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嬷嬷连连道:“是,这回是奴婢错了。打今儿起,奴婢必定铭记在心,请主子放心。”
“嬷嬷这般说,我本也是想信嬷嬷的。”年氏舒展开眉眼,轻柔道:“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嬷嬷做错了,当然还是要罚一罚的。”
她想了想道:“等会儿,嬷嬷就去耳房里跪两个时辰吧,也好张长记性儿。省的日后,在别人面前儿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我承担不起。”
听完这番话,成嬷嬷只好叩首道:“主子仁慈,奴婢谢主子。”
等成嬷嬷给年氏捏完脚,退出去了,站在一旁的大丫头听云开口道:“主子,嬷嬷是伺候您这么多年的老人了,不过是说错了个称呼,您就让她跪两个时辰,会不会……”
听云这丫头也是打小就伺候年氏的,她敢开口说这番话,也是仗着和年氏情分不一般,而且年氏也自来宠她。
这丫头从小儿就胆子大,身体健康,虽心眼有些直,人有些憨,但其活泼开朗的性子也足以使得年氏宠爱她了。
因为,她正是与年氏完全相反的那种人,也是她最羡慕的那种人。
于是,就连成嬷嬷这个奶嬷嬷也没有听云和她关系亲近、感情深。
年氏道:“听云,咱们这不是在自己家里了。在这府里,你主子我算不得什么真主子,上头还有爷和福晋呢!如此一来,小心翼翼都来不及,哪里会有随便放肆的资格?”
“连你主子我都是如此,更别说你们这些奴婢了。若我今儿个不罚她一罚,让她长长记性,等以后哪天,她在外头犯了错,我都不见得能保得住她。”
“我这会儿罚她,正是为着她好。”年氏声音慢悠悠地,盯住听云的眼神却十分严厉,“听云,你也一样儿。虽我往日纵着你,现今却不成了。知道了吗?”
听云一愣,头一次被这般教训,她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口中迟疑道:“主子,您是说……”
看她仍懵懵懂懂的,年氏道:“听云,你管只记着,说话做事之前,都要好好想想,尽量别犯错儿。我以后也不会如同在家里那般,宠纵姑息你了。你回去便好好想想吧,别等哪天,让我后悔带了你进来。”
“主子?”听云明显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慢慢地,眼眶中有泪水漫了上来,声音略带哽咽地道:“主子,您不喜欢听云了么?”
见她这样,年氏也有点心软,更多的,却是无奈。是她做错了,不应该贪恋她能给她带来的温暖,将她带进这府里来,而是应该把听云留在家中,让哥哥把她嫁个好人家的。
听云被早就被她纵惯了。正是因为她一直护着她,才让她的性子一直保持着当年一样的耿直天真,也正是因为她护着她,才让她不会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才是对的。
她想让她不变,也做到了,可在这样她已经无法完全护住她的地方,却只会害了她。可终究,她是要护住听云的,如此一来——
年氏深深吸了口气,微笑哄道:“听云,我怎会不要你了?听云一直是我的开心果啊。”
她将听云拽到身边,掏出袖子中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眼睛,“别哭了,以后,别随便出院门。有人来这院子,我怎么吩咐你,你便怎么做,知道么?”
听云吸了吸鼻子,乖乖道:“是,主子,奴婢知道了。”
年氏道:“好了,看你,都快哭成小花猫了。你这便先回自己的屋子里去洗把脸,顺便把听月唤过来伺候吧。”
听云蹲身应道:“是,主子。”
看着听云掀开帘子出门去的背影,年氏闭上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儿。
她又想起出嫁前太太跟她说的那习话了。
经过这一早晨的观察,她发现,这府里的女人,正如额娘所说,确实没有省油的灯。尤其是福晋和最得宠的那位,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个面慈心狠,手段权谋玩弄于无形;
一个心机不浅,灵慧通透犹胜她三分。
现在,她是初来乍到,根基浅薄,想在这府里站住脚,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来经营。可是,她现在就想得到一点儿势力,来护住听云她们和自己。
她的打算,就是和钮祜禄氏结盟。
这听起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是她打听过这贝勒府内的情况之后,深思熟虑做的决定。
这想法,听上去十分荒谬。因为,在她来之前,钮祜禄氏是这府里头最为得宠的。她来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夺她的宠。
两个一样出色的女人,两个拥有共同男人的同样出色的女人,不成仇敌已是好的了,结成同盟?感觉有些痴人说梦。
可是,细想想,为什么不呢?
在她曾经调查过的资料里显示,不管住的院子、吃食、还是份例……这位格格的待遇可都是侧福晋。而且,听说她这待遇来的很快,很蹊跷,那个时候,不过是她刚入府两个月而已。
从一开始,她的哥哥们就都和四爷认识。
据他们说,这位爷,可不是会色令智昏的男人。再怎么宠爱的女人,没有足够的功劳,他都不会因为宠爱,就给她们地位上的提升,哪怕是这种隐形的。
因为,在这位爷的观念中,没什么比规矩更重要,规矩也是最不容打破的。
可是,入府两个月,钮祜禄氏能做出什么大事儿,让四爷觉着,可以给她这个荣幸?
正如太太所说的:
要么,是她曾为哪个重要人物挡过灾劫,比如爷或是府里的阿哥,四爷看在她的功劳上,给她的赏赐;
要么,就是四爷宠她是真的,她本身,也有了让爷过于怜惜缺憾,才给了她这种外在的补偿,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再也不可能生子了。
而哥哥曾经详细查过的结果,隐隐约约的好像是说,这里头涉及到了后院阴司,消息倒是不多,只是后来,李侧福晋就再没出现过了。
如此一来,她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钮祜禄氏得宠,那时候,最着急的,可不就是当时的李侧福晋。而她会动什么手脚,便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的到。
如果,真是这样,她递过去的橄榄枝,钮祜禄氏会不接么?在她想来,不大可能。
是,钮祜禄氏现在是得宠的,可是,她已经十六了,还能再得宠几年呢?最重要的是,她是不会有孩子的,难道她一点退路都不想要么?
爷的荣宠是好东西,让她现在能高枕无忧,可也是一把双刃剑,将她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了这府里女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旦某日,爷不宠她了,她还靠着什么才能保住自己不受磋磨呢?
现在,她出现了,就算会分走爷的宠,也能为她提供以后的屏障。她是新来的,和她无怨无仇,这府里的女人,也只有她会这么做。
至于为什么,她想结盟的人,是钮祜禄氏……
除了钮祜禄氏很有可能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早就分析清楚了这府里的形势。福晋是不会和她结盟的,和那些不受宠的格格、侍妾们结盟,她得不到好处不说,还可能会惹到一身腥。
她现在就想要的,是能在府里生存的根基。
这些,福晋可以给她,得宠的钮祜禄氏也可以给她,而凭借新入府的她自己,却是还得等候一段时日。
在这个她的根基尚且浅薄的时候,她需要有人给她一点儿庇佑,借着那人的势,来防备别人的暗手。
她选择了钮祜禄氏,是因为,她可不想变成福晋手里的一把刀,致使,她和钮祜禄氏拼了个你死我活,落得个凄凉下场,最终得利的人却成了福晋。
☆、第42章 46/47
玉书是不知道,年氏正在惦记着她的。虽然对年氏想要和她结盟的意图感觉很新奇,很有趣,可她也没有什么探究的意思。
不管她想的是什么,对玉书来说,完全无关紧要。因为不管她想什么,做什么,都妨碍不到她什么。若是,她妨碍到了她,成了她大道上的挡路石,那就直接踢开好了。
那玉书这会儿,正在做些什么呢?
她正捧着一碗茶,靠在一个软枕上头发呆,脑子中思量着的,是今晚和苏玉倾见面,要给他带点儿什么。
反正今儿晚,胤禛是肯定要去年氏那儿的,肯定不会来找她,她不在府里也不妨事。那还不如趁此机会去找苏玉倾,有意思不说,好歹能学到不少东西。
上一回,她拿了他不少灵茶回来,这回,她就想给他带点什么去。
虽然,他一个大乘期大能,估计什么都不会缺,更对这一界的凡俗东西不稀罕,不过,作为她来说,礼物还是要带的,毕竟,礼尚往来才是正理。
估摸着不管她送什么礼物,苏玉倾都不会在意,因为他不会看上眼嘛。尽管如此,她这个送礼的人,还是要好好思量思量的。
灵光一闪,她有了一个想法。
每一回,他们谈话,总是由苏玉倾备好灵茶的。但总是喝茶,岂不太单调了?不如,她带点瓜果过去?
越想,越觉着这是个好主意。
玉书便招来青衿问道:“我的份例里,现在还有什么果子么?”她得先做个调查。看看这个季节还有什么果子好带的。
青衿一脸喜色道:“主子,前两天,庄子上新献了当季水果来不说,还有,您不是最喜欢西瓜么?爷前两年特意让他们建暖房种了,今年才种好,方才正好送了来,您这会子要尝尝么?”
哎呀,爷竟然特意为了主子做了这么多事儿,爷对她们主子可是真好啊,不枉主子为爷受了那么多委屈,这般替爷着想呢。青衿喜滋滋地想着。
西瓜?听完她的话,玉书一愣神儿。九月份的西瓜?这倒是稀奇了。尤其是在现在这么个时代,确实有些难得。
玉书便道:“切一个来尝尝吧。”她看看味道如何,再决定晚上要不要给苏玉倾带去。
不一会儿,青衿便端着一盘子切成四方小块儿,子儿都剃干净的西瓜来了。
对此,玉书倒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她直接捏着上头扎着的签字,拿了一块儿放进嘴里。
吃完了,她神色满意的点点头。又沙又甜,倒是不错。成了,晚上就带这个去吧。
夜-□□临,等见胤禛入了年氏的院子里,玉书就借口身体不舒坦,想早点休息,吃过晚饭,直接洗漱完,就躺到床上去了。
青衿对此倒没什么怀疑。主子心情不好,没兴致和以前一样,练几篇大字再睡,也是正常的。于是,她带着小丫头们,伺候好玉书之后,就退出里间,在外间守着。
等她们退出去一会儿之后,玉书在门口留下了警戒法术,以防万一。然后,直接缩地成寸,奔着郊外的庄子上而去。
到了庄子,发现这边黑漆漆一片。只几个屋子里还有灯烛亮着,而活动的人,也只剩了几队提灯巡逻的了,其他人估计已经睡着了。
玉书来这儿,是为了寻瓜的。
当然啦,她本来不必这么麻烦,西瓜这东西,在她的空间里,一年四季都是有的。
不过,她已经封了空间不说,空间里的东西,因为灵气滋养,味道自然要比外头的好上许多。她可不敢冒险,一旦苏玉倾的舌头很灵,尝出什么了呢?
而府里的份例都是有数的,她又不能动,不然明儿个就会有奴才发现,然后引人怀疑不说,一定会有人被推出来顶罪,最后遭殃。她也没想害了他们。
所以,她便亲自过来取了。
这三年,胤禛没少带她来庄子上避暑。因而,这庄子大致什么方位是做什么的,她还是心中有数的。
于是,她直接将神识向着庄子的暖房那边探去,很快便发现了种着西瓜的暖房所在。
在取了两个瓜,放进储物戒指中之后,玉书再次运起法术,很快就来到昆仑山顶。
因这块地方,是此界灵气最为浓郁之处,苏玉倾这会儿,正暂住这里。
玉书来到一块嶙峋的山石前,一挥手,注了点灵气入内。很快,一栋十分精美、颇有古意的小楼便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苏玉倾为了防止凡人前来打扰的阵法。
上一回带玉书来过之后,他便让她留了灵气在阵法内,相当于给了她一把钥匙。她来拜访时,只要将灵气注入那块山石中,便能直接入内了。
见这小楼出现,玉书飞身而起,瞬息间便到了二层回廊之上。苏玉倾这会儿正站在上头,含笑看着她。
玉书行礼道:“苏兄有礼。冒昧前来,还请苏兄莫怪啊。”
“你我二人,如今何必如此生疏?”苏玉倾笑道:“作为唯一一个同道之人,你能来看我,我自然只有欢迎的道理。”
玉书也笑了起来,“你这般说,那我日后可是要常来打扰你的。”
苏玉倾将她带上最顶层的亭台,边走边道:“玉书能常来,我可求之不得呢。”
“哈哈,我正有此意。”玉书开怀道:“有苏兄这番话,我可就放心了。”
两人走到最顶层,由栏杆围城的四角小亭内,在其中摆着的玉石桌椅旁相对而坐。这里视野开阔,仰可观月,俯可看山,正是个极好的去处。
刚刚坐下,苏玉倾便将灵茶取了出来,并给分别在两人前边放着的茶杯满上。
“又能喝上苏兄的好茶,我可是有口福了。”玉书笑着道:“说来,我今儿个还带着礼物来呢,可不是来空手来这儿蹭茶喝的。”
“哦?”苏玉倾一挑眉,“玉书给我带什么了?”
玉书微微一笑,“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想必苏兄这里也是什么15 都不缺的。只我想着,咱们光饮茶未免单调了些,就带了两个西瓜来。虽不值什么,更比不上苏兄的灵茶,这个时候,在这一界倒是少见的。”
说完,摸了摸储物戒指,从中捧出两个西瓜来,放到桌子中央。
苏玉倾抚掌一笑,“有茶、有月、有瓜果,果然比只喝茶好,还是玉书想的周到。”
玉书赧然一笑,“这西瓜也不过是凡物,如何比得上苏兄的灵茶?苏兄不嫌弃,我便觉着开心了。”
“凡物又如何?”苏玉倾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是玉书对我的一片心意,不说这个时候,在此界这已算难得的东西,便是玉书送予我的只是常见之物,我又如何会嫌弃?”
“是我想左了,苏兄见谅。”
苏玉倾面色温柔地看着她,漆黑的瞳眸中,满盈着欢欣之意,“玉书能想着我,甚好。”
看他这般反应,玉书一愣,觉着脸有些发热起来。不过是两个西瓜而已,怎么他表现的,像是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一般开心?
她尴尬地轻咳一声,低头躲过他的视线,道:“咳咳,茶已满上了,那咱们这便将这西瓜也切了吧。”
看着她的头顶,苏玉倾眼中的温柔越发深浓了起来。
他直接挥手,用法术从小楼中取来两个精致的盘子,放到桌上,轻声道:“便用这盘子装吧。”
话毕,也不让玉书动手,他自己动了动手指,片刻后,这两个西瓜已去了皮,被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整整齐齐地叠在了盘子里。
看着盘中摆着的仍带着子儿的红色西瓜块,玉书眼神一凝,却仍不动声色地拿起盘子边上摆着的玉制签字,扎起一块,放进嘴里。
苏玉倾也插起一块儿,慢慢地吃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慢,就好像,他吃的不是一块凡俗间的普通西瓜,而是什么珍馐佳肴。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含笑品着,仿佛不舍得很快就将它吃完。
见他吃个西瓜,吃的如此幸福,玉书心头疑窦越发扩大起来。
在接触的这些日子里,她早就觉着,苏玉倾像她前世认识的某个人了。
偶尔皱眉的样子,嘴角翘起的弧度,还有不自觉就会微微一动的小指。
如今,他竟然知道,她吃西瓜喜欢带子儿,而这个小习惯,就连她的贴身婢女,都不知道。
因为,在穿来这个世界之后,她在吃瓜的时候,从未在外头表现出来过。
毕竟作为一个古代女子,尤其是大家闺秀,吃西瓜自己吐子儿,未免太过不雅了。
苏玉倾是如何知道的?
玉书暗自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面上,她佯装无事地抿了一口茶之后,突然出声唤道:“戚玉墨。”
正在吃瓜的苏玉倾一时反应不及,措不及防之下,抬头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