颜色
一分一秒消失
……
这孤单的一年是这么度过。
若不是看到垃圾桶里的抗过敏药,林萧还以为季末只是出去买药了。
是他太大意。
对季末种种奇怪的现象不放在心上。
忘了抑郁症的病人热爱胡思乱想。
加上不同程度的折磨,叠加在心理疾病上,演变成不可挽留的地步。
早在送季末去秦家的那刻,季末的爱是陨落的星辰。美丽的弧线划过天际,在黑夜中黯淡无光。
一个月后。
季末脱离了危险,可他陷入沉睡。
非但抗拒醒来,还抵触现实。
像是一株安静的植物,不会说话,没有生气的躺在病床上。靠营养液注入身体维持机能,他宁可与世隔绝一切。
林萧每天都会腾出一些时间来陪他。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喊他名字。
久了偶尔也会闲聊,自言自语的对自己搭话。
季末仍然没有醒来的欲望,林萧大发脾气,又迫于无奈的压下暴躁,变回温柔无比的哄着。这样的心情形成一个周期,一周循环一次。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林萧拂着季末额上的碎发,顺到后面。
吻着某个安静的人的额头。
像个守望人等着死气沉沉的妻子苏醒。
很快,他又激动的握着季末的手说:“我答应你放过齐思了,你还想怎样。你在逃避我吗?起来告诉我啊!”
“你再不醒来,我就把你所在乎的人一个一个赶尽杀绝!”
林萧突然想到。
季末是不是不爱他了。
恐慌使皮肤冒冷汗。
威胁换来是更多的心虚。
“多让病人的朋友和在乎的人来陪陪他说话,说不定病人听到了呼唤,会醒过来。”医生也没办法的说着,“病人心病很严重,可能有扭不开的心结,自认为得不到解脱,陷入一个困境中。”
“心病……”
林萧念了一遍这个不可能发生在季末身上的词。
他有机会挽回吗。
只是这个挽回后,季末不会像以前那样爱他。因为林萧深知,自己是季末万劫不复的灾难。
失魂落魄的看着窗外风景。
陪伴季末的时间里,林萧洗去了一身暴戾。时常他坐在病房里,恍惚回到了初见季末的时候,这种性情在看见季雅死去的瞬间大变。又在季末自杀后,变回来。
也许季末也有安抚他的魔力呢。
想着过去出神,一个熟悉的面孔走进医院里。
是齐思。
林萧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他怎么来这里了?
可能是许北出卖了他。
齐思来到季末的病房门口,纠结进不进去。
许北告诉他,季末回来了。
是林萧带回来的。
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季末,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失声痛哭。
“我叫过你离开他的……我说过他会害死你的,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季末,这一点都不好玩,你再不醒来我会生气的。”
“这就是你所苦苦求来的答案吗……”他俯下身在季末耳边软声问着。
齐思他想不到重逢季末后会是这个结局。
来之前想了很多话。
后来没有一句说出口。
“……”
林萧冷漠的看着。
就是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让齐思的愤怒点到高峰。
“季末怎么变成这样!你对他做了什么!”
齐思揪着林萧的衣襟,越想越气,直接给了林萧一拳。
“你满意了吗?还假惺惺的装好人救他做什么?”
林萧不还手,他嘴角带血,喘着气。
齐思和季末过于亲密的关系。
加上占有欲的推动下。
同样沉淀很久的戾气一下子挑起来。
“与其被你照顾,辛苦的活着,倒不如让季末痛快的死了算了。”齐思冷眼相待的看着林萧。
谁都可以原谅与值得同情。
唯独林萧是个另外。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季末不是你的宠物,你没资格控制他。”
“他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清。更何况,他说过要代替季雅。”
齐思声音染上愤怒,他失去理智,扑了上去,和林萧厮打在一起。
“季末是季末,他不是季雅的附属品!”
林萧嘴角的血迹凝固,只顾微笑,眼眸里是毛骨悚然的深沉。
“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在季末身边,他没办法独活。”
他拍了拍齐思的肩头,拉进彼此距离,不会过分暧昧的沉下声调:“季末更在乎我多过你呢,请齐先生别越了朋友的界限。”
林萧要贯切季末的一生。
必须有他。
☆、38
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里面写满了林萧的名字。
永远都不要问我有多爱林萧。
那个是圆周率的数字。
我一路向前,追着林萧的身影。忽然灰雾遮住了我双眼,我看不见林萧,回头也看不见原来的路。
我和林萧。
从无法缓和,到没有余地。
林萧这般对我,无非是想要我身同感受着,我当初害死姐姐给他带来的打击与悲痛有多深。
远方传来声声柔情,念着我的名字。
他问我为何不醒来。
醒来?
我不一直都清醒着吗?
“小末。”
转眼间变换了一个场景,姐姐坐在花园里,她温柔的朝我招了招手。
“姐姐……”
姐姐拍一下旁边的空位,我走过去坐了下来。
“小末,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讲过的蓝胡子故事吗?”
“肯定记得。”
“爱就不一定是可以无条件原谅对方,而夫妻,他们能在一起,也不一定是□□。”
“姐姐你想说什么呢……”我满心困惑。
“林萧如此惦记我,只不过他一味认为这样做才是对的。他觉得是应该要爱我,其实他本可以忘记。”姐姐声音缥缈,身形在光亮照耀下渐渐透明,她摸着手上的无名指。
我看到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留下了一道伤疤。
“不会的,姐夫他真的很爱你……”
“林萧爱我,就不会戴着戒指,和陌生的女人亲热。终究说到底,他自认为的痴情,不过是他庸人自扰而已。”
“姐姐我不懂。”
姐姐平和的面容上,眉间是几丝哀愁。
“姐姐,我很抱歉。”
双手捂住眼睛,说完后泣不成声。
“是我害死你……”
“我什么忙都没帮上,我简直是个废物……”
我坐在长椅上无言凝噎,垂下手,姐姐不见了,所有人堵住我的出口。
为首的林萧凶神恶煞的指责我,我张嘴着急的和他解释,可我说不出话来。使劲的比划着,希望他能看懂。
许北抱着手臂在冷眼旁观。
只有齐思拉着我往他们的反方向跑,他们没有追上来。
“齐思……”
“你和泽民瞒着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止住脚步,傻愣的僵着身子。
“想得到我原谅,就赶紧清醒过来,拜托了……”
我仰望灰色的天空,和四处空无一物。有风绕过我们,蒸发一片白雾,我伸出手,却触摸不到风。
地下溢出水来,齐思转变成林萧。
“以命抵命吧……”
脚下的水淹没过膝盖,林萧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水里,中断了呼吸声。
“不……要。”
听力被嘈杂声盖过。
“病人……对外界有反应了。”
“快去叫医生来。”
林萧的轮廓像幻灯片,应接不暇的交错在我眼底。
“咳咳……”
嗓子干得仿佛晒了长达一个世纪的烈阳,按下关闭声音的电源开关,林萧递过来一杯温水到我面前。
“你睡了三个月了。”
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做了一个短促的梦。
“我还没死吗。”嗓音难听到极致,就像是指甲刮在墙上。
林萧戳了一下我手腕上差不多愈合的伤口,丝丝疼痛传到神经里。
啊,我还活着呢。
医生过来检查我暂时没有大碍,拔掉了手上的营养液管,针眼肿了起来。
发现没能死成,拒绝进食的我,要活活饿死体内的器官。面对林萧亲手做的美食,看都不看的对着窗外发愣。
“你要用绝食来抗议我把你救回来吗?”
沉默过了很久,饭菜都冷掉了,我才拿起筷子加了一条青菜塞进嘴里。机械般的嚼着,再咽下去,食不知味的吃完了一碗白粥。
“我会好好活着,慢慢还清欠下的债务。说吧,接下来想要我帮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