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农家女羞红了脸,林夫人遥遥地笑道,“两位小公子好呀。”
顾三毛骨悚然。
他抬眼去看云长离,那人的眼里,也是深深的冷意。
整个村子的人,全都不记得他们。
全都不记得了。
那把火。
烧掉了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是凌晨发的,有时候会在评审中。
不是锁文,你们可以过会儿再刷(来自一个早上四点钟想看自己文却发现点不进的崩溃笔者)
最后,最重要的是……求评论,求收藏~
☆、破晓.真相(修)
同样的热情,同样的结局。
最后,二人又住进了李家。
李氏叫小姑娘过来,让她叫他们哥哥。
顾三给了她几粒糖。李氏被另一个媳妇叫了出去。
李家小姑娘咬着糖,直勾勾盯着顾三,“这个哥哥我见过!”
顾三低头问她,“丫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小姑娘道,“昨天!”
顾三同云长离对视一眼,“莫非——”
这个小丫头可以不受焚琴干扰?整个村子都忘了他们,她去独独记得?
可是昨日,她也说见过自己啊。
难道昨天不是第一次来?也许他们前天或者再之前已经来过,被一起焚去了记忆?
好霸道的神兵!
顾三又问,“那你在哪里见过我?”
小姑娘嘟嘟嘴,道,“王家。”
王家?
顾三侧头去看云长离,云长离低声道,“去王家瞧瞧。”
顾三颔首。
云长离手上有一尊神兵,就算真的被抹去记忆,以他们两的性子,去过王家,必定会留下点东西。还是去瞧瞧的好。
顾三哄了小姑娘几块糖,骗了她出门玩儿去。
二人施了个幻术,潜进王家家里。
当真如李夫人所说,王家房子于这村里,已是足足的气派。房高门大,台阶都砌了好几层。几个汉子站在门口,吆喝着抬东西进去。
支桌子,摆盘子,热闹的很。门上贴着喜字,有个干瘦老太放开嗓子吆喝,音色响亮,同小伙子们有的一拼。不时有几个人进来帮忙,讨几个喜糖,道声恭喜。老太笑咧了嘴,拍着手比划道,“不是俺说大了,俺这长媳妇,十里八村的,有谁比她标致?”
众人连声附和。
有个高个儿汉子红了脸,道,“娘,别说了。你都夸了一天了。”
“你红什么脸?还大老爷们呢。”老太响亮笑道,“要羞也得你媳妇羞啊!”
旁人哄堂大笑。
满目喜气洋洋。
不归一动不动。云长离同顾三继续向里。这房舍同李家也无甚区别,只是更大更阔气了些。房舍后是农家自个儿修的院子,里面长了些花花草草,更多的还是些应时的蔬菜。院子里还立着两株高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寻常的农家小院。
云长离跳上树,四周看了一转,忽然低头看顾三。
他面色冰冷,但隐隐有些惊异。
顾三跟着跳上来道,“怎么?”
云长离,“我们怕是都猜错了,那小姑娘根本没有逃过焚琴的火。”
顾三皱眉,“什么意思,她不是说见过我?”
他顺着云长离的目光瞧去。树正对着屋子,屋里窗前坐着个姑娘。那姑娘不大,看身段顶多双九年华。
一身红布衣。
顾三道,“这当是王家昨个儿娶得的新媳妇吧——”
话未落,姑娘侧了头。他们恰巧可以瞧见姑娘容貌。
顾三愣了。
顾三不喜欢照镜子,毕竟顾三清的皮相到底不是他自个儿的。可遥安殿偏偏有一处寒潭,顾三练剑练累时,一低头就是顾三清那张脸。
未动声色时眉目安宁,带着点雌雄莫辨的清俊。
眼角微挑,不语三分笑。
那王家媳妇垂了眼,红唇白齿,眉清目秀。
玄门中人本就老得慢,金丹又是定型期。顾三清虽说二十,偏偏长得同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眉眼少了几分硬朗。
二人放在一起,不说十成,也有八成相似,另外两成,无非一个温顺柔弱,一个少年清俊。
小孩子哪里分得清男女,家里人叫她叫哥哥,她便说这个哥哥她见过。可李夫人自然只是觉得面善,根本不曾往王家新媳妇那里想过。
所以那小姑娘说见过他,是把他同这新娘搞混了?
而不是她还留有之前的记忆?
所以他们的假设——这小姑娘不受焚琴干扰是错的?
很好,顾三头更疼了,太好了,这根线索是断了,谁成想这儿居然有个人长得同顾三清这么像,还是个姑娘?
二人又于树上呆了一会儿,顾三理了理思路。
看着底下那王家媳妇理了理发髻,往脸上细细地敷了白.粉,擦了胭脂,又画了斜红,涂了口脂,抿了抿唇。红衣是照着农家的款裁的,虽简陋,在她身上倒是俊俏的很。
她拿起桌上倒扣的铜镜,瞧了瞧自个儿。继而一言不发,支了头望着外面。目光淡淡,也不知在望着什么。
顾三下意识地多看了她几眼。
顾三同云长离又绕王家转了一圈,回李家。
路上顾三问,“不归还是没有动静?”
云长离颔首,“虽说神兵相斥,可若不动焚琴,不归也探测不出什么。”
系统也是如此。
顾三皱眉,可是焚琴动时,他们又哪敢越过那圈火线,留在村子里?
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谜题。
二人到了李家,进了前院。李家汉子打着赤膊坐在院子里头,见了他们,甚是热心地笑了笑。李氏在一旁做女红,小丫头趴在她爹腿上。
二人找了处板凳坐了。
院子里阳光正好,不似外头的夏意,此处倒颇有点暮春味道。舒服的很。
那汉子笑着感慨道,“王家小子命真好,啧,那媳妇儿俺之前见过,可俊了。”
李氏手里纳着鞋底,笑着啐他一口,“怪你老子娘去,怎么没给你捡回这么个俏娃娃做童养媳。”
汉子哈哈大笑,小丫头撑了脸,奶声奶气道,“爹爹,什么是老子娘呀?”五大三粗的汉子点了点他女儿的小鼻子,“就是你妈。”
小丫头有点糊涂了,撅嘴。汉子又笑出声来,他媳妇拿鞋底拍他,“瞎说什么呢!”
碎碎嘴,逗逗孩子,热热闹闹地招待客人。
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很精神,每个人都很快活。这个村子当真像极了陶潜笔下的那一处桃花源。与世隔绝,自给自足。顾三也笑了,小丫头又转个身,竟凑到他眼前,抱着他的手不肯松了。
顾三摸摸她的发,放两粒糖在她手上。李家也没说什么,笑着瞧她闹腾。
李家汉子忽然开口道,“对了,还没问俩小公子叫啥呢?”
顾三笑道,“家兄云长离,区区顾三清。”
汉子爽朗笑道,“好名字,好名字。俺就一粗人,叫俺李大就成!”
顾三一笑道,“李大哥。”
李大道,“哈哈,小兄弟客气了。今夜要不要随了一起去,赶赶王家的热闹?王家可是今儿成亲呢!”
此话一出,顾三脸上笑意不变,眼底却一沉。
云长离的眼也冷了几分。
顾三笑问,“今个儿成亲?”
李大道,“是啊,你们来的可巧了,正撞上喜事儿。”
他又道,“咱乡下不兴城里那套规矩,不摆什么几天几夜的宴席。只乐呵一天,过了这天,大伙都下田去了,想热闹都热闹不成咯。”
顾三云长离都不是俗世的人,也不关心这个,哪里懂婚嫁的规矩?顾三也知道古人婚嫁程序繁琐,只当是王家阔气,是办两天的婚宴,万万不曾想到这居然是第一天!
那昨天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昨天?
如果是大家集体失忆,那第二天起来不会觉得奇怪吗?王家不会发现自己准备的食材会少了很多么?除非,把所有的东西倒退回去,又回到王家成亲那天。
昨天,昨天。
这个村子,真的有所谓的昨天么?
顾三一瞬间想起那些成灰的布匹,素净却4 粗糙的工艺,那些或许夸大或许没有夸大的传言,以及这个村子里与外头不同的口音。
从村子带出来的东西,为什么会化为飞灰?
当出了村子,几百年的时光一下压上,当然是腐烂殆尽,成泥成灰,更不用提村子本就古旧。
焚琴,焚琴,焚尽天下不平事的焚琴。
这居然是真的。
当一切回到原点,事情未发生之前,可还会有不平?
焚琴真正在灼烧的。
不是记忆。
是时间。
它一次次焚烧多出的时间,把这一村的所有东西,甚至季节,都永远的留在的王家成亲的那天。
时间没了,哪里会留下记忆?
顾三看一眼云长离,云长离眼中也是一片凝重。他们眼前这幸福的一家子,很可能根本就是几百年前的人!他们,是在日复一日的,过着同一天。
一旁的小丫头小声嚷嚷,“我要去看新娘子!”李氏笑道,“别闹,新娘子在照镜子打扮呢!”
顾三恍然大悟,一把拽了云长离的袖子,低声道,“去王家。”
“那个新娘没有失去记忆,她知道时间的流逝!焚琴,在她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可能写的有点乱,你们再看看现在思路清晰点没有?至于顾三怎么发现的,你们可以自己猜猜,就隐藏在新娘梳妆打扮那里面。猜不出来的话就等下章吧~
新娘的身份下章揭晓,你们可以猜猜看是谁。
我其实之前提到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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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相思
那个新娘,没有失去记忆。
顾三愿就觉得奇怪,是啊,是啊。
新婚之夜,人生大事。哪有姑娘这时画这样复杂的妆容,还不照着镜子画的?她只有画完之后,才打量了一下镜子,而之前,那铜镜是倒扣在桌上的。
除非,她已经画了千千万万次。
千千万万次同样的新娘妆。
熟悉到根本不用看,就可以画出来。
究竟是为什么?
一个凡人,却拥有一尊神兵。
一次次的焚尽时间,倒流回去,日复一日地过同一天,究竟为了什么?
二人进了王家,一人打晕一个帮忙的媳妇。
顾三低声道,“得罪了。”
那姑娘坐于窗前,并没有挣扎或者喊人。
良久,她转过身来。
见了顾三清,她一愣。
顾三道,“在下非村中人,前来有一事相问。”
那姑娘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音色极柔,似春雨,似幼芽,似抽枝的柳条。
她问,“为了破晓?”
顾三,“什么破晓?”
姑娘没有回答,她浅笑,唇角微勾,很舒服的笑。
“不知这位公子,名唤什么?”
顾三行了一礼道,“在下顾三清。这位是家兄,云长离。”
她没看云长离,只是盯着他,笑道,“顾三清?”
“奴家没有读过多少书,这应当是个好名字吧?”
顾三不知作何回答。
她自言自语道,“应当是个好名字。”
说这话时,她倚于桌旁。桃源村永远是这一天,永远是暮春时节。花是这样的花,树是这样的树,窗口像一副画,连同她定格在那里。
挣脱不得。
她的眼不知在望向哪里,低声又道了一遍,“这应当是个好名字。”
顾三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她同林安荼蘼不一样,甚至同整个玄门的姑娘都不一样。她很柔,真正水一样的柔。一举一动都好像春风拂面,满树桃李花开。
她道,“奴家唤晓晓。破晓的晓。”
顾三道,“晓晓姑娘有礼了,吾等想寻一架古琴,名唤焚琴。”
她听闻此话,睁大了眼笑道,“焚琴?那不叫焚琴。”
她眼底有千万柔情,包裹在深色的眸子里,“它唤破晓。”
“长夜未央,天将破晓。那个破晓,黎明的破晓。”
一时间,顾三愣了。
云长离的视线于他们两之间微微移动,一言不发。
清寒观的剑法名动九洲,故而玄门思至清寒观子弟,往往连同其佩剑一起提及。
比如,清寒观太上长老顾清辽。
他的剑,叫未央。
长夜未央,天将破晓。
未央,破晓。
疯了。全都疯了。
顾三艰难道,“敢问姑娘,可曾听说过顾清辽?”
她的视线缓缓移到窗外,又缓缓移了回来。仿佛一转眼,就是百年的沧桑悲凉。
她道,“你说呢。”
那甚至不是个问句,只是一句,你说呢。
你说呢。
他们两长相对视,顾三可以瞧见她眼底深深的疲乏,嫁衣,红妆。
她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天。
一天又一天的回溯时间,等的是谁?这身衣,又到底是穿给谁看?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低声道,“奴家是黎明被王家捡来的,王爷爷是个书生,于是给奴家取名晓晓。”
天将破晓,的晓晓。
她是王家的童养媳,嫁人之前她连姓都没有。她知道。
若她不曾遇到他,她想必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王氏,日后生子留孙,安安稳稳地睡在王家的祖坟。
可惜了,可惜了。
她于一个夜里,瞧见了他。
趴伏在田地里,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她看了他许久,然后生生拖着他,将他藏在后山的一个洞穴里。她帮他擦拭了血迹,又摘了草药,给他敷了。而后黎明时,他醒了。
她从来没见过那样好看的人,也从来没见过那样有意思的人。她一日日背了王家人来这洞穴里,他便一日日给她讲外面的天地。他去过许多的地方,见过许多的人,知道许多的字。他有一把剑,叫未央。
她叫晓晓,破晓的晓。他笑着道,“长夜未央,天将破晓。”
她听不懂,却一时低了头,面上发烫。
可怜她从不曾读过书,哪里知道,这两句话,根本是相反的意思。
根本,就是相反的意思啊!
永无止境的长夜,和旭日将升的黎明。
她已是双八年华,王家要娶她为妻。她一身嫁衣坐于闺房,吉时将到,他忽然闯了进来。
他递她一把琴,“我将它予你做聘礼,你跟我走。”
他问,“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她看着他,接了琴。尽管那时,她根本不会弹琴。
他笑着道,“这琴,日后就叫破晓了。”
“我有未央,你有破晓。”
他为她画眉,为她抹上胭脂。他们拜了天地。
他教她识字,教她曲谱,带她看人间的大好风光。他教她一笔一笔写了三个字,他说那是他姓名。
顾清辽。
日子过得飞快,像滔滔的流水。
她有了身孕。
他买了屋子,安顿下来度日。
她生了个大胖小子。
然后那一夜,一众人找上门来。她不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知他面色冰冷,额上青筋凸显,一根一根。
后来那群人走了,他带她回了村子。他坐下弹琴,琴声悠悠,他弹了一夜,于黎明时分,将她送回了王家。
她呆呆看着他,他道,“我把这两年的记忆都抹除了——你的,村里人的。从今往后,你要好好的,好好过日子。”
他一遍遍地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又给了她另一段谱子,灵力运转,将乐谱及其弹法刻入她脑海内,于她脑海道,“你在这儿,好好的过日子。若是过得不开心,便弹这曲子,重新来过;若是有一日过的很开心,也可以弹这曲子,再乐一次。”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只求你能做世上最快乐的人,一生不留遗憾。”
那群人又来了,他跟着走了,带着他们的孩子。
独独留给她一把琴。
破晓。
她坐了很久。
很久。
然后她挖出自己乘人不备时,填到耳朵里的土。
泣不成声。
她隐约觉得他不似凡人,她只是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
他就像不尽长夜里做的一场大梦。
黎明至,美梦醒,什么都不肯留下。
王家说要成亲,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她看那一身嫁衣,照了铜镜,给自己抹上胭脂。
她等到吉时前,拜天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