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宋世祥只是要钱,贺清宛反而踏实了。
如果能用钱把他打发走。总好过要去报官,稍有不慎把自己也惹上一身腥。
“二爷需要多少钱?”贺清宛一脸担忧地问道。
“两千两银子。而且,最好三日之内就能给我送来。”宋世祥对贺家的情况太清楚,这对贺清宛来说,已经是很大一个数字了。
他并不知道,贺清宛这次回娘家,不但尽数带回了自己的嫁妆,而且由于她提前许久就开始准备,承平侯府的不少物件也跟着她一起回了贺家。
此刻贺清宛掩饰着自己的轻松,面露难色:“我尽量凑一凑……三日之后,去哪里给你?”
见宋世祥显得有些踌躇,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相信自己。
贺清宛紧跟着说道:“二爷……你可一定要回来……”
宋世祥明显变得释然,当即表示:“那是肯定!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回京的。至于三日之后,还是在这里相见吧!”
贺清宛微微颌首。
宋世祥见目的已经达到,勉强又跟她温声言语几句,无非是叮嘱她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此事,顺带着再一次说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承诺。
贺清宛早已有些不耐烦,仍配合着他,不断认真地点头。
直到宋世祥先行离去,她小心谨慎地左右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才沿着来时的小径绕回山前,穿过后院,回到之前歇息的厢房。
正巧红霞从前面添了香火钱回来,贺清宛立刻带着她离开了光隐寺。
回到贺府。
贺清宛左思右想了许久。
两千两银子,她是拿得出来的。不算她的嫁妆,单就她从承平侯府顺回来的那些东西,应该就够这个数了。而且想到这笔钱可以将宋世祥打发出京城,显然是非常值得的。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宋世祥贪心不足,得寸进尺。
三日之后,当贺清宛如约再次前往光隐寺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一千五百两银票。
与上次如出一辙,贺清宛支开了红霞,一个人悄悄绕去后山。
宋世祥早已等在那里,看见她带来的银票,顿时喜出望外。
之前的数目不过是尽量往多了说,如今能到手一千五百两,已经收获颇丰,大出他的所料。
二人虽然各怀心思,但皆得偿所愿。
宋世祥有了逃命的盘缠。
贺清宛如愿甩掉了这个包袱。
故而当贺清宛坐上回府的马车之时,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却不想,翌日,就收到了宋世祥再次相约的信。
贺清宛登时愣住,不明其意。
前一天还好好的,宋世祥感激涕零,依依不舍地与她辞别,怎么才一天的工夫,就变卦了?
再次来到光隐寺,贺清宛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宋世祥果真贪心不足地再次索要银钱,那么她一定不会再姑息。
只是这一次,宋世祥找她来的目的,跟钱没有关系了。
“靖远侯府的世子夫人,可是你的姐姐?”宋世祥一上来就急着确认道。
贺清宛被他问得一懵,本能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的关系如何?”宋世祥还是头一次如此直接相问。
“并不亲近,她不是很愿意与我来往。”事已至此,贺清宛完全没必要再在他面前逞强。
“虽然如此,但总归还是姐妹!”宋世祥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继而满脸期待地问道:“你能不能想办法,把她叫到光隐寺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哄骗
几个月前,刚刚当上刑部司狱的宋世祥,颇有些春风得意之感。
那时候,他每日呼朋唤友,花天酒地,很快就被那些派来大齐营救萨托的人盯上了。
长期处于一种被人忽略的处境,宋世祥突然被人以礼待之,没多久就完全昏了头,一门心思想干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而这所谓的大事,究竟有多大的风险,亦或有什么连带后果,早已不再他的考虑之列。
最终,被番蒙人那些改朝换代、共创盛世的话迷了心窍,宋世祥真就动了心。
尤其那萨托也不是省油的灯,仅仅凭借在狱中两次短暂的会面,就让宋世祥对他死心塌地了。
宋世祥这一被拖下水,直到他假借修葺监牢的机会,让萨托混在一众工人之中逃脱,方才醒悟,自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起初,他跟随萨托一同逃出了关外,但当初那些豪言壮语早已烟消云散,所谓的征战并未如期而行,而且一点要发兵的迹象都没见着。
宋世祥这才明白,自己幻想中的改朝换代,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实现了。虽然萨托对他不薄,一直让他住在将军府中,吃喝不愁,但宋世祥总觉得有些别扭,尤其习惯不了那边风沙漫天的气候,最终还是决定回来大齐。
萨托依然顾念他的救命之恩,送了二十余名奴隶死士给他,誓死效忠,跟随他回了大齐。
如今还跟在他身边的几个番蒙人,便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另一大部分,则是行刺皇长孙时的黑衣刺客,当场就服毒自尽的那些。
而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皆是遵从了宋世祥的命令,和他们原先的主人萨托,没有半分关系了。
至于宋世祥是受谁指使,如今他们又是在被谁追杀,即便因为没有出任务而幸存的那几个番蒙人,也同样不得而知。
原本宋世祥已经打好了算盘,一从贺清宛那里弄到钱。就立刻离开京城。若能找到一处世外桃源躲避一阵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起码也可以再回漠北去投靠萨托。
只是没料到。如今京城各处守备森严,各个城门都被把守得密不透风,不禁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就连顺天府和羽林卫的人都不在少数。进出城门。皆要被大肆盘查一番。
宋世祥昨日一连去了好几个城门,皆是如此。吓得他立刻又潜回了光隐寺。
这种阵势,他一个逃犯,外加几个番蒙人,想要出去简直难于登天!
想来想去。此时能任由他使唤帮忙的,也就只剩下贺清宛了。
这才有了此刻在光隐寺后山,二人的再次会面。
贺清宛却万万也没想到。他一上来竟然就提起了陆清容!还想让自己把她也叫来!
“二爷为何要见靖远侯世子夫人?”贺清宛终于不再忍气吞声,直接追问起来。
宋世祥习惯了她的顺从。此刻先是微微一怔,才说起早已准备好的那些话:“当初因为萨托逃狱一事,我被列为了各省通缉的嫌犯,其实这其中是有些误会的……”
宋世祥编起瞎话,说得慷慨激昂。
“但是如果我贸然出现,必定只有死路一条,若想沉冤得雪,还是要靠靖远侯世子帮忙。想及你和世子夫人的姐妹之情,这才打算让你暗中请她过来一趟,了解过冤情,才好在世子爷面前帮咱们说上话。”
贺清宛被他这句“咱们”说得心里极为膈应,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一脸茫然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去靖远侯府求见,非要将世子夫人暗中请到这里来?”
贺清宛已经察觉,宋世祥的谋划,绝对不是他讲的这么简单。
宋世祥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犹豫了好一会儿,想起她提到世子夫人时眼神之中一闪而过的嫉恨之色,顿时下定了决心,半真半假地解释道:“虽然我是被冤枉的,但若是直接登门侯府,先不说能不能见到世子夫人,即便见到了,她若是不相信,咱们岂不是变成自投罗网了……”
宋世祥的话只说了一半。
贺清宛继续刨根问题:“那世子夫人来了光隐寺,难不成就肯定会相信了?”
话音刚落,只见宋世祥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稍纵即逝。
“只要她来了……无论怎么着,就都有应对的办法了!”宋世祥语气极为肯定。
这话中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贺清宛瞬间惊觉,急声问道:“你要用她威胁靖远侯世子?”
宋世祥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她,没有吭声。
贺清宛明白,他这是默认了。
陆清容是否会受到伤害,并不在她的考虑之内,她唯一担心的,只是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
“你也知道,无论她认不认我,也都是我的姐姐……”贺清宛斟酌着开了口,“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父亲肯定也不会放过我的,还有靖远侯世子,听闻很是在乎她的样子……”
贺清宛巴不得他把陆清容绑走了才好,只是必须先把自己摘出去才行。
宋世祥果然连声保证:“你放心,这件事,我肯定不会牵连于你!”
尽管贺清宛并没有多相信他的承诺,但她实在太像整垮陆清容了。
而只要让陆清容到了宋世祥手里,就算最后毫发无伤地回了侯府,恐怕靖远侯世子也要怀疑她的清白……这就足够了!
想及此处,贺清宛终于“勉为其难”地冲宋世祥点了点头,答应试一试。
宋世祥喜出望外,拉起贺清宛的手,又对二人的美好未来大肆畅想了一番,无非还是诰命加身那些陈词滥调,无甚新意。
贺清宛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她对宋世祥早就不抱有任何希望,此时只一心琢磨着,该如何引陆清容入局,又能把自己安然无恙地置身事外……
与宋世祥辞别过后,心不在焉地回到光隐寺后院的厢房。
刚一进门,贺清宛登时一惊。
此时厢房之内,陪她出府的丫鬟红霞侍立在旁,而邱沐云正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
第三百二十四章 母女
贺清宛看见母亲坐在厢房里等她,心中一紧。
尤其邱沐云平日里极少用这种凌厉的眼神看着自己,更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贺清宛颇为茫然地看了旁边的红霞一眼。
目光刚一对上,红霞就立刻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贺清宛只能无奈。
见邱沐云迟迟不开口,贺清宛只能主动问起:“母亲……您怎么也来了?”
邱沐云仍是沉默良久,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我倒想问问你,这才几天的工夫,你已经来了三次光隐寺了!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如此吸引你?”
面对邱沐云的质问,贺清宛故作镇定地回道:“只是拜佛烧香而已。”
“拜佛烧香?”邱沐云相信才怪,“以前也没见你多在意这些……怎么突然之间来得这般频繁,而且还次次都要红霞去添香油钱?”
贺清宛闻言,立刻向旁边的红霞瞪了过去。
只不过后者只顾低头看着脚下,根本就没看见。
“你不要责怪旁人。”邱沐云倒是看见了,“我今个儿不过比你晚到了一会儿,等到来了后院,竟然早已看不见你的影子,又过了好半天,红霞才从前院添了香油钱回来,她想替你隐瞒也不能够了。”
贺清宛闻言,一张脸憋得通红,却一声不吭。
邱沐云见状,先打发了红霞去外面守着,这才换下严厉的面孔,语重心长地劝道:“虽然你之前嫁过人了,但如今已经守寡,又回了娘家。自然还是要一切以名节为重。你若真是看中了什么人,也断然不能就这么私会,咱们该说媒说媒,该议亲议亲,总要走在台面上才是。”
邱沐云这番推心置腹的关心,听在贺清宛耳中,却有点可笑。
早已从各处听闻过邱沐云和贺楷的过往。如果不是当初二人的私会……恐怕自己都不复存在了!
纵然那是自己的母亲。贺清宛也忍不住腹诽,她怎么就能如此义正言辞地教训起自己来……
此刻贺清宛的这些心思,若是让邱沐云知道了。恐怕就不止教训这么简单了。
好在她隐藏情绪的本事早已青出于蓝,邱沐云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母亲,您刚才有句话,说得恐怕不对。”贺清宛温声指出。
邱沐云一怔。皱眉回望着她:“哪里不对?”
“女儿这个守寡的身份,虽然已成定论。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贺清宛缓缓说道。
此话一出,直把邱沐云说得一头雾水。
“宋世祥还没死。”贺清宛实话实说。
邱沐云闻言,直接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邱沐云满脸惊诧。
“之前是我不慎认错了,那尸体并不是宋世祥的。”贺清宛解释道。
邱沐云垂首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串起了前因后果,缓缓抬头,一脸惊恐地问:“那你这几次来光隐寺。都是为了见……”
“是。”贺清宛点头承认。
邱沐云顿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贺清宛一开口。便不打算就此罢休了。
把心一横,她索性将这几日密会宋世祥的过程,包括拿银票给他的事情,一股脑都讲给了邱沐云听,最后甚至还提到了宋世祥要她引陆清容来此的事。
只因贺清宛心中有数,邱沐云跟自己的立场就算差别再大,在对陆清容的态度上,都必然是一致的。
这些年来,邱沐云在陆清容面前吃了多少钉子,看了多少冷脸,她大都也是亲眼所见。
果然,邱沐云听过之后,很快就接受了宋世祥尚在人间这个事实,当她听到有关陆清容一事,并无一丝怒容,而是认真权衡起来。
不消片刻,邱沐云开口问道:“你觉得,宋世祥让你引她至此,就是为了求她帮着洗刷冤情?”
“当然不是!”贺清宛冷哼一声,继而说道:“连我都不信他是冤枉的,别人又何尝能信?”
“那他为何还要找世子夫人过来?”邱沐云眉间紧锁。
“做人质!”贺清宛答得干脆,“不知为何,最近京城城门突然增派了不少人手,且来路混杂,甚至还有羽林卫出没。若是没有内应,恐怕宋世祥根本就难以走出京城半步!他是想借此,逼迫靖远侯世子出来帮忙,放他一条生路。”
贺清宛丝毫不带隐藏,将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邱沐云似乎有点理解不了。
“不过是个女人,靖远侯世子能为了她,罔顾法纪,冒着杀头的风险,对他网开一面?”邱沐云质疑道。
“这可说不好!”贺清宛阴阳怪气地甩出这么一句,便没有再继续。
与邱沐云不同,她是在靖远侯府里小住过些时日的,自然有些切身感受。
在外人眼中,大都以为以县主身份下嫁蒋轲的邱瑾亭,日子必然更加滋润,既有地位,又得宠爱。而借着冲喜的名头嫁进侯府的陆清容,无论从出身还是气势上,都弱了不止一头。尤其靖远侯世子性情狠戾,生性风/流,行事暴虐……
殊不知,真实情况完全是颠倒了过来。
除去前往沁宜院给吴夫人请安的时候,邱瑾亭经常一连几日都见不到蒋轲的面。反而是榆院那边,听说不管是蒋轩的书房,亦或正屋和内室,丫鬟们甚至都不能随便进出……
而贺清宛鲜少几次跟蒋轩与陆清容打照面,都不难发现,尽管这二人表面严谨守礼,却自带着一股暗潮涌动,眉目之前的轻轻一瞥,都带着传情的意味。
贺清宛越是回忆,内心之中的怨气就越旺盛。
邱沐云总算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那你可打算要帮他?”
贺清宛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转而说道:“我这不是在帮他,而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您。”
邱沐云即刻心领神会。
母女二?5 陆清容想不明白,自己和她不过是一面之缘,虽说当初自己曾经施以援手,让她没有被迫嫁去承平侯府,但事情早已过去许久,且在陆清容的坚持之下,她们这些日子以来都并无来往。
“可有提到是什么事?”陆清容蹙眉。
“贺小姐只说要求见世子夫人,再没有旁的话了。”丫鬟实话实说。
陆清容寻思片刻。
如果贺清宁只是要串门走亲戚,那她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挡走了了事。
但以贺清宁不喜张扬的性子,何况她现在仍是待字闺中的身份,怎么都不像是会如此上蹿下跳的人。
突然想到如今贺清宛回了贺府,而宋世祥的死,甚至是萨托的死,都透着非同一般的古怪……
陆清容顿时觉得,还是听听她有什么话说!
“请到前厅吧,我这就过去。”陆清容吩咐道。
那丫鬟从刚才就一直战战兢兢,此时终于如蒙大赦,立刻应声而去。
陆清容不慌不忙地回到内室,让绿竹重新帮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圆髻,只簪了一支淡红翡木兰花簪,又换上件浅芙蓉色素面软绸褙子,水粉色综裙,便款款而至。来到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