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蕊红着脸,又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如啄米。
沈秋言嘴角颤了颤,道:“傻里傻气的。”
苏蕊现在的心情好多了,嘟着嘴,一个劲儿摇头否认沈秋言对她的评价,沈秋言瞧了一会儿,终于发觉了不对劲儿,试探得问道:“你……你的嗓子坏了?”
苏蕊大大方方的承认,待要解释的时候却见沈秋言的脸色兀的难看起来,她咬着牙道:
“哼,她崔颖果然是个冷血残酷之人!居然……罢了。蕊儿,你放心,等我们离开天谴阁,定想办法治好你的嗓子!”
说完这句话两人皆愣怔了下,旋而各自红起了脸,沈秋言是因为情急之下叫得太亲昵了颇为羞赧,而苏蕊纯粹是急的。
很明显,沈秋言已经单方面的将苏蕊不能说话归结于崔颖,恨有多切爱便有多深,她终究容不得别人误会崔颖。苏蕊指着自己个儿一个劲儿的点头,示意沈秋言无法开口说话全是因为她自己,跟崔颖无关。
沈秋言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背过脸去,红着耳根,颤音道:“都……都说不用谢了,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苏蕊抽了下嘴角,知道情急之下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抚了抚额,旋而敲了敲船舷,手沾上湖水在船板上写道:
“是我的缘故与她无关。”
沈秋言复杂的望着那九个字慢慢渗进船板,只觉得心头发苦。
接下来,两个人再也没有什么互动,彼此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这让气氛显得的有些诡异,苏蕊是因为提起崔17 颖心头作痛,而沈秋言也差不了多少,虽然意义不同。
没过多久小船便稳稳靠在了岸上,沈秋言扶着苏蕊下船,左右瞧瞧,认准方向后背起苏蕊发足狂奔起来,那背后传来的触感让她久久回不过神。
视线中的草木植被从身旁飞退而去,苏蕊恍若隔世,曾经也有个女人带着她穿梭在密林山间,也同样是在躲避追杀,但那时却感觉如游览踏青般的逍遥惬意,而今再次穿梭在密林里,只因换了人,便没了当年的那份写意。
感慨归感慨,苏蕊知道必须抓紧时间恢复实力,虽然沈秋言应该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可一旦身入江湖,各种变故便会接踵而至,多一份力量,她们二人也就能多一份存活的希望。还有最重要的是,她们在天谴阁所有人的眼里已经成了叛逃者,是该被暗流抹杀的存在。
☆、狄家镇
沈秋言的速度一直都快而稳,很有目的性的在丛林里辗转腾挪,直到天色微微发亮才停了下来。苏蕊睁开眼发现,这里竟然是当年小息过一晚的秋水湖,她目睹着平静的湖面脑海里便泛起了诸多回忆,那人的一个挑眉,一个隐含在嘴角的笑,还有那从湖里鱼跃而出的炫美一幕,此时都如一柄柄利刃,刺的苏蕊生疼。
沈秋言见苏蕊发呆,别扭的道:“蕊……苏蕊,可是颠簸了一晚上累了?”
苏蕊回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旋而猛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拉住沈秋言的手,一笔一划的在她的手掌心写了几个字。
掌心随着苏蕊的指尖触动,都会生出一股股电流,刺激的沈秋言的脑袋阵阵发蒙,虽然明知道苏蕊是在写字没有其他的意思可就是忍不住慌乱的脸上发烧。
沈秋言很窘迫,这是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有过的尴尬,咬着下唇道:“再……再写一次!”
苏蕊很有耐心,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写,直到写了三遍沈秋言才勉强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不迭抽回“被电的麻木”的手掌,掩饰的咳嗽了两声,道:“不用担心,这里虽是天谴阁的一个休息点,可这个时辰是不会有人来的,我们吃些干粮,休息两个时辰,再赶路也不迟。”
苏蕊点点头,接过沈秋言递过来的干粮和水囊小口小口的吃起来,等吃得差不多了,苏蕊便盘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开始默默调息。
眨眼间两个时辰过去了,沈秋言再次背起苏蕊赶路。苏蕊看得出沈秋言一直有意地规避一些地点,而且她的方向很确定,一直都是赵国。
不知道为什么,苏蕊这一路上总是莫名的不安,而且越靠近赵国的国境这种感觉也就越强烈,终于,苏蕊按奈不住了,她拍拍沈秋言的背示意先停下来,沈秋言虽然疑惑,还是找了一处比较干净的所在放下了苏蕊。
她道出自己的不安,沈秋言有些不以为意,说她是担心过头了,面对沈秋言的不在乎,苏蕊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好在沈秋言也习惯了苏蕊在她的掌心写字,两人争论了半个时辰才有了结果,当再次赶路逃命的时候,目的地已经由西方的赵国改成了北方的鲁国。
沈秋言闯荡江湖的阅历极为丰富,虽然认为苏蕊有些大惊小怪,但这一路上也没有掉以轻心,使了各种法子抹掉踪迹,避免被暗流追踪到确切方位。
在后来的时间里,她们都在马不停蹄的赶路,昼伏夜出自是不必说,到第五日的时候苏蕊体内的禁制已经全部化解,身上的不明剧毒也解的七七八八,再也不必劳累沈秋言背着了,由此,二人赶路的速度快了不少。
在此之后又赶了十天的路,她们才出了辽阔的淮阳山脉踏进了鲁国的国境,苏蕊的毒已经彻底清除,实力也恢复如初。
只可惜,沈秋言救苏蕊的时候匆忙之间没有找到她的佩剑墨琼,苏蕊也就没了兵刃。当初两人切磋的时候,沈秋言也只知道苏蕊身上有一件护身的宝甲,以她现在的境界是伤不了她的,也因如此,当初“凌虐”苏蕊的时候才不会手下留情。
自从苏蕊因为记忆融丨合而昏迷的那天之后,崔颖就将苏蕊身上的蓝微宝甲和寒冰盾脱了下来,至于出于什么目的,苏蕊不知道,也根本不在乎,更没心思去思考。
一脚踏出天谴阁领地就意味着真正踏上了江湖,苏蕊虽然身怀不俗的武艺,手里却没了趁手的兵器和护身的宝甲、宝盾,在江湖上行走就不得不低调行事了,沈秋言深知江湖的险恶,自然不会反对。
这一日,两人途径一座偏远的小镇子,被街道上还残留着的浓浓的年味吸引住了脚步,那家家户户门前的大红色春联,高挂在陡岩上的赤红灯笼,到处被寒风吹的凛凛作响的彩纸,每个人脸上那洋溢着发的自内心的笑容,以及嬉戏打闹的孩童那开心无虑的笑脸,都深深触动了两人。
算算日子,再过三天就是上元佳节,两人赶了半个多月的路都有些疲惫了,商量了下便准备在镇子上过了上元节在赶路。
两个衣着光鲜手执长剑的漂亮女子突然出现在这个边陲小镇上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为了避免麻烦,她们趁着夜色,在镇子上买了几件粗陋的衣衫,换掉了身上显眼的天谴阁服侍,又在一家铁匠铺里好不容易掏到一柄生锈的长剑,准备的差不多了便出了小镇将衣服和剑藏好。
既然要买剑,为何不买把好的,最不济也不能生锈吧?
说起来也是无奈,这座小镇地处鲁国边陲,镇子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是猎户,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背靠辽阔的淮阳山脉,自然就要以打猎为生了。
猎人所用者,不外乎弓箭之流,而剑客所用的宝剑与他们根本无用,带在身上反而累赘,在这种地方的铁匠铺里能淘到一把生锈的长剑就已经是天赐的恩典了。
她们为了不那么显眼,愣是在镇子外顶着寒风过了一宿。
北方的正月,正是数九寒天呵气成冰的季节,虽然苏蕊两人身上的衣服单薄,身上却有内力护身也冷不到那里去,又随着北进的步伐对北方的寒冷有了一个过渡的适应期,如今夜宿郊外也不算太难捱。
第二天清晨,易好容的苏蕊和沈秋言相互搀扶着走进镇子,她们打扮的朴朴素素,身上的衣服也都经过了刻意“做旧”,给人的感觉是完全无害的。
经过打听知道了这个镇子叫狄家镇,镇上的人也大都姓狄,是一个类似于宗族结构的镇子。这里没有名义上管理镇子的镇长,而镇长之职历代都是由族里的族长担任,长此以往下来,这个狄家镇便形成了依附于县衙的独立存在。
她们两个刚进狄家镇很快就有人报告给了老族长,不一会儿,老族长带着族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便出现在了她们面前,一个个用审视的眼光盯着她们俩猛看。
像这种由宗族构成的镇子一般对外来人都很警惕,她们昨儿个晚上去买长剑和衣服的两家铺子的老板便在这群人里。
他们暗暗对视一眼隐晦的摇摇头,等他们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苏蕊突然抱住沈秋言,似是被吓的不轻,一个劲儿的往沈秋言的怀里钻,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地望着镇子上的人,而沈秋言则红着脸警惕的抱住苏蕊不放,那眼里的倔强和决绝让人见了心里泛酸。
不得不说,她们的演技都很“奥斯卡”,被她们俩儿像“防色丨狼”一般的眼神儿瞧着,众人都有种欺负小女孩的负罪感,一时间面面相觑尴尬的不知如何开口,都求助似得看向一个满头华发衣着光鲜的消瘦老者。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笑容,轻声道:“小姑娘多大了?不用害怕,我们来只是想问你们为何来我狄家镇,并无恶意。”
沈秋言不说话,依旧警惕的望着他们一圈儿人,抱着苏蕊的手甚至开始抖起来。
老者叹了口气,心里的怜悯更甚,再次放柔了声音道:“老夫是这狄家镇的族长兼镇长,也算是吃皇粮当黄差的,你们不用害怕,若是有甚么难处,老夫一定帮你们。”
苏蕊拽了拽沈秋言的袖子对她点点头,旋而将头埋在她的怀里似是不怎么害怕了,而沈秋言的脸色再添几分红晕,她激动带着哭音儿说道:“你……你真的是镇长大人?……太……太好了,我们姐妹俩终于有救了!”
老族人脸色一整,说道:“放心吧,来了我狄家镇,你们就安全了。你们是哪里人士?”
沈秋言狠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道:“我们姐妹俩本是赵国人士,我叫赵秋言十七岁,妹妹叫赵蕊儿十五岁。”
老族人看着她们稚嫩的脸庞,疑惑道:“虽然你不是当地口音,可说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赵国人,未免不可信了,你是不是记错了?”
明显,镇长不相信沈秋言的话,那句“记错了”也无外乎在拐着弯说沈秋言撒谎。
化名赵秋言的沈秋言当即急的面红耳赤,慌忙道:“我……我没有说谎!”
镇长蹙起眉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缕着胡子尖,满眼的审视和警惕。
沈秋言咬着牙,眼里已经噙上了泪花:“镇长大人,我们真是赵国人,只因……只因被人贩子倒卖到了鲁国,后来又逃进了大山里,这才进了狄家镇,我们……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年老的人大都心肠软,镇长叹了口气道:“莫哭莫哭,老夫相信你就是。”
沈秋言吸了吸鼻子,说道:
“我们本来住在赵国的临凡城郊外的‘赵家寨’,因为爹爹早年得了肺痨死了,又欠下了村里大员外许多的银钱,大员外见我俩年幼没有做活的体力,就将我们卖给了临凡城一个大户人家做使唤丫头抵债。本以为只是受些苦,日子还是能过得安稳的,可……”
沈秋言咬了咬牙,低头继续说道:“可哪成想,那个大户人家不但时常大骂我们,还逼着我们穿上好看的衣服去给男人们倒酒赔笑,如果不愿意就不给我们饭吃。”
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子眸子放光的盯着沈秋言两个人,咽了口口水,问道:“小……赵姑娘,你说的那个大户人家,可是……可是青丨楼?”
☆、识破
沈秋言的头低的更低了,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那男子待要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后脑勺突然被狠狠抽了一下,险些咬了舌头,怒道:“是谁打的本少爷?!”
老族人炸着胡子又给了那男子一记爆栗,吼道:“孽畜,滚一边去!整天就知道跑去县里的酒楼妓丨院厮混!瞧你把人家小姑娘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男子呲牙咧嘴的捂着头,撇撇嘴嘟哝道:“又打我,早晚被你打傻了!”
“你……你给老夫闭嘴!”
“爷爷饶打,孙儿不在这儿碍您老人家的眼就是了。”
待老族人再要打,男子一溜烟的逃了,老族人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旋而和颜悦色的道:“让赵姑娘见笑了,你接着说,老夫不会看不起你们的。”
沈秋言抬起头,感谢的笑了笑,旋而继续道:“后来他们还逼着我们接丨客,我和妹妹吓得要死,就趁着他们不注意逃了出来。我们饿着肚子走了三天三夜,就在快要饿死的时候,被一位好心的老奶奶救了回去,她老人家见我们可怜,便认了我们作干孙女,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却安稳快乐。“
其中一名中年人笑道:“赵姑娘脱离虎口,可喜可贺啊。”
沈秋言勉强笑了笑,道:“是啊,可奶奶毕竟年事已高,过了半年光景便也去了。”
众人听了都是忍不住叹息。
沈秋言继续道:“给奶奶下了葬,我们姐妹本想便守着奶奶留下的小茅屋和一亩薄田安稳度日,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奶奶去世的第五天,便有一个声称是奶奶亲孙子的男人将我们赶出了茅屋,这才不算,他还勾结人贩子将我们买到了鲁国。”
“岂有此理!”
“简直是畜生!”
“……”
沈秋言等这帮人骂够了,继续垂泪道:“我和妹妹一路上假装听话,挨打挨骂忍饥挨饿也不反抗,就等有机会逃跑。可总算是抵达了鲁国,妹妹却因为年幼身子弱,又接连番遭受折磨虐待,坏了嗓子,再也说不了话了!呜呜……”
苏蕊提起头,她能感受到沈秋言是真的为她伤心,默默拉住她的手,笑着在她掌心写道:“别伤心。”
众人见她们姐妹情深又感伤于坎坷的命运,顿时同情心泛滥,一个个大老爷们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比沈秋言还凶。
老族长擦了檫眼里的泪花,轻拍沈秋言的肩膀道:“后来定是你得了机会,带着妹妹倒进了大山里,机缘巧合之下便来到了我们狄家镇吧?”
苏蕊抱着沈秋言不动声色的假寐,心里却乐开了花:老人家心地果然善良得紧,人家都还没有把“悲惨经历”编完,他就替人家脑补完整了。还有,这个种感觉是……罪恶感?
沈秋言“感动”的颤着肩膀用力点头,回应了老镇长的话,他抚了抚沈秋言的长发,看着沈秋言的眼神一派慈祥的……宠溺?
沈秋言心里暗道:该不会、该不会……
不等她判定心中所思所想,老族人开口了:
“老夫虽无万贯家财,却也算的上家境殷实,奈何儿子儿媳早年间便得了怪病去了,只留下这个整日里只知道在外厮混的败家子儿。如今老夫与这两个女娃子极为投缘,就当着族里各长老的面宣布,今日,老夫狄耀杰就收她们姐妹俩做干孙女!”
众人一片哗然,不可思议的看着年过七旬的老族长,纷纷聚集到一旁悉悉索索的议论起来,而老族人也不着急,似是在等他们议论完。
“你说老族长如此作为,不会是真的如他所说因为投缘才……”
“哪有这么简单?依我看,老族长是瞧着人家女娃子机灵乖巧,想用她们拴住狄秉承这小子吧。”
“嘿,狄秉承这小子是哪路货色,人家女娃子可都看得真真儿的,会同意?”
“哎~这可未必,她们颠沛流离了这许多年,如今遇到天赐一般的好事儿,又怎会不同意?只是……两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了,可惜,着实可惜。”
“你们这帮子老男人都胡说些什么?!老族长一向说一不二,他说是收干孙女就是收干孙女!”
“嘿嘿,别总替老族人说话,咱狄家镇的老少爷们儿谁不知道你三娘的心思?”
“我……我什么心思?”
“当然是嫁给老族长,当咱狄家镇的族长夫人呗,哈哈哈……”
“你……你……你胡说,谁……谁要嫁给他了?再说,就算我愿意,他可想了?”
“哎呦喂~这可不像三娘你平日里的性子,想嫁就嫁,管他同不同意,强上了也就是了?”
“呸,老娘这是嫁人,不是山大王抢压寨丈夫!滚滚滚,哪凉快儿哪呆着去,老娘有事要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