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西北一战大捷,朕心甚慰……”传旨的太监声音尖尖细细,刺得人脑袋疼。
阿罗升了官,被封了将军,但他高兴不起来,心思沉沉随着众人叩拜谢恩。
新登基的皇帝慷慨大方,不仅封赏了萧炎阿罗等将领官职银子,还下令要在京城大宴将士,命萧炎和阿罗二人带将士返京,领赏听封。
☆、第八十一回挑底牌不速之客争锋对暗波涌动(上)
这天晚饭的时候,十三也在餐桌上得到了消息。
“你是说真的么?我们要回京城了?”十三指指自己,“我也被调回去了?”
那篇很长很华丽的圣旨上有一个角落是留给十三的,短短一句话,说她勤勉有功调度得宜,给升了一阶官职,当然距离萧炎仍是遥远。
“当然,我都回去了你留着干嘛?”萧炎理所当然道。
十三想想也是,当初荣郡王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陪太子读书,萧炎要回去,荣郡王怎么可能放纵自己在这里逍遥快活。
真是个护短的公公,十三暗自吐槽,不知道驯妻的最高境界是无痕处见真章,让人心?3 是樵钢鞫钕谆咕醯梅蚓芰宋础?br />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十三问。
“就这几日吧,有什么事情你处理一下。”
十三暗自盘算手头的公务该如何交接,房中的行礼该如何打包,想到那个小小书院的事情不免为难起来,说到,“只是王前辈该如何?我心中是希望能带王前辈回去的,这里环境太过恶劣,她年事已高,理应回去颐养天年,可是没有王前辈那书院没人能够料理,那些孩子怎么办?”
十三越想越发愁,之前担心银子,前几日王前辈说有善心人捐了一大笔银子,好不容易一个心事下肚却又来一个。
萧炎想了想,安慰道,“你现在发愁也无济于事,这件事还是交给王前辈她自己来拿主意吧,我们总不好插手,是去是留王前辈心中有数的,若真没有人手我从我帐下挑一个识文断字的出来帮你撑一段时间,然后请位先生回来,不是什么难事,你放心好了。”
“唉,这战事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许多事情我还没干呢——”十三长长哀怨道。
“胡说,打仗哪里是什么好事。”萧炎道,“边关安定下来,这里人口自然会繁茂起来,还怕没有人过来教书?”
“我知道,就是说说而已。”十三歪着脑袋靠在桌上,“你说刚来的时候觉得这个地方怎么看怎么贫瘠,孩子也不漂亮伶俐,怎么时间长了觉得这边城也是个好地方,倒舍不得那些小孩子们。”
“好歹在这里安家这么久了。”萧炎道,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从前十数年呆在边城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是军人,守护边疆是他职责所在,仅此而已,但这一年多过去,他再看这小小的破败的茵城,却觉察出几分温情脉脉,即便是黄沙地矮屋檐,也让他生了婉转的依恋,这是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
萧炎知道,这是因为从前这里只是一个落脚休息之处,而如今这里已是十三和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十三也喃喃,“是啊,这么久了。”她挪了下凳子离得和萧炎近了些,伸手轻轻捏了捏萧炎的脸,调笑道,“这么长时间我的皮肤都比以往粗糙许多,不知夫君是如何保养的,姿容竟不输从前。”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教教我可好。”
“自然是可以的。”一只手已经不动声色到了十三的腰部,“只是这里不太方便,回去同妻主细细地说可好。”
十三绷不住,笑了出来,“自然都听你的。”
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突然听得传风的声音,“公子,罗大人来了,说有事找。”
笑意散去,萧炎心底异样,这么晚了阿罗为何会……他心底的隐忧一直不为外所知,藏得牢牢的,但此时此刻,望着身边的十三,那种隐忧一下子就变得强烈而忐忑起来,直觉告诉他和十三有关。
定定心神,萧炎道,“我先过去一趟。”
“好。”十三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什么公务。
还没跨出门槛,萧炎突然转身回抱住十三,“你会等我对么?”
“好,我等你。”十三轻巧地在他唇边留下一个吻,倏然而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看到了萧炎的不安。
…….
和阿罗往书房走的路上,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弥漫在走廊周围,萧炎提着灯,脚步不徐不缓,在黑夜中听起来格外沉稳。
萧炎并没有带着传风和双林,只有他们两个人。
“阿炎,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突然,阿罗开口了,语气笃定。
萧炎动作一顿,转过头看阿罗,黑暗中阿罗的眼睛依旧明亮,但不同于往日的坦诚清澈,他的眼中写满了许多东西,明明是了然的目光却好似非要等到一个答案,正执拗地看着他。
“进去说吧。”萧炎推开书房的门,点亮烛台,缓缓坐在祝座。
萧炎目光肃穆,嘴角紧抿,他的面庞在烛光下通透洁白如玉刻一般,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笔挺的脊背微微透露出主人的情绪。
他略抬了下下巴,示意道,“坐吧。”
阿罗依言坐下,他深深望了好友一眼,开口道,“阿炎,折回来我只问你一件事,庄维桢就是庄十三,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阿罗并不是个喜欢掩藏心思的人,尤其是对待萧炎,他不想继续虚与委蛇,他要一个答案,不是为了十三,而是他和萧炎是以命相交的战友。
“我知道。”
阿罗霍然握紧了拳头,目眦尽裂,起身质问道,“为什么?你难道不知我付出了多少心血?”
“我知。”萧炎飞快道,“但木已成舟,说了又怎样。”
“说了就能改过来!明明一切都来得及的,只要当时你告诉我真相,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不可能的。”萧炎打断他,认真望着他的眼睛说到,“当时——我已心悦于她。”
霎时间,阿罗所有尖锐的如棱刺一般的愤怒都被抽走了,他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中,他和萧炎相交十多年自然知道萧炎亲口说出这样一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听到萧炎的声音在继续,“倘若我早一些发现,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她还给你,但——来不及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阿罗敏锐问到。
“在你回来的那一天,之前我并不知晓你要找的人就是庄十三,也就是我的妻主。”萧炎平静道,“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欺骗你。”
半晌,阿罗低声道,“我相信。”
“你能体谅我很高兴,我并不希望看到你难过。”萧炎微微舒口气,“阿罗——”
“可是,你打算一直这样骗我。”阿罗目光灼灼,犀利道。
萧炎微微变了神色,坦然道,“是,我的确没有打算告诉你,如果你没有发现我打算瞒一辈子,但这不叫欺骗,我只是没有主动告诉你而已。”
“所以如果我自己没有发现,你就打算让我这样一直没有希望地等待下去,像看傻瓜。”阿罗自嘲道。
“我从未这样想,我已经坐好了打算,过一阵告诉你查到了她的死讯,慢慢的你自然会把她忘记,能重新找个好女子。”萧炎道。
“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阿罗目带讥诮,“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对十三是一时执念,以为时间长了我就能忘个干净,为什么以为随便换个女人我就会巴巴赶上去相许终身?我只是想嫁给十三,而不是想嫁人。”
“那么,阿罗,除此之外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么?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办法。”萧炎说,“阿罗,你在我心中同样很重要。”
阿罗沉默片刻缓缓道,“阿炎,你不懂十三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同你说过我小时候在人贩子手里,是十三救了我,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当时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我原本是打算自尽的,我先是念着母亲父亲逼自己撑下去,但一个孩子能撑多久,慢慢地连要找父亲的念头也撑不下去了,最后一次被抓回去他们把我手脚绑在一起在树上吊了三天三夜,那时候我累了,我已经把自己当做一个死人了,端看老天爷哪天把我收走罢了。”
“可是,是十三把我拉了回来,她像个小仙女一样,虽然她那时候丑丑的瘦瘦的,但我就是喜欢看她,想着即便替她磨一辈子墨也不会厌烦。”阿罗嘴角含笑,仿佛真的看见了他在研磨,十三在写字的样子,他逼回去眼角几滴晶莹,“阿炎,是她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告诉我要好好的活下去。”
阿罗抬起手,露出一截手腕,“这是当年我们分开时候她给我的东西,我给了她我的耳钉,她收下了,送给我她亲手做的手链,这在我手上已经快十四年了。”
“那又怎样。”萧炎唇角抿得更紧,一只手握在扶手上,身子笔直僵硬,“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妻主了。”
“但我不想放手。”阿罗道。
霎时间,空气凝固了,两个人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再出声。
☆、第八十二回挑底牌不速之客争锋对暗波涌动(下)
“但我不想放手。”
不想,他凭什么不想?听到这句话,萧炎想要冷笑然而却笑不出声,若他面前的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是这是阿罗。
在十三这件事上,对于阿罗他还是有一丝心虚的。不管缘由,兄弟的心上人如今的确是自己的妻主。
“阿罗,我和十三之间是怎么回事你是知道的,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当年即便你已经找到了她,为了她父亲她也会这样选择,结果都是一样的。”萧炎说,“所以你又何必非要执着呢,十三命中有此一劫,只有我能帮她。”
“你救了如老板,我很感激你。”阿罗道,“但十三不会的,如果当年我找到了她她就绝对不会抛弃我,我相信她。”
“阿炎,你的确富有财势,能救得了如老板性命,但却不一定是如老板想要的。”阿罗认真道,“也许我同十三在一起,并不能像你一样为他找来各种珍贵的救命草药,但是我不会让她入赘,我能像个最普通的女婿一般同十三一起在他床前尽孝,伺候汤药,让他了无遗憾。”
萧炎面色一白,之前他从未害怕过,此时却也不由惶恐了,他心中很清楚,如九斤决计不会在他和阿罗中选择自己,他根本不可能做到一个女婿应该做的责任,他是承恩侯,他手中的兵马让他永远被绑在朝堂之上。
萧炎稳住心神,缓缓道:“那么阿罗,你想要如何做呢?把我休了?”
“我没这样想过!”阿罗立刻道,“我怎么会这样想。”
“那你想怎么样呢,你要来做小侍么?”萧炎淡淡道,“你父亲不会答应你的。”陈将军饱受了家中几个小侍的苦楚,怎么可能答应自己唯一的儿子来做小?是以萧炎并不担心。
“我不会来做小侍。”阿罗抿抿唇,声音微顿,低声道,“十三是家中独女,我查过律法有规定,为使香火不断,即便是入赘的女子也可以以家中姐妹的名义另娶一房承嗣香火。”
萧炎心中一沉,他之前从未想过有哪个男子敢上自己门来找不痛快,是以并未关心过,但既然阿罗这么说了,肯定就是有这么回事。
可是,承嗣香火,这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不得不说,这一次阿罗找到了萧炎的软肋。
“阿罗,我记得你从前和我说过,你宁愿交许多税银也决不情愿和别的男子分享妻主。”
“我没有办法了,阿炎,我知道我应该放弃,但我根本做不到。”阿罗苦涩道,“为了十三,我愿意忍受。”也只能够忍受。
不放手或许需要极大的勇气亲手斩断曾经的坚持,或许将来会日复一日更加痛苦,但放手,此刻对于他来说便是绝境,他只有不顾一切地拼死抓住唯一的希望往上爬,妄图把自己从泥沼中拉出。
“阿罗,你和十三的缘分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是否还想答应你?你的要求对于她来说会不会是种负担?”萧炎尖锐说到,“甚至可能她早就已经忘记你了。”
“我会让她开开心心的。”阿罗执着道,“忘了也没有关系,当年她喜欢我,现在也会喜欢我,只要过一段时间,慢慢她会重新记起来的。”
“就算如此,阿罗,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出于负疚之情呢?因为愧疚答应的感情,你也想要么,这只会让你们两个人都痛苦。”
在阿罗出声说他愿意而把事情推向不可挽回以前,萧炎抢先道,“我们打一个赌如何,如果你能在不告诉她你的身份的情况下让她喜欢上你,如果你办不到那就说明现在的她不会选择你,那就让那桩就是永远过去,阿罗和庄十三从未见过。”萧炎一字一顿说到,“她仍是我一个人的。”
“相反。”他微微一笑,“如果你能办到,我主动出妻。”
“你说什么?”阿罗一震,不可置信道。
“我说我主动出妻。”萧炎起身,走近前几步,傲然道,“共侍一妻这种主意趁早作罢,我才不可能答应,要么全部给你,要不我全部留着,至少兄弟情面还在。”
“倘若十多年过去她仍能喜欢上你,那你们是天定良缘,我不惜得横插一脚,自会放她自由身和你双宿□□,你也不必看我脸色憋屈过日子。”
“如何,你敢不敢同我赌这一回?”
阿罗知道这场赌注对自己形势实是不利的,但这赌注实在太诱人了——只有他和十三两个人,再没有旁人。
“好,我答应。”阿罗果断道。
萧炎笑了,“我也是这个意思,有什么痛痛快快做个了结,拖拖拉拉没意思。”
“怎么个赌法?”
“以到京城为限,这一路上时间都随你,只不能告诉她。”
“好。”阿罗简短道,“不过你不能在旁边。”十三是个顾念旁人的,有萧炎在身侧,无论如何不可能给自己回应。
萧炎磨磨牙,不情不愿道,“好——”
……
这一晚上,十三觉得萧炎格外卖力,好像在和什么拼命一样发狠,纠缠了好久才肯放开她。
*过后,十三和萧炎并排躺在床上,懒洋洋问到,“今天怎么了,有人给你不痛快了?”
“就是你给我的不痛快。”萧炎打个滚又翻到了十三身上,他盯着十三的眼睛,“庄十三,你敢做半点对不起我的事情试试看。”
“天地良心。”十三夸张道,“我身边连个公的苍蝇都找不到。”
“那你喜欢我什么?”趴在十三胸口的萧炎声音有些沉闷,经过刚刚和阿罗的那一场见面他难免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有一种恐慌包裹着他,曾经十三答应和自己在一起是因为无路可走,可是眼下,当有一个更好的男子可以选择的时候,她会后悔么,会放弃自己么?
“唔,喜欢你什么呀?让我想想——”十三道,“你长得美,性子好。”
“敷衍。”萧炎不悦道。
“真的,就是对我口味。”十三嘻嘻一笑,原本放在萧炎腰部的手还作怪捏了捏肉。
“那你会后悔么?我让你失了科举的前途。”
“不说这个了,我之前就说过不会后悔。”十三安抚道。
萧炎却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支起身子,认真望着她,“如果有一日你心里后悔就同我说,我不喜欢你欺骗我。”虽然肯定不会答应放了她。
十三伸手捧住他的脸,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毛,“夫君,世上所有的事情有舍才有得,有得必有舍,没有能够两全其美的,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真的。”
“妻主……”萧炎突然有些难过,这样的十三,自己有可能会失去么。
他用力吻上十三的唇,不顾一切地把所有热情倾注进去。
千万别放弃我,哪怕是面对阿罗你也绝对不能放弃我,不然我会很难过很难过的,难过到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第八十三回又一个来不及取名系列
很快到了上路那一天,军营里一队队高头大马跟在旌旗后面绵延,小院里也堆满了行李,主要都是王英鸾的那些藏书。
王英鸾果然不愿意离开,只言道自己半朽残躯,无颜归乡,她把那一屋子的藏书都交到了十三手上,让她带回中原代为妥善保管,有人求借都可抄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