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逢春没想到的是,陈妈妈居然如此能抢戏,把高氏的脸都挤兑变形了,一念至此,逢春从姜筠怀里抬起头:“回去以后,你别罚陈妈妈她们,不关她们的事。”刚才这位哥儿们,将跟出来的四人骂得灰头土脸,还说回去要罚她们,逢春当时辩解过,恐姜筠没放在心上,逢春忙再叮嘱一遍。
姜筠忍不住瞪逢春一眼:“你还管她们,先管好你自己!”
“我爹娘要单独和我说话,陈妈妈也没办法,我爹打了我之后,陈妈妈很护着我的,气得连我嫡母都顶撞了。”逢春的手臂环在姜筠腰间,覆在上头氅毛十分柔软暖和,“若是陈妈妈没来,碧巧和小鸽原是我家里的丫头,她们哪有胆子大声维护我。”
逢春脸上浮起来的巴掌印,落在姜筠眼中碍眼之极,姜筠绷着脸将逢春摁回胸口:“别说话了,老实坐着,我不罚她们就是了。”
回到如意苑之后,姜筠黑着脸带逢春回屋,两人都没吃午饭,姜筠本该用午饭时,得知逢春受了欺负,顿时将才握到手里的筷子摔回桌案,逢春为了将委屈的效果,展现的更淋漓尽致一点,摆出一幅我没食欲就想静静呆着的样子,将逢春安顿在暖炕上后,姜筠板着脸叫人做两碗面来。
如意苑风平浪静后,陈妈妈去明萱堂见姜夫人,先请了个罪,然后说起今天的事儿:“那亲家太太是面软声柔做派,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带刺儿,亲家老爷没点主见,被亲家太太绕的团团转。”纯粹是一个糊涂蛋,陈妈妈沉吟着又道,“二奶奶之前,应是被压制的太狠,今儿似乎要借这事儿闹一闹。”
姜夫人歪在迎枕上,道:“筠儿媳妇为人柔善是好事,但性子若是太软,以后怎么替筠儿当家,这事让她自己处理。”
陈妈妈又道:“今儿在国公夫人那里,二奶奶将各种委屈诉了个遍,应是想借她大伯之力,来掣肘她那对爹娘,唉,说来也是为难,二奶奶是晚辈,不能和她爹娘狠别话头,她表现得再懂事柔顺,也架不住不安好心的娘挑剔……”
如意苑里,姜筠吃过饭,略微消食的功夫,又到了去读书的时辰,嘱咐过逢春好好养伤,然后自去了外书房,逢春靠在临窗的炕上,望着徐徐吐烟的香炉发呆,她不可能永远和陶景高氏僵着,若是那样,她不孝的名头就坐定了,只怕陶廉曹氏也会觉着她不懂事了,她和陶景高氏的关系,明面上肯定要修复,而且,不会是陶景高氏来给她赔礼道歉,需要先放低身段的还得是她。
关系修复的不能太容易,要不然,陶景肯定不长记性,气性一被激上来,又把她吼一顿打一通,她以后就别想有安生日子,反正,她是晚辈,她是女儿,总得向他们当爹娘的先低头。
思来想去,逢春觉着所有问题的症结,都出在高氏那里。
在陶景眼里和心中,高氏是贤惠善良的嫡母,所说之话,所做之事,都是为了他们家考虑,正是高氏摸透了陶景的心思,才能在陶景面前表现的毫无破绽,更何况,陶景会将逢春嫁给还是傻子的姜筠,不就是想通过这场联姻,来给自己捞好处么,若是捞不到半点好处,他岂会不跳脚生气,逢春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明话上也不会拒绝,但可恶的地方在高氏,这个女人真是……
逢春一直知道高氏很厌恶她,她心底最深处的感觉,一直在这样告诉她。
之前的事,暂且不提,她嫁给恢复‘正常’的姜筠之后,高氏心里无疑是不痛快的,自己生的嫡女,尚攀不到的好亲事,叫她一个庶女得了去,她焉能不生气,给康氏请太医,国公府轻易就能办的事,偏要她出面,给逢则找门路,不找至亲的陶廉提携,偏要她一个活的战兢的庶女去提,还有给逢瑶寻亲,陶家已是显赫的公爵之家,往来的女眷哪个不有头有脸了……
这桩桩件件,分明就是高氏想给自己找麻烦,叫她不停地去求人办事,姜筠或许会依她一次两次,可三次四次呢,七次八次呢,甚至一直这样下去呢,她和姜筠才有多少情分,哪经得起这样蹉跎,到时候,逢瑶嫁的好了,逢谦也沾完光了,她只怕也在无休止向着娘家的磨缠中,惹了姜夫人和姜筠厌弃。
一心向着娘家的儿媳妇,有哪个婆婆和丈夫会喜欢,等她落到人人嫌弃的地步,高氏会像护着逢珍一样,和姜夫人呛声讲理么,高氏不会,高氏只会由着她自生自灭。
逢春轻轻叹气,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若是陶景脑袋清楚明智些,那也还好一点,偏他被高氏哄的乖乖听话,陶老夫人和陶廉就是再觉着陶景不靠谱,难道会因为她真把陶景怎么样么,他们也不会,他们最多训一顿骂一顿再说教一顿,事情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不等脸上的肿印消下去,逢春先病倒了,大夫诊完脉,说是心中郁结外加染了凉气以至于引起的风寒发热,这么一来,姜筠本就怒火未平,如今更添新怒,恨不得将陶景扑了麻袋胖揍一顿,以至于喂逢春喝药时,都是一脸凶巴巴的模样:“快点张嘴。”
逢春也是极为郁闷,这幅身体真是太娇弱了,她又没搞自虐倾向:“太苦了……”
姜筠简直要气死了,打他知道逢春身体不好后,他自己照顾的是周周到到,不能常常欢好,他就忍着,知她体寒容易手脚冰凉,他晚上睡前常给她揉手搓脚,冬天每逢出屋子,更是不会让她冷着半点,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不仅叫陶景打了,还被气病了,这样的岳父,再不值得他爱屋及乌的给面子。
“良药才苦口呢!”姜筠刚才尝过一口,也知这治风寒的汤药苦涩难喝,“快点乖乖喝了,喝过之后,好好睡一觉,再发发汗,你就不头晕脑热了。”
逢春只得接过碗来,闭着气将药闷了,漱过口后,姜筠给她嘴里塞了一块蜜饯含着,丫鬟将药碗杯碟端下去之后,姜筠坐在勾起帐帘的床边,搂着逢春道:“今天这事儿,你想怎么出气?”
“他们到底是我父亲母亲,又不是小厮丫头,二爷想打就能打,想骂就能骂的……”那是陶老夫人和陶廉才有的权力,你一个女婿要是这么张狂,她不得被人用唾沫淹死,逢春轻轻叹气道,“再说,大伯已训过我父亲了,我要是不服软,就又变成我没理了。”
姜筠蹙紧眉峰不语,只轻轻抚着逢春的后背。
逢春静默片刻,然后再低声开口说道:“二爷也变好了这么久,想必应当明白,为何我父亲会将我嫁给以前的你……”
姜筠冷笑一声,语气中全是讽刺:“卖女求荣嘛。”
“二爷是个明白人,就是我不说,想来也能猜到,我今日为何惹了父亲母亲生气……”逢春低低缓缓的开口,“哪些事能帮,哪些事该帮,我心里都有数的,我不会叫二爷为难的……”
第45章 逢春V
“你们两个可真行啊,春丫头好端端地回来看我,你们叫她顶着一脸巴掌印回去,还是叫她姑爷亲自领走的!”陶老夫人斜身坐在床上,身上依旧披着那件姜黄色的衣袍,漫长岁月残留下痕迹的皱纹脸上尽是怒气,“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陶景和高氏并排跪在床前,低垂着脑袋挨陶老夫人的骂。
午饭前,才挨过亲大哥一顿骂,午饭后,又接着挨亲娘的骂,陶景忍不住抬头分辩道:“娘……”
“你给我闭上嘴!你个不长脑子的糊涂东西!”陶老夫人怒拍床沿,一脸怒容道,“咱们家自己请不起大夫么!你大哥有说不照顾逢则的前程么!还有瑶丫头,家里没人能带她出门见客么!”瞥一眼跪姿楚楚柔顺的高氏,陶老夫人冷笑道,“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你当长公主和姜夫人都是泥捏的菩萨么!春丫头连个儿子还没生,脚跟连立稳且还早着,她自己在婆家过得提心吊胆,你们这当爹当娘的,不想着帮她助她,倒先惦记起让她帮扶娘家了!”
陶老夫人一口气说了这些急话,顿时有些气喘,服侍在侧的曹氏,忙递过去一盏茶水,又轻轻拍着陶老夫人的后背顺气,温声劝道:“母亲,您别急,有话慢慢说。”
曹氏是吩咐过下人瞒着陶老夫人,然而,回来的姐妹中忽少了一人,纵有曹氏找借口打遮掩,然而,陶老夫人历事无数,焉能不觉有怪,陶老夫人一发怒追问,曹氏哪里还敢隐瞒,只得将事情和盘托出来。
缓过来一口气,陶老夫人盯着床下的两个人,怒气不减:“春丫头在婆家受了多少罪,你们问过她一句么!她自己懂事忍着不提,你们就当她在婆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了啊!”
“老三媳妇,夏丫头的事我还没与你理论,你倒又作践起春丫头了!”陶老夫人忽然结束了群骂模式,改为单炮轰击高氏。
高氏声音惶恐道:“儿媳不敢。”
“哼,你不敢?我瞧你敢的很!你也是当婆婆的人了,为着家宅和睦,我不想叫你面上太难看,有些事,我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你还真当我老糊涂了!”陶老夫人嘴角缓缓勾起,一字一句道,“老爷的这些个儿女,从逢则、逢夏、到逢春、逢林,哪个没被你挑唆着挨老爷的打和骂,我知道,他们四个不是你生的,你瞧着碍眼。”
高氏更为惶恐,一脸急切道:“母亲误会了,儿媳真的没有……”
“你也给我闭嘴!”陶老夫人喝斥一声,打断高氏的话,目光冷淡道,“你大嫂二嫂房里,不拘是出嫁的还是娶进来的,哪个不是顺顺当当的生儿育女,偏你这房,逢则媳妇生不了,逢夏生不出来,你知道太医怎么说,全是体寒气虚,如今可巧的很,春丫头也有这么个毛病,我就奇怪了,我国公府的姑娘和媳妇,都是锦衣玉食的养着,一样的吃,一样的喝,怎么别的人都没事,偏她三个体寒气虚了。”
见高氏张嘴欲辩,陶老夫人冷冷道:“你也不用委屈争辩,我是没抓着证据,如若不然,你以为我陶家还能容的下你?”
“看在逢珍刚没了的份上,这回的事,我也不与你仔细理论。”陶老夫人伸手拢拢肩上的衣裳,疾言厉色道,“可你给我记住了,若还有下一回,我就给你一起算算总账,我给你脸面,你别自己不要脸!人在做,天在看,你要是不怕遭报应,就可着劲的不安好心!回去自己想想吧!”
待高氏起身告退后,陶老夫人叫曹氏也出去,然后叫跪了半晌的陶景起来,在自个儿的床边坐下,缓缓开口道:“你呀,娘和你大哥说的话,你总也听不进去,偏叫自己婆娘哄的听话。”
陶景跪了好半天,脑子有点发晕,加之,老娘刚才说的话,他还没有消化完毕:“娘,桂莲她……”高氏的闺名,唤作桂莲。
“不是娘非要疑她,你瞧瞧你大哥二哥房里,哪家有你房里这么多事!逢则一向饮食正常,怎么就偏在考前吃坏东西了!逢春一向乖静懂事,她怎么就掉到水池里去了!逢夏素来身子康健,怎么就死活生不出孩子!要是没人背地里捣鬼,你信么?”陶老夫人沉着脸道,“你就不能长点心么!她说逢则的事是意外,逢春是投湖自尽,你就全信了?别的事不提,就春丫头的亲事,我当初怕她想不开,劝过她多少话,她应得好好的,几个月都平静过来了,怎么就偏在快成亲前去寻死?”
陶老夫人怒其不争道:“你总怨娘不劝你大哥助你成事,你连自家的事都是非不辨,你大哥敢给你安排大差事么?要是办砸了,犯了圣听,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么!”
看着愚笨不成材的小儿子,陶老夫人叹气道:“娘年纪大了,也管不了你几年了,逢则眼看着就能立事了,待他明年考完试,不拘中不中,你大哥都会替他谋路子的,他若是出息了,你脸上不也有光么。”
“还有春丫头,到底是你的亲骨肉,你把她许给一个傻子,你也真能狠得下心!她那个姑爷如今好了,又待她不错,这是好事,可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春丫头和逢夏有着一样的毛病,若是一直生不了孩子,你当姜家有赵家那么好说话。”陶老夫人一脸疲惫道,“要真是你媳妇动了什么手脚,春丫头这门好事也长久不了,你以后还能沾到什么光。”
陶景脸皮不由抽动起来,陶老夫人似说的有些累了,慢慢靠回迎枕之上:“听娘一句劝,以后别再被你媳妇的好话哄住了,凡事都好好想一想……瞧今天这架势,姜家姑爷还是看重春丫头的,春丫头又在吃药调养,若是运气好,能在这一两年里生个儿子,一切都好说,等再过几年,姜家姑爷也差不多能立起事了,春丫头也站稳地位了,就算真有难事靠春丫头帮扶,她难道还会撒手不理,你现在就急吼吼的去惦记,春丫头尚且自顾不暇,她姑爷也没什么路子,靠的还不是她婆母公爹,刚进门的新媳妇,就搞这么多事,什么大事小事都去求着帮忙,你叫她公爹婆母怎么想,你还要不要做长久亲家了。”
陶老夫人说的头头是道,陶景半句话不敢插嘴,一脸老实的听着,觉着老娘的话也颇有道理。
“你道姜姑爷为何生气,逢春现在是他的人,你说打就打,跟打他的脸有何区别?过两天,叫逢鸿媳妇和逢则媳妇去一趟姜家,将我的意思传过去,叫|春丫头熄了委屈,再劝说姑爷别生气,将这事赶紧抹太平了,眼瞅着快过节了,要是姜姑爷一直怒着性子,再不将你这岳父放在眼里,还不被人笑话死。”陶老夫人最后说道。
次一日,如意苑中,姜筠掰着逢春的左脸,盯瞧了好半晌,才道:“指印消了,两瓣脸也一般平了。”
逢春笑嘻嘻地搂住姜筠:“二爷眼睛真尖,这都瞧的出来……”
既然逢春选择忘记不开心的事,姜筠自也不会主动提起,逢春主动投怀送抱,两团柔软紧贴在身,姜筠伸手探进她的衣襟:“果然是吃得多,长得快,连这儿都变胖不少。”
青天白日的被袭胸,逢春忙捂着胸襟要扭身,姜筠哪肯放开她,长臂一紧,将她牢牢箍在怀里,下巴一沉,便要亲逢春的嘴唇,逢春努力偏过脸,嘴里咕哝道:“我才退了热,风寒还没好,别过了病气给你……”姜筠挑眉低笑,“你朝我身上扑的时候,怎么不怕过了病气给我。”
逢春嘟囔道:“那怎么会一样,俗话说的好,病从口入,我扑的又不是口。”
“歪理。”姜筠捏捏逢春的俏脸,手一扬,又将厚厚的帐帘放下,逢春目露警惕之意,“大白天的,你放什么帐子啊。”姜筠笑得跟只大灰狼一样,瞅着可怜兮兮的小白兔,“虽说是歪理,但也有些道理,我不亲那里就是了,我……”只听逢春惊呼一声,羞恼至极,“你怎么这样啊……”
厚重的锦棉帐子中,逢春死死趴着不动,任凭姜筠怎么逗她,她都不翻身过来,离下午进书房的时辰还远,姜筠索性脱了鞋,钻进帐子里一道躺着,伸手理了理逢春的散发,姜筠笑道:“一直趴着,也不嫌憋气?翻过来吧,我不欺负你就是了。”
逢春动了动脑袋,然后又将脸埋回去:“你去外头的榻上躺着,我才信你。”
人品值遭到怀疑,姜筠大怒,亲自动手将逢春翻过来,眯着眼睛低笑:“居然不信我?我把你翻过来了,我有再欺负你么?”
逢春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道:“好吧,是我误会二爷了,我给二爷道歉。”
姜筠忽将逢春的手臂反箍到背后,又袭向逢春凌乱的襟口,逢春被亲的哭笑不得,只能抖着声音啐他:“我就知道,你是个大骗子……”
“那你就是一个小骗子。”姜筠咬过一口面团,又与逢春面贴着面,一床祥静温馨中,姜筠忽道,“又快到月末了,真好。”逢春知道姜筠的意思,每旬的最后一日,他才不用盖着被子纯睡觉,姜筠生的俊秀白净,但到底是男子,皮肤有些微微的粗,胡茬有些刺刺的痒,逢春想躲开些,姜筠不悦,又把她揪回来摁到脸上,逢春嘀咕,“你胡子扎的我脸疼。”
姜筠只能不和逢春贴脸,却亲亲她的脸夸道,“是你的皮肉太细了。”
“二爷叫我吃睡安心,才养出来的好气色。”逢春伸手去摸姜筠的胡茬,幽幽静静的望着他,“二爷,我还是给你安排个服侍的丫头吧,大哥屋里都有的,你又常常忍着,我……”
姜筠原本柔和的脸色一肃:“我前些天不是才和你说过,这辈子就要你一个人,叫你不许再提什么丫头通房的话么,你怎么又不长记性了!是不是谁又说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