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青灯古佛常坐,他自以为自己从不在意这些,却还是难免痴贪嗔之心。
他过于安分,又于佛学之上甚有造诣,门中之人无不交口称赞,却是没一个人与他亲近深交,就连师父也更把心神放在刚入门调皮灵慧的弟子身上——大约是他太让人放心……的缘故?
他生来就该是,只要佛语禅书相伴便足的人,不是么?
他因参禅悟道终让人正视了他,虽然留下的还是这佛门造诣的印象!
他因太过让人放心便被师父提前支使出山门,为了看透这世间万物,以无上大智慧成就佛法,路遇剑宗弟子,听闻妖物作祟一同上路。
而路上域外天魔却已经纠缠住了他,或是找准了他对参禅悟道的执着和矛盾的心理,钻入了他的心理空隙!
以无上大智慧成就佛法!
何为无上大智慧?
万物皆明,世事洞察!
他却不想,人慧终有极限,怎可能万物皆明,世事洞察,一旦有他无法明知了解的事发生,那域外天魔又会如何一步步将他拖入万丈不复的深渊?
却不料第一次不悟便被人随随便便的打断,却还是被那域外天魔找到了空隙,化为了他另一种执念——以一个人的模样。
这执念竟渐渐驱走了他对佛法之执,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而现在那份执念终于也到了消失的时候——万物皆归于虚无。
那个人终是为了自己的执念魂飞魄散。
他说过的——“所谓佛祖当然就是自以为是的极致,‘自以为是’到……旁人亦认为‘是’的程度。”
既然如此……
“生灵生而苦痛,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痴贪嗔怨是以不宁,然我佛慈悲以无上大智慧造西方极乐,虔心信佛者方可入之,痴贪嗔怨皆尽远离,再无烦忧。”
言语之中,竟好似真真让人想起这百事烦忧,怨憎痛苦,越发让人向往那片柔和金光中的安宁祥和美好。
再无烦忧……是,他信,旁人自然也该信,本该如此!
明和站起身,随意盘腿,竟在全然没有动用体内法力的情况下,漂浮了起来。一直以来他都无法吸收,被他以为是排斥的他的佛帝气运却再也没了异像,安静地积聚于他的魂灵之中——并非是这佛帝气运无法被他融合吸收,反而是他因外魔影响一直认为自己并未吸收佛帝气运,佛帝气运一直都在排斥他。
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倘若他真为佛帝气运所排斥,他又如何能借用气运的力量为林渊结下封印,封印魔气?不过是外魔假象!
金光柔和地从他的肉身中透出,身上狼狈不堪的泥土污秽皆尽被金光焚化为虚无,而他被这金光托着,以盘坐的姿势托上了青空之上。
“以佛祖之名,启界!”
“虔诚向往之人,亡后魂灵随吾往。”
与鬼族抢夺魂灵……又如何?
他决计不会让那位鬼帝陛下安稳好过。
哪怕陷入旁人的阴谋!
不过今后不死不灭,他自然有许多时间与那位鬼帝陛下一一计较。
…… ……
☆、终01或许仍然再见
是啊……从再见的第一次他就在骗那个人……
严景君沉默地坐于王座之上,手中无意识地掐动着法诀……
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不是不怀念的——时间明明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他却也没忘了那个人的身影,只一眼便辨认出来。
果然还是如同宿命一般,那个人一开启灵觉第一个晚上就无意识飘进了他寄居的地底。
如果当时他不是他,也许命运同以前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他会陪着那个人一步步成长,一朝登仙,虽被追杀,却也最后单剑败仙帝,飘然远去,逍遥自在,傲视天下。
以佩剑的身份,亦师亦友。
然后最终……被那个人抛弃!
单剑败仙帝逍遥数千年……随后破碎虚空!追寻盘祖的脚步,前往天外之境,却在中途将他抛弃!!
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可是让他怎么忘记这一切!
明明在破碎虚空之时还一脸淡定自若的那个人,却在破碎虚空之后,远远地将他抛开|——或许说抛开都无法表达,应当说是用无上伟力将他抛入虚空之外,甚至用全身的法力压制住他,不让他的鬼体从剑身中挣脱束缚。
“对不起……景君……”
“千万不要离开这方世界……”
然后是什么呢……?
在混沌虚空中漂流地无尽岁月?
不是没有想过事有蹊跷,不是没有担心过那个叫“林渊”的将他抛弃的混小子的安危。
但——这一切的一切怎么敌得过无数岁月的虚无。
他们并肩作战了那么久!
到底有怎样地恐怖是不能一起面对的?!
同时俱灭又何如?
为什么要留下他一个人……
穿越了无尽虚空,无数时间,在他又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感受到了极其熟悉的环境,低入深谷,身覆黄土,浅饮黄泉。
全身仅余的脊骨在幽暗之地中被逐渐打磨成型,其余芜杂皆尽消失,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逐渐化作一柄莹润的骨剑。
当然当年的他全然没有回复意识,而是跟了那个小鬼不知道多少岁月之后,才兀然醒转。
回到了过去?
何其可笑!
醒转一瞬,他便感觉到了天道的针对,似乎孕育着让人无从躲避的天罚,即将降下。
这是自然,天道如何能容许一个携万千记忆而来,不受其掌控之物的出现呢?,这对天道该是多少的变数和干扰呢?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世再不为汝随手可弃之剑!
更何况要脱此大劫,那小鬼是告诉过他劫祸转嫁之法的——如此大劫,正是需要一个天道眷顾之人。
天道眷顾之人?那人他何止是熟悉,他们终将再见!
他开始在怨魂萦绕不散之地,研究法诀,编造一个骗过自己骗过天道的漏洞。
回忆小鬼曾经告诉过他的初遇场景,很快定下了目标,那制造了无数怨魂的王府王老爷可是个不错的目标。
明明回忆着所有事物都带着那个人,他却意外地没有半分心境波动,静如死水。
相见之日渐近了啊!
感受着自己随着厚土变动之力逐渐从幽土中上浮,接收到那无数惨死少年的怨气和魂力,迅速吸收起来,以少年怨力作为外壳,让天道错认他与王家王启云结下因果,需要了结,掩盖跨越时空而来,搅动天机的因果,然也不过是一时之计,仍需‘换命’!
不过也不远了……他就快见到那个人了。
果然……
落水之际,那份熟悉的灵力再次传递了过来。
那个人要来了。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再见那个人的场景,却仍然不如真正看见一眼更让人震颤人心。
他还记得那个人在他醒来之后,描述着他们初见的场景。
我那个时候啊,做了个超可怕的噩梦呢,无数凄厉狰狞地厉鬼围绕着我,不停地撕咬我身上的?0 と猓以谀谴ζ岷谥胁煌5嘏馨∨艿模峁芙话逊坠獾慕V螅切├鞴砣疾患耍拷头路鸨荒潜袷谎慕N樟艘谎矣捎诤ε履切├鞴沓粤宋遥艚舻乇ё×四前呀2豢先鍪帜兀缓缶湍茄帕恕?br /> 你这么好看,又不记得以前的名字了,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觉得——景君,这个名字好听么?
他有些怀念便没在那个人踏入地牢的第一时间便出声,可到底还是不同了!
怨鬼被他吸收了,自然不会有厉鬼追逐撕咬那个人,他也不再是未曾苏醒的骨剑,而是拥有自己意志的鬼族!
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受到天道眷顾,他当然十分担心换命之后,被发现之后生出的重重问题和报复,所以自然要研究出一种法诀,保证那个人不会秋后算账。
层层递进,深入骨髓的法诀。
名为“莲生”
初绽——恐惧。
有什么比恐惧更能深入初次见面的人心中,刻骨铭心呢?
随后是什么呢?
言语为契。
让小鬼同样缠绕王启云的因果,以‘求你’为契约,在了结王启云那份因果的同时,达成目的。
求你……帮我了结这份因果……
因果?又是那份因果呢?
是凡人纠葛?还是……逆转天命,变数的因果?
换命!
他看着本该是那个人师父的时真道长,误认两人的因果,做出错误的判断,却同样碍于这个小鬼命不久矣,没有收他为徒,飘然远去……
被他改变了,区区天命!!
但是那个人的命,也被他修改得一塌糊涂,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只不过静坐半日。
随后携裹小鬼离开,顺手带上了那个人卖身契……他已经决定不再屈居人下,成为旁人佩剑,自然是要找个更好的位置来做!
鬼帝陛下这个位置,似乎不错?
恰好那个人以前曾得到过鬼帝气运,那位置,那气息他还不曾忘记!
恐惧之后……
次绽——依赖。
他发现他真是极善演戏的,完全表现出一个似乎因某事对那个人心怀愧疚,却又自信满满可护那人一世平安的鬼仙姿态。
引导,发展,闭关。
再绽——爱慕。
闭关数年,蜉蝣一瞬,法诀深入却绝无停息。
这也是恰巧……在爱慕入骨之后,那个人才发现自己身负天地因果业力,活不过凡人百年,必被天劫劈得魂飞魄散,知一切由他而起却也只是离开游历,最终回到了他身边。
末绽——疯狂。
痴狂入骨,执念入心,无药可救……
他自然是表现得很不错的,看上去真像爱慕那人,不忍那人牵扯丧命的样子……
是,是表现出来的。
完完全全就是,一定是!
他从来都未对那人心有所属过,哪怕有过,也在无尽虚空中被消磨殆尽。
他从没有不忍!
他一开始就算计好要以那人生命为祭,破解危机,登临鬼界!
从未悔过……
从未……
“陛下……今年鬼蜮的新鬼中……也没有感应到那个人……”
从未悔过……那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只要那个人还未魂飞魄散,还是凡人,终究会经过鬼界,可是这么长久得岁月过去了,那个人却连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盘祖留下的气运确实有诈,他虽和鬼界一体,执掌一界,却也再无法离开鬼界,更何况还有那冥冥之中的被掌握感……似乎只要远方的某人一念转动之间,鬼界覆灭也不过瞬息,此刻看似自由也不过是身为主宰之人懒得下令罢了……
这些年他从未和别人提起掌控者一事,别人也从未感受过那股威压……
当时破碎虚空……那人,‘林渊’那小鬼是否正是察觉其中有诈?
所以才将他掷出?
也许连重回当年,逆转时空也是那个小鬼的手笔?
……还有机会再见……么?
“陛下,您又要去那里么?”
幽炎看着自己的鬼帝陛下——鬼界和人界的交接之处,当年鬼界开启的地方,也是那个人陨落之地。
一场冤孽……
…… ……
哪怕数千年过去了,天罚留下的痕迹依然在这片土地根深蒂固。
严景君看着外面近在咫尺的风景,一步都不曾迈出,时至今日他总算理解当年仙帝借用法阵降下那般强大的法身是一种何其大的决心和力量。
仙、妖、佛、魔、鬼,凡入五界,再不得返。
人界的天道似乎远比五界的力量更加强大,并且全力排斥了进入过五界的事物……
怔楞地盯着那一小片人界的天地,似乎隐约之中又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惬意地倒倚着一匹枯瘦的笨驴,肩上褐色的松鼠型妖兽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
不对!不是幻觉!
少年修士惬意自若的行走在这片荒土,身下笨驴似是凡物,最巧的却是那荒土之中并非毫无生机,一只陡然窜出的土形兽将那凡驴吓得撂蹄子就跑,正正地撞进了这交界的缝隙之中……最怪的当属,那笨驴径直穿过了缝隙跑远了,而把背上的少年和松鼠都送进了另一个世界!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
到底是严景君先动了,他俯下身,用手拂过少年的脸。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恰好将与那人相似的少年送至他的面前。
更为巧合……人类,为何能以肉身入鬼界?!
是阴谋,还是缘分未尽,仍能再见?
……
“你叫什么名字?”
…… ……
☆、终02 再相识否?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替身梗……
也不是HE
我也就只能剧透到这里了
其实前面都是铺垫,进入终章才是本来一开始想写的2333︿( ̄︶ ̄)︿
“你叫什么名字?”
林齐正捂着自己遭受地面重创的鼻子,一阵阵酸意不停地涌入脑海,虽然极力用灵气缓解,却也还是来不及了,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占据了上风,眼泪完全将眼眶濡湿溢满,直到无法承载之后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明明是在这样狼狈丢脸不想被人看到时候,旁边却偏偏有人,甚至还对他发问起来!
实在是太狼狈,那就更不能太无礼。
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撑着泪眼看向发问的人。
“实在是失礼……”
话还未完,整个人却已经怔楞住了。
虽然是透过水迹的歪曲,他确实还是看出了面前人的……俊丽?
直愣愣地看着面前漂亮得异乎寻常的人?或者说是非人?他一时竟移不开目光,明明很有可能被这个并非人类,感觉不出气息的修行者攻击,他却全然没有提起戒备的心理。头次感觉到原来形貌昳丽并不是独属于女修的优势。
“你……”
严景君看着面前看上去傻愣愣的人,傻愣愣的,面对他的时候会越发显得呆滞和蠢笨的人。
“你……是谁?”
又一次的问话,终于将差点沉浸于美色的人惊醒了。他努力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姿态,发现已经毫无作用之后,只能连忙站起身,慌乱之下,还抓住了对方的衣袍,在上面糊上了一个浅浅的灰手印,让他越发局促和尴尬起来,只能勉强对面前的美人一拱手。
|“在下御鬼宗林齐见过道友,方才失礼,不知道友能否告知此乃何处?”
却不料美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抓住了他的手,径直将他带入了怀中。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我不会让你与我两不相欠,再无关联!”
他奋力挣扎着,却完全扭曲不过那个人的力量,只好放弃了无力的挣扎。
“道兄是不是把我误认成了谁?在下御鬼宗林……”
话已经说不出口。
面前的美人几乎是仗着身高优势完全的压制住了他,以口堵住了他的口。
他瞪大了眼睛——就算是美人也不能这么……这么……为所欲为!
他伸手掐起了法诀,试图攻击面前的男人,鬼气比平时更为凶猛的聚集起来,法术的威力空前庞大起来,庞大到他本身似乎都要控制不住的地步,然而就在他以为他和这个男人马上就要一起丧命在这空前庞大的鬼气之中的时候,面前的男人,松开了一只钳制他的手,就那么随手一挥……
那团在他看来庞大的无可匹敌的鬼气就那样毫无声息的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唇舌仍然在被人肆虐,内心只剩下一个想法,面前的轻浮男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老怪物,而他又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为什么空气中的鬼气会如此丰沛。
“林渊,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
他正想让面前的老怪物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拖进了时空裂缝中,天旋地转之后竟然来到了一处萦绕着无尽鬼气的殿宇之中。
“……你等等!我不是……”
…… ……
鬼界的植物和人界的大部分植物并不相同,可能是吸取了鬼气生长,大多不是样貌奇异就是颜色……看上去就很要命。
不过好在林齐也已经在鬼帝老怪物的宫殿呆了一个月了,倒也是习惯起这诡异的植物来,而他是个闷不住的人,偏偏还被老怪物拘束在小小一座宫殿里,走也走不出去——该死的禁制——也就只能在宫殿中的花园里溜达溜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