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死,”姚照凝声道,“他必须活!”
那把长剑又长了几分,光芒更胜,毫不留情从四面八方袭来!在S级因果禀赋铺天盖地的强大压力下,肖扬毫无还手之力,迅速被制服在地。姚照手指在长剑上一挑,分出一股淡蓝绳索,将肖扬手脚绑在一起,顺手将他往地上一丢,看也不看,冲到杨陶身边。顷刻间,那把长剑化作一片蓝色光障将二人笼罩在内。姚照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再次向杨陶脑中世界刺去,在他充沛的精神力攻击下,那幻觉屏障如雪见阳光般缓慢消融,最终不见。
……
杨陶背靠着车,喘着粗气,手中一把扳手血迹斑斑。他身后车内半躺着人事不醒的余飞明。
刚才余飞明让他躲进车内,刚刚关好车门,那些狗仿佛不能容忍到手的猎物逃脱,竟然不再忌讳阳光,疯了一样的扑了上来!余飞明来不及进到车里,便一把关上车门,脱下外套缠在手上,一边用脚踹飞最近的一只恶犬,一边向杨陶大喊,叫他千万不要出来,打电话去公司叫人!眼见狗一只接一只扑来,余飞明脚上的皮鞋挨了一口,几乎散了架,缠了外套的那只手狠狠挥向狗群,虽然打飞了几只恶犬,但也很快见了血。杨陶打了电话,哪里能忍得住,伸手从后备箱摸出一只扳手一杆高尔夫球杆,就下了车。他将球杆丢给余飞明,二人相视一笑,手中武器互相呼应,竟然一时没有落了下风。
然而不久之后,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受了伤的缘故,余飞明竟然好几次无缘无故漏了空档,害杨陶被狗咬了好几口。这一次,更是直接瘫倒在地,杨陶拼着被狗咬,赶紧将他挪进车中,关上车门。现在他一人面对狗群,那些恶犬似乎也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也不急着进攻,而是缓缓逼近,眼中迸发着骇人的红光。看来要死在这了……杨陶心中暗叹,真是倒霉的一生,最后竟然要落个被狗活活咬死的命运。只希望余飞明能顺利获救吧。还有那个人……临死之前,也没有机会再见一面,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呢?
眼前一花,刚才在思绪中闪过的那个人,竟然真的出现在眼前。他的头发比离别时稍微长了一些,依然是漂亮的亚麻色,身上还是那身黑T恤黑裤,也不知道多久没洗,皱巴巴还有股可疑的汗味。手中……是那天噩梦中所见的光剑,只是这次不是一对短剑,而是一把长剑,光芒比那日更耀眼。落地时惊动了狗群,十七八只恶犬飞扑上去,那人手握长剑只挽了一个剑花,光剑在空中画出一个炫目的半圆,剑芒所到之处骨断肉折,鲜血喷涌而出!只一剑,狗群死伤过半,其余恶犬呜咽着,再不敢向前,向后退了几步,齐齐四散逃去,那人也不追,踏着满地血肉向杨陶走来,信手将长剑向身后一掷,光剑顿时化作几十朵短匕,流星般射出,顷刻之间,野狗全部毙命。
“姚,姚照?”杨陶看得呆了,“你怎么会在这?我又在做梦吗?”
“这些可以等等再说,杨陶,过来,我带你出去。”
杨陶怔怔,见姚照向自己伸出手来,便也伸出手去。突然之间,脚下刚才还坚实无比的路面凭空塌陷,杨陶啊了一声,直直向下坠落!姚照抢上前来,两人手指尖交错,还是晚了一步。
“哈哈哈哈哈!”“余飞明”从车里坐起,疯狂大笑,“姚队长,你还是小瞧了我。真以为随便分一缕精神力出来就能困住我?杨陶已经被我送入他潜意识海中,那里广阔莫测,你还有多少精神力,可以用来边和我斗,边去找他?姚队长,做人莫要太托大,你还是乖乖让我带他走,我会好好待他的,哈哈哈……”“余飞明”还在仰天大笑,姚照理也不理,一剑划过,那□□的头掉了下来,在地面上滚了几滚。
人头双眼一瞪,“姚照,给你指了通衢大路你不走,我倒要看看,你精神力枯竭之时,是怎么跪下求我不要杀你的!”
姚照一脚将那头踩个稀烂,也跟着跳了下去。
☆、一片两片三次片,潜意识里好混乱
那洞极深,开始时洞壁漆黑,过了一会儿,周围出现庞杂的光影与镜像,变幻莫测,复杂纷乱。姚照知道,这是已经到了杨陶的潜意识海了。
人人都有意识,也被意识支配着冒出各种思想,做出各种行为,但是这种意识是浅层意识,真的深层意识是不受人自我控制的,而潜意识,往往会隐藏许多自? 阂膊恢赖钠婀窒敕āG币馐兜男纬桑肴说挠啄昃硖遄纯觯肀呋肪扯加行硇矶喽嗟牧担梢运等艘簧兴艿降纳撕τ胄闹械男澳睿蓟嵩谇币馐吨辛粝潞奂!T谇币馐独铮髦帜钔反似鸨朔嫔婷穑耷钗蘧。杂谇秩胝呃此担馐且黄廖薰媛桑丛拥奈粗煊颉R虼耍窳ι钊氲奖鹑说那币馐吨校且患O盏氖虑椋杂胁簧骶突嵊腥ノ藁亍S行┤说木袷澜绶浅7岣唬敲此那币馐逗R不岣迂喜猓窳Σ还坏娜耍踔脸挪坏浇肭币馐渡畲鸵丫蘖η靶小?br /> 镜像以极快的速度切换着,突然,姚照看到了一副自己非常熟悉的情景,他心念一凝,那幅镜像蓦然定住,并慢慢扩大,将周围依然在不停切换的镜像越挤越小,最终占据了整个画面,仿佛一张巨幅照片。
姚照抬脚迈了进去。短暂的眩晕之后,眼前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这是杨陶的宿舍。仿佛一副立体的油画,光线呈现出奇异的质感,给这与姚照印象中一般无二的场景,蒙上了一层颓废的阴影。姚照在宿舍中走了一圈,仔细打量那些熟悉的物品,试着拉开每一扇柜门,每一个抽屉,却都徒劳无功。最终,他拉开了写字台第一层抽屉,里面是一件他从没有见过的物品。
一本相册。
姚照知道,自己找对了。
翻开相册,姚照再次产生那种眩晕感,定睛时,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他来到了A大的实验楼外。
这一次,周围的光线非常正常,与姚照的记忆没有什么差别,午后的阳光下,三三两两的学生从不远处的操场经过,从温度与太阳的位置来看,这是盛夏的一个午后。姚照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来到那棵老槐树下,爬上了自己熟悉的位置,朝那个实验室望去,果然,杨陶在里面。同时在里面的,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
杨陶比记忆中高了些,壮了些,看起来无忧无虑。并不像平时那样心无旁骛,他边做实验还边与身边的老教授说着什么,似乎还因为不够专心被责备了几句,但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吐出舌头笑了起来,那位老教授也跟着笑了。
似乎是工作告一段落,两人的状态明显松弛了些,杨陶一边说话一边将窗户推开,躲在窗边树杈之中的姚照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总之他们烦死了,一天两遍电话地催我回家。我都说了要和老师吃小灶,人家师兄师姐哭着喊着要暑假补课还没有这个机会呢。我老爸老妈啊,真是没办法。这下好了,一定要过来看我,严老师你说我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有什么不放心的,还看得这么紧,没必要啊是不是?”
“小杨,也不能这么说。父母对孩子的牵挂,不是你长大了或者有自理能力了就可以免去的,你要理解你父母。这几天咱们赶赶工,把实验进度加快些,你到时候好好陪陪他们。也请他们来我家里做客,让你师母露一手,做几个拿手好菜!”
“哈哈哈严老师就等你这句话呢!那可说准了,我要吃师母那道红烧肉,还有狮子头,还有闷烧鲫鱼,哈哈哈,老师你想吃啥快跟我说,我和师母点菜去,平时师母满口高血压高血脂地管着你,这回我帮老师你开开荤!”
“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菜啊倒在其次,你记得买壶老白干带去,我这都半年没尝到酒味了,真馋啊!”
姚照没有再听下去。杨陶和自己相处了一个多月,几乎横跨了整个暑假。在那一个多月里,他从没有接到过任何人的电话,更谈不上一天两次的关心问候;每天的实验,他都是独来独往,从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指导。和肖扬在咖啡馆的那次谈话,肖扬明确点出了,杨陶是没有任何可以称为家人的人的。在潜意识里出现的这一幕,是杨陶的愿望么?
“好可悲,是不是?”一个声音贴着耳朵响起,正在沉思的姚照一惊,谁能够不声不响摸到自己身边来?转头一望,是一个小男孩,十四五岁年级,一身中学校服,长相清秀,娃娃脸,一脸不屑。
“怎么讲?”
“明知道都不是真的,偏偏要每天妄想自己根本没有的东西,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这下被看光了,被外人看到了,真是丢脸啊。”
“你又是谁?凭什么这样说?”
“我当然有资格这样说。”那少年说完,头也不回地跳下树,朝实验楼大门跑去。姚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跳下树去追,竟然追不上。那少年一路跑到三楼实验室门外,一把推开门,门里两人还在谈笑风生,一起扭过脸,惊讶地望过来。姚照这时赶到,拽住男孩,想要关门,可是那门似乎有千斤重,在姚照全力拖拽下纹丝不动。
“你,懦夫,活在幻想中,有个屁用啊!你有爹妈吗!有导师吗!他们不是死了吗!不是死了吗!”姚照捂住男孩的嘴,然而声音还是清晰地,洪亮地,响彻了整间实验室。
“你爸妈死于车祸!严教授死于癌症!别傻了!”
老教授一脸震惊,伸手想说什么,然而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在午后的阳光下,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空气中。而杨陶对于这一幕,似乎毫不惊讶,甚至笑了起来。
“你又追过来了。让我再和老师喝一顿酒,之后再揭穿这一切都不可以吗?真是严格啊。”
少年与青年对视着,微风从窗边吹来,将二人的头发吹起一般无二的弧度。突然,从实验室的边缘开始,一切都迅速地碎裂开来,消散成尘。
……
姚照回到了那间油画般的宿舍。低下头,第一层抽屉大开着,那本相册却再翻不开了。姚照心里清楚,那相册代表了回忆,对于杨陶来说,却是虚假的回忆,这是他的梦想,一个永远难以实现的梦想。不知道他有多少次在潜意识中想要得到梦中的一切,却不能如愿。虚假的回忆难以持久,而杨陶也并没有沉溺其中,看来,他并不在这一层潜意识中。
姚照拉开了第二层抽屉。其中有一个敞开的糖果罐,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彩色糖果,晶莹剔透。姚照拿起一个,剥开放入口中,甜甜的。
猛然间,他再次被拽入杨陶的潜意识之中。
一抬眼,是“猫爪楼”的黑色招牌,面前是它那大大的落地窗。透过咖啡馆周围那些植物高大的茎叶,姚照终于找到了那个人。他坐在中间的一个卡座上,对面那个女孩,似乎是姚照代班那天,在便利店里与杨陶谈笑的那一个。
姚照走进店里,并没有引起二人的注意。他绕到吧台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真是太谢谢你了,贺师妹。这下可帮了大忙了,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最近开销有点大,真的等不及下学期的奖学金,如果不是你录用我,我还不知道下周的饭钱在哪里呢。”
“都是师兄妹,杨师兄你不要这么说嘛。虽然你是研究生,我只是个本科生,但是我选修过严教授的课,他的人真的特别好,他还总拿师兄你给我们举例子呢,说你又勤奋又聪明。师兄我也……多少知道一点你的事情,我觉得你特别坚强,又乐观,又是学霸。这次能做同事我也超级开心。钱的事情你也别担心,我在这里做了一年多了,和老板关系很好,我去和他说,看能不能先给你按周结算,救个急,等开学你拿到奖学金再改成按月算呗。”
杨陶闻言,似乎很是惊喜,连声道谢,还要请师妹去吃饭。贺晴爽朗地一摆手,说先记在账上,等开学一起算,说罢连今天两人的咖啡点心钱都顺手结了。两人边说边走出了咖啡店。姚照想要跟上去,走到门口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堵在外面,怎样都冲不破那层屏障,只能眼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
“别追了,你过不去。”
“又是你?”
“不然呢?”那少年一副理所应当,跳到卡座上一脸挑衅地看着姚照。姚照也坐到他对面,直直瞪回去。就在这里,咖啡店的场景也慢慢消散,不见,只留下两人所坐的这一间卡座。
海鸥鸣叫,海风徐来,碧海蓝天,金黄沙滩。周围场景变成了海滨沙滩。这片沙滩无边无际,仿佛延伸到了世界尽头,海天之间,除了一条海岸线外似乎一无所有——除了那个突兀出现的咖啡厅卡座。
男孩跳下了卡座。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空玻璃罐,他就地蹲下,开始捡贝壳。本来一无所有的沙滩上也就真的出现了许多贝壳。捡着捡着,不知何时,玻璃罐变成了铁皮罐,正是姚照在抽屉里发现的那一款。姚照也跳下了卡座,几乎是一瞬间,卡座也消失在了海天之间。
“你的罐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我是他来他非我,因非因来果非果
“你怎么还在?”
“我为什么不能在。”
“你不应该在。”
“你的罐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我为什么要给你?”
“因为我还在这里。”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因为你允许我在,你希望我在,你的潜意识容纳我的存在——杨陶,把你的罐子给我看看。”
那男孩站起身,瞪着姚照,但还是将怀中罐子往姚照手里一递。二人传递的瞬间,里面满满的贝壳摇身一变,再次化为晶莹剔透的样子,却并非糖果,姚照伸手接过,是一罐玻璃珠。他拈起一个,凑到眼前,能看到里面有个小小的杨陶在说话。
“这个给你。”少年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倾倒在姚照手中时化成一只海螺。姚照将海螺对准耳侧,果然听到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
“谢谢阿姨,真好吃。”
“小陶,以后你要是晚上没事,就来阿姨家做功课,然后在这吃饭吧。你和大成是同学,以前也没少给他复习功课,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阿姨也帮不上什么忙,管你顿饭也是应该的。”
……
来来回回,就是重复这两句话。姚照换了一只玻璃球,继续听起来。
……
“杨陶,这是全校师生给你捐的钱,不算多,但是也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杨陶你的学习一直都很好,现在是初二,正是两极分化的时候,希望你能够坚强起来,你的父母一定也不希望你一蹶不振。有什么事情可以和老师说,老师能帮你的,都会尽量帮助你,你看好吗?”
画面中,还是那个小小的男孩,哭得一脸鼻涕眼泪,接过了对面那位年轻温柔的教师手中的一个信封。
……
姚照接着看下去。画面中的杨陶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也有十八- 九,乃至二十多岁的样子。内容也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有在咖啡馆复习到忘记时间,店员没有催他,而是在他所在的那个角落单独留了一盏灯;生病缺了课,同学特意把笔记记好复印一份送到宿舍;每天都去的早餐铺,在期末考试那天早上,老板给卷饼里加了双份蛋,却只收了一份的钱;研一期末考试似乎成绩并不理想,但是古板的教导主任找他谈话之后还是决定特事特办保留他的奖学金资格,等等。有只出现了一次的陌生人,也有常常出现的面孔,之前见过的严教授更是常客,陪他做实验,测数据,带他回家吃饭,帮他确定研究方向、批改论文,为他争取机会,搜集用得到的资料著作……
那少年一直在观察姚照,见他看了一小半就停了下来,便开口道,“这些,都是杨陶所收集到的“善意”。他将别人对自己的善待收集起来,一遍遍回味,用记忆将它们打磨成浑圆的宝藏,然后收藏在潜意识里。如果遇到了困难,想要放弃,想要消极以待的时候,他会将这些善意拿出来,在心里默默品尝。”
姚照没有做声。过了片刻,他才说道,“为了不辜负这些人,所以才要努力是么。人活在世上,要做什么、选择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原则和立场?你这样,会不会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