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夹了一筷子炙鹿肚入口。
她闭上了眼睛,皱起了眉头。
褚直一直在主意着她的表情,见此情形,不觉怀疑哪里出了问题,他也想尝尝,但他现在还不能吃鹿肉。
外面的春燕等人一直听不到声音,不觉紧张起来。
屋里二娘的眉头越皱越紧,但是筷子却越动越快。终于,褚直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好吃了,我憋不住了,我怕自己会喊起来!春燕,你们快进来,我知道你们在外面!”
她从来也没这么大声说过话。
春燕几个连忙跑了进去,二娘指着半盘子鹿脯:“一人一块……”
敛秋刚要去拿,二娘忽然把盘子撤了过去,一面道:“我来给你们分。”一面拿出一块鹿脯掰成了四块,正好一个丫头一块。
“好了,出去吧。”
敛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娘笑笑,把盘子捂紧了,她现在吃不完,可以留着晚上吃。
褚直也笑笑,坐在旁边吃他的白米饭和银鱼汤。觉得她吃的差不多了,才轻轻自语:“可惜我自己不能尝尝自己做的菜是什么味道。”
二娘刚喝了一口鹿尾汤,满嘴滋味中猛然听见他这话,不由升上一股怜惜,主动咬了一口鹿脯给他。
褚直就着她嘴少少吃了一点,却吻了她好长时间。
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娘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只想干点什么。
褚直取出香茶来:“嘴里油味儿太重了,我吃些香茶压压,你要吗?”
鬼使神差的,二娘竟接了他用嘴递过来的。
结果这次吻的时间更长了,二娘还感觉越来越热,而褚直那张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顿饭的原因,魅力放大了百倍不止,二娘都忘了他孱弱的跟弱鸡一样,幻想着他力大无穷,能好好战斗一把。
外头安安静静的,不知道丫鬟们都跑哪去了,也不见来收拾碗筷。
“我腰有些疼,可能是累着了……”
褚直刚皱了皱眉,二娘就脱口而出:“那我扶你到床上躺着去。”
说完想抽自己一耳光,把自己抽醒。
可她还没醒,褚直一个眼波就过来了。她见过褚直发呆、发怒、发傻,就是没见过他这发情的秋波,二娘一个骨头发软,就脚踩着棉花扶他过去了。
褚直见她想走,立即把外面的褶儿脱了:“腰好疼,是不是扭到了……”
二娘回忆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爬到褚直身上了,好像开始是他趴着,她给他按;后来就变成他躺着,她骑在他身上,不按了,抱在一起亲的难分难舍。
拔步床的床帐轻轻放下,就在这一瞬间,光线的变化让二娘察觉到异常,离家出走的理智猛然想起家里还有个老娘,二娘瞪着眼看着赤裸着胸膛躺在自己身下的褚直,这是她干的???
到嘴的媳妇快飞了……
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以褚直的瞳孔为中心,原本炽热的情欲迅速消退,却有一圈金光汹涌而出。
都到这个程度了,岂能让她跑了?
一声嘤咛,褚直抓住二娘的手重重按在自己的胸上。
二娘的理智虽然回笼了,但也只是回了一丝丝,而体内鹿肉蕴含的洪荒之力仍旧带着她的想象在狂奔,前世那些岛国片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一幕幕飞过她的眼帘,男的雄伟,女的波涛汹涌。
因此,那个粉色的小突起擦中她的手心时,二娘鼻子一热,顿时一股热流喷了出来。
“血、血……”
春燕几个被告知不能留在屋里,却也不敢走远。忽然见二娘冲出来去,身上沾满了血都吓坏了。
这圆房也太惨烈了吧?
二娘没时间解释,见外面有盆水,端起来就照头上淋了下去。
但鼻子里的血并没有停止。
她几乎没时间考虑,立即向外冲了出去,锦鲤池、锦鲤池,那儿有水,有冷水。
敛秋反应最快,急忙追了上去。
春燕几个还在发愣,褚直穿着里衣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褚直,春燕几个差点昏厥过去。
褚直从胸口到裤腿也都是血。
“三爷……”
“别管我,去叫胡太医!”
不对劲儿,就算二娘身子好,吃这么多鹿肉有点上火,但也不至于血跟喷泉似的。
第57章 一箭双雕
褚直追到锦鲤池那儿,二娘已经泡进去了,在她周围漂浮着一片片絮状物,褚直辨出是那是她吐出来的鹿肉。
她做对了,方才他跟在后面,猛然瞥见盘子里的残汁,尝过之后立即发觉不对,很浅很浅的酸、麻,却绝不该出现在他的菜中。
春燕拿着褚直的鹤氅追了过来,刚递过来就被褚直推开,但片刻后,褚直伸手接了过去。二娘已经着了道,他要是再倒下,那人该有多得意?
胡太医背着药箱来的时候,二娘已经爬出来了,鼻血停了,但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动,不知道是冷还是别的原因。
回去就倒在床上了。
这辈子第一次“病”来如山倒,躺在床上别说“奔腾的烈马”了,整个一奄奄一息的鱼干。
鼻血不止、脉搏加快、呼吸急促、浑身燥热……这些症状很像补品吃多又情关催动,加之胡太医一问,褚直跟二娘当时都在床上,他自觉先将二娘的病判断为“马上风”。
马上风的厉害很多人都知道,一旦发作,基本上回天无力。
褚直先没有打断胡太医。这就是对方的厉害之处了,把毒下在鹿肉里,鹿肉本来就有壮阳催情的作用,等到行房之时毒发,自己必将受到极大的惊吓,到那时候,府里先顾的肯定是自己,对二娘必定是草草验视(因为死因和死的时机甚至可能不会请人来查),至于二娘的娘家,真正在乎她的只有那青牛村的一家人,又怎么敢跟国公府作对?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另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三爷,三爷……”
褚直的思绪被胡太医拉回,胡太医表情严肃:“有些毒草的中毒症状也跟少奶奶的情况很相似,方才我正有一处不解。按说这么长时间了,少奶奶的手不应该还握不起来……”他虽有疑问,但症状跟马上风太相近了,顶多以为二娘太过虚弱。但经褚直这么一提醒,胡太医背后凉飕飕的。
医者仁心,胡太医且不论这府中的争斗,就是一个路人,他也不能坐视不管。但胡太医也不能确认,万一确认了,会是谁对少奶奶下手?一旦查起来,这府里会变成什么情形?
“我知道了,那就换成解毒的方子。”褚直缓缓道。
其实胡太医说的这一切还只是推测,他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但现在褚直直接下了命令……胡太医抬头去看褚直,看到的那一刹那,心脏像被冻结了几乎窒息——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像极了,像极了二十年前抱着国公夫人的褚陶!
不同的是,褚陶是绝望,而褚直是恨!
记忆的灼烫令他猛地一惊,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褚直发现了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慢慢走向床榻,坐在了床边。
胡太医在他背后行了个礼,弯着腰退出去了。
当晚二娘吐了两次,服下汤药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还跳入了锦鲤池里,时至冬月,池水冰寒入骨,除了中毒,又添风寒。
直到四五日后,才渐渐能坐起来,瞧着往好的地方转了。
褚直从外面进来,二娘正坐在床上看书——她觉得已经好了,如果能让她动动,她能好的更快,春燕和敛秋却硬着拦着不让下床。抬头看见褚直,忍不住笑了,这家伙最爱整洁,都到了有洁癖的地步,可现在胡子拉碴着,跟几天没修理似的。还别说,这样看起来不像小白脸了。
褚直摸了摸下巴,他是忘了。
“药吃了吗?”褚直在床边坐下,见她气色好了许多,不过整张脸还是黄的。
“吃了。”
春燕和敛秋都有眼色的下去了。
褚直见旁边搁着一盘衣梅,捏了一颗喂她。二娘吃了,见他手还不伸回去,抬手把他打了回去。
褚直感觉到她力气软绵,微微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都是夫妻了,我哪你没摸过瞧过。”
二娘:……
褚直道:“奶奶让我去帮她抄佛经,晚上我可能回来的晚点儿,你别等我。”
二娘心想说的跟她等过他似的,点了点头。
褚直出了卧房,脸上笑意全无,喊春燕、敛秋几个进去守着二娘。自个出去,见琉璃在回廊那儿反复地擦着柱子,喊了一声,把琉璃魂都快吓飞了。
琉璃兢兢战战地到了褚直面前,褚直却是有些口渴,叫琉璃煮一盏六安茶过来喝,吩咐琉璃不要有栗子味儿。
琉璃听了就小跑朝厨房去了,跟后面有鬼似的,但还没到厨房就醒悟过来,六安茶不要有栗子味儿?六安茶就是有浓郁的栗子香才出名的……
刚才还觉得逃过了一劫的琉璃顿时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这几天她看明白了,三爷心里哪有她这个丫鬟,讨好三爷还不如抱少奶奶的大腿,她是越想越后悔,也越愧疚。但这些都解决不了她眼下的难题,她怀疑这是三爷心情不好,故意给她下的绊子。
正好侍书走过来,看见琉璃愁眉哭脸的。这些日子,因琉璃一跃住进了西厢房,侍书等人都不太爱搭理琉璃,但总归是相处多年的姐妹,侍书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听琉璃说完,侍书见她颇为后悔,遂道:“如果三爷故意为难你,不管你怎么做都会被他找出错来,不过咱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尽量让主子满意。你跟我到后面问问其他人,说不定有什么法子能让六安茶不带栗子香。”
琉璃跟侍书到了后面,染夏病已经好了,碧檀、抱琴、樱雪几个都在她门口坐着,大家坐在一起做针线呢。
侍书把事情讲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什么办法。
独樱雪道:“这有何难?我替你走一遭。”
琉璃虽有些担心,但怕了褚直了,且见樱雪落落大方,胸有成竹,遂看着她往厨房去了。
樱雪先煮了一壶六安茶,又寻来几片薄荷叶捣碎,煮的时候就放进去,等茶汤沸腾,再用纱布过滤,最后往里面放了几片翠绿的薄荷叶,看起来赏心悦目。这才端了茶往褚直书房里去。
褚直正在书房里看书,听见人进来头也没抬。
饮了一口茶后才略带诧异地抬头,看见是樱雪更为诧异。不过他眉尾一扬那诧异就过去了,眼里出现了浓重的兴趣,说道:“想不到我这里还有这样一位心思玲珑的妙人!”
樱雪拘谨着攥着手:“三爷谬赞。”
褚直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目光上下扫过樱雪,最终落在她那一双葱白似的嫩手上。
“你这双手倒是生的好,给我看看。”
樱雪脸上明显吃了一惊,很像是被主人逼迫的丫鬟,想拒绝又不敢拒绝的低着头往后缩去。
但褚直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干燥、温暖的大手揉搓在那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上,很让人怀疑大手的主人身子是不是像一直被传的那样弱不禁风。
“抬起头看着我。”褚直道。
樱雪不敢不抬头,水盈盈的眸子对上褚直的眼里的情欲,实际上那张脸比她的还动人。
褚直手从她领口伸进去:“手长的好,身上肉也细,比缎子还滑……这儿不方便,晚上等熄灯了你偷偷到西厢房琉璃屋里,我让她今晚上守夜,只许穿外面的衣裳,里面一件也不许穿,你明白吗?”
樱雪感觉着那手在她尖上狠狠掐了一下,颤着音道:“奴婢知道。”
“知道就好,这个你拿去,别叫少奶奶知道了。”褚直递给樱雪两支帕子包着的金簪。
新婚妻子卧病在床,血气方刚的丈夫难免欲火难泄,前头有个琉璃,听说碧檀和抱琴也被叫过,樱雪暗自啐了一口,她前头还觉得褚直高不可攀,哪知也是会偷腥的猫儿。
褚直站在窗子后面看着樱雪转个弯不见了,回过身来站在水盆前把手仔仔细细搓了好几遍。
前世就是因此女善烹茶才让他对她高看一眼,现在正好用上了。
洗干净手,褚直就去老太太那儿了,转眼过了晚饭时间,侯在院门角上的小厮都散了去,有些回去吃饭,有些径直聚在一起,原来这些人里面还有晚上值夜的,长夜无事,最喜聚在一起打牌饮酒玩乐。
秦冬儿这几日颇有心事,又打听不到消息,一个人慢慢朝住处走去,忽然听见后头有人叫他。
回头一看,是花童梅山。
梅山生的眉目清秀,乖滑伶俐,平时颇讨秦冬儿喜欢,此时见秦冬儿等他,几步走上来,挽住秦冬儿低声道:“我的好哥哥,我上次给你说那件事能成吗?人家等着回话呢,又给您老人家准备了一千斤斤木柴,十担粳米,只等这个空子了。”
秦冬儿心情不佳,语气不好:“跟我说管个屁用啊,我老子说不我也不敢犟一句。”
梅山讨好他道:“哥哥这事儿除了您我就再也拜托不了别人啦。”
秦冬儿这才哼了一声:“那再等等吧。”
梅山见他心情不好,便喊他喝酒,秦冬儿开始不想去,架不住他殷勤,说话讨人疼,索性就去了。
梅山早就在自个儿屋里布下一桌好酒好菜,又叫了两三个相好的作陪,大家吃酒玩乐?7 惶帷?br /> 秦冬儿因怀有心事,半坛酒不到就有些醉意上头。那梅山颇会伺候,又上了骰子,秦冬儿赢了几把渐渐兴致高了。
大家又胡乱喝了些酒,梅山乘兴附着秦冬儿耳朵说了几句,秦冬儿眼亮了。
梅山拍拍手,从外头走进来一个身段妖娆、粉面朱唇的年轻妇人,进来就拿眼睃着秦冬儿。
这妇人也不是外头的人,乃是大厨房的一个陈厨子,外号“泥巴虫”的陈临的媳妇儿。
原来国公府里二三百家丁小厮,外头的不算,家生子都有上百,婚姻大事全凭主子一句话,通常到了年龄也不一定有合适的丫鬟来配,血气方刚的年龄加上底下风气蔓延,瞧不见的地方自然生出些龌蹉事。首推的就是外号“泥巴虫”的陈临。他倒不是家生子,父母在外头替他娶了个媳妇红儿,那红儿二十余岁,生的有几分姿色,日日涂得粉嫩雪白,打扮的粉头一样,国公府里不少人都得过手,因那泥巴虫陈临生性懦弱,又只认钱财酒肉,因此相安无事。
为了讨好秦冬儿,梅山花了五两银子把红儿给请来了。
话说“酒是色媒人”,平时,秦冬儿未必瞧得上这红儿姑娘,但这时候觉得那红儿姑娘看哪儿哪都好,当即捉了那红儿姑娘的手,要跟她欢好。