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时行一脸冷漠的看向西边富商豪官所居之地,向来带笑的娃娃脸此刻却是一片冰冷。
王时行是顶级门阀王氏里的长孙,和齐二爷年岁相近,不喜诗书而对干戈有兴趣。所以几年前任性的跟随二爷上战场,拼了一身战功才敢回家。
既是王氏长孙,学的向来是以民为本、以民为体、以民为存的儒家之道。况乎于边境与敌寇厮杀,浴血奋战,只为守民安生。
谁料岭南之地,害苦百姓的非寇非瘴非贫,而是官。
这令王时行感到非常的愤怒,恨不得斩尽岭南贪官恶匪。同时,他才明白为何二爷军权被卸、发配岭南道之时没有丝毫反抗和不满。
原来二爷早知此地状况,顺势而为不过是为解救此地百姓。虽有远离京都水火之势的思量,但选了这里那些贪官恶匪也是一大原因。
那日二爷命令他把萌渚寨里的老弱妇孺安排进宜州城里,实则还有另一项任务。便是让他拿了二爷的皇子印章去找岭南道大都尉周惠,再以周惠的名义调动十二军
而现在他所在的位置就是岭南道大都尉府最高的楼顶上,从上俯瞰而下,将整座大都尉府尽收眼底。
青玫‘唰’一声站起,转身往下走。
“你还走不走?站这里吹冷风耽误了我家爷,咬死你。”
王时行撇了撇嘴,他明明就是在忧思百姓,瞧这狼崽子说的什么话。
“我说青玫,你能不能别对我说话带刺的?”
青玫瞥一眼抗议的王时行,心想这时候重点应该是‘咬死你’这三个字。但是王时行在意的是她说话太刺。
唉,这抓不着重点还一颗心脆弱跟小姑娘家似的王时行,让她,觉得如果不放在手里玩着都觉得不舒服。
青玫纵身一跳,直接从高十几丈的楼顶上跳下去。把个王时行狠狠地下了一跳,匆忙跑过去一看,原来青玫是挑着檐角快速的跳跃。
因为借力使力且没有停顿的跳跃,只要掌握好角度力度以及速度就可以轻易的到达地面。
黑暗中,从楼里隐约透出的光可见一道小巧的身影犹如猴子似的灵活。
王时行怔怔的看着那道身影,突然觉得脸上长着块疤的青玫也是挺可爱的。至少这灵动的身姿和干脆利落的动作比之京都里那些整日拈酸吃醋、扑蝶绣花的姑娘好太多了。
虽然重点是王时行实在不喜欢和那些姑娘吟诗作对所以总是被那些姑娘嫌弃造成的原因比较大。
王时行一下又想到二爷好像是拿谢安韫当成媳妇来养着的吧,那爷都这么做了。他身为随侍将军加兄弟是不是......不对不对!
“我可不是恋童癖!我才不是爷那变态!”
王时行甩甩头,纵身往下跳。
“好像也可以有什么童养媳之类的吧.......”
王时行落地,正落在青玫的身后。他正满脑子的童养媳仨字,眼里也就只看得见青玫。
“媳妇不是......青玫,别站这。赶紧找周惠。”
“好像走不了了。”
“啊?”王时行抬头,这才发现他们被包围了。
密密麻麻大约五十多人,亮着家伙凶神恶煞的瞪着他们。
“怎、怎么会引来这么多人?不是方才还没人的吗?”
“啊,因为我掉下来的时候不太小心脚下,踩死了一个人。”
王时行僵硬的偏头看一脸冷漠的青玫,视线略微下偏,果真见到她脚下一具尸体。嘴角抽了抽,上前一步把人往后拉。
“我来对付他们,你去找周惠拿兵符。”
王时行顺手把二爷交给他的皇子印章递给青玫,青玫接过,抬头怔怔的看他。
“我踩死人,你不骂我?”
王时行头也不回,“骂你做什么?他们是坏人,踩死活该。”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
王时行给了她一个奇怪的眼神,“你,吓傻了?”
青玫一怔。
王时行乐了,“呦呵!你个小狼崽子居然也怕了。早便跟你说做人不要太横,看看,早晚露陷。吓傻了也不怕,躲哥哥怀里,哥哥给你暖暖。”
这话可是从军队里带来的浑话。
青玫脸一黑,从身后抬脚对准王时行的屁股,狠狠地用尽全力的踢上去。
“啊!”
把人猝不及防往敌人堆里踢过去。
王时行反手一刀解决了突然攻击的人,回头一看,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背影。那背影还在快速的移动。
王时行无言的顿了一下,把满腔莫名的心酸咽回去,然后抓着人就砍,活似抽了‘仙药’。
青玫人小,动作灵活,加上有夜幕做掩护,倒是很快就找到了周惠的房间。刚爬上屋顶,便听见里头有奇怪的声响。
青玫撩开一块瓦片往下看,里头一片亮堂,看着装横是内室,且甚是华丽。视线逡巡了一圈之后,便见椅子上坐着一个蓬头乱发的中年人。
青玫看那中年人的手脚皮肤,才肯定那是个中年人。要不然光看外表,说是个六旬老人也不为过。
突然,一声甜腻的呻|吟传来,青玫眉头一皱,迅速看过去。正好可见床的一角。那床晃动不休,里头粗喘呻|吟不绝。
再看那漠然的中年人,青玫一时有些弄不懂情况。突然,那个一直低头的中年人突然抬头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青玫一惊,只因那中年人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浑不该是落魄之态应有的目光。
那中年人定定的看着她这边半晌,青玫微微眯起眼,打算赌一把。
她拿出怀里的皇子印章,朝着中年人的方向比着,让那人看一眼。虽距离甚远,看不清楚字体,但只需要中年人的配合,勿管他现时信或不信。
那中年人看见皇子印章,瞳孔微缩,之后仿佛没看见什么似的低头。
“周大都尉,您还是不肯交出兵符啊?”
青玫眉头微动,趴着一动不动。
床里头原来的动作停了下来,从里头走出来个留着八字小胡子的男人,眼是倒三角,闪着阴险的光。
那人下来,扯着周惠就是一顿奚落:“你看看你现在这狼狈的样子,干嘛那么愚忠?你死了,朝廷会知道吗?会感恩戴德吗?不会,你死了,我们只会说你是病死的。一个抵不过伤寒的病夫!但是,只要你交出兵符,加入我们,我保证,你不仅可以恢复你大都尉的身份和权力,还有健康。而且拥有比之前更大的权力更多的财宝,甚至,美人。”
周惠面不改色,“若是老夫加入你们,刘四品,老夫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刘四品脸色一变,“你!”
“哈哈哈哈,你说十二军的兵符和你这条狗命,哪个更重?”
刘四品面色狰狞不已,将周惠狠狠一摔,指着他狞笑:“口舌之能,有何用处?你都尉府属于我,你的女人我任意享用。你的妻儿我随时可杀可辱,你又奈我如何?我刘四品曾是你身边一条狗,可你现在就是我手中任我宰割的猪羊!”
刘四品猛地抓起一边的铁板狠狠的往周惠的右脚上砸下去,虽是文人身骨,却也是成年男人的力气。
一下便听到其中清脆的骨折之声。可周惠是大都尉,上过战场惋过骨的汉子,被那铁板砸得骨骼尽碎,愣是一语不吭。
而刘四品见状,更是疯狂的狠砸周惠右脚,直把右脚砸成碎肉,只怕医好也是废了。
周惠被下了软筋散,通身没有力气,连自残都做不到。平时也只能忍着刘四品的侮辱。现在看见青玫,他便打算赌一把。
不再像以往的沉默,而是用言语激怒刘四品。让刺骨的疼痛减弱软筋散的一些影响,方便让他重拿回一些力气。
周惠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似狼的光,蓦地冲上前将打得正兴起的刘四品扑倒。刘四品一慌,一脚狠踹周惠右脚。
两人挣扎着就到了青玫底下,这时刘四品已经站起,而周惠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刘四品咬牙,抓起旁边的花瓶就要往后砸去。
恰时,屋顶瓦砖破开一个大洞。刘四品抬头,暴撑的瞳孔只见一双狼似的眼睛、一把银光凛冽的匕首,之后便是满眼血色再无知觉。
青玫拔出刘四品头顶上的匕首,微一偏头,目光锁定方才与刘四品燕好的女人。那女人正穿好衣服要逃走。
当看见青玫投过来的目光时,那女人当即惊吓的跪下求饶:“饶命饶命啊大人。都尉!大都尉,奴家不过是被逼无奈,求您饶了奴家。”
周惠冷漠的看向这个他曾最宠爱但却伙同刘四品给他酒里下软筋散,而后又不断折磨他的妻儿的女人,闭上眼不理睬。
那女人蓦地大呼:“救命——”
青玫甩手,匕首插|进她的脖子。
回身,青玫与周惠对视,两双狼似狠戾的眼睛何其相似。竟让周惠在一瞬间产生亲切之感。
“十二军兵符。二爷将于宜州红阁一举铲除贪官恶匪。”
“岭南道十二军虽只请来三军,但杀猪宰狗已是足够。”
“什么意思?军队?你们哪来的兵符?别开玩笑了......”吴勇路慌乱的拨开人群,在窗口处看到底下围着的森严重兵。
那些竖起来的寒冰刀枪森寒无比,竟令隔着四层楼高的他都觉得一瞬间的寒冷侵入骨头里。
他回首,看见那十几位同谋的官员吓得面无血色,而身边那数百黑衣人却都露出胆怯之状。只因这些人都是都庞山恶匪。
自古以来恶匪怕军官,那是不变的恐惧。尽管他们杀人如麻,还是会怕军官。
所以,从心里上,他们就输了。
今晚,是吴勇路和谢氏彻底摊牌的时候,所以把整个都庞山的恶匪都调了过来。而且,为了防止生变,他还特意让把所谓贵客来的消息透露给周奇那个莽夫。
就是为了不让军队插手,到时候事情成了再一举从周惠手中拿到兵符。
可现在,居然有人拿到兵符调动三军??!!
吴勇路心肝欲裂,他一番周折算计,竹篮打水,
“你们是什么人!!!!”
一场空!!
谢安韫从二爷怀中跳起,收拢了一身红袍,白皙的小脚踩在地板上,在红色衣袍间若隐若现。
那场景甚为旖旎,把在场许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二爷也察觉到,手一搭在桌上猛一用力,便把那桌子震碎。
明晃晃的震慑让那些人收敛了露骨的视线,再不敢随意多看。
谢安韫随手折下一只双缡尊铭瓶里的杏花树枝,随意将长至腿肚的乌黑长发挽了一个发髻。
他虽然不会梳理头发,唯独这随意的发髻可以挽得漂亮风流。
谢安韫走向吴勇路,挡在吴勇路前面的黑衣人不自觉的退开。
而这个时候,吴勇路已经看到谢安韫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了。仿佛可以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地狱一样,仿佛可以听见那些凄嚎怨恨。
那是被他曾害死过的人,女人、男人、老人、孩子,只剩下一片森森白骨架子,浸泡在血海之中,黑洞洞的眼眶盯着他。
他们,要把他扯进那个血海中!他们,要来报仇!
吴勇路慌乱的手脚并舞动,疯狂的叫唤:“杀了他!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了,谁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军队?军队有如何?没有首领的军队什么也不是!军队里面可是有不少人跟咱们是一伙的!杀了他们,我们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天高皇帝远,谁能奈我何!!”
吴勇路的话惊醒了其他人,那些人纷纷动手,举刀疯狂涌上来砍杀他们。只因他们意识到,若不杀他们,死的就是自己。
楼下越殊见状,冷静的吩咐道:“一部分人杀恶匪!一部分人保账册!一部分人救人!还有一部分人拿下贪官!”
王时行匆忙间瞥了一眼越殊,突然明了二爷为何让他听从越殊吩咐。越殊这人确实有为军师的睿智和冷静。
在这种时刻可以清晰的分析情况并做出最有力的判断,冷静而从容。
王时行领军听令,转头正要寻找青玫,没见着人。直接往头顶上看,满头黑线。果见青玫在上面杀得痛快。
谢安韫一掌劈晕黑衣人,夺过他手中的刀左劈右砍,似杀神附身。鬼挡杀鬼,佛挡杀佛。
不过几刻钟,就杀出一条路来。他抬头,看缩在窗口的吴勇路惊恐的样子,眼里一片冰凉。
蓦地身体向前一弹,长刀被他往后用力一掷,直直飞向二爷面门。二爷不动如山,头突然一偏,长刀直插|进身后偷袭之人的眼睛,拖着那人往后飞了一段路然后钉进了墙壁里。
谢安韫蹲在窗牗上,面对着外面。右手横揽成爪掐住吴勇路的脖子狠狠地往窗牗上压,吴勇路眼球暴凸,后脑受到重击,晕不得动不得。
“谢八!”
是仪叫住他。
谢安韫回头,后面的黑衣人在那档功夫已被擒住。期间有人妄想要烧毁账册,油灯刚刚扔在账册上面,二爷一挥袖子,那油灯反泼回那人身上。
身后是是仪和惑阳认真的看着他。
“何事?”
“别杀他。”
谢安韫松手,跳下去。“你们想干什么?”
是仪和惑阳对视一眼,道:“我们想要告他。状告吴勇路七年前谋杀碧波府尹一家以及惑阳一家共五百多人口的大命案。”
“我们,想要还家人清白,以慰藉先人在天之灵!”
是仪和惑阳异口同声,眼神坚定。
谢安韫走到二爷身边,无视他伸出的手,站在他的身边。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是会害羞的。
二爷淡定的收回手,点头。挥手先示意把房里的罪犯压下去,然后才说:
“爷收了此案。将面前一摊账册搬回宜州府尹,请二十位账房先生三日之内将岭南道所有税务账本中错处纠出。传令下去,若有人纠出一条错处,则赏铜钱一贯,以此类推。若达二十条错处以上者,以减免赋税为奖励。越殊,此事你可办得到?”
被点到名的越殊上前,压抑住眼里的激动。斩钉截铁的道:“越殊万死不辞!”
“王时行,调遣十二军,将有异动之校尉关押。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遣十二军,围住老关岭,只准进不准出。若有顽12 抗者,重点盘查。”
“是仪,你负责搜集岭南道所有官员上下之行绩。必要时可请万民书,并将新任南越王重审岭南道十州八府朝廷命官一事告知百姓。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冤有地可诉,他们的仇有处可报!”
“是!!”
是仪、王时行齐声回答。
“惑阳,听说你掌管粮仓金银颇有一手。便将谢墉带来的三十几车钱银尽数换算给百姓,以及开十州八府粮仓,让饿着肚子的百姓来领。还有,这十州八府里肥得流油的富商多的是。爷这话的意思是让你拿钱银跟他们好好谈粮食的生意,记住,文明人要讲文明。”
惑阳盯着一本正经,实则蔫坏的二爷。笑出一口大白牙,“是,二爷。惑阳定当不辱使命!”
文明人要讲文明。可谁都知道她惑阳是个恶匪来着。
二爷迅速且有条不紊的一一分配职责,且都是按照每个人的才能来分配。
越殊睿智狡猾,让他处理账本一事最合理不过。王时行对于军中之事最为了解,故而负责岭南道人员变动一事,防止内外有人互通消息。
至于是仪,他的父亲曾是这里的父母官,再没有谁能比他呼应百姓更有资格和份量了。
见二爷每个人都分配好了职责,青玫面无表情的往前一站,抿紧了唇,目光灼灼的盯着二爷。
二爷轻蔑的扫过去一眼,充满了鄙夷:“干瘪瘦柴,小丫头片子。”
青玫面色狰狞,杀气顿现。王时行一见,连忙冲上前将人往后拖进怀里带走,边走边说:“你跟我。我带你砍人去。乖哈,别气别气,忍住忍住。”
二爷完胜,心情很好。他早就对老是要拆散他和谢安韫的青玫看不顺眼了。
二爷心情好,偏头找他家阿韫。一转头,看见一双貌似也挺激动的眼,“阿韫?”
“二爷,我呢?”
“......咱们睡一觉?”
谢安韫脸一沉,冷冷地哼一声。走人。
二爷:“......”莫名的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
1、重(zhong)审
2、明天再更一章大概就完结了这一段故事,嗯,可以长大了。话说,今天提前更新了。莫名的顺畅。(混蛋,一大堆作业没做啊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