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身体状况也稳定了下来,最近一次月考的成绩也勉强过了二本线,一切似乎在慢慢变好起来。
高三生的寒假只有可怜的一个星期,周唯安的年还是在医院过的,陪着妈妈两个人在病房里看了春晚。何淞扬这个时候当然要回家去过年,没办法陪着周唯安一起。
医院里的新年还算热闹,虽然很多人都选择出院过年,不过还是有医生坚守岗位,他们还煮了饺子,分给还留在医院里的病人,周唯安家也分到了一碗。
妈妈这天精神特别好,平时因为化疗没什么食欲,今天也吃了好几个饺子,不过大部分还是进了周唯安的肚子里。
春晚的节目越来越无聊,母子俩也没心思去看内容,只是开着电视图个热闹。妈妈身体不好,也熬不到零点,早早地就按照作息睡了。周唯安关了电视,也爬上了另外一张留给家属的床铺,大概十一点多的时候,何淞扬打电话来了。
周唯安为了不吵醒妈妈,跑到阳台上去接。何淞扬那边好吵,到处都是鞭炮的响声,周唯安捂着耳朵,才勉强听到何淞扬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何淞扬问。
“唔,准备睡了。”周唯安老老实实地回答。
“哈?”何淞扬不敢置信地说,“今天除夕诶,你就睡了?”
周唯安从阳台上望着灯火通明的城市,远远地能听到鞭炮炸响的声音,不远处的天空还有烟花在燃放,一片热闹繁荣的景象,却都好像离他很远。
周唯安说:“嗯……每年过年都差不多是这样,今年妈妈生病了,身体不好不能熬夜,我一个人守岁也没什么意思……”
何淞扬那里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听清周唯安的话没有。鞭炮声里混杂着小孩子的笑声尖叫声,一看就是一家人都聚在一起,热闹非凡。
周唯安静静地听着,突然觉得有点羡慕。
突然他听见何淞扬说了一句:“别睡,等我!”然后通话突然就切断了。
周唯安愣愣地看着手机,何淞扬这是什么意思?要来找他吗?
何淞扬的爷爷家就在本市的机关大院里,来医院也不费什么时间,只过了半个小时,他就出现在病房门口,对周唯安说:“跟我走。”
何淞扬穿着大衣,身上还裹挟着外面的寒气,周唯安压低声音说:“太晚了,我还是……”
何淞扬不容拒绝地抓着他的手腕,说:“你不是想过年吗?我陪你。”
“可是、妈妈……”周唯安看了一眼病房,何淞扬关上病房门说:“让她好好休息吧,你还年轻呢,别像个老年人一样总是睡那么早!”
周唯安被他带着走了:“早睡对身体好,何先生就是、年轻的时候老是熬夜,才会那样……”
何淞扬瞪他:“你这家伙,还拿这事对我说教了!再说了,我过了年才二十五,明明还是很年轻的好吗!”
周唯安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说:“我过了年就十九岁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唇边一个小小的笑窝,何淞扬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唔?”周唯安怔了一下,何淞扬摘下自己的围巾把他围了起来,扭过头去:“走、走啦。”
周唯安的脸被埋在厚厚的围巾里,错过了何淞扬绯红的耳垂。他手忙脚乱地把围巾系好,跟着进了电梯,问道:“何先生把围巾给我,自己不冷吗?”
何淞扬说:“我身体好得很,不像你,成天坐着不动,小肚子都有了!”
周唯安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没有啊?”他的确比之前胖了些,每天被阿姨喂得饱饱的,而且因为高考将近,阿姨也特别紧张,各种营养食品轮番上阵往他肚里塞,不胖都难。可是因为之前他太瘦了,现在就算胖了,也只是肉稍微多了一点,骨头没有那么明显了。
何淞扬凑过来揉他的肚子,一本正经地说:“你看看你的肚子,都是肉,再看看我的,都是腹肌。”
周唯安一下子红了脸,何淞扬的腹肌,没人比他更清楚了,这人平时特别注重锻炼健身,一身肌肉健硕分明,四肢修长有力,做的时候更是,那腰肢能长时间地快速摆动,干得周唯安只能软着身体哭着求饶。
“想什么呢?脸都红了,小色鬼。”何淞扬在他耳边笑道。
第48章
周唯安被他吓了一跳,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没想什么。”
何淞扬早就看透他了,笑而不语地走出电梯,周唯安为自己刚才色情的想法感到羞愧,他垂着脑袋跟在何淞扬身后,说:“何先生不用和家人一起过年吗?”
“不用,长辈们聚在一起有谈不完的事情,我们这些晚辈都是各玩各的。”何淞扬招呼周唯安上车。周唯安坐在副驾驶上,说:“那我们要去哪里?”
车行驶在马路上,因为是除夕,平时堵得要死的马路都空荡荡的,一路畅通无阻。何淞扬说:“去时代广场啊。”
隔着车窗玻璃还能看见天空上飘扬的雪花,周唯安知道时代广场,市中心的商业区就在那里,高楼大厦、大型百货商场、各式各样的特色餐馆和休闲娱乐设施星罗棋布,平时放假的时候同学们也喜欢相约着去那里逛街、吃饭或者看电影什么的,不过那里平均消费比较贵,周唯安也只去过一两次。
快到时代广场的时候,道路两边的车越来越多,周唯安本以为这里会十分冷清,没想到全是人,路边还有好多卖冷烟花、荧光棒的小贩。何淞扬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停了车,两个人一起往广场中央走。
巨大的屏幕上正在直播着春节联欢晚会,朋友家人三三两两地在广场上散步,广场中央的空地里一直在燃放烟花,巨大的烟幕把夜空照得一片透亮。
周唯安惊讶地说:“没想到今天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何淞扬说:“现在的人都不喜欢坐在家里守岁了,年夜饭也在外头吃,到时候大家一起倒计时,那才热闹。”
周唯安听了之后十分兴奋,眼睛亮晶晶的,本以为这年又会这么冷清地过去了,可是他现在站在这里,被周围热闹的气氛感染,突然觉得过年其实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何淞扬看着他开心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不禁变得柔和起来,他看到周唯安望着几个手里捏着冷焰火燃放的孩子出神,于是拉着周唯安的手说:“我们也去买烟火来放吧。”
周唯安愣了一下,脸色发红:“那、那是小孩子玩的吧。”
何淞扬笑着说:“今天过年啊,我乐意就行。”
两个人走到小贩那里,买了一大堆小烟火,周唯安捏着一大把烟火棒,放了几只就觉得实在是幼稚,正好几个小孩子一脸渴望地望着他,他就不好意思地把烟火分给他们玩了。
何淞扬一脸不爽地说:“你这家伙,怎么全部送人了?”
周唯安笑了笑说:“我还是不适合玩这个啦……”他主动去拉了何淞扬的手,说,“谢谢,何先生。”
何淞扬哼了一声,扣着他的手说:“好啦,撒娇鬼,我们去广场中心吧,应该快要倒计时了。”
“嗯。”周唯安点点头,四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所有人都沉浸在快乐祥和的氛围中,没有16 人会注意到他们两个男人握着手。
他们走到广场中央,所有的人都聚集过来,大屏幕上的春晚正在演唱今年最后一个曲目,然后主持人们站在一起,说了一些喜庆的话,就开始了倒计时。时代广场中央最高大楼的楼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显示屏,数字在上面闪烁着。整个广场上的人们欢呼着倒计时:“十、九、八、七……”
周唯安眼睛闪亮,抓着何淞扬的手也忍不住跟着大喊:“三、二、一!”
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燃放,点亮了天空。何淞扬捧着周唯安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周唯安震惊地睁大眼睛,忘了一切反应。耳朵里回荡着四周人群欢呼祝福的声音,相爱的人们互相拥抱、亲吻,新的一年来临了。
何淞扬的嘴唇好烫,周唯安闭上了眼睛,抱着何淞扬的腰,微微启唇,让何淞扬的舌头滑了进来,两个人忘我地亲吻着,厚厚的围巾遮着他们的脸。在这种场合、这个时间,这个吻让周唯安心口发烫。
他……是真的,很喜欢何先生。
很喜欢……喜欢到心口都痛了。
何先生也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吗?何先生也……喜欢我吗?
听到周唯安发出喘不过气的呻吟,何淞扬才退了出来,紧紧地抱着周唯安好久,他才看着对方,慢慢动了动嘴唇。
“周唯安,我……”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同以往的光芒,一点点羞涩,一点点紧张,更多的是坚定。
周唯安心口砰砰跳着,他莫名其妙地期待着,何先生要对他说什么呢?
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直到下一刻,他们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何淞扬漆黑的瞳孔蓦然放大,周唯安睁着眼,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抓着,用力一扭,自己被何淞扬抱进了怀里。他听到了什么东西被刺破的撕裂声,何淞扬在他耳边闷哼一声,那东西抽离了他的身体,然后再一次捅了进来,殷红的血从他嘴角里流了出来,滴在周唯安的肩膀上。
周唯安瞪着眼,感到何淞扬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伸手扶住何淞扬,嗓子发紧:“何、何先生?”
四周传来混乱的尖叫声,人群一下四散开去,他们中间被空出一个圆圈来,何淞扬身体软了下去,周唯安扶不住他,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他看到何淞扬的后侧腰上被刀捅穿了,鲜血已经染湿了他的衣服。
周唯安脑袋一片空白,他哆嗦着,去触碰何淞扬的脸,他说:“何先生、何先生……”嗓子紧得几乎发不出声,何淞扬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脸色透着失血过多的苍白。
周围有人报了警,叫了救护车,更有好心的人聚上来,对周唯安说:“你还好吗?我们送你的朋友去医院吧……”
周唯安仿佛被扔进了深水里,周围人的声音都像隔着水,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他抱着何淞扬的身体,身上沾满了何淞扬的血,他颤抖着,取下围巾去堵那个还在流血的伤口,地上已经汇聚了一小滩血。周唯安低下头,把脸贴着何淞扬的脸,小声唤道:“何先生……”
这一刻他比得知母亲患癌的时候还要六神无主,何淞扬的血仿佛在一瞬间把他的一切感官都剥夺了,他好害怕,心慌得想哭,可是他哭不出来。
很快救护车的警报声越来越近,医护人员把何淞扬抬上了担架,周唯安也跟着上了车,护士看他一副吓坏了的样子,还给他披了一块毛毯。
救护车驶离时代广场的时候,天上的雪还没有停,周唯安还依稀听见外面回荡着《难忘今宵》的音乐声。
医生们给何淞扬做了紧急处理,一进医院何淞扬就被推进了急救室。周唯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急救室鲜红的灯光在昏暗的走廊里特别刺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鲜血的味道已经让周唯安麻木了,他抱着身体蜷缩在椅子上,一阵一阵地发着冷。走廊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和何淞扬的脸有几分神似,比起他的周正,何淞扬的面容更带了几分后面那位妇人的柔美,而此时那位美丽的妇人眼圈通红,要不是旁边有人扶着,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周唯安认得那个中年男人,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那位书记先生,何淞扬的父亲。
周唯安站了起来,此刻一个医生也迎了上来,十分殷切地和何书记说着什么,何书记脸色很沉重,不时点点头。周唯安也很想知道何淞扬现在怎么样了,忍不住靠近一点想听他们的对话。他的动作让那位妇人注意到了他,那位妇人一怔,盯着周唯安看了一会,指着他尖叫道:“就是你!”
周唯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妇人就冲过来,一巴掌扇在周唯安的脸上,她看起来十分柔弱,可是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差点把周唯安给扇倒。他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被扇的半边脸都麻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一道温热的鼻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满嘴都是血腥味。
妇人还要来抓周唯安,何书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呵斥道:“够了,你疯了吗!”那妇人挣扎着叫道:“你还拦着我,就是这个妖精害的,不然你儿子怎么会躺在那里!”
周唯安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妇人就是何淞扬的妈妈,顿时觉得自己被打也是应该的,如果现在躺在急救室的人是自己,自己的妈妈应该也会这么生气吧……
何书记脸色一沉,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道:“用刀捅你儿子的人又不是他,你随便迁怒别人,哪有一点家长的样子!”
何夫人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淞扬,淞扬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也活不了了……”
何书记叹了口气,抱着何夫人的肩膀安抚着她,他的目光望着周唯安,周唯安顿时一动都不敢动了。
何书记对他说:“你走吧。”
周唯安着急起来,说:“可、可是何先生他……”
“以后他的事情和你无关了,走吧。”何书记又说了一遍,他的声音冷冷的,一副不近情面、公事公办的态度,一如他被新闻里夸赞的那样。
周唯安浑浑噩噩地走到医院门口,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路了。他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身上的血迹基本上已经干了,透出乌黑的颜色。他抱着腿蜷缩着,头埋在膝盖里,细碎的雪花落在他身上,不一会已经把他肩头染湿。
空无一人的街道,冰冷寂静的空气里,遥遥传来一声痛苦的呜咽,发出声音的人很快咬紧了牙齿,若不是肩膀还在颤抖着,他就像一尊石像,沉默无声。
烟火的雾气已经消散在空气里,人群过了最欢乐的时光,他们会拥有一个美好的梦境,然后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穿着新衣,互相拜年、道喜,小孩子还能收到长辈送出的红包,带着祝福与期许,希望在新的一年里,他们能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大学。
晨曦晕染开浓重的夜,天边渐渐透出清亮的白,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悄然来临了。
第49章
大年初一的早上,周唯安回到医院,趁妈妈还没有醒来,在浴室里勉强洗了一个澡,身体冻得发僵,用热水搓了好一会才恢复了知觉。衣服上全是干涸的血,洗也洗不干净了,为了不让妈妈发现,也只好扔掉了。
等他弄完一切从浴室里出来,妈妈已经醒了,周唯安赶紧装作刚刚起床的样子,说:“妈妈,新年好。”
周妈妈似乎也没有察觉不对劲,她笑着说:“新年好。”然后她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拿出来一个红包,递给周唯安,“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周唯安一怔,眼圈突然红了,他接过红包,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妈妈也是,身体健康……”
周妈妈慈爱地说:“傻孩子,怎么还哭了?对了,何先生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今天日子特殊,你一定要给他去拜个年。”
周唯安目光一暗,低着头说:“嗯,我知道了。”何淞扬受伤的事情,他决定不告诉妈妈,免得让她瞎操心。
他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想到何淞扬爸爸和妈妈的态度,他忍不住害怕起来,自己和他们的儿子是那样的关系,他们肯定很生气吧?
和何淞扬在一起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他几乎昏了头,忘了何淞扬背后那个家庭是多么的特殊,他竟然还奢望着有一天何先生也能喜欢上自己……就算、就算哪一天何先生真的喜欢上了自己,他的父母也绝对不会同意吧。
何况,因为他,何先生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是、都是他害得何先生……那么多血……
“唯安,你怎么了?”
妈妈的声音让周唯安突然惊醒,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妈妈吓了一跳,说:“你怎么哭了?”
“我、我……”周唯安胡乱地擦着脸上的眼泪,妈妈伸手来触碰他的脸,疑惑道:“你的脸上怎么有抓痕?”
周唯安意识到是何淞扬妈妈那一巴掌留下的痕迹,他赶紧捂着脸,后退一步道:“呃、是,是不小心用指甲抓破了。”
妈妈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有些怀疑地说:“唯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