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的自语坚定而痛楚,如同在克制着某种悲烈暴动的情愫,不肯让它灼烧心爱的人。
于漪呆呆的看着他给自己解开束缚,立在床边,悲伤的目光沉沉压在心上,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空荡荡的屋子残余着方才的旖旎气味,柔情一触即散。
为什么!为什么!
于漪浑身发抖,瘫倒在柔软的床上,纤细的手臂盖在脸上,泪水顺颊流下。
些许是于漪恍惚的神色太沉重,对面的江明宽慰一笑。
“于漪师兄,你不要担心,事情总会变好的。”
于漪看着他澄澈的眸子,苦涩一笑,认命般叹息道:“不用安慰我了,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他的冷淡,习惯了他的离开,习惯心如刀绞,却永远无法放手不爱。
江明微微蹙眉,眸光微动。
☆、谎言
两人在咖啡馆一直闲谈到傍晚,于漪看了一眼暮色,道:“走吧,请你吃饭。”
江明却摇摇头,眼眸里含着笑意,望向了他身后。
于漪不解的回过头,愣在原地。
于涟推开咖啡馆的门,急切的目光迅速在馆内搜寻片刻后,稳稳的落在了于漪身上。
他仿佛一夜间憔悴许多,面容苍白,身体也虚弱的摇摇欲坠,神情却极其轻松,甚至露出喜悦的笑容,一双漆黑的眼眸直直看向于漪,里面的温柔几乎溢成海。
于漪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和于涟见面,脑海空白了几秒后才勉强回过神来,想到两人上次见面时那个并不愉快的夜晚,不禁皱起眉来。
只是心中残存的怒气还没来得? 氨泶铮Р患胺赖挠当П憬乃谢岸级略诹撕砹铩?br /> 于涟紧紧搂着他,呼吸声紊乱而猛烈,温热的倾覆在他的耳畔。
于漪彻底怔住了,不敢置信般瞪大双眼,脸颊因为听到的话语而微微发烫,像是最不可能实现的美梦突然实现。
“......你说什么?”
“我爱你。”
熟悉的嗓音终于敢吐露出心底炙热深厚的情感,微微颤抖的话清晰的直戳心底。
“小漪,我爱你。”
烟花迸开的爆炸声响彻整个世界,于漪在漫天绚烂里用尽全力回抱住比自己高半头的男人,慢慢埋在他温暖的胸膛里。
就算这只是一场美丽的幻觉,他也心满意足了。
江明坐在原地一下一下搅动着咖啡,安静的目光凝视着相携离开的两个人,他们的笑容是如此的幸福,彼此对视的目光充盈着最纯粹的爱意,如春水交融,连旁人都能感觉的到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是多么炽热。
任谁都无法阻止他们相爱。
江明仿佛出了神,眼睫慢慢垂了下来,盯着深色的凉咖啡不发一语。
一个人坐在方才于漪的座位上,将一杯热咖啡端到他的面前,把凉咖啡推到了一边。
“你的咖啡凉了,喝这杯热的吧。”
袅袅热气氤氲着散开,小心翼翼的迎面扑来,冲淡了浅浅的寥落感。
江明指腹贴着暖热的杯壁,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的俊美男人,好似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慢慢打量着,眼眸里闪过一丝迷惘与疲倦。
“韩聿。”
“怎么了?”
韩聿挑眉问他,态度温和。
江明定定看着他,神色平淡如水,半晌没有说话。
偌大的洞穴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池子,里面的液体呈现出诡异的深红色,咕咚咕咚沸腾着,像是煮开的血液。池子外围画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是某种禁忌诡秘的阵法。
江明立在不远处微微蹙着眉,表情有点不喜。
始终注视着他的易如勾唇一笑,毫不客气道:“怎么,用着魔息的力量,还看不起魔界?”
“我没有这个意思。”
江明淡淡道,然后向池中走去,慢慢浸在池水里。
韩聿立在阵法附近,语气里满是警告。
“易如,你别想耍花招。”
易如冷哼一声,狭长的眸子里却飞快的闪过一丝狠毒,他立在阵法中开始低声念诵着什么,用一种从未听过的语言,速度很快。
及肩的池水看起来沸腾灼热,实则阴冷刺骨,一接触到他的肌肤便好似渗入骨头里,无形的将他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
江明脸色渐渐泛白,嘴唇止不住的打颤,感受到身体里的力量被池水迅速的吞噬吸掠,周身的寒冷愈甚,自己仿佛凝固成了千年寒冰,四肢百骸被一下一下敲裂。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努力拼凑起清醒的碎片,却能切肤的意识到体内流窜的陌生气息在强势的掠夺所有生机。
不是在取回魔息,而是要置他于死地。
敏锐的察觉到危险的来势汹汹,他无力的微启唇,想要呼唤什么,却微不可闻。
他不能死......他还没有救回小希.....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谁能救救他......韩聿.....
韩聿!
无声的呐喊几乎冲破胸膛,当他软软的任池水里淹没头顶的时候,灭顶的绝望掐掉他所有希冀,而只过了几秒钟,一双有力的臂膀便从身后揽住了自己,随即腾空而跃起,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面容覆满阴霾的韩聿抱着湿漉漉的江明,杀气陡然涨满阴暗的洞穴,他盯着一脸不甘的易如,声音暴怒。
“敢在我面前妄图杀死长明,我想你这个魔君是不想活了。”
易如阴寒的看着他,面色扭曲,语气尖锐怨恨。
“只要他还活着,易次便永远不会死心,我必须要杀了他!”
韩聿将陷入半昏迷的江明放在一旁稍微干净的地方,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易如,眼眸微微眯起,吐出的话语如深渊寒刃。
“真是找死。”
话音刚落,他扬手一挥,滔天的气压层层逼近易如,易如措手不及生生挨住,身形震碎壁石,猛地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脸色煞白。
他漫不经心擦去嘴角的血迹,轻笑一声。
“我也想见识一下,聿华上仙当初横扫魔界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他的眼眸里迸发出凌厉的杀气,反手一按便迎了上去。
洞穴里两人厮杀的天翻地覆,江明被韩聿设下的天障保护着,昏昏沉沉的靠着坚硬的岩石,微弱的喘息着,外界的所有声响被削弱成模模糊糊的虚无,与他隔岸相对。
忽然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焦急的将他揽入怀中查看。
“阿明,你怎么了?阿明!”
耳畔呼唤的声音太过熟悉,江明却迟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缓了许久后慢慢睁开眼,他望着面前狼狈的青年,淡淡的笑了。
“易次......”
易次收紧手臂,担忧的看了一眼仍在厮杀中的两人,眼眸坚定。
“阿明,我来带你走。”
江明却抓住了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不,易次,你不要管我,快让他们停下来。”
“抱歉,我无法阻止。”
易如复杂的看着他苍白面容上无法掩饰的焦急,心里又嫉妒又快意,他痴痴的低声喃喃道:“这不好吗,阿明,你恨韩聿,而易如也想杀了你,就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这下再也没有人能夺走你了。”
江明怔住了。
易次继续诱哄的温柔道:“阿明,我真的很爱你,你也答应过会和我一起留在魔界的,你都忘了吗?”
江明失神般看着他,像是被蛊惑般,抓着他衣袖的手一点一点松开了。
易次心中大喜,瞥了一眼缠斗的两人后便欲带着江明离开。
最先察觉到的是韩聿,他没料到会被突然出现的易次钻了空子,面容可怖的瞪着即将消失的背影,含着怒气的声音带着万钧之力沉沉压在洞穴内,石裂灰溅。
“把长明还给我!”
易次浑身一僵,愕然的看着正将魔刃抵在自己喉咙上的江明。
“阿....阿明,你这是做什么......”
江明低低喘息着,浑身仍旧疲软无力,目光却澄澈沉静,凉锐如冰。
“易次,把我放下来,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为什么!阿明,难道你还爱着他吗!”
易次眼眸通红,如困兽不甘心的悲鸣嚎叫,他踉跄着跪在了地上,把头埋在江明的脖颈处,声音满是滴血的疯狂恨意。
“阿明,是不是只要我杀了他,你就会和我在一起了。”
江明一惊,抬眸盯着他,声音紧紧的。
“易次,很抱歉我不能兑现诺言,这是我的错,与任何人无关。”
“你还在为他说话......”
易次断断续续苦笑着,嘴角却慢慢流下鲜血,然后整个人像是燃尽的枯灰,一点一点飘散殆尽。
韩聿立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收回武器。
“原来只是个傀儡。”
他将目光落在怔忪的江明身上,神色顿时柔软了许多。
“长明,我都听到了,你为什么不肯跟他走?”
江明拨开他的手,自己扶着冰冷的壁石勉强撑着立了起来,错开了他的目光,神情冷淡。
“我只是不想有再多的人掺杂在这件事里了,韩聿,你爱怎样便怎样吧。”
他注视着韩聿身后不再动弹的易如,语气似乎起伏了一下。
“.....你杀了他?”
韩聿哼了一声,将他横抱了起来。
“如果杀了他,你会更恨我吗?”
“会。”
韩聿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后,撇了撇嘴角,极不情愿道:“放心,我只是废了他而已。”
他想了想,脸色沉了几分。
“不过那个易次......”
江明抓紧他胸前的衣襟。
“我们走,不要再管他了。”
韩聿不悦地挑眉,语气不善。
“你这是在保护他?”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江明,带着极具压力的威胁。
江明微微蹙起眉,神态流露出些疲惫,他轻轻将头靠在韩聿肩膀上,低声道:“我累了。”
韩聿被他从未有过的亲昵惊到,足足愣了好几秒才露出一抹笑容。
“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啦,如果刀刀说下章就结局,小天使们会想揍刀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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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觅
月白色玉台平疏华美,琉璃圆盏不染尘埃,似曾相识的宫殿坐落在熟悉的位置,江明凝视着不远处的宫门,神情晦暗不明,脸部的轮廓冷硬。
韩聿抱臂笑着,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宫殿对面的空荡荡。
“看,长明,那是我们原来的宫殿。”
江明抿唇不语,“我不想呆在这里。”
“不呆在这里去哪里?”
韩聿撑着下巴看他,眼眸里闪烁着微微的光。
“此番回到天界是秘密之举,被其他人发现的话必定会将你带到天帝面前,你以为他会轻饶过你吗?嗤,怕是你还没集齐江希的碎片,自己就要魂飞魄散了。”
江明原本抗拒的面容流露出一丝迟疑。
韩聿见此轻笑一声,率先走了过去,声音轻飘飘的落在空中。
“长明,我答应过你的事何时不作数过?”
江明一怔。
韩聿是个惯于骄傲自大的人,不屑于花言巧语,更不会花心思去欺骗,说不放他走就不放,说不碰他自然也就不会碰他。
江明眸色一暗,若非是因为这次探寻到碎片的痕迹居然在天界若隐若现,他是绝对不会回到这个冷酷的地方的,这里的一砖一瓦令他厌恶,每一寸空气里的味道都是如此令人作呕。
只是天界的仙气太盛,一时之间难以察觉到碎片在哪个方位,所以他只能先在这里待一些时日。
他是痛恨天界,但为了小希,他不是不能忍。
长天宫是依照原来的宫殿一模一样建造起来的,即便韩聿为他安置了另外一间屋子,江明依然陷入了一种紧绷焦灼的状态,每每面对韩聿时不自觉便流露出巨大的敌意与警惕,那些在漫长轮回里逐步凝结出的自以为的坚强堡垒在噩梦雏形的面前,原来脆弱的如此不堪一击。
江明痛恨这样轻易被往事操纵的自己,可他没办法释怀,甚至整夜难眠。
韩聿似乎留意到了他的尖锐与憔悴,便刻意不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嘱咐他不要乱跑,自己会去探查碎片的下落。
江明因不堪回忆的重压而恍惚难解,便也没有去在意韩聿的行踪,他忍受不了待在囚牢般的宫殿里,只遥遥望见一角垂帘便如惊弓之鸟,脑海霍然闪现出昔日被困宠在床榻上的屈辱形态,恨的是韩聿的肆意玩弄,恨的是自己的卑微哀求。
不呆在宫殿里,却又谨慎的不能离得太远,他便独独去往宫殿附近的偏僻园林,呆呆坐着便是一整天,凝望着长天宫默然不语,似乎只要离得远一点,就能够使自己免于受伤害。
一连过了多日,最初的那份惧怒已然没有那么强烈了,渐渐冷静下来的理智也不再桎梏于狭隘的妄想里,不过是年少时的惨痛经历而已,他又何必耿耿于怀一辈子。
又隔了几天,忽然有人找到了园林里的他,居然还是旧识。
江明蹙眉望向来人,没有说话,眉眼却凝起几分疑虑与肃杀。
若是来人敢将自己的行踪告予天帝,那便留不得他了。
来人倒是轻松一笑,坐在了他对面的玉椅上,颇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原来你就是那个宫人,怪不得当日要下狠手打伤我。”
“为了活命而已。”
江明淡淡道。
白炎耸耸肩,全然没有因为被江明打伤过就怀恨在心的模样。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物什,放到了江明面前。
“喏,上仙要我给你的。本来是我去人界闲逛时随手购置的小东西,戴了没几日,你喜欢的话给你好了。”
他笑眯眯的托着下巴看江明错愕而喜悦的将玉佩紧紧握在了手中,原本清淡的面容懈了冷意,显得柔和了许多。
“多谢。”
白炎摆摆手。
“谢什么,你这样回来居然也没受到任何处罚,真是奇怪呢。不过单凭上仙护着你的模样,就算天帝想要对你怎么样,怕是也不会如愿的。”
谈及韩聿时,江明脸色复杂,他垂眸盯着玉佩,语气如常。
“我与天界不共戴天,拿了玉佩便走,你权当没见过我吧。”
“你还要走?”
白炎吃惊的问,似乎是刚想起来江明为什么要离开天界的缘故,那场凌厉无情的行刑重重一击,在心上震得发麻,他懒懒一笑,神色有点羡慕。
“走了也好,这种地方,迟早是会腻味的。”
江明瞧见他稍稍暗沉的模样,淡淡一笑。
“当仙人也并非好事,还不如在人界走一遭,生老病死尽数体验一遍,当也足够了。活那么久又有什么用呢,迟早要被这严苛冷刃的制度剐成傀儡。”
“喂喂你可别再说了。”
白炎慌忙张望了一下四周,眉目间是深入骨髓的忌惮。
“这些话要是被人听到了,可不止是魂飞魄散那么简单。”
他立起身来苦笑道:“我可不能再和你聊了,万一被你蛊惑下界去,我可就完蛋了,到时候聿华上仙又不会护着我。”
江明也立起身来,冲他微颔首。
“我也该走了,多谢。”
从园林离开后,他本想直接回到人界,但一是因为来的时候是韩聿带他躲过天界守卫的,上次被易次暗算后他的力量大不如前,无法保证独自离开时能瞒过守卫的盘查,二是因为毕竟是韩聿找到白炎,让白炎将玉佩给自己的,他厌恶韩聿多年前对自己做的事,但却不是个能堂而皇之承担无故恩惠的人。
因此犹豫片刻后,他还是走进了长天宫,决定找到韩聿后就离开。
宫里有人在巡逻,他隐蔽行踪一扇殿门一扇殿门的找,却迟迟没有找到韩聿,不禁有些心烦意乱,忽然一列守卫从不远处经过,情急之下,他推开旁边的门便闪身躲了进去。
未点灯的中殿沉寂无人,却残存着几丝韩聿的灵识,似乎他常常来这里。
江明迟疑一下后,慢慢走了进去,很快,他的目光被墙上的一把折扇吸引住。
折扇制作略有粗糙,但保存的十分完好,上面字迹清晰如洗,写了一句诗。
“待浮花浪蕊俱尽,伴君幽独。”
江明喃喃着,忍不住伸手触摸了一下扇面,似乎还能嗅的到当时自己在书画摊前随手挥笔写下时的墨香。
那是在古时的一次轮回里,碎片在一个书生身上,他便佯装成同为进京赶考的贫寒人士与那书生结为好友,共饮畅谈,最后那书生高中状元,自己却落第无名,书生为了安慰自己便将附有碎片的玉佩送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