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问你,那晚除了你和识欢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吗?”
柳庭风最怕就是有人在柳庭雪面前提起那夜发生的事,果然曲灵溪刚一说完,柳庭雪的脸色就变了。
“曲前辈,此事待阿雪身体恢复再说吧。”
曲灵溪并不理会,只是紧紧盯着柳庭雪继续问道:“当夜池寒初真的在医馆?”
池寒初?
柳庭雪听到这个名字,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惊讶之色,当夜在医馆的只有他和识欢,但是说到有第三个人在场也不为过,因为后来识欢的表现……更像是另外一个人。而且当时在慌乱之际,他确实听到识欢喊出过这个名字。
池寒初,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吗?
“曲前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晚辈和陛下还有君公子都在场,若不是池寒初重伤了识欢,还会是别人?君公子也说了,识欢所受的内伤乃是罗刹心经所致,据他们所知也就只有池寒初才修炼过这门武功。”
“你别忘了,识欢也是罗刹心经的传人。”
柳庭雪悚然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曲灵溪。而曲灵溪也似乎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他点了点头道:“看来答案你已经有了。”
“不,不是的,不是识欢,不是他!”
柳庭雪慌忙抓住曲灵溪的衣袖,拼命摇头道:“前辈,不是他,真的不是……”
“确实不是他,但……”
柳庭风已经听不懂他们二人在说什么,柳庭雪一直拼命否定的到底是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维护他?”
“我……”
曲灵溪抽出自己的衣袖,缓缓站起身来:“若不说出真相,你会彻底失去他的。”
“他,他还能回来吗?”
“杀了池寒初,夺回他自己的意识,或许还有可能。”
“等等,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柳庭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门。曲灵溪不顾柳庭雪哀求的眼神,冷声道:“我们自然是在说伤害你弟弟的真凶,那个如今正躺在明玉殿里自以为已经漫天过海的人。”
“什,什么!?”
柳庭风惊得脸色骤白,柳庭雪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阿,阿雪,曲前辈说的都是真的?”
第106章 番外 :当时年少上
君疏月在雪地里捡到许南风完全是一场意外,但又或许可以说是天意。若非那场风雪阻路,他不会选择在城中多逗留一日,那么也不会在出城的时候捡到晕倒在雪地里的许南风。彼时的君疏月刚从师傅手中接下城主之位不久,犹如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刃,一身飒飒寒意,令人不敢亲近。所以当马车被雪地里那一小团不知为何物的东西阻挡了去路时,所有人都以为君疏月不会多加理会,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会是他这一生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并且因此,搭进了自己的一辈子。
那一年乾州的风雪来得格外的早,云汐城内外一夜之间都被染成了一望无际的雪色。像这样的天气,许南风这只有十岁大的孩子是不该独自出门的,但是养父已经在榻上病了多日,家中的粮食和柴火都已用尽,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要抚养,若再不出门找些吃的,他们三人必定熬不过这个冬天。
那个弟弟并不是许南风的亲生弟弟,是不久前途径此地的一个乞儿,南风自己家里虽已穷困得揭不开伙了,但也不好把这么小的孩子赶出门去,倘若他独自一人在外遇到这样的天气,那更是必死无疑了。
许南风饿着肚子在山中翻找了大半日,把山里的每一处陷阱都检查了一遍,依旧是一无所获。山里的飞禽走兽好像都学精了一样,连根毛都没有给他留下。南风实在是又累又饿,但看着天色渐晚,再不回去只怕下山不易。可就在他从雪地里站起身准备回去的时候,眼前?9 匆黄韬冢晕约褐皇嵌鲈瘟耍床幌胧酉呔痛吮灰黄诎低淌桑怕抑浣畔乱换鋈舜由狡律焦雎淞讼氯ァ?br /> 君疏月把许南风从雪地里翻出来的时候,他就像是蜷缩在洞里的一只小动物,冻得发白的脸看上去瘦弱可怜。君疏月向来不是什么善心之人,并没有普度众生的慈悲,但不知为何,当那个孩子无意间牵住自己的衣袖,如梦呓一般小声地哀求着救救他的时候,君疏月的心像是莫名地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揽住了那个被冻僵了的小小身子,感受到温暖的身体就像是落水的人抱紧了最后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抱住君疏月。周围随行的人见状都不由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因为浮方城人人皆知君疏月是最不喜欢被人触碰的。
这下这个孩子应该是死定了。
君疏月没有看到周围人惊恐的目光,他只是径自抱起了那个孩子,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为什么要救他?
君疏月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有他带路能更快走出这片雪林吧。他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显然这并不是真正的答案。
马车沿着陡峭湿滑的山路徐徐而行,而车里并不觉得有多颠簸。君疏月撑着额头一边看着手里的书,一边有意无意地看着睡在自己榻上的那个孩子。他的脸色已经渐渐好转,虽然依旧清瘦,但白嫩的脸上已经微微透出了一丝血色,他抿唇的动作让君疏月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师傅从城外抱回来的那只雪兔,君疏月很喜欢它,一整天都抱着它不愿撒手,甚至入睡的时候都要抱着它,但那只雪兔却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至今都记得那只雪兔死时的样子,它身体僵硬冰冷,一动不动,不管君疏月自己拨弄它,它都不会再有反应。为此父亲和师傅大吵了一架,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发怒,但奇怪的是他发怒的时候一点都不可怕,反而看上去很可怜,他红着眼睛的样子和那只雪兔很像,柔弱得让人怜惜。
从那之后,他便再也不碰这些脆弱易逝的东西,人生在世,终有一别,他不喜欢离别,所以干脆就不要相逢。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也就不必经历生离死别之痛。
除非能够找到一样永远不会被失去的东西,但世上真的存在这样东西吗?
这时床榻上的许南风已经悠悠转醒,他的脑袋一大半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君疏月,当他发现君疏月的目光看向自己时,又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慌忙把整个脑袋都藏在了被子里。
自己的样子很可怕吗?
君疏月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时他又看到那孩子把半个脑袋探了出来,偷偷摸摸地看着自己,君疏月本不想理会,但他那副样子实在有点可爱,所以他忍不住道:“你想看就看,为何要像做贼一样。”
他话音刚落,只见那孩子从床上忽地做起来,盯着他怯怯地小声问道:“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你是仙人吗?你是来接我的吗?”
许南风一脸如梦似幻如痴如醉地盯着君疏月,倘若不是他年纪小,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君疏月的人怕是早已下了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也正因为他年纪小,这眼神里没了那些龌蹉不堪的*,倒更像是一种依赖和仰慕。
“……”说了半天,原来是把他当成黑白无常了么?结果君疏月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那孩子就自己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结果疼得惨叫起来。
“哎呀,疼疼疼——!”
“……”
看见他抱着手滚在床上的样子,君疏月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一笑不打紧,却把那孩子的魂给彻底勾走了。
他不是黑白无常,但他比黑白无常厉害得多。
那个时候的许南风还没有听过一见钟情这个词,更不知道自己会为了这个词付出自己的一生。他只知道当自己在生死边缘徘徊时睁开眼看到的第一道光,就是这个人。
他像是从天外而来,让眼前的这片黑暗驱散于无形,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亲近和触碰,甚至不惜一切来留住这道光。
但君疏月不可能将他带去浮方城,更不会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他的身边从来不会养无用之人,哪怕是随行的小厮,这孩子都显得太弱了。
他讨厌弱小的东西,就像那只死在他怀里的雪兔,连他的爱都承受不起,将来又如何与他一起面对君家被诅咒的命运?
如果不能留下,那就趁早离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但是许南风不是那只雪兔,他是一只会把所有心思都深深隐藏起来的小狐狸。从他第一眼看到君疏月的时候,他那颗被良善外表所掩盖的野心就蠢蠢欲动起来。
他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他的身体里流着聂家的血脉,他不是君疏月想象中那种‘弱小’的东西,从他在雪地里伸出手拉住君疏月衣角的时候就注定他们两人的人生会从此纠缠不清。
许南风醒来不久之后就被君疏月赶下了马车,随从给了他一些干粮和衣物,让他趁着夜色未深赶紧离开。许南风跪在马车前叩了三个响头,他说至少要让他知道恩公的姓名,这样日后他要报恩,起码知道该去何处寻他。
听这孩子说要报恩,随行的人都笑了起来,堂堂浮方城主会需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来报恩吗?也许对于君疏月来说,救他一命就像在路边捡起一条流浪猫狗一样,说不定一转脸连他的模样都忘得干净。
但是他们小看了许南风,他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家的客栈就开在这云汐城外南来北往的要道之上,虽然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但在这店里长大的许南风早已经算是一个‘江湖中人’。
尽管从头到尾没有人跟他提及过君疏月的身份,但是那些随从们聊天时不经意说到的浮方城还有城主却让他已经猜到了这救命恩人的身份。
所以当君疏月赶他离开时他并没有哭求对方将自己留下,而是匆忙赶回了云汐城。自君疏月与玉飞尘一战之后,玉飞尘生死不明,乾州武林大乱,各门各派打着复仇的旗号都在争夺君疏月的项上人头,仿佛谁杀了他便能坐上盟主之位。所以难怪这些日子以来云汐城中群雄毕集,原来都是冲着君疏月而来的。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许南风马上回到云汐城,求见了九天七圣盟的代盟主,他说他知晓君疏月的下落,对方见他是个孩子,本以为只是为了骗取赏金而来,但没想到他竟能将君疏月的模样描述得丝毫不差,他们这才相信了许南风的话。
许南风自然不会真的将君疏月的行踪供出,他也不知道以君疏月的武功对付这些人根本绰绰有余,他只知道那人身在危险之中,而这些会伤害他的人自己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云汐城外的雪林之中有两条崎岖险要的山路,一条是生路,一直向北可以前往乾州北境,而另外一条则是通向山顶绝壁的死路。那才是许南风真正要带他们去的地方。
那夜风雪很大,君疏月的马车冒着风雪一路向北而行,他并不知道那个与他只有几面之缘的孩子正带领着那些围捕他的武林人士朝着另一条死亡之路而去。
第107章 番外 :当时年少中
君疏月与玉飞尘的那一战虽令他扬名江湖,但是那一战也令他元气大损,所以一行人才会行色匆匆地往浮方城赶,就是为了让君疏月尽快回到城内疗伤。
马车在风雪中奔走了半夜,终于在山腰一处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君疏月强压下来的内伤又再度爆发,被玉尘剑所伤的地方一直血流不止,随行众人见状都心焦不已。而此时探子又传来回报,围捕他们的人马已经追到云汐城内,以他们的速度,日夜兼程追赶下来,不出半日必能赶上他们。
“城主,过了今夜再行一日就到浮玉山南,只要翻过了浮玉山,这群恶狗便不敢再穷追不舍。”
马车之中的君疏月正在闭目养神,他听到这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而此时车外的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是别有心思。
君疏月十六岁时从师傅手中接下了浮方城,他刚一步入江湖就是伴随着传奇而来的,他的出现武林群雄尽皆失色,不久前号称乾州第一高手的玉飞尘也败在了他的手中,自此之后放眼天下几乎已无敌手。
世人皆知浮方城内世代相传的神功秘笈玉髓经乃是武林至宝,唯有历代城主方有资格修炼。这是江湖中人人觊觎的宝物,甚至有人说得之可得天下。这样的诱惑就摆在眼前,试问谁能够不动心呢?
更何况如今君疏月已身负重伤,合他们十人之力难道还制服不了他么?
君疏月所救的那个孩子在临走前告诉他们此地往北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可直通北境,而另外一条却是通向山顶的绝路。他们要对君疏月下手,自然要选那条绝路。
这时马车之内又传来君疏月的咳嗽声,他留在窗前的影子看上去是那样不堪一击,但是又莫名地能勾起人心底邪恶的欲念。
君疏月的美他们是看在眼底的,那种美令世间一切角色都变得暗淡无光,他们将他奉若神明,不敢亵渎,然而如今这神明已坠下云端,触手可及。
这时已经有人将一碗刚熬好的汤药端到了马车前,那药原本用来给他疗伤的,但如今那药中却被加入了无色无味的化功散和迷药,就算是君疏月这样的绝世高手喝下也不可能完全抵挡住药性。
到了那时,无论他们想做什么,君疏月都只有乖乖承受。
林中的风雪声忽又咆哮起来,那声音仿佛夹杂着杀伐之声而来,然而马车外的人却紧紧屏住呼吸,他们还在等待,等待君疏月倒下的那一刻。
只要药性一发作,他们马上就可以冲入马车,将他拿下,然后为所欲为。
想到这,他们几人的心血似乎都在燃烧和沸腾,天下和美人唾手可得,就算逼问不出玉髓经的下落,能与他*一刻,那滋味也值得一辈子去回味。
可是他们没想到就在林中风雪骤起的时候,那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忽然出现了无数的火光,马蹄之声震天动地而来。
“什么人!”
从山腰的地方向下看去,密集的火光正朝着他们落脚的地方聚集而来,有人眼尖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不禁讶然道:“是九天七圣盟的人!”
“什么?!”
听到这话,众人不由都惊得站起身来。这时马车中传来君疏月的冷笑:“他们来得还真是时候。”
这句话似乎另有弦外之音,只可惜其他人却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正朝着山顶赶来的人马所吸引,对方的阵势这样浩大,显然是已经倾巢出动,一副誓要将君疏月置之死地的样子。
怎么办?
倘若君疏月没有负伤,他们或许还可以硬闯出去,但如今……
现在他们恨不得把刚刚那碗药砸在地上。
“快!山上好像有人!”
这时山下的人马已经看到了半山腰上那微弱的火光,随行而来的许南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明明已经为他们指明了下山的路,他们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他本是打算将九天七圣盟的人带入雪林之中,至少可以拖延他们一夜的时间,但现在却弄巧成拙,反而促使了他们狭路相逢。
这下可如何是好?
此刻没有人能够体会许南风心中的懊悔和焦灼,对于他们来说,今夜无论是谁若是能够活捉君疏月,那么明天便可扬名天下,名利双收。
怎么办,该怎么办?!
许南风恨不得能变成三头六臂阻挡他们的去路,恨不得这漫天的风雪能够拖延他们的脚步,恨不得能生出翅膀带着君疏月远离这刀山火海。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犹如群狼一般围扑上去。
火光中,他们手中的刀剑发出刺目的寒光,许南风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出胸膛的声音。
湿滑泥泞的山路和催人断魂的风雪并没能阻挡住他们,许南风看着山腰那点星火在夜色中忽明忽暗,他真希望它能快些熄灭,至少说明他们已经觉察到围兵已至,但那星火一直在风中摇曳,像是在故意等着他们一样。
或许,或许君疏月早已有了退敌之策?
许南风抓紧了手里的缰绳,在心里慌乱地祈求着,祈求着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灵,祈求他们能够保佑君疏月安然脱险。
“快!他们在那里!”
一声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惊醒了许南风,他慌忙睁开双眼,然而看到的却是漫天的红雪扑向自己,他的坐骑被一阵扑面而来的腥风惊得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他弯下腰拼命抱住马脖,然而却被那股气劲猛然掀翻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