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公子翻着眼皮看着他,真诚关切:“梁兄,什么时候出差呢?京城不适合你。”
梁公子笑道:“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放我出去?京外的民众已经期待我很久了!”
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难道不知道天下人都当他是行走的瘟疫吗?还是蛊惑人心的那种。
倪公子怅然望天,想起右相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老人家联姻的计划彻底落了空,就因为自家儿子和美公子扯上了关系……
“倪兄果然忧国忧民,快跟本公子看看那名花魁死得怎样!”梁某人一把将他拉走。
这名死者偏就和他本人扯上了关系。一进怡红院,所有女子的目光就焦在了美公子身上。他得意地对禁卫队长炫耀:“倪兄,你看,这就是人气!”
倪公子友好地提醒他:“以倪某来看,她们是以嫌疑凶手的怀疑眼神审视你。”
“怎么会!”梁公子断然否认:“我和这位小月红姑娘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倪公子简单三个字。
“喔……她的名录传也是你写的?”梁公子装作不在意打听,却没有得到回应。
老鸨领着两位贵人来到现场,女人趴在桌子上,仿佛只是在小憩。
她一头秀墨长发,红衣下是妖娆的身段。美丽的女子,却遭人硬生生勒住脖子而窒息身亡。她的手边摊着一首诗,正是那日美公子于太子府后花园所作。
倪公子揶揄地看着他:“梁兄,这可怎么办好,审案官员成了嫌疑人,倪某现下恐怕得先将你拿下……”
梁公子摆摆手,急忙撇清:“这算什么证据?顶多说明此女可能心仪于本公子。这可做不得数!喜欢本公子的人多了去了,还能都让梁某负责?”
妄议死者到底不敬,两位公子打诨插科几句,也便作罢。
“小月红姑娘最后见的人是谁?”梁公子问起老鸨,开始找线索。
老鸨问过打杂的小厮和小月红贴身的丫鬟,他们都说是礼部侍郎家的张公子,小月红长期的恩客。“昨夜还留宿来着。”
如果是张公子,那天诗会的确在场,这首诗大概便是他传给小月红的。但有何意义呢?借此向小月红表白?一个贵公子对一个风月场上的头牌多情,可能吗?他若真那么爱她,为什么把她留在这里?
“倪兄,这张公子你比较熟,还得劳烦你为我引见。”梁公子决定充分利用倪公子的价值。
“我跟他还没跟你熟。”倪公子心累地带路,张公子的事儿他也不能不过问,说不定太子还会关心呢。
“觉公子,我没搞错吧?你应该是太子的人,却跟着大理司直一起来栽赃我!”这个文气扑鼻犟性缠身的耿直青年真是一张嘴就讨人厌!
“张公子,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美公子不急不慢不咸不淡地说道:“指认你有嫌疑的是怡红院的人,本公子到此只是履行职务罢了。你若是不愿配合,那我就和觉公子去喝个几杯,不在这浪费时间。你可以自去大理寺申冤,好吧?”
倪公子点点头,深以为然:“张公子,你当耳濡目染张世叔风范,不要动不动就把拉党结派的话儿乱说。给张府及我倪家带来麻烦事小,把太子牵扯进去,谁的脑袋都保不住!”
张公子的鼻子都快气歪了,竟然被两个不正经的纨绔喷了!觉公子之前看着还算顺眼,自从和美公子搅在一起,画风就不对起来。
“张公子,容倪某问一句,小月红死了,你就一点也不难过吗?”倪公子盯着他,想知道他怎么说。
“她又不爱我!她给了我快乐,我给了她回报……梁公子应该明白这种事情吧?”张公子坦然地回答。
“懂!当然懂!”梁公子接住话靶,仿若不承认便失了身份。
倪公子受不了他在这个时候还抓不住重点,直接从他怀里取出那首诗,朝张公子问道:“你为何将梁公子作的诗写给她?”
张公子看着那张纸,愣了一愣,反问:“觉公子怎知就是我写的?”
倪公子冷着脸回答:“这是你的字,不会有错,倪某辨别得出。”
张公子怅然一声叹息,说道:“我曾想好好哄她,让她欣悦于我。她歆慕美公子才貌,于是我甘冒风险将这首出格的诗写给她。可没想到,她竟然不爱我,她着迷这首诗,却是爱惨了别人……”
“这就是你要杀她的理由吗?就因为她崇拜我?”梁公子截住了嫌疑人的话头。
张公子恼火道:“姓梁的,你还敢说不是要嫁祸罪名!”
倪公子也狠狠瞪了这不看时机的埋汰货一眼,看向张公子:?3 一个书生,贫寒的书生。只是将他寻来,他却嫌恶地看着小月红的尸-体,冷淡回应:“她死了,来生可活的干净。”
梁公子勾起唇角,冷冷扫了他一眼,问道:“既然你如此厌恶她,为何还要与她牵扯?”
书生怅然,闭上眼,回忆道:“我与她偶然相见,她说对我动心。我半信半疑,因为虚荣作祟,没有拒绝她的接近。曾经想过,一个风尘女子的话怎么能信呢?但她对我是真的好,她……接客,还襄助我,我以为那就是真爱,想混出名堂赎她出来。谁知,她不愿!她拿着这首诗侮辱我,说我不配!”
是挺不配的啊,但这未必是小月红的真心话。若真的不喜欢他,又何必跟他一介贫寒书生牵牵绊绊,还花钱供他?无聊吗?
“如此说来,她不欠你的。她给了你身子,给了你金钱,你亏在哪里?”倪公子问道。
书生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脸色涨红,恼怒地叫嚷:“我又不是出来卖的!她凭什么这么对我?”
梁公子好笑地瞪他一眼。悠悠说道:“这话说得倒有意思,她在这里是干嘛来着?你给了她金钱,你就是买主;反之,你觉得呢?你若是有骨气有高节,可以不要人家的资助啊!”
书生脱口而出:“她是自愿的,我没有逼着她给我钱!”
梁公子紧追一句:“那你哪来的恨意?”
这书生也是矛盾得不轻,总是处处觉得自己委屈,真是不像样!难道他觉得自己比风尘女子还苦不成?
“这首诗是姓张的拿给她的,她爱的人是他吧。你们找错人了!”他晃动着瞳孔,好像彻底失了念想。
“没必要。张公子只是小月红纯粹的恩客,这诗写来不过是图她一笑。”倪公子轻飘飘地说,“你难道没有读懂这首诗的意思吗?”
书生气结:“这有何难,不过是为爱痴狂罢了!”
梁公子一笑,说道:“没错,张公子最疯狂的举动不过是把这首诗写给了一个风尘女子。她没有回应,张公子便做回本分,不再惦记她。除此之外,张公子并没有‘疯狂’的理由,纳她为妾有何不可?你觉得小月红希冀勇敢回应自己的人是谁?她摈弃进宫的机会所为何事?”
当晚,倪公子夜巡至怡红院,看到梁公子从里面出来。
“嚯,梁兄是来办案呢,还是来消遣?”听说梁公子使了美人计,降服了小月红的丫鬟。
倪隽:感觉美公子略心酸,比那书生强不了多少……
系统:这是心态的问题,喜欢就会沉浸进去,不喜欢就很痛苦。
倪隽:……是这样嘛?
系统:而且丫鬟一般“出师”后才开始接客。“梁旻”不用买下她的初夜,算是得了便宜呢……
倪隽:打住,不想听了!
那梁公子大概是很辛苦了。他在匆忙间撞上倪公子的肩膀时,还兀自拉扯着衣服。“你来啦?我……差点被她非礼!”
倪隽揽着他,拍拍肩膀:“才非礼而已,就拿到证词了?”
梁旻点点头,回答:“她为自家姑娘的死不值,所以不算难问。”
倪隽叹息一声:“这书生有什么好?自卑阴暗不懂爱情。”
“大概在她眼里,总比世家公子强了百倍。”梁旻讽刺说道。
书生是天将亮时翻进小月红房间的,彼时张公子将将离开。书生因为女人身上的痕迹和室内的气味嫉恨,提了要带她走的话。
没料到,小月红是真心为他,不想拖累他,以歆慕他人为由贬低书生一番,倒让他因爱生恨……
这个女人也是矛盾的,她渴望书生为她奋不顾身,却又硬生生给他的勇气泼了冷水。
一场悲剧,令人唏嘘。
末了,梁公子对呆若木鸡的书生说道:“你太傻了,小月红喜欢本公子不过是说说而已,本公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倪公子捂上了他的嘴……
自以为是的爱情,伤了对方的自尊,还毁灭了自己。
左相眼看儿子年纪渐长,到了该为他铺路的时候,直接将他踢出了京城。
梁公子口中虽称要到外面走走看看,放飞自我,访遍名花,却留恋京城繁华、陶醉于花前月下的风流不羁,于是夜夜笙歌,处处留情。
离开的前一晚,两位公子见了一面。
系统:到这里,再来一发!
倪隽:这算什么,炮友?
系统:你的人设很正经的,估计是甘愿……
倪隽:渣攻贱受?
系统:我什么也没说!
“我爱你!”梁旻在他耳边轻声道。
美公子应该也是喜欢觉公子的,因为他与那些人总是不同。能让美公子在意和欣赏的人,天底下大概也只有觉公子一人。
而觉公子任由美公子胡作非为,断不会只是图个新鲜和热闹。
但小说中的他们只是沉默地发泄,并无交流。风流成性,却不懂感情;学问不浅,却情商很低。堂堂美、觉两位公子,竟是如此。
这大概是梁旻颜值最巅峰的一个人设,有着不分性别惊人的美貌,有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有着修长匀称的体格,有着无限诱惑的宽肩窄臀。
同时,这也是倪隽气质最出尘的一个角色,有些禁欲的高冷,有些冷漠的温柔。
倪隽主动地舔舐梁旻的肌肤,想在最喜欢他的时候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而梁旻褪去一贯的羞涩,拿出种马男主的气魄,使用了各种高难度姿势……他无休止地亲吻,探究着男人的一切,和他紧紧贴在一起。
“我们很快就会相见?”倪隽描摹着男孩诱人的红唇,多么庆幸他与自己同在。
“会的,此事一了,我们终于能够脱离书中世界。”梁旻伸出舌头,探入对方微张的嘴唇。他第一次那么紧张,又极度渴望地攫取倪隽的一切,生怕真相揭开,他会丢弃自己。
作为主角,连这个都知道么?倪隽刚产生疑惑,就被美男热烈的亲吻冲昏头脑。在现实世界当着宅男,经历二十多年没谈过恋爱。一朝穿进奇怪的小说里,却遇到了完美的恋人,真是不可思议!也许“我是良民”是他的贵人也说不准……
看到倪隽发愣,梁旻慌忙吻他失神的眼睛。倪隽感到温热,禁不住纳闷:他今晚怎么那么热情?
到底还是赴任而去。梁公子与他出自同一位老师,若不是曾想远离庙堂,梁公子也早该拥有官职。然而落入皇帝眼的人,哪怕变成飞鸟也逃脱不了他的掌控。
大理司直倒是颇为适合他,本就该外出办案,掌代钦差之职,等历练够了,可做一方官吏,远离京城喧嚣。左相,对小儿子还是很上心的。
美公子一离开,京中宛若沉静下来,风花雪月冷淡,柴米油盐日渐紧俏。原来又到了收粮时节,物价与人心都有些不稳定。
梁公子在外面和地方官斗智斗勇,倪公子陪着皇族贵公玩猫捉老鼠。染疾之事纯属谣传,倪公子家的小厮都被“采访”出面过,辟谣公子“冰清玉洁简直完人”。
于是,他又被惦念上了。
“觉公子,姑娘疑是怀了身孕,请您过去看看。”
倪公子惊讶地瞪着丫鬟:“我又不是大夫,怎么管得了这事?”
“公子,求您了!姑娘地位卑微,又担心是空欢喜,就请您诊视一番!”
读书人通些医理,这个要求不算无稽,只是绝对不单纯。
杨小姐在这冷天一身清凉,候在榻上等他诊视。
“恕微臣直言,姑娘这么不注意身子,只怕安不了胎。”每次进东宫都能听到下人说他们玩得有多疯,简直是透支生命啊!
“公子,你以为我想?我也是没办法啊……”在他指下的藕臂攀上男人的大腿,像条毒蛇游移。
倪公子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诊断:“姑娘脉象如常。”
她抓住男人远离的衣角,梨花带雨:“公子,请赐我一个孩子!”
她这是要疯!这是要作出人命的!
系统:虽然不想这个时候跳出来打岔,但是你的吐槽有歧义!
倪隽:……
太子果然前来“捉奸”,倪公子不待他开口,直接道:“殿下,姑娘体弱,床事当平稳,才可孕育,微臣话至如此。”
太子正要强行发作,他又说道:“微臣听说殿下又添了一位皇侄?殿下,国事虽重,家事乃是根本。”
心里想说孤要和你激烈床事的太子被噎得不轻,眼睁睁看他自说自话之后告退。
又一次相见,倪公子对杨小姐说道:“姑娘不要在微臣身上下功夫了。”
“喜欢你,也有错?”杨小姐的慌张倒不完全是装的。难道他对自己毫无关心?
“微臣惶恐!姑娘已是太子的人,这种话说出来是要掉脑袋的。姑娘当明白,与虎谋皮不异于寿星上吊,卸磨杀驴不是因为驴太蠢,而是主人嫌它自作聪明。”
“公子,你当初可愿娶我?”她的泪出于悔恨,为自己的虚荣和轻率。
“杨小姐,”他像之前那般称呼她,“纸是包不住火的。我纵然娶了你,也不会爱你。请您好自为之。”
可笑自己还妄想诱惑他,将之推进太子挖的坑里,原来是被人当了跳梁小丑。
饥荒、人命、贪墨,梁公子去的正是关键时候。
打听消息从哪儿最快?饭馆与青楼。问谁?乞丐、混混和风尘女子。梁公子是风月场上的好手,自然将那些爱逛窑子的员外老爷的秘密打探得清清楚楚。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皆惊:原来快把粮库搬空用来赈灾的粮饷竟落入地方官员的口袋!这是贪墨大案了。而那总掌运粮赈灾的转运使,明晃晃太子的人。
倪公子身份高贵,又是太子身边红人,被东宫派出斡旋此事。
他一骑快马驶出京城,只为尽早与梁旻相见,攻略最后一个副本。
转运使在城门外等了一宿,见面便是痛哭流涕。他是右相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被太子重用。然而贪墨赈灾之粮却不是右相的授意,太子可能也被蒙蔽其中,却必定收了不少好处。不然,这人不敢玩那么大!
倪公子好不容易劝住转运使,让他一五一十好好汇报自己的“光荣事迹”,转运使仍不上套,一边打着太极,一边将他请到府里好生招待。
“去请梁公子!”转运使吩咐下人。
只怕梁公子比您先到“家”呢!
借着方便之名,倪公子从茅厕遁到卧房,梁公子正卖力地给转运使夫人按摩。这个有点上了年纪的女人正期待一场甘霖,却被这年轻男子按得昏昏欲睡。
倪隽眼中冒火,啪的一下拍昏了女人,对梁旻抱怨:“你有什么毛病?给她按上瘾了?”
梁旻面色涨红,还抑制不住见到倪隽的喜悦,小声解释:“我总要套她的话。不过,已经差不多了。”
倪隽找到了卧房中藏有的账本,正待给梁旻使眼色撤退,却被他一把搂住亲吻。
他最近是越来越霸道强势了,虽然激烈一些也不是不可以,但能不能不要老是又咬又啃,会痛好吗?
系统:他大概是有点舍不得你,你们回去以后还能见到吧?
倪隽:……你问我,我问谁?
系统:什么?你们都圈圈叉叉了,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倪隽:……现实中总不一样……
系统:好啦,知道你是害羞了。
倪隽:……
☆、91.公子哥们的风花雪月(6)
倪公子和梁公子一前一后坐上宴席,其间友好和睦,打趣诙谐,关系很铁的样子。转运使以为此事大有回旋余地,殷勤地劝吃劝喝,口中甜言蜜语,说得天花乱坠,哄得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连爹是谁都忘了”!
只是两位公子应承“美言几句”的详情呈报却是一记催命符。
任谁也没料到,倪公子一离京城,池水非但没搅浑,这案子反而迅速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