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尚书没吭声,他还在苦思冥想,企图从崔建身上找出一二端倪来给于家翻供。
七皇子满脸怒气,但他也不是傻的,目下证据都摆出来了,容不得他抵赖。
故而他冷笑一声道,“认?本殿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
秦扶苏像是跟他死磕上了一样,冷冰冰的道,“传证人!”
话落,一溜的大理寺护卫站了出来,挨个将那晚上的事说了一遍,有鼻子有眼的。真真的,半点都听不出纰漏来。
秦扶苏甩手将案上的皇子玉佩朝七皇子扔了过去,“这玉佩七皇子殿下是不是很眼熟?”
息穹心头一惊,不过他面不改色,还笑道,“本殿的皇子玉佩,刚过来的时候还找了来。真不知是丢在了何处,又是何时丢的?”
秦扶苏难得的勾起点嘴角,“七殿下自然不知道是何时落的,那是因为落在本官大理寺了!”
息穹慢条斯理的将玉佩系好,又才道,“看来是某个小贼偷了本殿的皇子玉佩,故意构陷本殿,秦大人务必要彻查,抓住这小贼!”
他这滑不溜秋的作态,让人恨的牙痒痒,可他要不认,加上皇子身份,秦扶苏还真不能对他像旁的疑犯一样用刑。
“哼,”九殿下冷哼一声,“老七,大殷息家皇族,每个人都是敢做敢当,怎的到了你这,就成缩头乌龟了?做了的不敢认,有心没胆,我还真看不上你。”
他端着青花茶盏。一手旋着茶盖,修长的小指微翘,慢悠悠地荡了下茶沫子。
那动作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又让人看出他从骨子里流露出的对七皇子的轻蔑。
“你要看上弟弟府上的宫娥,只稍说一声,弟弟送你又何妨?可偏生你皮子贱,喜欢大半夜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最是不该,连个五岁的小孩都欺负,为的甚?还能是抢糖吃不成?”
连损带骂,九殿下将毒舌技练的那是随心所欲炉火纯青。
七皇子眯了眯眼,铁青着脸,勃然大怒,“老九。你嘴巴放干净点,你杀了于家上下几十口,证据确凿,如今浑水摸鱼,想泼我脏水,嗯?”
九殿下冷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是那种扬着下颌,上挑凤眼,看蝼蚁一样的眼神,十足的拉仇恨。
“泼你脏水?本殿懒得端水盆!”九殿下嘲讽全开,真心没谁吃得消。
他顿了顿,又道,“老七,七皇兄。你辱我宫娥清白,就这么算了?”
哪知,七皇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边的司火率先嘤嘤地小声哭了起来,她还对九殿下说,“殿下,就这么算了吧,婢子不能跟七皇子”
众人一愣,实在没明白这宫娥为何这般模样,就见司火将手头七皇子那条亵裤展开,然后指着裆前的位置,羞赧又大胆的道,“婢子家嫂子从前叮嘱过婢子,说亵裤上裆前像七皇子这样。有很多腥骚脏斑的男子,都是阳易举而精不固,肾气不足的,决不可嫁!”
一众哗然,看向七皇子的目光越发古怪。
七皇子面色青青白白,司火的说辞更让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且他堂堂皇子。竟还被个小小的宫娥瞧不上眼。
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是以他咬牙切齿的道,“好,老九你好得很,今日如此辱我”
九殿下懒得理他,他只转头,认真无比的跟雾濛濛道,“听到没有,这样的男子往后不能嫁”
雾濛濛大窘,她才五岁要不要跟她说这些。
她努力眨巴着大眼,懵然而无知地望着他,浑然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架势。
“老九!”七皇子咬牙切齿!
“够了!”堂上屏风后传出一声娇娇的冷喝,众人一愣,就见身这四妃宫装的贤妃面若冰霜地款款走出来。
“叩见贤妃娘娘,娘娘长乐无极!”堂中一行人齐齐见礼唱喏道,唯有九殿下无动于衷,他甚至都没起身,就那样随随意意地坐着,一手还搭雾濛濛肩上,也不要她起来行礼。
听闻是贤妃,九殿下的亲生母亲,雾濛濛连忙探头看过去,她对这个贤妃很是好奇,实在不明白怎样的女人才能这样狠心无情。
贤妃睥睨地目光一扫而过,然后对上雾濛濛的,那瞬间,原本只是冷淡威仪的眸光瞬间锐利起来。
雾濛濛缩了缩肩,将自个藏在九殿下身后。
贤妃收回目光。抑扬顿挫地开口道,“荒唐!三司会审代表着圣人的脸面,何等严肃的地方,如何容的下这等龌蹉事?”
说着,她看向秦扶苏三人,特别是那本摆在案头的账本,“本宫是要回宫的。那账本本宫就顺道带给圣人。”
话落,客嬷嬷当即就要上去拿。
秦扶苏一拂袖拦住,面无表情的道,“后宫妃嫔不得干政,今个会审关乎九殿下,是以才破例让贤妃娘娘在后听审,至于这重要证物。还是由微臣三人亲自交到圣人手上的好,省的有闪失,还连累上娘娘。”
客嬷嬷迟疑地看着贤妃,贤妃脸上半点都看不出来难堪尴尬,她还勾了勾嘴角,“秦大人说的是,是本宫考虑不周。”
尔后她转身。面对九殿下,又看了看躲他身后的雾濛濛,笑道,“这小女娃子一看就是钟灵毓秀的,果然讨人喜欢,皇儿怎的也不带她进宫给本宫瞧瞧?”
九殿下冷笑一声,“下一句。母妃该说,想要一并带走小哑儿,并上崔建?”
贤妃面色一僵,显然九殿下说中了她的心事。
九殿下敛着狭长凤眸,身上的蜚然气度比之贤妃,不遑多让,“母妃该晓得。他们两人都是关乎儿臣性命的重要证人,儿臣岂会拱手让人?”
贤妃冷哼一声,她拂袖道,“如今证据确凿,圣人过目就可定案,还有甚好审问的,这两人与本宫又如何?”
九殿下嘴角浮起讥诮,他撩起眼皮,凤眼之中尽是浮冰碎雪的冷意,“不如何?儿臣倒还想问问,母妃哪里去找的于小满那个冒牌货,和着外人来指证儿臣,倒还真是大殷第一好母妃!”
这话十分耐人寻味,也让白中丞等人倍觉微妙起来。
贤妃冷冷地看着九殿下,好半天她才嫣然一笑,“此前真相未明,本宫一直担心你做错事,走错路,加上下面的人将于小满带到本宫面前,本宫身为四妃,所有人都盯着。自然不能徇私枉法,只得大义灭亲,所以皇儿是在怪罪本宫了?”
九殿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起身,他还顺手拉起雾濛濛,越过贤妃,径直对秦扶苏道,“劳烦三位大人,将今日证物面呈父皇,莫要忘了七皇子污蔑本殿、欺辱宫娥、威胁证人一事,本殿敬候三位大人的佳音。”
话落,九殿下领着自个的人,捞上雾濛濛,转身就走,根本不愿再理会贤妃。
“不孝子,当真是不孝子!”贤妃怒指九殿下离去的背影,抖着嘴皮骂道。
随后她跟了出去,在堂外截住息泯,斩钉截铁的道,“如今于家事已定论,崔建本宫可以不要,但她,本宫是定要带着一起进宫!”
她指着雾濛濛,雾濛濛就感觉到一股子凉透背心的寒意。
☆、第048章:一个机会,足矣
世间人,面对抉择之时,下意识的都会以利益、感情为重。
雾濛濛太清楚,只因过往的很多年,她被放弃过无数次。
那些人多半说,“濛濛啊,我家里人不准我和你做朋友,他们说你是孤儿,没教养会带坏我”
再后来也有人说,“雾濛濛,你在那样的地方开按摩店做生意,应该赚的很多吧?借点钱来花花,我就不跟别人说你在做按摩小姐。”
黑浚浚的瞳孔,扑腾起氤氲暮霭。雾濛濛不自觉就松开了九殿下的袍摆,她还往后退了几步,仿佛要离的远远的。
哪知,少年余光一直注意着,眼见这小人白着个脸,一副想要偷溜的模样,他哼哼几声,手臂一展,就将人死死按住。
“去哪?”他低头哑着嗓音问道。
雾濛濛水晶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弥漫出隐隐约约的水雾,就像是即将要被丢弃的奶猫一样,可怜兮兮的紧。
九殿下心头一顿,手上一个用力,将人抓到自己面前,呈一种隐晦的保护姿态。
“儿臣怕是要对母妃庶难从命了。”九殿下浅浅淡淡的道。
贤妃挑眉。“你这孩子,难不成母妃还能吃了她不成?”
九殿下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母妃拦着儿臣去路,是所谓何意?”
贤妃烈艳红唇边挂起冷凛冰霜,她并未回答息泯的话,就那样目若鹰隼地盯着雾濛濛。
这当,扶着贤妃一只手臂的客嬷嬷开口道,“殿下,娘娘只是听闻这哑巴在学宫规礼仪,便想着带回去看看学的如何了,毕竟殿下府上的宫娥那也是从娘娘云霞宫出去的。”
听闻这话,九殿下眉梢上挑,他往前几步,雾濛濛就被他带的趔趄往前走。
一直到贤妃面前,雾濛濛都能嗅到贤妃身上那股子晚香玉的胭脂味,既然跑不了,她便死死拽着九殿下的袍摆,力道大的指关节发白。
九殿下好似没有发觉,他站在贤妃面前,十四岁的少年。已然长的比自个母亲还高了,他冲贤妃勾唇一笑,在那笑中,他抬脚,狠狠的就踹在客嬷嬷身上。
“啊!”客嬷嬷惨叫一声,人往后摔倒在地。
“息泯!”贤妃怒喝出声,扬袖一耳光就要扇过去。
雾濛濛紧张的口舌生津,她咽了咽唾沫,仰起头,眼睛都不敢眨。
九殿下轻轻松松地就挡了贤妃的手腕,并稍稍用力一震,贤妃整只手一软,垂下了。
“母妃,这狗东西凭的话多,儿臣听了讨厌。”他一扬下巴,点了点地下半天都没爬起来的客嬷嬷道。
贤妃胸口起伏不定,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硬是让息泯给气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客嬷嬷被贤妃身边的宫娥搀扶起来,她揉着被踢的肚子,一张老脸惨白的就跟个死人一样。
九殿下看她一眼,她就接连往后退。
这本还是在大理寺,母子俩闹腾出的动静颇大,早惹来注意,九殿下一撇嘴道,“母妃想在大理寺丢人,儿臣不奉陪!”
说完这等很不客气的话,他夹带着雾濛濛转身就走。
那等目中无人的姿态气的贤妃头疼。客嬷嬷上前喘着气道,“娘娘,殿下还年幼,他再大些,便懂娘娘的苦心了。”
贤妃苦笑一声,她侧头低声道,“将于小满处理了。”
客嬷嬷点头。“老奴省的,必定办的妥妥当当,不连累娘娘。”
眼见时辰差不多,贤妃这才领着自个的人启程回宫,至于于家的事,到如今,她已是无力回天。
时至今日,她也是不曾料到,自个的儿子,原来在她不晓得时候,已经这样有手段。
一路上,雾濛濛瞅着神色不太好的九殿下,她有心想跟他道个谢,谢他刚才没放弃她,旦见他那张冰块一样的脸,又沉默了。
马车咕噜,微微摇晃,到了朱雀街,眼见九皇子府近在眼前。
雾濛濛大起胆子探手过去,轻轻碰了碰九殿下的手指尖。
九殿下目无波澜地抬头。
雾濛濛偏头想了想,对他做了个拱手道谢的姿势。
九殿下冷淡地撇开头。他也不吭声,甚至连脸上的神色都未曾变一下。
雾濛濛在马车垫子上动了动,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这就让她很尴尬了。
马车直接从九皇子府大门进去,径直在影壁后才停下来。
盖因九殿下那张不悦的脸,马车里的气氛很是凝滞,雾濛濛待马车一停。率先跳下来,她已经站稳了,司金和司火也过来了,都未曾见九殿下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唤。
最后唯有司金硬着头皮上前,小声的对马车里道,“殿下。到地了。”
马车里没动静,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司金和司火都同时看向雾濛濛的当,九殿下从马车里出来。
他背剪双手,眉目冷色,薄唇边凝冰霜,很是不还亲近。
“司金、司火,”他开口,目光最后落在雾濛濛身上,“雾濛濛,叫上司木,来月落苑书房一趟。”
话落,他率先就过去了。
雾濛濛一个激灵,死傲娇这样正儿八经连名带姓地喊她。她还十分不习惯。
司火牵上雾濛濛,撇下司金,慢悠悠地跟着去了月落苑,司金只得认命去找司木。
不多时,几人聚在小书房里。
九殿下一手搁腰腹,一手背身后,他好似正在看书房正中那副气势磅礴的龙腾九天的水墨图。
好一会几人才听他慢悠悠的道,“司木,与雾濛濛看看嗓子,可还能治好?”
雾濛濛一惊,金木火也是诧异非常,还是司木反应快,他应了声,拎起雾濛濛坐到一边圈椅中。手搭她腕子脉搏上,就开始把起脉来。
雾濛濛却是转头看向背对着他们的九殿下,她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不真切。
她是想过要治嗓子,亦或哪一天她真抱上了殿下的金大腿,适时再提出这样的要求,兴许殿下就同意了。
且当七皇子提出要为她治嗓子的时候,她其实也是动摇过的。
她不想做哑巴。更不想一辈子都不能说话。
她怀念穿越前畅所欲言的日子,也恨极每每遇上危急境地,却连求救都做不到。
可真当要治了,她却觉得和一切都像假的一样。
司木换了只手把脉,他一心二用,一会悄悄看看没转身的九殿下,一会又看看神色怅然的雾濛濛。
随后他皱眉道,“启禀殿下,小哑儿该是被灌了哑药,这种药很烈,小哑儿又年幼,故而嗓子被伤的很严重,且还有药性残留在她喉咙上,偶尔晚上还会干渴灼痛。”
雾濛濛一径点头,她眸子晶亮,只觉司木好生厉害,每一句话都说到点子上。
“可能治愈?”九殿下直接道。
司木眉头依旧没松开,“好治也难治。”
这等模凌两可的话,实在叫人心焦。
九殿下终于转身,扬眉问道,“说人话。”
司木松开眉头,语速飞快的道,“破而后立,加上小哑儿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属下只要先将药性除去,再剜除坏掉的,小哑儿嗓子自然会再长好。”
雾濛濛几乎都想欢呼了,她眉眼弯弯。笑的甜腻可人,以致于没有注意到司木话语中的凝重。
九殿下瞥了眼她那高兴的小模样,又问,“何为难治?”
司木正色道,“要去除药性,属下需要一味药引,而此药引据属下所知。现今唯有太医署那边才有,且剜去死肉,犹如凤凰涅槃,从头至尾,都需得清醒着,不能晕厥过去,此过程就是壮年男子都难以承受疼痛。更何况小哑儿只有五岁。”
闻言,九殿下果然皱起了眉头。
雾濛濛心头不安,她拽紧袖子,巴巴地望着九殿下,生怕他反悔了。
许久未见九殿下吭声,雾濛濛急急比着手势。
司火顿了顿,为她复述道。“小哑儿说,她不怕痛,她想要说话。”
九殿下凤眼深邃地望着她,好似沉静无波,可又潜藏隐晦的波浪涌动。
“需要什么药引?”他问。
司木报出个药名,“百年份的没药。”
没药好找,可要百年份的。却实难寻。
“若是小哑儿再大几岁,到时再治,可会好一些?”九殿下皱着眉头问道。
司木摇头,“再晚个几年,小哑儿身子骨定型,即便属下帮着去除了死肉,也会恢复的很慢。甚至可能长不好了。”
九殿下抿着薄唇,他定定看着雾濛濛,瞧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水亮清澈,他就道,“药引之事,本殿会拿到,其他的司木你准备好,待药引到位,便开治。”
司木拱手应下。
“记住了,你自个说的,受的住疼,本殿便给你这个机会,”九殿下对雾濛濛一字一句的道,“成凤成雀,全是你造化。”
雾濛濛裂开嘴就笑了,她太开心,笑的眼尾都浸润出湿润来,她笑着笑着就呜呜抽咽起来。
泪眼模糊中,她真心觉得这就够了,她雾濛濛自来贱命一条。她从不畏与人争,也不惧世事艰难,但她只恐没人给她半个机会。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唯求一个机会!
☆、第049章:外面的野男人都是人面兽心
九殿下许诺要给她个治嗓子的机会,雾濛濛原本以为自己会高兴的一晚上睡不着。
然而,她一躺到床上,小身子就疲惫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