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一口气问了这许多。
“并不严重。”陆清容让她们先坐了,自己也跟着坐下,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不小心跌倒,摔倒了手臂,虽然有些疼痛,但总归不是什么大碍。太医也说了,只是皮外伤,将养些时日,也就能完好如初了。”
陆清容轻描淡写地说了。
面前的三个人,却没有一个信以为真。
若真的是跌倒,即便脸上没有挂彩,手上也难免会有些挫伤。
但眼前的陆清容,脸和手都干净得很,走路也不见异样,只是手臂一处受了伤?
而且她们同时都注意到,陆清容刚才走路的时候,右臂都是垂在身侧,一动不动,想来定是伤得很严重。
看着陆清容一整只手都抬不起来,纵使程度有所不同,三人多少都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但是,即便如此,她们的想法也不尽相同。
第三百零九章 乐祸
陆夫人看到陆清容果真受了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完全不在乎陆清容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那般,是自己摔倒的。
吴夫人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表情,才让自己没有笑在脸上,而是挂着一副关切之色。
她的心中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让陆清容得意了这么些日子,此刻总算等来了报应。如今陆清容受伤,定然无法服侍蒋轩,她倒是要看看,这个陆氏还怎么继续把蒋轩留在自己房里!
唐珊所想的,多少跟吴夫人有点类似,只是没她那么深的怨气罢了,更多的是在揣测,如果陆清容并非自己跌倒,这伤又是从何而来?
只有邱瑾亭,虽然也不信陆清容的说辞,却一早就在心里有了自己的计较,且不疑有他。
邱瑾亭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似乎有种感同身受、同病相怜的感觉。
此时她心中认定,陆清容这伤,十有八/九是出自蒋轩的手笔了……
而此刻的陆清容,就这样坐在那里,看着眼前三个人,神态各异。
还是吴夫人率先收回思绪,关心道:“既然这样,你就应该好好躺着的!切莫再让伤势加重。”
只见吴夫人一脸忧色,像是极为担心的模样。
唐珊连忙在一旁附和:“母亲说的是,咱们都不是外人,大嫂不用强打着精神招呼我们的,完全可以在内室里躺着,我们过去看上一眼,也就踏实了,您这般强打着精神走出来。倒让我们心里有些不安了!”
唐珊一副伶牙俐齿的样子,在吴夫人面前,丝毫不见以往的清高自傲,这种奉承凑趣的话,也是信手拈来。
陆清容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旁边一直沉默许久的邱瑾亭,突然抢了先。
“大嫂不过是手臂受伤。腿又没什么问题。怎么就不能走了?”邱瑾亭只盯着唐珊一人,语气充满了不屑,“不像某些人。有个轻微的头疼脑热,就偏要躺在床上起不来!大嫂可不是这样娇气的人,何况母亲都过来探病,更不可能做出如此轻慢之举。”
陆清容闻言。不禁扶额。
对于邱瑾亭这种夹枪带棒的话,着实唯有无奈。
尽管这话明显是冲着唐珊去的。而且还带着那么一丝向着自己的味道,却仍是让她怎么听都有些别扭。
“县主有一句说得好,我的腿又没问题,实在没到要躺着见大家的道理!”陆清容缓缓说道。
吴夫人也不反驳。接着说道:“总之,还是要好好休养才是!府里的事虽然多,但也都不急于一时。你万不要为此耽误了自己养伤。”
陆清容正觉得这话听着还那么点顺耳,吴夫人后面的话又跟了上来。
“至于世子那边的事。你却要惦记着点才是!”吴夫人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休养的这段日子,世子身旁可不能断了人服侍,这些旁人也插不上手,还是要你自己安排。这才是一个贤良的世子夫人应该做的!”
陆清容听她如此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世子不能断了人服侍”,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好笑的是,谁说不能了?
数月与来,蒋轩虽然每日都和她一起歇在里间,但顾及自己年纪尚小,对这亲密之事又不甚习惯,一个月也难得如意一次……只是这都是蒋轩的意思,并非自己有意阻拦,有时候自己见他忍得辛苦,甚至都有些不忍心了。
好在眼看今年的生辰就过了,以后总不会再如此了吧……
陆清容顾自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吴夫人见状,只当她是把自己的话当了耳旁风,顿时有些不虞。
“夫为妻纲,你时刻都要记着,一切以世子的事为先,才是正理!”吴夫人的口气加重了些。
陆清容听到她这陡然提高的声音,方才收回心神,正要回话,却仍是慢了一步。
“榆院里的事,就不劳夫人费心了!”
门口传来了蒋轩颇为低沉的声音。
他刚一从顺天府回来,就赶上了这么一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玄色斜襟直裰的蒋轩,径直走进屋来。
吴夫人闻言,登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但抬头一看,蒋轩的神色更是戾气极胜。
刹那间在心里权衡一番,觉得没必要跟他置气。
尤其枫院的两个人还在场,万一蒋轩说出什么不客气的话来,让自己在邱瑾亭和唐珊的面前丢了脸,反而得不偿失。
好不容易陆清容受伤的事,让她心里总算有了一次舒畅,也没必要再横生什么事端了。
想及此处,吴夫人当即站起身来,告辞而去。
其速度之快,愣是让邱瑾亭和唐珊二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吴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堂屋门口,那二人才缓过神来,立时觉得场面有些诡异。
蒋轩一脸怒气,一言不发。
陆清容虽然神情淡然,却也沉默不语。
邱瑾亭和唐珊同时起身,只留下一句“大嫂好生休养”,便急着离去,一前一后走出了堂屋。
待到屋中只有蒋轩和陆清容二人,蒋轩的面色旋即缓和下来。
“她们既然如此无礼,你也不需要强打着精神应付她们!”
陆清容噗嗤一笑。
“怎么都说我是‘强打着精神’!”陆清容笑着抗议道:“我刚才睡了一觉,精神好得很呢!”
蒋轩宠溺一笑,也不跟她较真:“你说好就好!”
只是话虽这样说,蒋轩仍是揽着她往内室去了。
见她说什么都不肯再躺回去,蒋轩索性扶她坐在了外间的沉香木罗汉床上,又在她背后塞了好几个软垫,小心翼翼让她靠在那里。
陆清容总算依着他靠下,继而问道:“这么快就从顺天府回来了?可有什么消息?”
“没有。”蒋轩面露忧色,“顺天府尹进宫面圣去了。”
陆清容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严重性:“可是与今日光隐寺的事有关?”
“顺天府里的人都守口如瓶,不肯透露。”蒋轩无奈,“但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必定与此事有关!”
第三百一十章 不便
陆清容微微一怔,心里不断想着各种可能性。
“皇长孙遇刺,虽然最后未伤分毫,但这总归是件大事,说不定,顺天府尹只是去奏报圣上了?”陆清容猜测。
蒋轩却摇了摇头:“若是那样,应该从光隐寺回来就立刻进宫的。但据我所知,我过去的时候,顺天府尹才刚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
陆清容转入沉思,似乎也意识到,顺天府难道……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
“顺天府尹,是个怎样的人?”陆清容突然问道。
蒋轩并不意外,只是思索了一瞬,想着该从那些方面介绍此人,最后说道:“顺天府尹,是景熙十七年的进士,他在翰林院的那些年,正赶上皇上亲政后,对辅政王势力不遗余力地扫除,于是他的毫无背景反而成了优势,被选入宫中为太子讲学,虽然他在太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远不及其他人多,却是最得太子器重的一个!”
原来是这样!
陆清容心中感叹,怪不得能坐镇顺天府!
虽说顺天府尹只是正三品,在京城之中算不上高位,若是放在地方,不过与布政司参政同阶,但其地处京师重地,直管京城,绝非一个毫无背景之人能够坐稳的位子。
陆清容此时反而放松了一些。
“既然顺天府尹是先太子的人,那么对于皇长孙遇险一事,定然会竭尽全力去查明真相的吧!”陆清容顺口说出。
蒋轩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事情尚无定论,他不希望陆清容跟着一起担心,此时的她。还是养伤要紧。
不知是否之前喝了药的缘故,陆清容靠在沉香木罗汉床上,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又渐渐昏睡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之时,已经过了酉初三刻。
夕阳西下,内室早已没了阳光,取而代之的是四方小桌上的那盏琉璃灯。柔柔的光。洒在屋里,那和煦的微黄之色,顿时让人觉得周身都暖洋洋的。
陆清容刚醒。险些忘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双手习惯性一撑,立刻倒抽了一口气。
随着身上的锦丝薄被滑落,陆清容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窝在这里睡着了,而那个薄被。应该是蒋轩帮他搭上的吧。
环顾四周,屋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陆清容缓缓坐起来,自己撸起袖子看了一眼伤处。
只见右臂那片青紫。果然比上午的时候更肿了几分,好在徐医正提前就预料到了,她才只是轻轻叹一口气。就放下了袖子。
正在此时,蒋轩从外面撩帘而入。
看到陆清容已经坐起来。他先是展颜一笑,继而轻声道:“醒了?”
陆清容迷迷糊糊地点头。
“还疼吗?”蒋轩看着她的右臂。
陆清容继续点头,等她反应过来,立刻又补充道:“比上午已经好了许多!否则也不会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生怕加重她的疼痛,蒋轩连她的肩膀都不大敢碰,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嘴里念念有词:“倒是没发热……”
陆清容心下一暖的同时,还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自己身体不过是稍微弱了那么一点点,哪里就到了会发热的程度。
蒋轩接着又说:“刚才我出去吩咐过绿竹,晚饭就摆在这里了,你也别挪来挪去的了!”
除了点头,陆清容仿佛也没别的选择。
结果这一顿饭,比中午吃得快了很多。
一来,陆清容下午除去应付吴夫人她们的那一小会儿,其余时间基本都在睡觉,她是真的不饿。
二来,蒋轩盛饭夹菜的动作,明显比中午熟练了不少。
而当陆清容捏着鼻子喝完晚上的药,方才意识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她还没有沐浴!
目光飘向内室的净房,陆清容的眼神颇为幽怨。
她每日都是要沐浴的,而且今天还应该洗头了……
陆清容默默试着抬了抬右手,不过微微一发力,即刻就疼痛难忍。
于是琢磨着只用左手沐浴的可能性……
陆清容肯定不会让绿竹帮忙的。
被人服侍沐浴,这种大齐朝的夫人小姐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她就是始终没法习惯。
还是在她特别小的时候,母亲和听兰,也就是现在的叶妈妈,曾经帮自己洗过澡,但那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就算她想自己动手,尹屏茹也是绝对不能同意的。印象之中,稍微大一些之后,陆清容的沐浴之事,就再也没有用到别人了。包括绿竹,也只是帮着她送送热水,仅此而已。
陆清容顾自纠结着。
忽然之间,想到今天袖子还曾沾上过不知是谁的血迹,顿时让她不再纠结,喊了绿竹去准备热水。
待到她进入净房,让绿竹帮着脱下了褙子和综裙,便如同往日一般,让绿竹出去了。
蒋轩在外面见了,瞬间一怔,盯着绿竹,皱起了眉。
绿竹站在净房外面,进退两难,只得解释道:“夫人不让奴婢在里面伺候……”
蒋轩也知道陆清容这些坚持,故而并未苛责于她,轻轻摆了一下手,让她出去了。
等绿竹走出内室,蒋轩有些犹豫,又在净房门前踱步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去在沉香木罗汉床上落了座,静静等着。
而净房里面的陆清容,已经把自己累出了汗。
只用左手沐浴,本来已经有点困难,更何况她的右臂既不能动弹,又不能沾水。
前两天的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因为要消肿,是不能碰热水的。
洗过身上,陆清容已经累得不行,靠在椭圆口大木盆里,保持着右臂搭在盆边的姿势,休息了好半天,盘算着一会儿自己穿上衣裳,再让绿竹帮自己洗头……
然而,当她总算歇过劲儿来,用一只手撑着盆边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接连几次都没成功。
最后一次,她卯足了劲,左手用尽全力一撑。
由于用力过猛,重心一个不稳,脚下竟然在盆里打了个滑,当即就要摔回去。
陆清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眼看着右臂也无法继续安然搭在盆边,她本能地一闭眼。
下一刻,却是稳稳被人抱住,直接从盆里捞了出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沐浴
陆清容始终没搞明白,蒋轩是怎么在危急关头帮她稳住,并把她从浴盆里捞出来的。
而且,从头到尾,她的右臂都没有感到丝毫疼痛。
但是此刻,她可没有精力琢磨这些了。
因为她正以一个非常清爽的姿态,被蒋轩打横抱在怀中。
虽然往日在帐中,早已赤诚相见过,但那都是在夜晚昏暗之时,且有幔帐遮光。
而净房之中由于常有水迹,为防滑到,灯光一直是内室里最亮的一处。
等陆清容反应过来这一切,她已经被蒋轩放在了净房里侧的藤条长凳上。
她只有一只手能活动,此时是遮住这里,就顾不上别处。
索性低下头不看蒋轩,仿佛这样,他就也看不见自己了。
若是平日里,看见陆清容一张小脸红成这样,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连带着脖颈和……都有些泛红,蒋轩肯定是要打趣上两句的。
此时他却像没看见一般,伸手扯下挂在旁边的布巾,小心翼翼地帮陆清容擦着身上的水珠。
陆清容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脸都在发烫,比刚才浴盆中热水的温度还要更高。
感受到蒋轩隔着布巾的触碰,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栗,甚至连小腹都跟着微微一紧。
发觉了自己这个异样的变化,陆清容突然怔住。
以往自己也不是没被他碰过的,而且何止是碰过……
但是!
那时候,除了羞涩带来的脸红,亦或心动带来的心跳加速,她从未有过其他的感觉。
也正是因此。为数不多的几次和蒋轩亲密之时,她一直未曾感受到太多的欢愉。
此刻的这种变化,简直让陆清容又羞又喜。
她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蒋轩,毕竟这还是件难以启齿的事,但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以后是不是……
发现这个变化,起码还有一个好处。
陆清容因为陷入了无休止的胡思乱想。直接让她忽略了蒋轩的擦拭。自始至终坦然受之。
而当她从思绪中收回心神,蒋轩已经拿过她的白绸里衣,小心翼翼地帮她披上了。
陆清容很想自己做点什么。无奈她只有一只手,连系衣带这种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咳咳……”
陆清容觉得,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她的脸就快要红到炸了。
“你怎么过来了?”
声音细若蚊蝇。
蒋轩帮她穿衣的动作不停。如实说道:“你刚才已经进来快半个时辰了,尤其最后那一阵。一丁点动静都不曾有,我怕你在浴盆里睡着,这种时候再受了凉,就更麻烦了。”
陆清容心中暗想。还好他刚才进来了。
如若不然,自己一个跟头栽下去,说不准真就坐实了那个“摔倒”的说辞。
正想着。当她抬头之时,才发衣裳早已穿好。蒋轩正站在对面,与她的距离不足一尺,就这样静静望着自己。从他眼睛里,似乎都能看见映出了自己的轮廓。
陆清容连忙清了清嗓子,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还要洗一下头,你去帮我把绿竹叫进来吧!”
蒋轩听了,脚下却没有任何动作。
陆清容微微蹙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蒋轩走到浴盆旁边,弯腰拿起地上放着的两桶开水,尽数倒入盆中,紧接着伸手探了探水温,又将陆清容刚才坐过的藤条长凳搬至盆边,继而转头对着陆清容:“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