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疯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东宫里打扰了呢。”煌夜虽然那样讲,可没有认真责备的意思,他随后叫来嬷嬷,给皇子们换去湿衣服,免得着凉了。
还叹气道:“卫卿若是见了你们这样,头疼病可得加重了。”
许是想到了抱恙在身的爹爹,换了一身新衣裳的皇子们都收敛了许多,煌夜看了看那些参战的太监,命他们全部退下。
尔后,这花园里就清净不少。
李德意得到煌夜的首肯,上前一步道:“皇上有旨……”
这话一出,原本站的众人就又呼啦啦地跪倒了。爱卿跪在最前头,景霆瑞一直在四位皇子的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为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今嘉兰贼子扰我河北,而太子近身侍卫景霆瑞文武兼备,足智多谋,实乃朝廷大将之才,大燕之福。故授尔为北征铁骑大将军,威震四方!平利我河北安荣……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李德意的嗓音本来显得有些女气,可这圣旨在这东宫花园? 锬钇鹄矗欠滞獾那樾骷ぐ海挥辛Γ蠹曳路鸲伎醇且桓鲆桓龅淖郑钥淘谛虑捅谏弦谎迩宄髅靼装住?br /> 可是,也许就是太直白了,所有的人反都愣怔着,不知作何反应了。
一个从三品的太子近身侍卫,就这么鲤鱼跃龙门地当上了从一品的讨伐大将军,这可是前所未闻之事,更何况,朝上一直说,皇上会钦点铁鹰骑士的首脑,太子师青允作为此次的统帅。他更具备这个资格。再说了,除了青允外,还有一位大将张虎子在呢!
“景霆瑞,还不接旨?”李德意道。
景霆瑞看一眼不知所措的太子,站了起来,声音里并没有很惊喜,或者意外,和往常一样,相当平静沉稳地跪地,伸出双手,“末将遵旨。”
“等等!”爱卿跳了出来,心急火燎地问:“父皇,您这是做什么?大燕的将领多得是,为何偏偏要选我的侍卫呢?!”
“因他并非池中之物。”煌夜看着儿子,劝解般地道:“卿儿,男儿志在为国尽忠,而朕唯才是举,你是太子,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煌夜说得十分在理,爱卿纵然张大嘴巴,却也辩驳不出一句。此刻,似乎眼泪攻势也失去了功效。
因为父皇见他眼圈红得跟小兔子似的,忙不迭地就摆驾回宫去了。
爱卿扭头瞪着景霆瑞,想叱问他,为何要乖乖地遵旨?
可是不遵旨,便是杀头的死因,他虽然贵为太子,极受父皇的宠爱,但也知道天子之命不可违的道理。
于是,他对着景霆瑞也是说不出话来。打仗,说得好听是为国争光,其实就是去送命,他不想要景霆瑞去争这份马革里尸的荣耀。
不过敌人进犯,又怎能不打?若不是父皇不许,他也会去战场。只是,他不想让景霆瑞去,种种矛盾的心理快要折磨死爱卿了,他一整个愁眉苦脸,垂着手,惶然无措。
“恭喜你了,大将军。”炎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若不是他年龄不够,这将军之位就会是他的。
“谢谢二殿下。”景霆瑞的回答也是波澜不惊,应该说,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太子殿下的身上,天宇、天辰则对此漠不关心,这聚会就此安静地散场。
爱卿心事重重地回了寝殿,半天都没和景霆瑞说话。
第十三章
景霆瑞由皇上钦点,当上北伐大军统帅的消息,果然震惊了朝野内外,就连平时不问政事的老将军、老亲王,也纷纷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景霆瑞捉拿了嘉兰特使,那也只是一份功劳,若没有铁鹰骑士相助,耐他一人也是毫无办法的。
最重要的是,景霆瑞并无带兵打仗的功绩,怎能越级提拔?
想当年,柯卫卿从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当上征讨灵泉国的大将军,那是通过了全国比武大赛,且还拿下了叛臣赵国维,他一人就能独当一面的超强本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的手下败将都输得心服口服。
而景霆瑞怎么看,武功都不及当年柯卫卿的一半,也不够英明神武。
这种说法传来传去,皇上自然也听到了,但他只是笑了笑,不予置评。
倒是皇后柯卫卿,在听到原是自己的副将,现在也贵为当朝将军的张虎子,谈起此传闻时,便微微笑着摇头,叹道:“当年的事,你也在,应当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时候柯卫卿光是参加比武,就备受非议,他虽然任职中郎将,但大伙都把他视为皇帝的男宠,各种责难从未断过。
“那些人,因为您现在是皇后了,所以才混淆过去,如此标榜吧。”张虎子心下明白地说。
不过回想当年那场无比惊险的比武,他实在不能不感慨道:“您在那时,确实是技惊全场,所向披靡的。”
然后,他察觉到了有所失言,便急忙澄清道:“当然,皇后您现在统领六宫,辅佐皇帝,是更加厉害了。”
武将不会说官场的客套话,尤其是平民出身的张虎子,此刻更显得口拙,柯卫卿却温柔地笑,摆手道:“跟我何必如此客气,更何况,你说得很对,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就算我有上战场的心思,身体和功夫都大不如前,是该让年轻的一代出去闯闯。”
“瞧您说的,好像都七老八十似的……”张虎子不禁笑道,因为柯卫卿今年不过三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也因此,有人说,皇上哪里担心皇后的身子,而是根本离不开柯卫卿的身边吧,他们二人是如此恩爱、如胶似漆。
“呵呵。”柯卫卿让太监给张虎子看茶,这都是第二巡了,接着,他安慰般地道:“只是这般任命,是委屈了你。”
因为张虎子的人气很旺,大家争归争,但私下都会说,这统帅一职非张虎子莫属,他又是皇后一手带出来的名将。
至于另一名将青允嘛,他还要当太子师,恐怕没这个空档。
“为皇上、为国家效力,哪里会有委屈?”张虎子为人耿直,抱拳道:“只是这次末将被派驻守北疆,而非先锋部队,多少有点手痒罢了。”
“自会有你上场的时机,景霆瑞就有劳你好好照看着,他毕竟还是后辈,无实战经验,还需要你多多提携。”
“这个陛下您大可放心,说起来,皇上慧眼识珠,从不会挑错人的,这个虎子心里自然明白。”张虎子起身,下跪言明心迹。
柯卫卿亲手扶他起来,又和张虎子聊了一阵寻常家话,并赏赐一些绫罗绸缎给他的妻女,才与他话别。
张虎子在军中很具威望,他若是肯诚服于景霆瑞,那其他将领对他“越级提拔”的不满,也会收敛许多。
柯卫卿也是做过将军的人,自然知道景霆瑞会面临怎样的艰难处境,才出面帮了他一把,或者说,是为皇帝解除一些烦扰。
只是在战场上,从不讲究宫里的那一套规矩,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上的风云变化,军心所向,又岂是和张虎子说几句话,就能全部化解的?
这一点,柯卫卿的心里也很明白。
“陛下,您的药热好了。”一位公公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走了过来。
“先放着吧。”柯卫卿说,望向了正在融雪的窗外,檐下的水滴答作响,就跟下雨似的。
“若当年的比武大赛,景霆瑞也在的话,”柯卫卿心里想着,“或许未尽就有现在的我了。”
皇上这几年,一直秘密教导景霆瑞和炎儿练绝世的青鹿剑法,柯卫卿是知道的,他也有曾偷偷去看过,正因为知道景霆瑞的实力有多惊人,不,是深不可测,所以,对于皇上会选择他做统帅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而皇上又为什么要尽力栽培景霆瑞这一太子侍卫。柯卫卿的心里更加清楚,这是为了爱卿,他将来继位,可以有强大的臂膀支援。
父爱如山,对于皇上即使面对众臣非议,也要继续这么做的决心,柯卫卿真是自叹不如!
端起药碗,对于这个总时不时需要服药,才能有所起色的虚弱身子,柯卫卿感到了厌烦,若他还有内力的话,体力也不至于如此之差吧。
叹归叹,这滋味苦涩的汤药还是仰头喝了干净,因为他要辅佐皇帝,保护皇子,不可以倒下。
“陛下,奴才有事禀告。”一位伺候在皇上跟前的太监来了,他叫小善子,是李德意认的干儿子,也由他一手调教,为人十分机敏。
“怎么了?”柯卫卿放下药碗,一宫女拿来漱口的清茶。
小善子似乎不想让旁人听了去,便站起来,以手掩嘴,在柯卫卿耳边嘀咕了几句。
“什么?”柯卫卿不由一怔,想要说什么,终究只是摆摆手,小善子便躬身退下,然而,柯卫卿又立刻叫住了他。
“等等。”
“是,陛下。”
“请皇上……罢了。”柯卫卿想要说什么,但最后深感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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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倒春寒让太子师温朝阳病倒,国子学放假三日,爱卿便和景霆瑞一起去探望了温太蚰,还送了好些御膳房的糕点,感动得师傅是老泪纵横,就差没下跪谢恩。
好在北斗御医说,这并无大碍,喝几碗驱寒药就会好。
北斗是名医,他说的准没错,爱卿便放心地告退出来,虽说一直期盼学堂放假,可真的不用上学了,却也闷得慌。
最重要的是,爱卿本来想借着上学的机会,去问问弟弟们该怎么办,对于景霆瑞被父皇钦点为“主帅”一事。
看看这事还是没有更改的可能?兄弟四人凑一起,别的事情没有,鬼主意总是特别多。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看到太子并没有回东宫的意思,反而扭头往南边的宫门走去,景霆瑞便问道。
“去找炎,还有天宇、天辰玩。”爱卿没有回头,依然往前大踏步。
这段日子,爱卿对景霆瑞总是这样,虽然有说话,但没有正面对视过。
他明知道景霆瑞当上北伐将领,即将离开东宫,都是父皇的意思,可心里就是放不下,就像揣了一块铁疙瘩似的,沉沉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马上就要下雨了。”景霆瑞看了看头顶黑压压的乌云,风大得院内的树枝都在摇晃,劝说道“还是改日再去吧。”
“就算是下石头,我也要去!”爱卿说,鼓着腮帮子。
“去传轿子来。”景霆瑞吩咐随行的太监。
“我不要坐轿子!我就走着去!”爱卿就像和景霆瑞对着干一样,迈出曲折的回廊,穿过庭院,像个小兔子似的往前直蹦。
景霆瑞没有办法,只能跟上去,爱卿的步伐迈得再大,再快,景霆瑞都跟得上,但是这可苦了捧着水碗、衣帽披肩的太监宫女,不一会儿,他们就落下一大截。
就只剩爱卿和景霆瑞在前边走了。
爱卿眼瞅着,离天宇、天辰所居住的双星宫很近了,这宫门上的匾额可是父皇亲自题写,命能工巧匠篆刻的。
皇子不能生活在同一个宫所,但是对于天宇、天辰,父皇格外开恩,说他们就是同一人,不应该分开居住。
先是气派的裱金牌匾,然后,爱卿才注意到宫门周边了一大圈的人,都是太监,往宫里探头探脑的。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爱卿笑着冲他们喊道,天宇、天辰他们总是能想出好些有意思的玩法,难道这会儿趁着放假,在玩捉迷藏?怎么都躲到宫门外来了?
这不出声儿还好,这么一叫,那些太监可都跟被雷劈似的,全都浑身一个激灵,转身过来,光是瞄到太子身上的黄衣,就都噗通噗通地跪倒在地。
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道:“奴才们未有看见太子,未能远迎,还请殿下赎罪!”
奴才看到主子行礼是应该的,但是双星宫的太监与皇子们经常玩在一起,并不生分。往日就算跪拜太子和皇子,也都是嬉皮笑脸的,很不认真。
爱卿不禁一呆,眨了眨眼睛,看着一地瑟瑟缩缩的身子,便哈哈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又和天宇、天辰串通一气,是想唬弄我吧?”
有个胆大点的太监,低着头,细声细气地回禀道:“不,小的们都是从内务府新调来的……”
“是新人?”爱卿点了点头,“难怪会怕我了,都起来吧,我又不是吃人的考虑,你问问小春子他们就知道了。”
可是不论爱卿怎么说,太监们都不敢起身,直到爱卿一再表明不会责罚,他们才起身,又诚惶诚恐地如潮水般退开去。
“这演的又是哪出戏?好奇怪啊。”爱卿耸了耸肩,眼见着大雨就要落下来,他跨入宫门,然而,才迈进去一只腿,胳膊就被景霆瑞抓住了。
“别进去。”景霆瑞的声音很低沉,就如天空中一声声的闷雷。
“干嘛?连你都变得那么奇怪。”爱卿有些生气,“放开我啦。”
“殿下!”景霆瑞却执意不放。
就在这时,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爱卿往里头一看,竟然有一队手持兵器的御林军走了出来,他们押着好些个人,都是太监,脖子里、脚踝上都有锁链。
这声音就是他们走路时发出来的,而小春子是头一个,脸色煞白,失魂落魄,还哭红了眼。
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场面,爱卿不由瞪大了眼睛,心里紧张得怦怦直跳!
爱卿想要进去问个究竟,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昨日还是好好地呀!景霆瑞却不让他进去。
“你别拦着我!”爱卿拼命挣扎,御林军的首领看见太子,立定行礼。
那些被锁住的太监就都哭了起来,跪地叫嚷着,大力磕头着,“奴才不想死,请太子殿下开恩啊!”一时间好不凄惨。
豆大的雨珠,哗哗地倾倒下来,御林军凶横地拉过锁链,硬是将他们拖离太子的面前,赶出双星宫,一路往北面去了。
“为什么……他们向我求饶……”爱卿站在雨幕中,看着那越走越远的一众人影,摇着景霆瑞的手,声音发抖地道:“为什么……?!”
“因为您是太子,”景霆瑞说,显得很不情愿,“虽然这很残酷,但他们曾经对您不敬是事实,所以皇上才会下旨处死他们……”
爱卿是太子,是未来的大燕天子,他若是受到小太监的轻视,岂不乱了套?还有,他们用雪球攻击太子,光这一行为就可以处斩。
加上这些个奴才往日对太子的各种“不敬”,几乎与爱卿平起平坐,皇上会发怒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实在有损国之威望。
“我不在乎他们尊不尊敬我!”爱卿急得喘着气道:“是我要和他们一起玩的!要罚也应该罚我才对啊!与他们何干?!”
“可是皇上在乎,您毕竟是大燕储君……”景霆瑞一早就察觉到皇帝对双星宫的内侍不满,但没有想到会为此大开杀戒。
不过,在皇上心里,若此举能拨乱反正,树立起太子的威望,死几个太监又何妨?景霆瑞很明白皇上的用意。
这招叫杀鸡敬猴,可是凭心而论,景霆瑞自认对太子“最不敬”的人是他。只要他对太子的感情超出君臣之义,那就像游走在刀刃之上,尽早会因此命丧黄泉。
但,即使这样,他也无怨无悔。
“我不要这样……我不想有人为我而死……”爱卿反复重复着这句话,眼泪盈眶,景霆瑞遮住了他的眼睛,将他抱进怀里。
“请您别太难过,我们回去吧,这事自有皇上处置。”景霆瑞温柔地劝解道,“这不是您的错,也不是他们的错,更不是皇上的错,错就错在这里是大燕皇宫,是个需要各司其职,不能有半点错漏和逾权的地方。”
“瑞瑞……所以,我就该这样看着他们死?还是,我就该笑着送你去战场冒险?因为我是太子,而你……是父皇的臣,我抗拒不得……不然,是不是会死更多的人……”爱卿伏在景霆瑞的肩头,这番话说出来后,哭得是不能自已。
“殿下,别哭,也别怕。”景霆瑞捧住爱卿的脸,亲吻他的额头,细心地拭去他的泪水,再一次承诺道:“有您的牵挂,卑职岂敢轻易丧命,不管去的是战场,还是地狱,卑职都会活着回来!”
爱卿没有回答,小鼻子不停地抽吸,可是他却点了点头,把头埋进景霆瑞的怀里,“我不想再哭了……”
这一天,爱卿终于明白到他“太子”的身份,到底有多沉重,他的一言一行都关系着左右着周遭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