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他手中军权,难不成还能斩杀了朝中百官?
再说了,从边疆快马加鞭赶来京都最少需要半个月,那时,他们早便昭告天下,新的天子就是齐白瑾。
一旦齐白瑾成为新的帝王,在帝王、世家、百官的压迫下,齐白屠还不是要乖乖卸下兵权回到岭南道去。
这就是世家打的主意。
齐白瑾很配合,甚至认为世家选中他便是对于他的认可。
然则,齐白宴看见他那满眼抑制不住的喜气,沉痛的闭上眼。吐出二字:“蠢货!”
王朝继承人,天子之位,如同儿戏一般任由世家抉择。这,置皇家威严于何地?在将来,朝中百官又有谁会听皇帝的话?他们只会知道世家,而不知皇家!
“齐家的天下,很快就会变成世家的天下!可笑你沾沾自喜,半点看不透!”
齐白宴指着齐白瑾狠狠的嘲讽和责怪。
惹怒了齐白瑾,他扬起怪异的笑:“三哥怕是因父皇驾崩伤心过度,以致神志不清。来人,扶着蜀王回清凉殿。待他......好了,再放出来!”
清凉殿,向来关押着宫中罪人的地方。
齐白瑾这是要将他彻底软禁。
齐白宴挥开前来押解他的禁卫,高傲的狂笑着离去。
“齐白瑾,别以为你斗得过齐白屠。便是我不肯承认,但你确实连他一根脚趾头也比不上,且欢乐于此时。待他归期......便是你死期!”
齐白瑾脸色发白,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夜色匆匆,草木皆惊。马蹄奔腾,重兵铠甲相撞之音于宁静夜色中尤为清晰。月华洒下,照亮一地匆匆过客。
谢安韫和二爷同骑一骑,整个人埋进二爷的披风里。二爷将披风收拢得紧,担忧冷风贯入,冻着他。
“二爷,青衣传来消息,惑阳和是仪被关在北衙黑牢里。”
谢安韫大声喊道。
二爷一边快马加鞭,一边回道:“头别露出来,风刮进喉咙里容易伤到嗓子。我知道,已经派了人过去。”
“我想去。”
“想想就好。”
“二爷!!”
二爷没回应,面部线条绷得很紧,明显的很不愿意他去。谢安韫现在大腹便便,那北衙黑牢里禁卫多得很,一个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
总之二爷就是不同意。
“二爷,我要去。这是我和谢安道的事,我和他之间必须有一个了结。若我想彻底解决掉我的心魔,那就必须亲手解决谢安道。”
二爷不发一语,良久才说道:“你放心吧。会让你亲手解决的。别说话了,累了就睡一下。明日便可到达京都。”
谢安韫唇蠕动了一下,但看二爷坚毅的神色,心知是不可能。况且二爷从未骗过他,他说会让他亲手解决,那便是会真的让他亲手解决。
如此想着,谢安韫便就安稳的睡下。
北衙黑牢里,谢安道再次出现。
惑阳正心疼的抚摸着丈夫是仪身上的伤口,一见谢安道便警惕的挡在是仪的前面。
“你还想怎样?”
谢安道耸肩:“没想怎样。你们,我也没能怎样了。因为,你们没用了。”
惑阳瞳孔一缩,这句话里潜藏的意思就是谢安道对他们起了杀心。
她抬头,“你不是要折磨我们来达到折磨谢八的目的吗?”
“没必要了。抓到正主,还拿你们来当替代品折磨有什么意思。”
“你抓到谢八了?”
谢安道顿了一下,道:“快了。无论如何,他都会自投罗网。你知道外面是谁的世道吗?接下来,会是我的世道!我将是西燕王朝最为尊贵的皇后!而谢安韫?如果二爷想要保住自己的命,他就必须交出谢安韫。世家贵族里头,有不少人对谢安韫很感兴趣——”
“呸!”
是仪猛地抬头冲着谢安道呸了一口,“恶心。”
谢安道气笑了,“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谢安韫?那个弃子,本该低如尘埃,卑微的像一条狗一样祈求人们投注一目。可是,他却逃离了这本该是他的命运。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夺走二爷!我本不需要嫁予齐白瑾那个蠢货,如果没有谢安韫不安份的插足,你们尊敬喜爱的人会是我!!登上帝位的会是二爷!与他携手共治江山的会是我!”
惑阳抬头,“听起来,你喜欢二爷。可是,为什么你还要伙同他人夺取西燕江山?将二爷置于最危险境地就是你的喜欢?”
“谁让他不知好歹?”谢安道后退几步,蔑视的看着他们,冷笑:“我来是要告诉你们一声,明日便是齐白瑾登基的日子。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你们也不需要存在了。”
惑阳直勾勾的盯着他,忽而诡异一笑。
谢安道看得厌恶,挥手示意身后的禁卫杀了她。然,无人回应。
甚而感觉到背后一阵阴寒,他猛然回头,便撞见一张丑陋凶狞的鬼脸。
“啊——”
一阵惊叫,几步踉跄后退,待看清时便发现竟是青玫。之前虽已发现青玫是个丑女,没想到的是在阴森的黑牢中,能把她衬得如同一只恶鬼。
青玫狞笑,谢安道更为害怕。
青玫亮出手中银白色匕首,谢安道依稀记得那把匕首削掉崔怀义全身的肉,这么想不禁浑身肉都在颤抖。
青玫将匕首甩出去,舔过谢安道的皮肤。
谢安道吓晕了。
青玫招呼人过来将惑阳和是仪抬出去,惑阳摇头拒绝,道:“我没事。是仪一直护着我。”
惑阳一路沉默陪着是仪回府邸疗伤。
至于谢安道,青玫将他拖回去了。
一路,拖回去。
天光微泄,宫门大开。
百官入朝,鱼贯而入正德殿。
帝位之上无皇,空空如也。
百官跪拜,“请淮南王登基为帝!”
宫人入大安殿告之齐白瑾,齐白瑾掩不住笑意,仍正色恭谦推辞。
百官再拜再请,齐白瑾再拒绝。
直到第三请,齐白瑾方欢喜换上龙袍,在宫人的簇拥下由大安殿走至正德殿。从百官中穿过,直走上帝位。
回身,面对俯首的百官,接触到至高无上王权的齐白瑾兴奋得控制不住颤抖。他清咳几声,朗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什么陛下!本王不同意!”
齐白宴突然出现在正德殿门口,他跨进殿来,直指齐白瑾:“父皇临终前,只你于塌前。故而你手中的圣旨,本王怀疑它的真伪!”
“齐白宴!无朕传召,谁让你进来的?”
齐白瑾望向谢太师,与他交换了一个眼色。再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崔相,心中暗骂:老狐狸!
“来人——”
“齐白瑾!你可敢拿出圣旨来对真伪?”
“淮南王,朝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对着朕大呼小叫,怀疑朕,可知朕可直接将你赐死!”
“齐白瑾,你有本事就说服我来信你。否则,哪怕天下人认可你,我齐白宴都只认你是个欺世盗名的窃贼!到了地府也要把你告上天,让齐家的列祖列宗都知道齐家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把齐家的江山拱手相让!齐白瑾,这千世万世的骂名,你必要承担!齐氏王朝的覆灭必是你之过错!”
没有谁能承担这样大的罪名,也没有谁能接受这样的骂名。
齐白瑾怒到忘记给予崔相面子,狠狠甩手道:“既然你要上地府去告朕,那你就去!朕送你一程,不谢!”
崔相一急,忙跪下正要求情。
齐白瑾恨得骂道:“住口!谁若求情,便一同去向朕的祖宗告状去。”
“杀了淮南王!就在殿上,无需转至午门!朕亲眼看着!”
正德殿何曾血光四溅过?
齐白瑾真是怒得失去理智了。
但,百官无敢出手阻挡者。
因谢太师未置一词,而崔相早失却地位。
“哈哈哈哈,齐白瑾,你便继续糊涂下去吧!养狼为患,你这是养了一群狼!西燕,败之汝手!”
“杀了!!!”
正当砍刀挥向仰天狂笑的齐白宴脖子上时,一柄飞箭将砍刀钉在柱子上。众人皆惊。
一道修长身影伴随着冷淡暗藏赞赏的话自正德殿门逆光而来,“齐白宴,你倒是有一点类似齐氏子孙。”
齐白宴讷讷,“齐白屠......”
“齐白屠!”齐白瑾脸色灰白又狰狞,又是一个来阻挡他的人!
“于朕面前携带武器,南越王,你是要造反吗?”齐白瑾阴沉着脸问。
二爷似笑非笑的睨着齐白瑾,满身不掩饰的杀伐气息震得众人浑身瑟瑟发抖。黑沉沉的妖邪鬼瞳一一扫过在场百官,却令他们头皮发麻不敢妄动。
“你是皇帝?”
仿佛嘲笑一般的询问令得齐白瑾尴尬至极,愈发恨得发狂。
“造反么?不算是。本王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
“齐白屠,你敢说朕是乱党?”
谢太师站出,指责二爷:“南越王,你私自带兵入京,未得召唤,入宫于陛下面前私放冷箭。情况严重,可视为谋杀陛下。按罪当诛九族。”
“谁是皇帝?”
谢太师被噎着,顿了顿,又说道:“陛下亲自传位淮南王,有圣旨为证。”
“圣旨呢?”
谢太师捧出圣旨,直接被二爷撕碎。
二爷又问:“圣旨呢?”
谢太师和齐白瑾一起懵了,他们怎么也没料到......齐白屠会这么无赖!!
谢太师很快反应过来,道:“便是您毁了圣旨,百官都可以作证。”
“是吗?”齐白屠一笑,杀伐鬼气横贯正德殿。“你们真的确定可以作证?”
“够了!纵您为沙场鬼将,斩杀首级无数。但百官铁骨铮铮,不惧你威慑。有本事,你就杀掉百官,砍掉西燕肱骨,再去杀天下悠悠众口!”
谢太师义正言辞怒言道。
百官纷纷附和。
百官或为世家之人,或依附世家而活。自以世家为马首是瞻。
“百官铁骨铮铮?奴颜婢膝、睁眼瞎闹、胆小怕死、依附权贵!这就是你眼中的铁骨铮铮?谢孝正,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苍老正气愤怒的指责从二爷背后传来,一个瘦小苍老但有威严的老人走出来。他的形貌望之俨然,举手抬足不乏风骨正气。
他是王氏族长王老先生。
受到这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的指责,谢孝正虽涨红了一张老脸皮,仍强言争辩道:“王老,仁义礼智信,天地君亲师。我等敬重陛下,效忠陛下,兢兢业业,未敢怠慢。君辱臣死,君被辱,臣等为之解忧。不畏惧死亡,正义凛然斥责不仁不义之人,怎不能担得铁骨铮铮?”
王老淡淡瞥一眼他,望着百官道:“是啊。仁义礼智信,天地君亲师。那么,老夫交予你们的就是昧着良心欺骗百姓、欺辱帝王吗?刘清史,为人臣子,至重至最为何?方回,谁君谁臣,你可看得清?看清又是否分得明?江康,忠君爱国体现在何处?你可做到?洪庆......”
眼见王老面不改色,云淡风清的点出朝堂中将近一半的官员,而那些官员被点到统统露出羞愧的神色后,谢孝正脸色变白。
他怎么忘了先皇后出身王氏,而王氏最为淡泊名利,以教育天下学子为己任。有教无类,桃李满天下。
朝堂中将近一半的官员是寒门子弟通过科举上来的,大多数是真材实料,真正掌握着国家命脉。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不是王氏教导出来的。
师恩比山重,尤其是王氏出来的学子。当他们的恩师王老站在他们面前时,哪里还记得被他们依附的世家?
更何况,所谓世家也不过是剥削压榨他们才能和功勋的贪狼!
将近一半的官员在王老的注目下拱手齐道:“先生教训得是,学生知错。”
而后,竟就不再参与夺位之争,保持沉默。
谢孝正愤然,吹着胡须强撑道:“还有一半的官,你敢血溅朝堂?你敢、你敢......”
“谢太师忘了,世家罪行,累累如山。桩桩沾血,命都不够赔。这剩下的官员里,哪个没掺进去的?”
都是世家子弟,若是获罪当也牵连,况乎他们本身有罪。故而,命轻薄如纸。
不重要!!!
齐白屠毫无顾忌,挥手:“重兵何在?”
“来!!!”
数百重兵挟着厚重的血腥气迅速包围了整个正德殿,那些所谓皇宫禁卫不出一炷香便全被制服。
谢太师软倒,跌落在地。崔相闭上眼,轻叹:大势已去。
唯齐白瑾骂骂咧咧,疯疯癫癫,如何都不肯接受事实。被强行拖下去关起来。
齐白宴则是全程保持着沉默,他想过也知道若是齐白屠来,必然可阻止齐白瑾登位,却绝然没有想到会这般轻易。
果真,从来比不过他吗?
他们在齐白屠的眼中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他以为五年的岭南道生活会使自己拉近与齐白屠的距离。没想到,距离更远了。
果真,比不过!!
突然,齐白宴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抬头一看竟是齐白屠。他征然。
二爷轻飘飘一句赞赏过来:“干得不错。”
齐白宴激动了。
“二、二哥?”
“嗯。”
齐白宴又是激动又是感动。
其实他就是个崇拜兄长的弟弟,渴望被认同罢了。
一盆冰水被泼在谢安道身上,使他清醒。
“谢安韫?”
谢安道一见谢安韫便露出恨不得他死去的狠辣目光,下一刻脸被谢安韫踩在脚下。
“别跟我比狠。因为我比你更狠!”
谢安韫面无表情的踩他,顺便捻着。
谢安道挣扎,“滚开滚开!不要踩我的脸!滚!”那是他的脸啊,他美丽的面容!
谢安韫歪着头想了想,笑了。
“也对。不能毁你的容,要不然不受欢迎,吸引不到客人。”
谢安道猛地抬头,“你敢!!”
谢安韫猛然一脚踹向他的腹部,将他踢到墙上掉下来。
“你敢,我怎么不敢?谢安道,这不是你对我所做的事吗?我一生的悲惨不就是你所做的吗?谢安道,我欠你什么我已经不想知道不想理睬,但你!必须偿还!用十倍的痛苦偿还我所有的苦痛!!”
谢安韫走过去,抬起肋骨被踢断蜷缩身体的谢安道细嫩的脖子,漠然说道:“你不是很喜欢药奴吗?那就让你尝一尝当药奴的滋味。”
言罢,他割开自己的手腕,浓黑的鲜血汩汩流出。塞进谢安韫的嘴里,谢安道痛苦的扒着喉咙。
谢安韫冷冷的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痛苦吗?他曾比这个痛苦百倍,他痛苦了好几年,几十年,死后还要痛苦百年。
皆拜眼前人所赐啊!
心魔而成,因此人所赠。
如何不恨!!!
“药人的血好喝吗?你给的。现在还给你,别担心,还有得承受。但你炼成药奴了,也别放心我会放了你。你知道永宁公主吗?哦,她也是药奴。我跟她说了,她会被炼成药奴是因为她的美丽让你厌恶。所以你告诉了谢孝正,谢孝正又告诉了明宗帝。明宗帝贪婪亲人药奴之血带来的效果,所以将最疼爱的永宁公主送出去,炼成药奴。永宁公主,信了。所以,她现在最恨的就是你了。你们两个人,应该好好相处才是。”
谢安道发出惨叫。
谢安韫转身,眼中薄薄一层坚冰,这两个人赋予他沉重的伤害和灾难。他前世经历的最痛苦的地狱一由谢安道,二由永宁公主。
世家为帮凶。
而他所恨,如不灭的火焰,燃烧蔓延了整座建安。
必须,所有人都在黑色的火焰中炙烤才能挥散他心中的仇恨。
而今,心魔将除,仇恨已散。剩下的,就是重生一次遇到二爷的幸福和快乐。
这个,大约是最幸运的事了。
谢安韫走出囚室,迎面走来青玫。
青玫眼中有一丝慌张和不悦,她一看到谢安韫立即换上恭敬:“八爷,二爷回府了。正找您。”
事实上,是快要喷遍全府的人了。毫无差别的攻击,不过就是回府没找着人么?至于么?
青玫真的相当不屑。
谢安韫面无表情的脸上浮上笑意,眼中坚冰融化,光华绽放、婉转流连,美不可言。
他踏步向前,向着前院而去。
那里有他两辈子最大的唯一的幸运,他的爱人,他的丈夫,他的二爷。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了。停了好几天,其实就是在想结局该怎么写。感觉好难写结局神马的哈哈。嗯。那个番外的话大概很晚会写。有空有感觉就写吧。谢谢大家的支持,陪着作者看到现在。很感觉一直投雷支持的西瓜小朋友,每次被投得心神荡漾咳咳扯远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